夜未央
雅室明烛。
华霄玉一心看账，小善才“蹬蹬”跑上三楼，于门外轻敲。
脚下不怕闹出动静，临门反轻手起来。华霄玉无奈：“进来。”
“玉掌柜。”人呵呵笑模样进身。
“怎么了，小善才。”华霄玉莞尔，温声问他。
“郦荷生回来了。”小善才十二三的年纪，声音未脱稚涩，带些微喘。
郦荷生。
华霄玉反应一时，才将这三字名姓与那日直愣愣立她桌前的书生相对应。
看小善才略有些兴奋的神眸，华霄玉问：“他怎么了，他要见我？”
小善才点头如捣蒜：“他只要见你。小掌柜问他如何自行回来，他也不说。要他明日来见，他还不肯，说今日就是今日，掌柜一时不见，他就等一时，一夜不见，他便等一夜。”
小北撞遇书生，华霄玉颇感几分头疼，她向小善才：“你与小掌柜说，要郦荷生上来。”
“他不上哩。”
嗯？华霄玉等着他说。
“他说他身上不洁净，不好污脏了楼堂。”小善才捏捏鼻子，像闻着什么难闻之气，“只在楼首立着，一步儿未踏进来。”
“走罢。”华霄玉起身，“不早些了事，你们啊，”她轻刮小善才鼻，“不急着回家。”
小善才乐呵呵在前引着道儿。不忘趁时回首：“我今日跟小北哥一道回好不好？”
“好。看你们愿意。”
邬宗北几日畅快毁于一旦，这眼巴巴寻上门来的臭书生，当他看不出他包藏的甚心思。
把自个弄成这副可怜兮兮的死模样，耍玩起美人计苦肉计来了，喂猪算是给他喂出长进了。
“荷生，你怎弄出这模样来？”
“今日不见落雨，你如何衣裳还湿了？臭烘的，你猪场里不用你的茉莉花皂了？”
一语引出笑来。
此时已无食客，都是平日共处的相熟人，见了郦荷生模样，一面可怜一面打趣的。
“哎，荷生，你要见掌柜，掌柜来了不是。”
郦荷生当即抬眸，就见一道丽影向他而来，他引袖拭一回眼目，才将其模样看在眼中。
“呦，荷生红眼睛了。”
“可不是，见着掌柜了。”
这一出，可生生气煞了邬宗北。他剜人眼珠的心都有了。
“郦荷生你进来。”他向人冲口，“莫要在外讨眼睛。”
然郦荷生只看一人。
华霄玉终于开口：“书生，你进来。”
郦荷生立着不动身：“小生身衣污脏，不敢——”
“进。”华霄玉一语截声，她看着人，不容拖延，不容置喙。
“哦。”郦荷生乖乖进了。众人无恶意然不自觉地退避些许，无怪他们，书生实在一身狼狈，淋汤挂水，不知的，还道他从猪粪池里出来。
“你们各自归家。”华霄玉向着凑身的众人，“时辰不早，好生休息。”
众人虽一分不愿，但看掌柜态度想必出不了什么翻天惊转，且一日劳身，各自皆乏，也就接一接二的相继回了。
一伙计迟缓步履：“玉掌柜，这地下……”今日轮他清洁，他清了，可眼下又脏了，他拿不定该走该留。
华霄玉视一眼，对他道：“无事，你回去。自有人清理。”
“好嘞。玉掌柜、小掌柜、安哥，我便先回了。”
邬宗北拍拍他肩，与他言语一二，待人走了，转脸儿就问冯安：“你怎还未走？阿圆呢？不是教你送她送？”
冯安柜面支首托腮，一只眼皮直要打架：“阿圆与我说去如意斋给她娘石芹买些点心，教我这里等她等……”他忽地直起身，向外望望，“也该回了，如意斋离此才几步路程。”
这才走了几步路程，席胭回回首，又望回前路，深感归途万里。两旁商铺酒肆皆落一日尾声，只有各自悬灯当街暗照。
夜颇静，一点儿动响便足可招人耳目——十步外巷口，一人低呼跌撞，不等其跑出，便被一臂拦阻，随后唇舌捂断，两个汉子罩下铺天盖影一力向后拖拽。
巷口归息。
席胭紧步跑前，不顾弃地之物，奔身就追。眼前尚有一分昏光，如若不往，便是彻底的再无回转的幕天黑地。
