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张丙乙一眼,可怜,还在这崇拜人家呢,根本不是那回事。

    肖丰了解,韦祎这纯粹是在为了避免冲突而制造更大的麻烦,谁让人家是主将,能兜得住,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换班了,钱氿比自己适合这粉饰太平的烂摊子。

    一步步越走越深,卖了主将还敢回来。糊弄过去?办不到。

    周冲前阵子刚过二十岁的生日,在钱氿的提醒下,一向不记这种事情的肖丰想,虽然关系不错,这孩子也挺值得欣赏,但平时并没说要送礼物表示表示,这次要送就送个好的,最特别的。

    捡起老家学的手艺,试做了几次,护臂最好,耐用,穿便服权当装饰品,不像鞋子,至多穿一、两年就坏了。

    钱氿骂:“你会这手艺?你都没给我做过皮具,你给那个小崽子做!”

    浪费!周冲啊,拐弯上了这条路,就算是给他做双鞋,他都活不到鞋子穿坏。

    果真,钱氿跟着韦祎出现在客栈的时候,看见他第一眼,钱氿夸张地摆了浪!费!二字的口型,能在表情里面看见大大的惊叹号。

    钱氿身后站着周冲,和肖丰正对面,肖丰不好表示什么,先忍着,一会儿算账。

    有张丙乙提前回来报信,云攸纾内疚作祟,直接躲了没出来。肖丰勉强点点头转身揪着钱氿拐弯走掉。罗易等人表面功夫做得足,围着周冲嘘寒问暖一番,由朱愈把周冲送进屋内。

    过了没一会儿,房门被敲响了,罗易走进来,抚裙摆悠然落座,倒一杯热茶,端在半空中,慢条斯理地品。

    “乡野客栈的碎茶叶渣,有什么值得你品的?”韦祎一直站在中间的空地上,谨慎地持防御姿态,早就猜到了有人要来数落,不如等大家都到齐了一起听。

    很快,肖丰和钱氿敲门进来了,云攸纾最后到,在走廊上左右张望,鬼头鬼脑跑进了韦祎的房间。

    大家落座,韦祎站着。

    “平焕啊,这位是钱氿,钱将军,他来与肖将军换班。是不是比肖将军和善很多?”韦祎试图寻找盟友。

    “哼!”云攸纾不屑一顾。

    “问平郡王殿下安好。”钱氿笑眯眯抱拳。

    视线在这两个人的脸上停留片刻,即刻就判断出钱氿来随行比肖丰好,至少,不会在起夜的时候吓死自己。

    “咳,说正事!”罗易把茶碗放下了。

    “你说。”韦祎眼神游移。

    “先问一句,中郎将,这位就是罗小姐?”

    “是,在下罗易,钱将军好。”罗易微笑打招呼。

    “好咧,别客气,在您面前哪敢称将军,您叫我名字就成。”

    罗易从善如流,“钱大哥客气。”

    露出两分迷之微笑,钱氿闭嘴了。

    韦祎想解释,自己没有和罗易谈婚论嫁,可钱氿又没问,没问还要解释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看他的神情,绝对认为自己和罗易之间有些什么。罗易呢?正卯着劲要报复自己,她才不会主动澄清。

    “哎呀呀,中郎将你不要紧张,我们又不会指责您。”钱氿看韦祎还紧张兮兮的站着,安慰他。

    “我紧张了吗?”

    “子隽啊,你是该紧张了,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查明真相才把周将军给带回来。”罗易说,“事情还有什么需要查的吗?都查清楚了,对方只有两个人,遇到了,一刀一个就两清了,又不是打不过,都自己撞上来了,欺负你傻呢。”

    钱氿和肖丰一起看向窗外,主将和准夫人吵嘴,别插话为好。

    窗外隔着院子就是后厨房,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大灶,店家的厨师正在烧午饭,嗯,看着像是葱爆肉片,厨师动作娴熟,味儿应该不错。

    “别以为你们两个不说话就成了,你们都坐到一边去了!”

    “中郎将,您别站那么远,您也过来坐啊。”钱氿给他拉开了凳子,可是韦祎并不会过去。

    “平焕,你说呢?应该怎么办?”

