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桃树枝桠稀疏,枝干不算浓密,根本遮挡不住身着粉色襦裙的花婉。

    她这么一嗓子喊出来,院子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来看她。

    芙芷也被她这一嗓子吓得不轻,明明说好只是看一眼的,怎么还喊上了。

    她在下面小声的劝自家郡主赶紧下来,但是花婉此时哪听得进去她讲话。她提着襦裙三下五除二的爬上了宫墙,为了增强自己的气势,还特意站了起来。

    她指着那宫女道:“你在干什么?怎么随便打人?”

    那宫女是个有眼色的人,看她这一身衣服不凡,立刻毕恭毕敬的跪下回答:“小姐有所不知,奴婢并非随便打人,只是手下人做错了,奴婢教训一下罢了。”

    花婉叉着腰道:“你撒谎!我……本郡主亲眼所见是你将他手中的木桶撞倒的!你再胡说,信不信本郡主让皇额娘派人撕烂你的嘴!”

    在宫中多年,花婉自然知道权势的重要性,她故意把自己的身份摆出来,好让对方畏惧。

    果不其然,那宫女一听她自称郡主,立刻抖如筛糠,一个劲儿的以头抢地:“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郡主饶命啊!”

    花婉自己都觉得今日真是奇怪,怎么老是遇到这种事,她实在不喜别人给她磕头,再加之今日她是偷偷来的,便摆摆手,道:“念在本郡主今日心情好,饶你一命,但是若是被本郡主发现你之后还欺负人,本郡主定不轻饶,赶紧滚吧!”

    那人得了应允,立刻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花婉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突然道:“欸,你等等!”

    那宫女被她叫停,吓得腿抖不止,声音都发着颤:“郡,郡主,怎么了?”

    花婉依旧是那副派头,语气又狠了一点:“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想起还有一人,又指了指那少年:“还有他知,要是让我知道还有人知道,那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那宫女立刻应允:“是!是!郡主!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花婉挥挥手:“行了,你走吧。”

    那宫女又磕了两下头:“谢郡主!谢郡主!”

    花婉看那人走后,才松了一口气,毕竟自己本来就是偷偷来的,要是被皇额娘知道,必定少不了一顿罚。

    担心过后,她垂眸看向微风中站立的少年,少年并没有因为刚才的闹剧而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他站在桃花林中,身量笔直,抬眸望向她。

    四目相对之间,那少年朝她作了个揖:“多谢郡主今日出手相救。”

    说完也不管花婉的反应,自顾自拿起被打翻木桶向井边走去,似乎是要继续去打水。

    花婉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存在,还没见过对自己这般冷漠之人,当即就想上前找他理论。

    虽然她也不在乎什么虚名,但是好歹自己也算出手为他解了困,多说两句感谢不过分吧。

    花婉心里急着跟对方搭话,竟忘了自己还站在宫墙之上,那宫墙不算高,但也七尺有余。

    花婉惊叫一声,觉得自己今日真是悲催,诸事不顺。

    这一摔指定两天下不了床。

    但过了片刻,花婉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自己好像撞到一个软软的东西,缓解了她下坠带来的冲击。

    正当她疑惑之际,身下传来一声闷哼,她低头一看,发现那少年正被压在自己身下。

    她连忙起身道歉:“对……对不起啊,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少年缓缓坐了起来,蹙眉看着自己的右腿。

    花婉顺着少年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少年的右腿竟在往外流血,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染透了衣服。

    花婉看了一眼旁边的树枝,想必是刚才被树枝刺伤了。

    花婉正被这血吓得失神,芙芷的话把她拉回了现实。

    “郡主,郡主,你没事吧?你刚才吓死我了!还好我看有人跑出来,顺着那人的踪迹找到了门,你要是丢了,我也不活了!”

    芙芷跑来把花婉看了个遍,见人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带着哭腔埋怨:“还好你没事,你吓死我了。”

    花婉这时也回过神来,她抓着芙芷的手,语气慌乱:“芙芷,你带药了吗?”

    芙芷疑惑的看着花婉:“什么药啊?郡主,今日出来的急,我什么都没带啊。”

    花婉有些头疼的想自己今日怎么这么倒霉,怕什么来什么,要什么没什么,她语气急切道:“芙芷,你现在回去拿些止血药过来,算了,把我那里的药全拿来吧!”

