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灯熄着,厕所的灯更加昏暗。

    林佑青棒球帽和口罩遮挡过后的侧脸,依旧笼罩在一团黑暗里,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能从声音里听出些许喜悦,像巫婆抓到了逃跑的小精灵。

    她蹲下身,安静地打量昏迷的江厌。

    房间昏暗,空气静寂。

    忽地,一声短促的轻笑从林佑青唇齿间钻了出来,隔了口罩,听起来闷闷的。

    林佑青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江厌的对手,要想抓住江厌,她只能出其不意。

    介于江厌非人的活动轨迹,林佑青能找到的下手机会很有限,半路劫持已经被证实行不通,那她只能冒险。

    她找了个开锁匠,经过一番利诱加忽悠,成功以一张□□照让开锁匠开了江厌的门,然后在空荡的屋里浅浅探索了一番,最终锁定了次卧里的行李箱。

    当她感应到江厌往赵家小庄而来,就钻进行李箱,只等时机成熟出来绑人。

    这次她除去军刀和电击棍,还带了一支麻醉剂,她有把握制服带伤的江厌,如果不能……不能也得试一试。

    距离元旦节,已经不到一周了。

    事实是,江厌没有发现行李箱的异常,没有把她堵杀在行李箱里,江厌也没有察觉到她爬出行李箱的动静,甚至没有躲开她的电击棍,一切顺利得有如天助!

    林佑青很难不笑出声。

    林佑青打开行李箱,拖出晕厥的丁和龙,把江厌塞进去,至于次卧的行李箱,大约是装过太多的人,肮脏恶臭姑且不提,滑轮也不太好用。

    林佑青把行李箱搬上面包车,然后开着车离开赵家小庄,到没有监控的地方换车,直奔早就租好的郊区别墅。

    至于晕死过去的丁和龙,既然不是什么好人,能不能活就听天由命吧。

    只可惜被林佑青放任听天由命的丁和龙醒来得太早了,他在林佑青把他拖出行李箱扔地上的时候就醒了。

    一开始他没敢动。

    他等着林佑青把江厌拖走后足足过了十来分钟才爬起来往外跑,然后在半路上被人救了。

    丁和龙向救他的人借了手机给一爷打电话:“江厌,江厌被一个女人拖走了。”

    -

    林佑青找的是一幢村民自建自住的别墅,环境幽静,房东孩子出国后,老两口就把别墅空出来短租给出来散心的城里人。

    林佑青曾来过一次,在考虑把凶手藏在何处时,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这里。

    首先别墅在村子深处,周围没有其他住户,房东除去交房不会上门,再者,这别墅有地下室。

    别墅地下室不算大,还装着房东不用的家具和杂物,空余的地方剩下十一二平,用来藏个人足够了。

    林佑青谨慎,先把行李箱打开一条缝,再把电击棍探进去先给江厌两下,这才把人拖出来用铁链锁住手脚。

    地下室空地中央嵌着一个圆环,铁质的,婴儿胳膊粗,这是林佑青废大力气用了工具才嵌进去的。

    圆环上套着两条铁链,一条锁着江厌的双脚,一条锁着江厌的双手。

    有铁链在,江厌只能在空地中央活动,唯一能触及到的,是放在一旁的一卷卫生纸和一只塑料桶——给江厌大小便用的。

    林佑青要囚禁江厌直到元旦节结束,就不得不考虑这期间江厌的吃喝拉撒。

    绑好江厌之后,林佑青找好角度安装了一个摄像头,摄像头直接联网她的手机,方便林佑青随时查看江厌的情况。

    做好一切之后,她本该直接开车回家,毕竟元旦节之后她就要放走江厌,从谨慎角度讲,自然是跟江厌越少接触越好。

    可是,她心里盘着一团火。

    陈芳被烫熟的脸,胸腹撕心裂肺的疼,还有听着跳秒声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恐惧和绝望,都让她意难平。

    于是林佑青重新拿起电击棍,对着昏迷的江厌就是一顿猛抽。她把力度控制得很好,保证不会打断江厌的胳膊腿,也不会伤及内脏,顶多就是让江厌吃点皮肉之苦。

    江厌死在谁都手里都可以,就是不能死在她手里。

    剧烈的疼痛惊醒了昏迷中的江厌,他条件反射地想弹跳起身躲避,可身体的麻痹还未褪去,脑子也还迷糊着,就连视线都很模糊。

    “醒了?”

    戏谑的话音一落,江厌的胸口仿佛压下一块巨石,他呼吸被压得停滞一瞬,混沌的脑子转了几转,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踩住了胸口。

    视线短暂的迷离后,江厌总算看清了踩胸口的人。

    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穿着灰色运动服,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型狭长的丹凤眼。

    她手里拿着一只电击棍,在他看向她的同时,弯腰,手肘撑着膝盖,电击棍抵住他的下巴,以一种几乎侮辱的眼神打量他。

    像打量一条狗。

    “你是谁?”

