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就巧了,王兄弟你这可得多谢谢那几个小兄弟替你把婆娘找回来!”徐虎嘴上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阴狠。

    刘臾安被倒吊着上身抗在徐虎箭头,她半眯着明眸,心中略有疑惑,如果她没记错,这人才刚混进来吧,怎么就和这个领头的这么熟了?

    徐虎弯腰将她放下,向前颇为亲密地拍拍穆鹿左肩,“你们夫妻俩一路从定州过来也是辛苦了,这样你们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休息,晚上来喝我的喜酒!”

    穆鹿将捆住她的麻绳割断后,见她白皙的手腕已然染上一圈红痕,心下只觉极为碍眼,他垂下长睫掩住眸中那瞬间的凌厉之色,方拱手道:“王某多谢收留之恩,徐大哥您拉起这么个队伍,让每个灾民都能吃上饭实在是高义,王某定好好追随您干出一番事业!”

    徐虎眯缝着眼睛,大笑几声,面上的横肉四飞,他一把握住穆鹿的手,高声道:“好兄弟!你这般好武艺,我定不会亏待了你,今后我若有肉吃,定不会让你喝汤!”

    刘臾安飞速将周身割断的麻绳抖落,正活动着自己的手腕,眼角便扫到那几个绑了她的渣滓拿着几块油饼,蹲在一旁边吃边用下流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她借着扭动手腕的动作,抬目迅速扫过此地。

    这里原是三清殿所在,现殿前院内四散坐着许多衣衫褴褛的灾民,灾民中手上捧着油饼的多半是些青壮年,剩下老幼妇孺都是手上一碗米汤,面黄肌瘦。

    殿内三清塑像尽数被推翻在地,焦黑的痕迹隐示着此处不久前遭遇过火灾。

    她侧身望向西处,黑白分明的双眸隐约氤氲着焦急之色。

    正清观显然被大火烧过,不知那份证据是否安在,她必须立刻找机会去到观内最西侧厢房。

    穆鹿这边已然与徐虎寒暄的差不多了,当着徐虎的面他主动拉住刘臾安小臂,笑道:“徐大哥,那我们夫妇二人便去先吃些东西,就不打扰您了。”

    徐虎一挥蒲扇般的大手,“快去吧!”

    刘臾安跟着穆鹿一路走至殿后偏僻处,警惕看过四周无人后道:“这才多久,你怎和那人混的这么熟?”

    “那您怎么就一小会就被抓了?”穆鹿狡黠反问,眼角上扬带出了点笑意。

    刘臾安气结,双手狠攥了一把下裙,无意间将裙摆提的略微上扬,隐约露出半个白嫩脚踝。

    穆鹿移开目光,慌乱理了理衣袍,“我刚进道观时,这些人似乎起了争端,我欲混入其中,便出手制止,徐虎看上了我的身手,现下对我颇有拉拢之意。”

    刘臾安蹙眉,面上有了些忧虑之意,便连正清观都被暴乱的灾民强占,可想而知京都城外其他地方的情形。

    这次灾民暴乱的规模,似乎比前世还要大。

    她对着穆鹿勾勾手掌,“你附耳过来。”

    穆鹿知趣低头侧耳,散落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扑面而来地是与她身上一样的皂角香气,她面上立时浮现两团绯红。

    她双手捂住脸颊,伏在穆鹿耳边低声道:“观内最西侧厢房里有太子的罪证。”

    檀口开合间热气喷吐在穆鹿耳廓,叫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捏的愈发用力。

    “今夜,待徐虎成婚之际,可趁乱去看看。”穆鹿紧绷着身子,嘴角悄然翘起一个小小弧度。

    *

    是夜。

    正清观灯火通明,张灯结彩。

    刘臾安挨着穆鹿坐在席上,白皙玉手无意识绕着挂在一旁的粗糙红色缎带,心思全然不在此处。

    席面上都是些粗陋吃食,油饼、面汤、红薯之类。

    想是这伙人放火烧了道观赶跑了道士后,也没在道观寻到什么珍馐。

    不过席上还是摆着几坛酒,也算是娶亲宴了。

    那些个灾民难得红光满面地抢着吃食,推杯送盏,聊起了些闲言碎语。

    “徐大哥可是有艳福,听说呀这个新娘子还是个县尉家的小姐!”一人手拿酒杯摇头晃脑道,细小的眼睛中满是艳羡。

    与他碰杯的那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发出啧啧两声,“你们可不知道,那新娘子据说啊是抢来的!”

    “胡说!俺可是一路跟着徐大哥从定州来的,发大水的时候,俺们那别说米了,连糠都没得吃,是徐大哥带着俺们哥几个抢了那个狗县尉,俺们才吃上饭,这小娘子是拜服俺大哥的英雄气概下,这才结了亲!”又有一人一边往嘴里塞着油饼,一边大声叱道。

    席上一下安静下来,说闲话的那几人面面相觑,尴尬之色闪过,过了好一会,随着喜乐奏起,才又勉强热闹起来。

    刘臾安双唇抿成笔直一条线,勉强吃了几口红薯便放下了,她拉了拉穆鹿袖口,使了使眼色。

    穆鹿冲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示意再等一会。

    徐虎穿着简陋喜袍的身影正往这席来,他高举酒碗,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粗犷笑了几声。

    众人便举杯一直劝酒,徐虎也爽快仰头干了一海碗,又将碗面向下,一滴不剩,方拱手高声道:“这下各位兄弟能放过我了罢!”