    芙芷还有些疑惑,顺着花婉焦急的目光看下去,才注意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芙芷刚才太过于担心花婉,没注意旁的,此时才看到那人腿上似乎流着血,想了一下刚才的声音,想必是这人救了自己郡主。

    她扭头安慰花婉:“郡主,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就回去取药。”

    芙芷说完便走了,徒留下花婉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这里什么都没有,花婉实在不知道怎么帮对方包扎。

    她看着少年似乎想要起身,连忙按下他的肩膀:“你……你别乱动,你的腿在流血。”

    少年看了她一眼,眉眼皆是不耐,语气也冰凉如水:“我知道。”

    说着便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右腿只是被树枝划伤,看着吓人,但并未伤及筋骨,这点小伤他还是能忍的。

    花婉看他起来也急了,拉着他的袖子:“欸,你等等,等会芙芷就把药带来了。”

    少年垂眸看了一眼被拉着的袖子,没管,只是拖着伤腿往前走着:“不用。”

    花婉出生至今顺风顺水,还没被人拒绝过这么多次,今天在他这里算是碰壁了。

    她不知道怎么劝,便跟着对方走,看他要拿起木桶,花婉抢先一步,将空木桶提在手中:“我来。”

    少年怔愣一瞬,微微蹙眉:“给我。”

    花婉跟他讲道理:“你的腿是因为我才伤的,我帮你干活。”

    看她态度坚决,少年这才开口,声音很轻,但是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狠厉:“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声音太轻,花婉没听清:“什么?”

    少年看着少女脸上天真的疑惑,左手握拳又放开,最后轻舒了口气:“没什么。”

    说完便转身往冷宫内走去。

    花婉提着空木桶上前,看他态度有所缓和,跟他搭话:“欸,还没问你名字呢,我先说我的,我叫花婉。”

    少年因为右腿有伤,走的很慢,花婉跟上他毫不费力,两人并肩而行。

    少年侧目看了她一眼,才道:“莫晏。”

    花婉小声念了一遍:“莫晏……”她灿然一笑:“你的名字很好听耶。”

    莫晏冷冷的看她一眼,心想:他们戏耍人的套路都是一样的吗?

    其实这样的关心,莫晏两年前就体会过一次,那也是他被伤的最狠的一次。

    那时一位皇子偷偷跑了进来,也是这么关心他,要跟他做朋友,给他带外面的糕点,他一度认为对方是真心要跟他做朋友,还把母后留给自己的玉佩送给了对方。

    但是有一天那人带着一群人来嬉笑他,口中说着:“都被废了还以为自己是皇子呢?”最后还当着他的面摔碎了玉佩。

    那块玉佩在自己面前碎掉的同时,莫晏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同碎掉的还有他对皇族的信任。

    他不过是他们饭后消遣的玩具,哪配跟他们并肩而立。

    花婉是个嘴上闲不住的,一路上问东问西,但是莫晏却格外谨慎,只挑着无关紧要的问题回答,以至于到了莫晏屋里她也没问出什么。

    莫晏住的地方有些偏僻,屋内的摆设也跟花婉想的差不多,整洁,但冷清,跟他那个人一样。

    花婉探头往里面看着,正要跟着走进去,面前突然拦了一条手臂过来,她顺着那手臂往上看,便撞进了莫晏那幽深的眼眸。

    “郡主把木桶放下就可以走了。”

    花婉这才想起手中还有一个木桶,她把木桶放下,又抬头跟莫晏对视:“不要,你腿还没包扎呢。”

    莫晏垂眸看着她,腿上失血太久,他脸色有些苍白,但是话语依旧凉薄:“这点小伤,就不必劳烦郡主费心了,我可以自己解决。”

    花婉看他这般油盐不进,便只好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撒娇。

    她双手合十,放在身前,前后晃了晃:“莫晏哥哥,我给你包扎好就走,行吗?”

    花婉长的可爱,加之性格率真,每次用这招都管用,这次也不例外。

    莫晏盯着她看了三秒,最后败下阵来,侧身让开一条路:“我包扎完你就走。”

    花婉生怕他反悔,立刻钻进屋内:“好!”

    莫晏回到屋内,本来想去找东西止血,但是花婉却一把按住他:“别动,我来给你包扎。”

    按理说莫晏刚都走半天了,也不差这几步路,但是花婉态度却很坚决。她觉得自己闯的祸就要自己来承担,所以硬是要自己来包扎,莫晏也只好由着她。

    花婉回想着自己以前受伤时太医的治疗方法。

    好像是先清理伤口来着。

    花婉找来一盆水,又在莫晏的指示下找到了清理伤口用的布。

    她缓缓揭开莫晏的伤口,那伤口不深,但是划得口子却很大,边缘的血已经干在了上面,伤口中间却依旧流着鲜血。

    花婉深吸一口气,将布打湿,一点点顺着边缘往里擦,她眼神专注,却还不忘提醒莫晏:“要是疼你就提醒我一下,我再轻点。”

    莫晏看着少女专注的眼神,一时愣神,好半响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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