    江厌不记得自己得罪过女人,还是一个大胆到敢绑架他,敢潜入他家里绑架他的女人。

    何况他一向很小心,没让人知道自己住在赵家小庄,那么这个女人又是怎么找上自己的?

    是一爷的人吗?不像,也不应该。

    “怎么?绑过的人太多,记不清了?”

    江厌沉默,这些年他的确绑过很多人,却从没绑过女人,她也不像是受人雇佣的打手,因为他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恶意。

    他和她一定有过交集。

    江厌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看见一旁的塑料桶和门框上装着的摄像头。

    江厌很意外,意外到觉得有些好笑。

    他仿佛认命似地放松四肢,看着林佑青笑起来。

    昏暗的灯光下,他那浅棕色的眼睛被染成了墨黑色,映着细碎的灯光。

    “我孤家寡人一个,能有什么值得你绑架囚禁我的?”

    看似在问林佑青,却更像是在问自己。

    林佑青讨厌江厌的笑,尤其讨厌江厌笑起来时的眼睛。

    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一个往商场放炸弹的反社会变态,笑容和眼神却是干净温柔的,这种反差让人心里不适。

    “不准笑。”

    林佑青脚下用力,疼得江厌闷哼一声,随后就是一连串闷闷的笑声,伴随着笑声,江厌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林佑青不耐烦地轻“啧”一声,起身打开电击棍开关,往江厌脖子一抵,把人再次电晕过去。

    “有病。”

    她才懒得看一个阶下囚发疯。

    -

    江厌是被冻醒的。

    庆海市的冬夜,气温低到零下十几度,没有供暖的地下室便可想而知。

    他身上又只穿着的衬衣、羊毛衫,加之被水淋湿了一部分,就丝毫没有了保暖作用。

    冷气像是有了实体,像冰针一样顺着全身的毛孔往身体里面扎。

    江厌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手上脚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时刻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哈!”他轻笑一声。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江厌起身席地而坐,双臂环抱住膝盖,让自己的身体尽量暖和一点。

    还没见到谢川,绝对不能这么憋屈地冻死了。

    地下室不见天光不知时间,江厌不知自己熬了多久,终究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然后就开始了混乱的、无边无际的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高一入学典礼的讲台上,台下是密密麻麻的师生。他们的脸都是一团黑雾,黑雾之中只有一张过分裂开的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他们在笑。

    台上的江厌也在笑,他向师生们介绍:我叫江晏,河清海晏的晏。

    “小晏,小晏,”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扭头,就看见妈妈拎着一把血淋淋的刀笑着,“小晏,别怕,他已经死了,你别怕啊。”

    江厌朝后退,一直朝后退,手腕却在途中突然被人拽住。

    “小晏哥哥,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江厌被人拉拽着跑起来,他只能看见拉着自己的女孩子的背影,女孩子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高高的马尾,马尾上系着一个粉蓝色的蝴蝶结。

    蝴蝶结是丝绸质的,随着女孩的跑动,像蝴蝶羽翼一样颤动着。

    江厌想要叫住她,一根铁棍从旁挥来,打在他的左腿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向前扑倒,然而人却没有摔在地上,而是扑进漆黑的、冰冷的水里。

    冰冷刺骨的水灌进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他双腿乱蹬,双手扣住自己的脖子,垂死挣扎。

    “给我老实点!”

    一声冷喝仿佛从天灵盖灌入,江厌陡然清醒,睁开眼就看见绑架自己的女人一腿跪压在自己身上,一手捏开自己的嘴,另一手拿着一瓶矿泉水往自己嘴里灌水。

    江厌呛得难受,他用尽力气侧身,把林佑青甩下去就侧头呕吐,除去吐出一滩水,还有一颗白色的圆滚滚的东西。

    不等江厌看清那是什么,肩头被林佑青恶狠狠一踹,身体被迫平躺,胸口再次被一脚踩住。

    他看着林佑青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版印花熟悉的药,抠出一颗白色的药丸,然后看了自己一眼。

    江厌暗道不妙,果然,下一秒肚子就被踩上一脚,他疼得弓起身子,又被林佑青一把扣住下颌给压回去,后脑勺在地板上嗑出“咚”的一声。

    靠!

    紧接着,他嘴里被强行塞进一颗药,然后就是粗鲁地灌水,直到一瓶水灌了个干净,才被松开。

    江厌趴在地下咳嗽,却没能咳出药丸。

    没关系,他认识这种药,是药店常见的退烧药。

    他发烧了。

    江厌发烧了,身体滚烫,关节酸痛。

    他努力撑起半个身子,又被一床被子劈头盖脸地砸了回去。

    他妈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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