强烈预感促使她奋不顾身，很快，歹人注意到身后障碍，席胭张口呼声，狂喊走水，其中一歹携刀折身，亮着匕光三两步就要刺上她身。她立时怂身退步，举手投降：“我不追了！”她气息不稳，匆匆示弱，“你们走，我不追了我不追了……”
歹汉扬起的匕首停滞半空，咬牙唾出狠厉：“敢再追赶送你死路！”
席胭畏手惧足，不住点首。她不想，但她不得不追赶一回死路。觑着歹汉垂下匕首转身之时她猝然以簪刺血，使匕首堕地，哐当声响中她抢过就向后奔逃，不逃远，只立在几步外以匕对峙。
呲牙裂嘴的歹汉拔簪瞪视，不知先该拧了她的脖子，还是先走为上。
席胭喘息，她总得留住一人，留住一人，就有生机。
蓦地，歹汉扑身而来。席胭一面窜逃，一面高呼。此处紧倚街市，非是绝人独巷。髻发被薅之时，她猛力扔掷匕首，掌心擦痛，她被甩飞在地。呸！她骂一句脏话，回身见人要踹，爬身不及，只得弓身护腹，然预期疼痛未至，歹汉却发哀嚎，她随即举目——
晦巷长，风意狂，纤手仗剑，救美何必男郎。
来人自认英姿，偏眸撩唇：“文美人，多时不见。”
席胭举目——哦，有人救了她。救她的人是郎莺。
“文美人，”郎莺掌中血刃翻转，“你这反应可有些平淡。”
亏她自想甚美。
慨叹。“看来我得寻柄剑使使。”郎莺一面自语，一面提靴蹬住抱腿痛唤的歹汉，“一个汉子，如何专一爱行此事。夹棍刑杖，打的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恐是无用，怕只有杀一个，方能少一个。”
那歹汉自知无力匹敌，一味分辨与求饶。席胭抢口将他二人绑人之事快言以告。
“混账。将人绑去何处了？”郎莺听罢席胭所说，俯目问人。
歹汉初还不配合，郎莺二话不说翻转匕首贯扎，准确无误扎进此前血伤之处。扎得那歹汉没口子只要惨嚎，只可惜唇口被人狠准狠地死死捂住。
郎莺挑眉看人：“罪过。我倒忘了扶你起身了。”
席胭掌肉被咬，手腕也被抓挠，然她眉目蹙也不蹙：“再不说，便薅了你舌头。”
歹汉被激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郎莺拔出匕首，语声淡淡：“先剜了他眼。”说时便使刀相向，那歹汉顿时挥手发出猪嚎，又是点首又是摇头。
匕尖直直戳抵眼膜，席胭拿开手，歹汉激得眼花四溅，唇肉哆嗦：
“桥、桥心街，王屠肉铺……”
郎莺得话，收匕，劈手一掌致人晕厥，她将人五花大绑，塞进僻角树影，回身与席胭道：“他一时不会醒，你——”
“不用管我。”席胭看着人，“你一人可以么？”
郎莺收匕入身，闻言笃定：“放心。我还指着狗官给我复职呢。你自家小心。”临行抛她一哨，“遇事但吹，必有人救美。”
席胭接过，目送人离，原地候立一时，忽听巷口人语隐约，她方听出些许相熟，就教余光地影吓骇一跳。
夜色藏匿，来人显然欲行偷袭，然与她一般闻听人声，怔思之时蓦然两相对视。
席胭瞬时反应，吹哨扑身，急促而嘹亮的哨响于巷中穿扬，那歹汉不是呆的，泥鳅也似钻逃，至某处，扛起一人，狂撒腿脚。席胭在后，一面吹哨，一面狂追。她几要骂出来，这歹汉属老鼠的，一窜老远，教她这只半死不活的猫在后面追得苟延残喘。
夜未央，高月星光。桥心街，郎莺独身抄铺；麻蝇巷，邬安拾糕追哨；高柳径，席胭力殆寻助。
“你……你帮我追上、追上前面那人，我给你……给你银子。”
席胭抓住猝不及防被歹汉撞倒的男子。
“多少？”男子一屁股坐地上，望望逃人，又看回眼前要断气的女子，胳膊抱在胸前，“追上了，你给我多少银。”
眼看歹汉负人过桥，转瞬便要没了影儿，急得席胭直吼：“你先把自己银子追回来吧！！！”
男子受电似，猛手乱摸自己腰间，头脑轰的一声透气凉，霎时他拍地震身，一面狂飙，一面大骂：“小贼！哪里逃！敢偷你爷爷！！！”
