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迎娶寿安县主一事已经正式下诏,沐京举城欢庆,自是少有的热闹。

    婚事定在六月初九,适逢仲夏,福星高照,正是财禄双全,水木相生的上吉之日。太常寺一帮老头子奉旨为三皇子精心占好的日子,又因三皇子身份贵重,又是本朝第一位成婚的皇子,这桩婚事也就办的格外隆重些。

    单是宴席便要连摆三日,皇亲国戚,世族勋贵,高官将领,朝廷命妇......无不遍请。甚至听闻连与大昱交好的番邦使臣也都会前来庆贺一番。

    加之三皇子迎娶之人乃寿安县主,本就是郡王所出,身份更是比寻常的皇子妃要更尊荣些。

    于是圣心大悦,不仅下诏令婚后苗意蕴得以保留寿安县主这个封号,又为其格外加封了一品诰命夫人,以显尊贵。皇帝还在婚礼初颁布之日,便大赦天下,还要在吉日后便在沐京城大办一场灯会。

    如此,三皇子深受皇帝赞赏喜爱之事简直人尽皆知,便是街头都开始有扎着羊角辫的小儿边跑边唱着顺口溜:

    “......三殿下、德才全,龙章凤姿天降瑞,风调雨顺兆江山......”

    人人都只等着这场婚事不久后,便迎来三皇子入主东宫,成为储君的消息。

    林栩此次作为三皇子的昔日同窗受邀,窦贞如今仍在芝琼堂,虽与三皇子不过点头之交,却也理所应当地收到了请帖。兼之此次宴席隆重,凡五品之上的京官以及各州郡节度使皆受邀在列,是以窦怀生还有林甫自然也都会前去赴宴。

    白氏不放心,不仅提前几日便命人提前理好了礼单,还一遍又一遍地交待着窦贞的形容仪表,连当日出行,窦贞的穿戴和首饰都一一仔细过目,又再三和她仔细叮嘱过才放了心。

    “......届时在一众命妇面前,千万不能失了仪态,更不能露了怯,如果有人问你,就如实禀了,礼数万得周全......”

    林栩坐在一旁默默喝着茶,眼角瞥见窦贞穿着一袭柔软云烟纹素罗轻衫,发丝低挽成盘桓髻,白氏难得唠叨,她便低眉温顺得应了,面容却隐隐流露出一丝忧色。

    窦贞是白氏放在身边亲手调养大的,礼数文采更是自小便请了最好的嬷嬷和教习先生,兼之心性聪慧,才小小年纪便有了才女之名。她平日里入宫伴读,又与坤柔郡主相近,什么大场合都见过了,怎么会行程出了岔子呢?

    白氏显然是关心则乱了。

    果然,窦贞虽轻颔首,声音却透着几分乏累,“多谢母亲教诲,贞儿已心中牢记了。”

    福琏侍立在旁,便笑道,“三小姐这是忙碌了一天,又才从宫中进学回来便来看夫人了,夫人的叮嘱又用心听了,也难免疲累些。”

    白氏这才又摸了摸自己这唯一女儿的手,不免心疼道。“正是。也怪母亲唠叨了些,这些规矩你心中有数便好。”

    话毕,她又端起手边的白玉茶盏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叮嘱半天未免觉得口干舌燥。白氏心底也知道自己是心急了些,但是三皇子成婚设宴,又是满朝显贵都在的场合,她怎能不安排妥当,为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做最好的谋算!

    如今窦家青云直上,眼看便是连尚书的位置窦怀生都将要做住了,举家更是要更为扬眉吐气不少。眼看着再过月余贞儿便要及笄,再到那时,贞儿的婚事再谋划可就迟了......

    贞儿样貌德性皆是上品,又才学过人,贵为郡主伴读,这样的身份,岂是普通官家子弟可以肖想的!

    白氏眼光一向高得很,昔日窦家尚在微末之时,眼见着窦怀生多年政途毫无长进,她才点头同意了长子和冯家的婚事。

    冯家虽家财万贯,又是塞北望族,但到底不比中原名门,她那时没有别的法子,又惦记着冯氏的嫁妆,这才勉强同意下来。

    那时......她只想着好歹冯家也和窦怀生祖上为同乡,能为他带来些助益,再者冯黛珠又性子爽朗,她看着也欢喜,久而久之便也按下失落。

    到了窦言洵那里,虽是个身份低微的庶子,他的生母夏氏又着实是个讨人厌的,但当时林栩破例去跪求了懿旨,自然让人无话可说,只能同意那门亲事。要她说,林栩嫁进来前恶名昭彰,就是家世不错又如何,哪里配进的了窦家的门?

    所以,贞儿的婚事......她无论如何也都要牢牢地把握住,事关贞儿一生的幸福和窦家满门的荣华,她可定要好好谋算。

    如今白氏也算是沐京城贵妇圈子里的熟客了。和那些夫人太太喝茶时,她早便听闻苗意蕴虽是个县主,原先却也不过是个落魄郡王所出,还是依仗着长公主的几句美言被封了县主,才渐渐有了如今的泼天富贵的。可单论相貌,才情......

    苗意蕴都是绝对不能和窦贞比拟的。

    如今虽然三皇子婚事已成,但不是还有个五皇子么?

