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乐笑道:“贺叔,你放心吧,散装菜油跟坛子油不冲突。”

    她那坛子油是用新鲜油装好封口的,且封口处是用泥封,看似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步骤,但真细细深究起来,这里面可藏着大学问——

    这世上,爱干净的人还是很多的,散装便宜,但卫生上嘛……咳。

    更重要的是,坛子油的坛子质量不错,用完了油,坛子还可以用来腌制酸菜、酸萝卜、泡椒,而一个好一点的、大一点的坛子少说也要二、三十文。

    这钱再补一点来买坛子油,不仅能有坛子,还能有三斤菜油,有这样的便宜,谁能不占?

    再说菜油妙得很,那茄子、香菇、奶浆菌之类的菜品混着一点点肉沫炒熟,还能有一股清香的肉味!

    稍微精打细算一点的人家,不说顿顿有肉吃吧,隔一天吃点带肉沫的炒菜,也是可以做到的。

    郴县原来的猪肉铺子知道这边开始卖散装菜油后,心里一开始是不太高兴的,但随着买二两肉的人一天天增加,他忽然想通了什么,还特地研究起城里那些烧烤摊来。

    最后鸡贼地学起烧烤摊的套路:什么三两里脊肉赠猪下水,一根龙骨赠二两心肺,半块猪脸肉有半价猪舌……

    弄得离他最近的烧烤摊烤肉生意都坏了不少,若不是罗乐说过不许摆烧烤摊的人跟人发生冲突,这摆摊的非去跟猪肉铺老板干架不可!

    除了郴县的散装菜油卖得不错外,第一批销往京城的商队也出发了,带路的是在罗乐手下干了有些年头的楚仁,将郴县事项交给沈微三人后,他便腾出手来为罗乐打通商路了。

    这是长日村联合附近十里村落组建的第一支商队,罗乐对此很是重视。

    俗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如果这第一支商队成功了,对于罗乐,乃至整个溪虎山来说,都是里程碑式的一步!

    只要这商路能打通,今后不管是菜籽油,还是别的什么,都将有去处!

    不知道路上会不会遇到危险,罗乐还是为商队准备了手持冲天炮,这玩意儿点火后,每一发炮打出去时都会发出尖锐的‘咻~’,然后炮弹在天空中炸开,发出及其响亮的‘啪~’。

    平时若找不着人、或迷失了方向的时候,可以做信号弹,但在紧急情况下,还可以……

    罗乐将手持冲天炮的注意事项详细地告诉楚仁以后,意味深长道:“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若真遇上的穷凶极恶的匪徒,这玩意儿该怎么用,不用我教你吧?”

    楚仁拿着手持冲天炮,若有所思点头。

    罗乐又嘱咐道:“既然是跑商,货物有损耗也是正常的,若真遇到了要命的情况,菜籽油没了就没了,你们把命留着最重要。赚再多的钱,没命花的话,那钱拿来有什么用?”

    楚仁感动得想要跪地磕头,还好罗乐眼疾手快,连忙把人扶了起来:“你先别急,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了,若真遇着这样的事情,那原计划卖了菜油后的年终奖分红肯定是没有了。”

    楚仁贴心道:“这是应该的,油没卖掉就没有收入,没收入,东家总不能从旁处拿旁人一年的辛苦钱来给我们……”

    听得罗乐很是宽慰,她承诺道:“不过你们也别太担心,若真丢了菜籽油,不过是没有年终奖分红而已,过年该给的福利、三倍工钱,照常给。”

    楚仁听罗乐这么说,眼睛都瞪大了,他本以为年终奖分红就是三倍工钱,竟然不是?!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一单菜油卖得越多,他们最后能拿到的钱越多!

    他激动得声音颤抖:“东家放心,我们一定完打通商路!”

    万一原先罗家寨的商路行不通了,他就是给人当孙子,也一定要把这条属于他们长日村的商路打通咯!

    商队出发那天,沿途都是送行的炮仗声,随着商队的离开,他们的后面铺了薄薄一层红红的炮仗碎屑,看得站在山顶的贺山、张启、贺栓羡慕不已。

    贺山道:“楚仁这一趟要是能成功回来,今后就是阿乐身边毋庸置疑的一把手了吧?”

    楚仁跟罗乐的合同签得早,虽说他们跟罗乐同村,但很明显,她更信任早早跟了她做事的楚仁。

    张启听了贺山的话,心里很不得劲:“你别长他人志气,灭咱们威风!要是咱能把海路打通了,谁在阿乐面前更得脸,还不好说呢!”