席胭望着那仿佛开了三倍速的怒影，一下瘫地，一手捏着银袋，一手攒气吹哨，随后起身，飘悠悠爬上桥阶。
爬至桥腰，桃池流水，她看见一叶扁舟自在漂横，水面风来，吹扬池岸人衣嚣尘，席胭长时的暑热之气在这一刻得以涤荡。
身后脚步急至，邬宗北扶起她，接与冯安俯桥而冲。
“啊呀，还好有人比我早一步。”
席胭回首。郎莺踏阶，风迎蛾眉，略显狼狈。
“你最好与我说一声你还好。”
郎莺视她。
席胭挪开腹上的手，开口：“我还好。”
郎莺仰首望月：“这一夜净用来追贼了。”随后，她看下池岸，“还好不算全无所获。”
“打得好！不枉了你。小贼，交出爷爷银袋来。你不知？你不知敢情鬼偷？你这坏货好大本事，一手偷人孩娃，一手摸爷银子。莫要鬼吼鬼嚎，天地悠悠，世人皆冤，你也不冤。一城清明，岂容你等小人祸害。今日我佟——”
“佟文誉。”
郎莺扔下绳索，对着摁住歹汉的男子道，“绑起来，跟我走。”
有人称他名，佟文誉向这处看来，一见说话人，瞬间笑开：“是郎捕呀！好嘞，您吩咐，有个不听的。”说时抓过绳便利落绑缚，他手上动作，不忘视一眼席胭，“你且等等我，我有话问你。”
冯安背上迷迷糊糊的阿圆，邬宗北拳脚之后，与冯安一道上桥，有郎莺在，不消他多言。他近身席胭：“文娥，你如何？与我们一道，我先送你回去。”
席胭点点头，咬牙起身。
“哎你先别走，”佟文誉朝上喊，“我还有话说哩。”
“有话不会明日。”邬宗北看一眼人。
佟文誉想了想，也可。
“小哥。”郎莺额发轻扬，她忽偏首，对着擦肩人，“吾乡楼的酒可好？”
邬宗北步履不止，回道：“好不好，郎捕品一回即知。”
郎莺注目一行人，缓笑应声：“小掌柜既如此说，郎莺岂有不赴之理。”
华霄玉一心看账，小善才“蹬蹬”跑上三楼，于门外轻敲。
脚下不怕闹出动静，临门反轻手起来。华霄玉无奈：“进来。”
“玉掌柜。”人呵呵笑模样进身。
“怎么了，小善才。”华霄玉莞尔，温声问他。
“郦荷生回来了。”小善才十二三的年纪，声音未脱稚涩，带些微喘。
郦荷生。
华霄玉反应一时，才将这三字名姓与那日直愣愣立她桌前的书生相对应。
看小善才略有些兴奋的神眸，华霄玉问：“他怎么了，他要见我？”
小善才点头如捣蒜：“他只要见你。小掌柜问他如何自行回来，他也不说。要他明日来见，他还不肯，说今日就是今日，掌柜一时不见，他就等一时，一夜不见，他便等一夜。”
小北撞遇书生，华霄玉颇感几分头疼，她向小善才：“你与小掌柜说，要郦荷生上来。”
“他不上哩。”
嗯？华霄玉等着他说。
“他说他身上不洁净，不好污脏了楼堂。”小善才捏捏鼻子，像闻着什么难闻之气，“只在楼首立着，一步儿未踏进来。”
“走罢。”华霄玉起身，“不早些了事，你们啊，”她轻刮小善才鼻，“不急着回家。”
小善才乐呵呵在前引着道儿。不忘趁时回首：“我今日跟小北哥一道回好不好？”
“好。看你们愿意。”
邬宗北几日畅快毁于一旦，这眼巴巴寻上门来的臭书生，当他看不出他包藏的甚心思。
把自个弄成这副可怜兮兮的死模样，耍玩起美人计苦肉计来了，喂猪算是给他喂出长进了。
“荷生，你怎弄出这模样来？”
“今日不见落雨，你如何衣裳还湿了？臭烘的，你猪场里不用你的茉莉花皂了？”
一语引出笑来。
此时已无食客，都是平日共处的相熟人，见了郦荷生模样，一面可怜一面打趣的。
“哎，荷生，你要见掌柜，掌柜来了不是。”
郦荷生当即抬眸，就见一道丽影向他而来，他引袖拭一回眼目，才将其模样看在眼中。
“呦，荷生红眼睛了。”
“可不是，见着掌柜了。”
这一出，可生生气煞了邬宗北。他剜人眼珠的心都有了。
