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阁是庆海市还算排得上号的海鲜酒楼,生意红火,客似云来。没点关系的客人,要在东海阁吃上海鲜,必须得提前预约,预约时间三天往上。

    周娜云就是提前一周订的包间。

    林佑青领着陈芳进入包间时,周娜云和一双儿女已经到了。初次见面,少不了一番寒暄和送礼。

    陈芳送周娜云儿女一人一套亲手织的毛线帽子、围巾和手套。她手巧,给大儿子织的是青蛙套装,给小女儿织的小兔子套装。

    织法嘛,自然是陈芳从网络视频里学的。

    两小孩都很喜欢,迫不及待地试了又试。

    周娜云送陈芳的是几盒补品,很适合常年劳作身体有损的老太太食用。

    周娜云还说等把周母接过来,让周母带着陈芳一起跳广场舞……

    林佑青闻言欣慰,有周母带着陈芳,陈芳自然会更好地融入城里的生活。

    东海阁有三层,三楼是VIP贵宾房,二楼是普通包间,一楼是隔间。林佑青在二楼,凶手也在二楼。

    二楼包间格局简单,旋转楼梯上楼,入口是一处吧台,吧台左右两侧的过道各镶嵌着四个包间,总共八个。

    很巧,林佑青和凶手所在的包间都在右边过道,且同侧,因此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堵墙。

    这让林佑青更加心神不宁。

    以凶手往日买面包、矿泉水果腹的习惯来看,他来东海阁必定是约了人。

    林佑青太好奇了,哪怕她知道自己应该避开凶手,以免打草惊蛇,她还是好奇。

    当然,她也着急。

    距离元旦节,只有一周了。

    林佑青借口甲方来电话为由出了包间。

    守在吧台处的服务员听到动静,立即朝她走过来,笑问,“您好,请问是有什么需要吗?”

    林佑青晃了晃手机,“等个电话。”

    “好的,您请便。”服务员退回远处。

    林佑青步伐很慢,甚至是有意磨蹭,她甚至天真地想,路过凶手包间门口的时候,凶手能正好开门再来个‘不期而遇’。

    但现实哪里会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

    东海阁的房间隔音很好,林佑青在路过凶手包间时甚至都没能听到一点声响。

    她在吧台旁的单人沙发坐下假装等电话,注意力却落在凶手包间房门上。

    约摸过了五六分钟,凶手包间的房门没开,倒是吧台旁的传菜电梯开了。

    在旁等着的服务员赶紧看牌子端菜。

    林佑青注意着服务员的脚步,当她看见服务员推着餐车,在即将抵达凶手包间门口时偏了脚尖,她立即起身往回走。

    服务员敲了两下门,“客人您好,您点的……”

    “咔哒”一声,不等服务员说完,门开了,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门内,面色冷冷地,沉沉的。

    他先是扫了服务员一眼,侧身正准备错开服务员出门,结果余光瞥见一个人,侧身的动作便戛然而止。

    林佑青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本只是想借着服务员开门送菜的空隙看看屋内的情况,谁知道巧事还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凶手在门内,她在门外,都是开门的瞬间,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凶手似乎格外喜欢穿黑色,今日他穿的是黑色的休闲皮鞋,黑色的牛仔裤,上半身穿的是衬衣套黑色羊毛衫,黑色外套则被他挂在臂弯里。看样子是要离开。

    他的长发依旧扎在脑后,细碎的头发散乱肆意。

    浅棕色的眼睛嵌在微凹的眼窝里,正看着她。

    更让林佑青在意的是,凶手在看过来时瞳孔的放大和身体动作的停顿。

    林佑青心下一紧:他认出我了?

    不应该呀。

    昨天,林佑青戴的头盔从外只能看到眼睛,不可能窥见她的容貌。

    但凶手的反应着实让人不安。

    “厌哥,你冷静冷静,等我再向那边确定一下你再去啊,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看错了呢!”包间内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还伴随着脚步声。

    很快,一个寸头男人出现在凶手身后,比凶手矮一些,二十四五的年纪,浓眉、大眼、厚唇,眼神囧囧。

    他敏锐地住了口,顺着凶手的目光看向林佑青,林佑青别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路过。

    江厌往外跨出两步,却没有再动,立在门口看着林佑青打开隔壁的包间门进去。

    郭明看在眼里,问江厌,“认识啊?”

