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辰上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子的她。

    她哭得极伤心,眼圈和眼底都通红,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哗哗地流。

    她的思绪像被抽空了,完全不顾眼前,不看脚下,就那样凭本能胡乱的往下迈步子。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失魂落魄,心里十分不安,快步往上靠近她。

    突然!

    在最后三个台阶,阮净慈一脚踏空。平时反应极敏捷的她今日却显得后知后觉,手忙脚乱地去够楼梯扶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身子失控地直挺挺往前倒。

    宁辰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去,张大怀抱承接住从高处跌落的她。

    她侧跌入他的怀抱,惯性形成巨大的冲击力让少年失去平衡,他无法停止地向后退,直到后背重重撞在楼道的墙上,撞墙的瞬间,还下意识地将她的头牢牢按在自己胸口,免得她的头碰到墙上。

    胸前背后的撞击一起让他痛的脸都皱成一团,却脑子十分清醒地一声没吭,定了定神,便立刻看着怀中的人,“你没事吧。”

    跌落让阮净慈清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被牢牢按在宁辰的怀里,而宁辰被她整个人撞翻。

    她边道歉边手忙脚乱地查看他的伤势:“对不起,你有没有受伤?”

    宁辰慢慢直起身来:“我没事。”却没有放手,低头凑近,柔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泪水不受控制的往上涌。可她更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无法启齿,不能告诉他她为什么难过。她不能把母亲的伤口说给别人听,哪怕是宁辰,也不行。

    咽下去。

    这不堪的一切,不能露出天日。

    阮净慈低下头,咬住嘴唇,嘴唇因过分用力而失去血色发白。

    他见不得她这样,俯下身贴近她,手指轻抚她的唇角,示意她放松,语气温柔得仿佛她是易碎的瓷娃娃:“净慈,和我说,出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样?”

    心理防线马上就要崩溃,情急之下,阮净慈挣脱了他,留下一句:“我先走了。”飞快跑了下去。

    她怕宁辰追上来,不知道该往哪里跑,情急之下躲进了后面一个单元的楼道里,死死地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等着宁辰走远。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们。

    宁辰站在单元楼外,心如刀绞。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难过成这样。

    他没有走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外面守着。

    过了许久,她哭声终于止住了。

    她低着头从暗沉沉的楼道走了出来,看到面前的鞋子,猛地抬头,红肿的眼睛落入他的眼底。

    他竟然一直在外面。

    她慌了神,脸上的表情十分窘迫,拔腿就跑。

    宁辰拽住她的衣角,喊出声来。

    “阮净慈!”

    她定住了,像是被什么符咒定在了原地,却不敢正视他,声音嘶哑地说道:“宁辰,我要迟到了。”

    宁辰有些意外:“你还能去上课吗?”

    她的声音极低:“请假要家长给老师打电话。”

    宁辰瞬间了然,她的伤痛不能告诉家人。

    究竟受了什么委屈,不能让家人知道。难道是她那个笑面虎继父?

    她小心翼翼地挣脱他的牵拉,大步往前走。

    她一路都沉默地低着头,宁辰慢两步跟在后面,觉得自己的胸口也跟着闷的喘不上气来。

    她知道他在她身后,却一次也没有回头。到学校门口,她没有看他一眼,就那样融入了人潮之中。

    晚上放学,阮净慈低着头一个人走出班门,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她抬头望去,宁辰长身玉立,站在过道另一头的窗边,神情如往常清冷,却清晰地喊她:“净慈。”

    同学陆续走出来。

    她们班女生多,她们脸上害羞、好奇,八卦的表情都浮现出来,让她慌张。她清楚地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宁辰?”

    “听见没,他喊她什么,净慈?”