“郦荷生你进来。”他向人冲口，“莫要在外讨眼睛。”
然郦荷生只看一人。
华霄玉终于开口：“书生，你进来。”
郦荷生立着不动身：“小生身衣污脏，不敢——”
“进。”华霄玉一语截声，她看着人，不容拖延，不容置喙。
“哦。”郦荷生乖乖进了。众人无恶意然不自觉地退避些许，无怪他们，书生实在一身狼狈，淋汤挂水，不知的，还道他从猪粪池里出来。
“你们各自归家。”华霄玉向着凑身的众人，“时辰不早，好生休息。”
众人虽一分不愿，但看掌柜态度想必出不了什么翻天惊转，且一日劳身，各自皆乏，也就接一接二的相继回了。
一伙计迟缓步履：“玉掌柜，这地下……”今日轮他清洁，他清了，可眼下又脏了，他拿不定该走该留。
华霄玉视一眼，对他道：“无事，你回去。自有人清理。”
“好嘞。玉掌柜、小掌柜、安哥，我便先回了。”
邬宗北拍拍他肩，与他言语一二，待人走了，转脸儿就问冯安：“你怎还未走？阿圆呢？不是教你送她送？”
冯安柜面支首托腮，一只眼皮直要打架：“阿圆与我说去如意斋给她娘石芹买些点心，教我这里等她等……”他忽地直起身，向外望望，“也该回了，如意斋离此才几步路程。”
这才走了几步路程，席胭回回首，又望回前路，深感归途万里。两旁商铺酒肆皆落一日尾声，只有各自悬灯当街暗照。
夜颇静，一点儿动响便足可招人耳目——十步外巷口，一人低呼跌撞，不等其跑出，便被一臂拦阻，随后唇舌捂断，两个汉子罩下铺天盖影一力向后拖拽。
巷口归息。
席胭紧步跑前，不顾弃地之物，奔身就追。眼前尚有一分昏光，如若不往，便是彻底的再无回转的幕天黑地。
强烈预感促使她奋不顾身，很快，歹人注意到身后障碍，席胭张口呼声，狂喊走水，其中一歹携刀折身，亮着匕光三两步就要刺上她身。她立时怂身退步，举手投降：“我不追了！”她气息不稳，匆匆示弱，“你们走，我不追了我不追了……”
歹汉扬起的匕首停滞半空，咬牙唾出狠厉：“敢再追赶送你死路！”
席胭畏手惧足，不住点首。她不想，但她不得不追赶一回死路。觑着歹汉垂下匕首转身之时她猝然以簪刺血，使匕首堕地，哐当声响中她抢过就向后奔逃，不逃远，只立在几步外以匕对峙。
呲牙裂嘴的歹汉拔簪瞪视，不知先该拧了她的脖子，还是先走为上。
席胭喘息，她总得留住一人，留住一人，就有生机。
蓦地，歹汉扑身而来。席胭一面窜逃，一面高呼。此处紧倚街市，非是绝人独巷。髻发被薅之时，她猛力扔掷匕首，掌心擦痛，她被甩飞在地。呸！她骂一句脏话，回身见人要踹，爬身不及，只得弓身护腹，然预期疼痛未至，歹汉却发哀嚎，她随即举目——
晦巷长，风意狂，纤手仗剑，救美何必男郎。
来人自认英姿，偏眸撩唇：“文美人，多时不见。”
席胭举目——哦，有人救了她。救她的人是郎莺。
“文美人，”郎莺掌中血刃翻转，“你这反应可有些平淡。”
亏她自想甚美。
慨叹。“看来我得寻柄剑使使。”郎莺一面自语，一面提靴蹬住抱腿痛唤的歹汉，“一个汉子，如何专一爱行此事。夹棍刑杖，打的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恐是无用，怕只有杀一个，方能少一个。”
那歹汉自知无力匹敌，一味分辨与求饶。席胭抢口将他二人绑人之事快言以告。
“混账。将人绑去何处了？”郎莺听罢席胭所说，俯目问人。
歹汉初还不配合，郎莺二话不说翻转匕首贯扎，准确无误扎进此前血伤之处。扎得那歹汉没口子只要惨嚎，只可惜唇口被人狠准狠地死死捂住。
郎莺挑眉看人：“罪过。我倒忘了扶你起身了。”
席胭掌肉被咬，手腕也被抓挠，然她眉目蹙也不蹙：“再不说，便薅了你舌头。”