    众人不依,又起哄要去看新娘子,糟乱地拥着徐虎便往殿内去了。

    当此时,穆鹿拉住刘臾安,二人悄无声息从席面上离开,后退几步隐至一旁阴影中,轻步往西面走去。

    刘臾安飞步走到前面,乌发在烛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她出言催促:“快跟上!”

    穆鹿跟在后面,身姿如松,见刘臾安催促,无奈道:“殿下您认得路吗?”

    “哼,本宫对正清观的路颇熟,你只管跟着。”刘臾安脚步不停,语速飞快。

    烛火将二人的影子照向三个方向,深浅不一,明灭不定的光影一一在二人脸颊掠过,殿宇飞檐下的铜铃随着夜间的微风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刘臾安步伐坚定,双眸内是重重烛火。

    柳娘与十六不能白死,她必须要拿到这个证据!

    二人一路沉默行至道观最西侧。

    刘臾安寻至柳娘所言厢房门口,颤抖着双手推开木门。

    嘎吱一声,她抬眼一扫,门内竟坐着一个身着粗陋嫁衣的女子。

    那女子听得房门打开,慌乱回头看向二人,面上还挂着几滴尚未来得及擦去的泪珠。

    她慌忙抬起衣袖擦去眼泪,慌乱后退几步,双手紧紧抱住前胸,又往二人身后扫视几眼,颤着声音问道:“你们是谁?”

    刘臾安蹙眉,此时此刻在道观内能身着喜服的还能是谁?

    定是那席上所说的县尉之女,徐虎的新娘。

    她应当是今夜的主角,怎跑到这儿来了?

    穆鹿忽然向前两步进了房门,拉住刘臾安,反身将房门掩上,食指抵唇,示意二人噤声。

    门外传来大片凌乱的脚步声,透过窗纸,隐隐可见无数火把闪烁。

    刘臾安双眸带着怒色看向那女子,趁着门外众人还没找来此处,她向前几步,移开那女子身后的茶案,摸索起墙壁来。

    那女子不知刘臾安想做什么,有些慌乱地退后几步,转头看向窗外,眼眶又红了一圈。

    刘臾安伸手轻轻敲着墙壁终于摸到一块松动的墙砖,她自袖中掏出匕首撬开那块墙砖,飞速将里面的东西藏在怀中。

    她又将墙砖复原,将茶案移至原地,方对穆鹿微微颔首。

    穆鹿会意,悄步绕至另一侧的窗扇,轻轻推开,侧首示意刘臾安爬出去。

    刘臾安也不矫情,手肘撑住窗框便抬腿欲向外爬去,可她一抬腿,大腿内侧的伤口再次牵动,疼得她咬住下唇,出了身冷汗。

    门外的喧哗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穆鹿心中焦急,遂一把抱起刘臾安,送出窗外。

    他自己也跟着一个闪身便翻了出来。

    二人正欲偷偷溜走,那红衣女子却跌跌撞撞也从后面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刘臾安转身低声道。

    嘴上虽问着,但她心里隐约有了数,怕是徐虎逼婚,这女子迫不得已躲了起来。

    但这女子总跟着,也不是一回事。

    穆鹿却安抚性地对刘臾安摇了摇头,“怕也是个苦命人,跟着就跟着罢。”

    刘臾安泄气,抬腿便往道观侧门快步走去。

    月光笼着她的背影,即便是身着灰色粗布衣赏,也难掩盈盈一握的腰肢。

    穆鹿剑眉轻蹙,紧了紧方才抱过她细腰的双手,加块脚步跟了上去。

    二人带着个小尾巴一路顺利出了道观藏身到了一处隐蔽灌木丛中。

    刘臾安捂住藏在衣襟内的证据,心下稍安,面色也略略松动,黑白分明的凤眼漫不经心看向一路跟着的女子。

    “说说吧,怎么回事?”

    那女子捂住双眼,手缝内不住流出眼泪,劫后重生般细声道:“婉音谢过两位恩公带路!”

    她顿了顿,好不容易忍住哭腔又道:“我父是定洲的一个县尉,十几日前,黄河堤坝突然决口,上面的赈灾粮迟迟不来,灾民们便一波一波的暴乱,那个贼人徐虎,本就是一个无赖泼皮,乘着灾民暴乱的时候拉了帮亡命之徒将我家洗劫一空,杀了我父兄,将我掳走。”

    二人听着颇有些唏嘘。

    刘臾安却迅速反应过来:“你说黄河决口是前些日子十几日前?”

    婉音抹着眼泪用力点头。

    刘臾安默默盘算了一番,自定州曲阳一带至京都,八百里加急,快马加鞭,只需一天便至,而黄河早早决堤,却一直未有人上报,导致灾民流离失所,赈灾粮迟迟不至,各处暴乱,甚至一路蔓延至京都!

    定是有人阻住消息,刻意等至中秋才传到京都,到底谁是背后黑手?!

    难道前世黄河决堤一事背后另有他人推动?

    刘臾安眉头越锁越紧,神色越发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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