    江厌垂眸,恢复了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表情,然后轻呵了一声,意味难明。

    声音很轻,郭明没听见,他自顾自唏嘘,“人长得挺好看,可惜额头上那么大一块疤……”

    江厌瞥了郭明一眼,快步走向楼梯,身体因着左腿的残疾一摇一晃。

    郭明在后看着,鼻头有些发酸,他攥了攥拳跟上去,“厌哥,诶,厌哥!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下了楼,江厌上了面包车,却锁着车门没让郭明上。

    郭明拉着把手,“厌哥,开门啊。”

    江厌侧头看他,笑了笑,“这事跟你没关系,回吧。”

    他的声音有些哑,像是长久没说话的人突然开口,低沉艰涩。

    “怎么跟我没关系!你是我哥!你的事能叫跟我没关系?”郭明急了,用力拉拽门把手,似乎车门能靠蛮力拉开似的。

    江厌从副驾驶拿了一个黑色手提包丢进郭明怀里,“新婚快乐,婚礼……我就不去了。”

    说完,江厌启动车子。

    “厌哥,你别这样!”郭明拉着车把手跟车跑,“他们人多,你一个人,你一个人……”

    郭明有些说不下去,他怕自己哽咽出来。

    江厌的回答是提速,郭明脚下跟不上车的速度,只能松手。

    他蹲在路边,鼻头的酸涩再也压不住,他把脸埋在手提包上呜咽了几声,抬起脸来,包上多了几个湿湿的黑点。

    包里是十万块钱。

    -

    包间里的林佑青坐立难安。

    她开始心慌气短,因为凶手正在快速远离自己。联想刚才听到的,凶手多半是要去某个地方,或是找某个人。

    希望凶手去的地方别太远,她可不想在这种时候丢下陈芳去追凶手。

    好在直到饭局结束,林佑青都能稳住心神。她把陈芳送回家,自己却不进屋,只推说见客户就匆匆下楼。

    林佑青驱车一路到庆海市有名的□□,不等她找到停车位,街边一处装潢奢华的酒吧门被撞开,一道黑影咕噜噜地滚下台阶仰躺在石板路上。

    正是她要找的凶手。

    江厌被人开了瓢,头上、脸上、身上,都是血。大概人还是晕的,他几次想爬起来都躺倒了回去。

    又有七八个男人从门内挤出来,个个都带伤,最严重的属领头的中年男人。

    这个精壮男人鼻青脸肿,额头破了口,血爬了一脸,右手似乎废了,左手小心翼翼地托着。

    他朝江厌啐了一口血水,“江厌,你就是一条狗,一条瘸了腿的狗,一爷见你可怜,丢你一两根骨头吃,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见一爷?呵,三年前的你都没资格。”

    丁和龙话音刚落,身旁的小弟就上前把刚要爬起身的江厌再次踹倒。

    “妈的,死瘸子!”

    小弟身上被打的地方还火辣辣疼着呢,一脚哪里够他消气,于是又往江厌肚子上猛踩。

    刚踩了两脚,第三脚就踩不下去了,脚踝被江厌一手拽住,不待他挣脱,膝盖猝不及防被江厌猛砸了一拳,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

    “啊啊啊!”

    小弟惨叫着摔倒,江厌立即翻身压他身上,坚硬的拳头对着脑袋猛砸,两拳下去人晕了,再两拳,就没了人样。

    江厌松开摊成烂泥的小弟,抬头盯着丁和龙笑,他满脸是血,满口是血,笑起来时,露出染血的牙齿。

    丁和龙背脊发凉,一边往后退两步,一边招呼其余手下教训江厌。

    车里的林佑青看得咋舌。

    有一瞬间她都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群人把一个人往死里揍,简直……简直干得不要太好,最好把人打死,这样一来不就没她什么事儿了吗。

    可老天哪里会如她意,凶手江厌,是的她总算知道了凶手的名字。

    凶手江厌不仅没被打死,甚至还能一瘸一拐地爬上面包车,开着车一路回了赵家小庄。

    野狗一样,生命力顽强。

    没关系,林佑青想,人虽然没死,却也给了她机会。

    ‘趁他病,要他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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