    宁辰无视人群,径直走向她:“走吧。”

    周围的声音越发涨了起来。她的脸倏地变得通红,声音极低地撒了一个谎:“我晚上要去姥姥家,你先走吧。”

    宁辰轻轻皱了皱眉,想问什么,见她的神情躲闪,他说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她看着宁辰走远,在同学的各种表情中,低着头从走廊的另一端下楼。

    她是个胆小鬼,她害怕和宁辰成为校园的焦点。

    那个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初中有一段时间,关于她和另外一个班的男生的绯闻漫天飞。其实他们都没怎么说过话,只是不同班的同一数学老师的课代表这样的交集,不知道怎么演变的很奇怪。被迫和她这样土气贫穷的人捆绑在一起,她很对不起那个男生,之后的日子都尽量避免和他的交集。

    她亦不想让宁辰的名声因为她而受损。

    当冷静下来的时候,她不知道怎和宁辰解释中午的事,不能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天已经黑了,她才磨磨蹭蹭的回去。赵永刚竟然不在。

    母亲说,他有应酬。她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煮了面给母亲,洗完碗,她就回自己的屋子学习了。

    阮净慈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事已至此,她决定将这个秘密,深深地埋葬在心里。

    母亲接受了这种伤痛,并且决心要瞒着她,她愤怒和发作,只会继续在母亲的心上扎刀子。

    她回头看一眼母亲关着的卧室门,将自己的卧室门关上,发狠地,非常、非常用力地让笔尖扎进自己的掌心,一笔一划的写下几个字:“阮净慈,变强大。”

    越痛越好,阮净慈,把这一刻的痛,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化作你的力量,变强大,才能保护你的母亲。

    只有身体上的痛,才能驱散她心里的痛苦。

    第二天一早,宁辰早早等在单元门口。

    楼道里有响动,宁辰低头看看时间,果然又想躲。

    她神色极疲倦,看到他,惊惶写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早。”

    昨天冷空气过境,气温骤降,可她似乎没有关注到天气的变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袖,出门就打了个寒颤。

    宁辰伸手拽住她的胳膊:“等一下。”

    阮净慈不明所以的站住。

    他迅速卸下书包,脱下外套,将外套兜头披在她身上:“穿上。”

    他的帽子盖住了她的脸。一股不陌生的,淡淡的清香味道扑面而来。

    她的脸迅速烧起来,磕磕巴巴地试图拒绝:“我不冷。”

    他硬邦邦的重复:“穿上。”

    阮净慈愣愣地看着他,却看见他无法直视她的眼神和发红的耳根。

    她无法再坚持抗拒,动手摘书包,他很自然地接过。

    还带着他体温和他的味道的衣服瞬间将她全面包裹,有种令她安心的魔力。

    “走吧。”

    她跟在后面,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宁辰突然问道:“昨天为什么那么难过?”

    刚松弛下来的神经转瞬又绷紧。沉默了一下,阮净慈坚决的拒绝:“可以不问吗?我不想说。”

    “和我也不能说吗?”

    她抬头看他。

    她心底最柔软的一部分猛地被击中,眼底猛地泛上一层湿气。

    不能,正因为是他,所以不能。

    她没有勇气让他看到这些。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笨拙的摇头。

    “宁辰,可不可以不问了。”

    他很失望,又一次觉得无论怎么努力想靠近她,总会被推开。

    明明不是完全对他无意,可是却总在接近她的真心的时候,让他觉得是他自作多情。

    他心里冷了几分,转身想走,却看见她张皇失措的样子。

    也许提起这件事,本身就是对她的二次伤害呢。

    他的心一下子软了下去,长叹一口气,轻声道:“走吧。”

    他眼底的涟漪那样温柔,像盛夏的晚风,像渐渐隐没于云层后的霞光,那无处不在的治愈和温柔,好像能疗愈她所有的痛苦。

    “嗯。”

    快到校门口,她忽然拽着他走到路边,将外套脱下来递给他:“谢谢你。”

    他明白她的用意,却不愿意接:“中午回去再给我吧。”

    阮净慈摇摇头,将衣服塞给他,快步跑进了校园,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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