    “啊?逸希姐姐,你问我?”云攸纾是来观望情况的,被叫到,根本反应不过来。

    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

    “你还不清楚吧,周将军被那些敌国的贼人捉走之后,竟然把子隽会吃过敏的食物告诉了贼人,然后贼人就买通了我府里的厨子,专做子隽会过敏的吃食,害得他晕倒,差点闭气死过去。头肿了那么些时日。”

    “上次你说,韦子隽他头肿脸绿是因为中毒啊!"云攸纾想起了,和芜夙见面时曾经说过这件事,芜夙的反应有异,说是罗易并不信任他。

    “那会儿子隽自己说不清楚话,后来消肿了能说话了,大家才清楚原委。原来是过敏,而知道他吃食过敏的人,只有周将军了。”

    有了解释,这事儿虽怪,能糊弄过去。

    韦祎愣了一下子,为何罗易突然要把话说开,骗人都骗了,骗到底呗。

    原来是因为周冲回来了,他若是替那个芜夙姑娘做事,大家一起赶路,一定会有机会与云攸纾交流,到那时候被云攸纾发现大家是真骗他,还不如先把谎圆了。

    想得够快啊。

    被罗易赶在自己前面周全了此事,韦祎更觉得,自己脑子一乱把周冲带回来,却没把事情想周全,问心有愧。

    “中郎将,又中招了?这回严重吗?”钱氿也是好人,跳出来缓解尴尬。虽然,在自己的相亲对象家里脸肿成猪头这件事,并不会让韦祎减轻尴尬。

    “你还没说呢。”罗易伸手覆在云攸纾的手背上,拍一拍,和颜悦色道:“平焕啊,给子隽出出主意。”

    平时,罗易开口,云攸纾就一定会站到罗易那边去,今天却没有,挺直了腰杆激动好一会儿,也没说建议韦祎去把周冲斩了。

    这二人被掳走的过程,之前,韦祎猜得八九不离十。

    着火之后,云攸纾被那群燕国的下等喽啰掳走,用郡王凭信叫开了城门,一路往大水洞处去,因为是马车,走得比骑马要慢,所以被周冲给赶上了。

    周冲跳出来,伤了好几个人,此时,一直在暗处跟着的芜夙趁着燕国喽啰都在和周冲打架,钻进马车里,众目睽睽之下扛走了云攸纾。

    大水洞曲折蜿蜒,里面有不少小洞口,把云攸纾带到她做为据点的一个小洞口里,商议一番。

    芜夙要的是出使的国书,既然不在韦祎身上,那一定就在这个人身上,冷眼旁观就可得知,韦祎去东平郡就是为了找他,而且这个小子被大家重重保护,一定是出使的重要人物,刚才又听见了出城时亮出了郡王凭信,抓他准没错,典明结盟事宜的大齐国书,也许就在他的身上。

    云攸纾的身上当然没有带国书。

    不过,为了脱身,云攸纾认下了自己郡王的身份,说自己也并不想让这次结盟成功,等回去了,一定拿来国书给芜夙。芜夙提出把云攸纾的郡王印信官凭扣下,作为交易的筹码,云攸纾想,若是凭信不在,一定会被韦祎他们发现的,一咬牙,就说让芜夙找外面那个来救他的将军,把他给留下,等拿到了国书,就换回来。

    他的计划没那么恶毒,刚才偷偷在马车里看,周冲的武艺可好了,打那么多大汉都没有丝毫问题,到时候一定打得过这个又瘦又矮的小丫头。

    想让芜夙放自己走,芜夙并没有把云攸纾的绳子解开,用绳子头拽着他,在大水洞里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看见一艘船停在另一个洞口。

    “这是那些燕国鞑子的船,我把你留在这。”

    “啊?你不放我回去,我怎么给你找国书啊,这些燕国人会把我带走的!”云攸纾慌了。

    “把你扔到野地里,要么是被他们这些人找到,打你一顿,要么是被狼叼了,看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真是丢人现眼!”芜夙一边骂,一边用匕首逼着他走梯子上船,“你们那个将军什么的一定会来救你,你就安安分分在这里待上一时三刻。”

    把云攸纾扔在船上,打了个呼哨,芜夙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船上留守的燕国人过来,看见了云攸纾,只以为是自己人送过来的,把他关进了船舱,糊里糊涂地接着忙碌。

    芜夙回到了地面上,如鹞鹰一般从树枝上俯冲下来,手一晃,就砍下了周冲的胳膊,一巴掌把周冲给煽晕了,站在他身前,“这人我要了,还不快滚!”