    反正一样是皇家血脉,还是先贵妃所出,若是真成了,以后自然免不了贞儿的富贵,而窦家,可就成了皇亲国戚了......

    白氏不动声色地吐了一口气,这才转头看向一直坐在下首,一言不发闷头喝茶的二房媳妇儿。

    她顿了顿,开口道。

    “......你的礼单我前儿已经过目,确实是低调了些,可也是挑不出错处的。只是到底你与三皇子原先曾是同窗之谊,若礼单短了,未免不太好看,我便让福珍从库房里再给你添一对翡翠赤金嵌玉如意好了。”

    林栩抬起头,正对上白氏的眼神,她已有些年纪,笑的时候眼角堆起几层细纹,也更添了几分凌厉。

    “多谢母亲。有母亲为媳妇操持过目,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林栩勾唇而笑,自然是一贯的谦卑恭顺的模样。

    自打窦言洵那道调令下来,饶是白氏不情不愿,却面子上待林栩也比从前更为亲近许多。林栩对此自然心知肚明,却也无法拒绝白氏面上的好意,只是规规矩矩的应了下来。如今便是自己的礼单,白氏也非要看过才行。

    林栩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她与三皇子虽是同窗,但昔日真正的交情并不多,可她也没忘记,自己及笄那日,三皇子却是特意前来,和坤柔郡主前后脚来了林府给她贺礼的。

    总归还是得表示一番的。

    所以,她早便让周齐在城内找最好的玉器铺子精心选了辟邪、麒麟两件青玉摆件,一套上好的青石砚配一方落纸生光的桐油松烟墨。三皇子文采斐然,又极爱读诗,她便又选了一本本朝大学士朱光龙编修版的《文心雕龙》。

    目的不在贵重,只是想要投三皇子所好便好。

    白氏选的玉如意自然考究贵重,但添进礼单,只会和她现有的准备冲突,反而显得不伦不类了些。

    林栩不免心中苦笑,她观察许久,自然看得出白氏对这场宴席的看重,也看得出白氏仿佛......还是按耐不住要对窦贞的婚事起了几分心思的。

    所以不论如何,她也只能将这些抛诸脑后,反而加快自己的谋划了。

    .

    转眼便到了赴宴这日,内城早便有穿戴整齐的官兵严加把守,更是禁行一切无关人马,只为了守护那些进宫赴宴的臣子亲贵们。

    林栩早早便梳洗完毕,既是难得进宫赴宴,又不能失了礼数,自然要打扮一番的。秦嬷嬷一向手艺最佳,特意给她梳了端庄大方的对云髻,后髻横穿一支透亮的红珊瑚福寿簪子。她如今已为人妇,再清丽的装扮反而不适合隆重的场合,这样典雅又不失身份才算得体。

    窦怀生如今身为大员,早些便自承天门入宫了。想必父亲亦是如此。

    而同为女眷,林栩要和窦贞一同坐马车出府,虽是一路慢行,却也很快便在申时前到了。

    这次入宫,林栩只带了贴身的竹苓和绒薇两个丫头,窦贞则带了音儿和磐儿。音儿虽常常随着窦贞入宫,却也难免见如此大的阵仗,未免胆怯。几个小丫头一时各个噤若寒蝉,又提前被白氏千叮咛万嘱咐过多次,自然更为紧张规矩了些,只能低着头,连四处打量都不敢。

    窦贞下了马车,她一袭浅妃色对襟襦裙,外披一件烟水碧褙子,衣角上绣金丝缠枝莲,腰间还挂着一块白玉鸳鸯玉佩。满头乌发在阳光下闪着淡淡光泽,高挽成同心髻,鬓边斜插一支鸾鸟金步摇,自是婉丽又不失端庄。

    窦贞一向不喜浮华,如今却是少有的庄重打扮,从头到脚皆是得了白氏的授意,自然是美的出众耀眼。林栩不免在心中暗叹,白氏这一回,似乎是卯足了劲,并不会轻易作罢......可惜窦贞早已心有所属,白氏也不知道,自己的一番算计,反而可能会害了她。

    正思忖着,窦贞便搭着丫鬟磐儿的手下了马车,她整好衣摆,碎步走到林栩面前。

    那双如远山青黛一般的纤眉之下,是一对水灵灵蕴满忧愁的眼眸。

    窦贞到底还未及笄,虽然聪慧,胆子还是小了些。

    林栩安抚地笑了笑,轻轻握上窦贞的手,果然无比冰凉,手心里更是早有一层薄汗。

    上次道士那件事窦贞回去后整夜都睡不着,生怕五皇子会彻查到底,于是林栩安慰过她后,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将今日的计划再告与窦贞说了。

    而且有了窦言洵的告诫,她已下定决心,此次事成之前,她谁都不能说。

    她只来得及小声安慰窦贞一句,便有早已等候在西华门前的宫女太监们便一一走了过来。

    今日的婚宴设在显庆殿,但依着礼制,她们这些进宫的亲眷们只能从西华门入宫,再由仪宾司的宫女嬷嬷们引着先去往待诏殿的便殿歇息,由礼部主事一一将礼单收了,登记在册,才等着到了吉时前去赴宴。

    林栩向朝她们走来的宫女颔首,和善地笑了笑,便见那宫女福身行过礼,却是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为她们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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