歹汉被激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郎莺拔出匕首，语声淡淡：“先剜了他眼。”说时便使刀相向，那歹汉顿时挥手发出猪嚎，又是点首又是摇头。
匕尖直直戳抵眼膜，席胭拿开手，歹汉激得眼花四溅，唇肉哆嗦：
“桥、桥心街，王屠肉铺……”
郎莺得话，收匕，劈手一掌致人晕厥，她将人五花大绑，塞进僻角树影，回身与席胭道：“他一时不会醒，你——”
“不用管我。”席胭看着人，“你一人可以么？”
郎莺收匕入身，闻言笃定：“放心。我还指着狗官给我复职呢。你自家小心。”临行抛她一哨，“遇事但吹，必有人救美。”
席胭接过，目送人离，原地候立一时，忽听巷口人语隐约，她方听出些许相熟，就教余光地影吓骇一跳。
夜色藏匿，来人显然欲行偷袭，然与她一般闻听人声，怔思之时蓦然两相对视。
席胭瞬时反应，吹哨扑身，急促而嘹亮的哨响于巷中穿扬，那歹汉不是呆的，泥鳅也似钻逃，至某处，扛起一人，狂撒腿脚。席胭在后，一面吹哨，一面狂追。她几要骂出来，这歹汉属老鼠的，一窜老远，教她这只半死不活的猫在后面追得苟延残喘。
夜未央，高月星光。桥心街，郎莺独身抄铺；麻蝇巷，邬安拾糕追哨；高柳径，席胭力殆寻助。
“你……你帮我追上、追上前面那人，我给你……给你银子。”
席胭抓住猝不及防被歹汉撞倒的男子。
“多少？”男子一屁股坐地上，望望逃人，又看回眼前要断气的女子，胳膊抱在胸前，“追上了，你给我多少银。”
眼看歹汉负人过桥，转瞬便要没了影儿，急得席胭直吼：“你先把自己银子追回来吧！！！”
男子受电似，猛手乱摸自己腰间，头脑轰的一声透气凉，霎时他拍地震身，一面狂飙，一面大骂：“小贼！哪里逃！敢偷你爷爷！！！”
席胭望着那仿佛开了三倍速的怒影，一下瘫地，一手捏着银袋，一手攒气吹哨，随后起身，飘悠悠爬上桥阶。
爬至桥腰，桃池流水，她看见一叶扁舟自在漂横，水面风来，吹扬池岸人衣嚣尘，席胭长时的暑热之气在这一刻得以涤荡。
身后脚步急至，邬宗北扶起她，接与冯安俯桥而冲。
“啊呀，还好有人比我早一步。”
席胭回首。郎莺踏阶，风迎蛾眉，略显狼狈。
“你最好与我说一声你还好。”
郎莺视她。
席胭挪开腹上的手，开口：“我还好。”
郎莺仰首望月：“这一夜净用来追贼了。”随后，她看下池岸，“还好不算全无所获。”
“打得好！不枉了你。小贼，交出爷爷银袋来。你不知？你不知敢情鬼偷？你这坏货好大本事，一手偷人孩娃，一手摸爷银子。莫要鬼吼鬼嚎，天地悠悠，世人皆冤，你也不冤。一城清明，岂容你等小人祸害。今日我佟——”
“佟文誉。”
郎莺扔下绳索，对着摁住歹汉的男子道，“绑起来，跟我走。”
有人称他名，佟文誉向这处看来，一见说话人，瞬间笑开：“是郎捕呀！好嘞，您吩咐，有个不听的。”说时抓过绳便利落绑缚，他手上动作，不忘视一眼席胭，“你且等等我，我有话问你。”
冯安背上迷迷糊糊的阿圆，邬宗北拳脚之后，与冯安一道上桥，有郎莺在，不消他多言。他近身席胭：“文娥，你如何？与我们一道，我先送你回去。”
席胭点点头，咬牙起身。
“哎你先别走，”佟文誉朝上喊，“我还有话说哩。”
“有话不会明日。”邬宗北看一眼人。
佟文誉想了想，也可。
“小哥。”郎莺额发轻扬，她忽偏首，对着擦肩人，“吾乡楼的酒可好？”
邬宗北步履不止，回道：“好不好，郎捕品一回即知。”
郎莺注目一行人，缓笑应声：“小掌柜既如此说，郎莺岂有不赴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