    燕国的喽啰们自有盘算,他们连周冲都打不过,更不可能是这个人的对手,需要绑架的人也不见了,垂头丧气回到了船上,没曾想,云攸纾已经在船上了,大喜,糊弄过去。

    当然,因为还有一队人在东海郡采购,没回来,他们磨蹭了一天才做好出航准备,这叫各行动组进度不统一,技术性问题。要不然也不会被韦祎和罗晏给赶上,快刀割肉似的在船上扫荡了一圈。

    听说周冲先是被砍了一只胳膊,后来又不知为何投敌,犯下叛国重罪。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自己答应芜夙用周冲当筹码。

    早知道,让她拿走郡王的官凭印信不就成了?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不是云攸纾第一次害人了,可无论害过几个人,都不好受。

    欠了周冲这么大的一份债,根本没法还,此时人找上来了,怎么办?欠了太多债,最好不过债主死掉。

    开口让韦祎斩了周冲,脸皮还没那么厚,又怕周冲来找他算账,要挟他做些什么事情。

    “我……我不知道,我不管这事。”说完,狠心从罗易的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跑出去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里。

    “去看看。”韦祎对钱氿说。

    “好咧,您放心,肖将军和我一起,有一堆事情要交接。”钱氿露出一副暧昧的神情,因为大家都走了,房里只剩下韦祎和罗易孤男寡女。

    “平焕到底是年纪小,慈不掌兵、义不经商、仁不从政,有点道理,这话是你教平焕的?”

    “嗯,是他爹说给我的。”

    “他爹,喔,他爹不教他反而教给你,看来我们韦将军颇受重视啊。”

    “年少不懂事的时候,觉得是这个道理。”

    “那现在呢?”

    韦祎摇摇头,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认同这句话。

    “平焕现在还不够狠,不走这条路也就算了,走上了发狠这条路,最忌讳留着一点公义、仁心,要命。只可惜,他生的这个苦命,没给他别的选择。”

    事情的过程和因果,韦祎与罗易心里都有了轮廓,再看云攸纾的行径,判断起来清楚了很多。

    “刚才多谢了,我考虑不周,没想到周冲还会回来,忘了上次过敏对平焕扯谎的事情了。”

    “没问题,那个谎是我先说的,理应由我记着,由我解决。”罗易摆摆手,“你坐下,我仰着头说话好累。”

    韦祎挪过去坐下。

    “那你呢,除了不忍心之外,你有什么理由留着周冲?”

    “也不是不忍心。”韦祎想嘴硬一句,抬杠:“你带着对头褚先生出远门,就不许我把周冲带着?”

    “哎呦,你想说这事儿是吧!”比抬杠,罗易没怎么输过,来了兴致。

    这能一样吗?罗易和褚先生不过是商行内部的一点权力争夺,没犯法、不伤人,虽然有可能会演化为暴力冲突。

    周冲就不同了,护卫不力在先,叛国求生在后,接下来更离谱,还敢装无辜跑回来,不知道图些什么。

    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扯了个一听就不太可信的谎言,说重伤之后昏死过去,被歹人扔在了官道上,之后被路过的几个读书人救了,带着他走了一段路,在官道上看见了出使队伍的扎营地,就回来了。

    真够凑巧的。

    都是首领与属下的关系,但韦祎和周冲,与罗易和褚先生,是完全不同的情况。自知这件事上辩驳不过罗易,坐等挨训。

    “行了,我有那么吓人吗?”罗易嗔笑。

    接着又说:“我对你讲道理你一定不愿意听,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该惩处的人一定要惩处,这事儿对你来说无所谓,根本没有损失,但人和人的位置不同。对于……张丙乙那群人来说,忠君为国者为上,无能不忠者为下,盼着主将赏罚分明,廉洁奉公,不徇私枉法,这是人家的晋身之路,人家的职业梦想,你护了周冲一个,把其他人辛苦效忠出力置于何地?”

    这是正理,韦祎肃容应是。既然已经把周冲给带回来了,就只好趁势查一查芜夙究竟是何目的,彻底解决了此事罢。

    周冲被芜夙抓走,抵死不从会如何?

    芜夙一刀杀了他。

    而韦祎肖丰等人早因为行程问题放弃查访救人,转交给了当地的官员。

    当地的官员推说无人可用,韦祎也没法子,直到去抓贺老头的时候,才知道不是真的无人可用,只是忙,没大功劳的事情不肯优先出手罢了!

    不过到了那时候,韦祎也已经确认了周冲背叛,没必要去找当地密探的麻烦了。

    命薄,叛与不叛,都得死。

    “这么痛快?我说你,你都不生气的?”罗易反而好奇了。

    被人指出问题一定不会很快乐,但是,“你说的对,为何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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