    贺栓也附和了张启的话,扭头对贺山道:“咱们若能出海,那赚得可比北上多得多了!就像你哥那样,他当年不是还给你嫂子弄了一串什么宝石珠花吗……”

    贺栓没发现在他提起贺山那对早亡的兄嫂时,贺山眼里一闪而过的坚毅,继续道:“对了,我记得你哥有认识的海路上的兄弟,你有跟他们联系吗?”

    贺山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微微叹了口气:“我刚进咱们这海路商队的时候,跟他们写过信,现在还没收到回信……”

    张启摇摇头:“咱们也快出发了,怕是收不到回信了。”

    贺山怀着沉重的心情回了家,他坐在榻上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从卧房的墙脚的坑里扒拉出一个织锦的袋子。

    这织锦袋只有巴掌大,里面是一个小拇指大小的圆形印章贺一块不规则图案的铜佩。

    印章上刻着的是他哥贺峰的名字。

    而铜佩上有着繁复的花纹,贺山看不懂是什么,但他知道,如果想要联系上他哥那些旧友,这枚铜佩是必须要带上的。

    他家对外说贺峰是沉船后遇了难,但贺山明白,事实一定不是这样的。

    不然,他哥为何会特意把这些留给在家里?

    贺山原本想等贺林长大再把这些东西留给他的,可先前他那样胡闹,贺山却不敢了。

    仅仅因为无意间听到罗三跟这件事情扯上了关系,他便对着罗乐大喊大闹,若真知道他爹的死不是意外,那还得了?

    他哥就留了……

    贺山将铜佩揣进了兜里,装着他哥印章的织锦袋却被他装进了一个非常普通的麻布荷包里,等贺莎将家里的腌酸菜坛子搬进为他准备的行李箱时,将这麻布荷包塞给了她。

    贺山轻轻拍了拍贺莎的肩膀:“东家对你还好吧?”

    贺莎接过麻布荷包,笑道:“嗯,好着呢。”

    “那就好……以后好好跟着东家。”他欲言又止,“就像……”

    “像什么?”

    贺莎顺嘴问道,她疑惑地捏了捏麻布荷包,想拆开来看看,被她爹止住了。

    “里面只是个小玩意儿,以后有空了再拆开来看吧。”贺山顿了顿,补充道,“别在家里拆。”

    贺莎顿时察觉到了异样,看着她爹凝重的脸,贺莎忍不住问:“阿爹,这东西该不会跟大……唔”

    贺山连忙捂住她的嘴,他左右看了看,没看见其他人,才小声嘱咐贺莎道:“莎莎,这东西本不该给你,但……你两个弟弟还太小,离不开你娘,你爷奶年纪大了,不能因为这事再折腾了……”

    “只有你,你最懂事了。”他摸了摸贺莎的发顶,他看着贺莎的神情,仿佛在透过她回忆着什么。

    “我记得你小的时候就喜欢跟在梨姐儿身后,哪怕梨姐儿赶你你也不走……”

    贺莎还想问他爹到底怎么了,见他爹为什么突然提起她的小时候,但还是顺着他的话接道:“现在也喜欢啊,阿梨对我可好了,前两天去食堂打菜,齐老二给我漏了一勺辣子鸡,阿梨当场就把齐老二的给他自己打好的那份装给我了,气得齐老二要跟阿梨打架,结果被孟姐姐收拾了一顿……”

    贺山脸上带着笑,就这么把话岔开了。

    父女俩就这样一边说这话,一边将出海时要用的箱子挪到了院子里。罗乐给他们准备的装行李用的板车,还没送过来,把箱子放院子里,之后能省不少事。

    贺林看到院子里一个个箱子时,不由得问道:“叔,你还是要出海吗?”

    贺山笑道:“啊,东家说不出海,但万一到了地方有机会上船呢?我就想着准备准备。”

    贺林不由得拧眉:“你出海了,家里怎么办?”

    “家里不还有莎姐儿吗?”贺山笑呵呵搭上贺林的肩膀,“林哥儿啊,别看莎姐儿跟你一样大,她现在可能撑起这个家了!”

    贺林听懂了贺山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说他不如贺莎懂事吗?

    他瘪瘪嘴道:“我不用你管。”

    贺山笑笑:“好好好,叔就再管你这几天,等我出海了,想管你都没机会咯。”

    这话说得扎人心窝子,听得贺林直皱眉:“你能说点好的吗?”

    这顿晚饭的气氛不怎么愉快,这种久违的感觉让贺山颇为不适,晚上悄悄问他媳妇:“你说林哥儿这脾气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没惹着他啊?”

    他媳妇白了他一眼:“你说能怪谁呢?好在咱莎姐儿不这样。”

    贺山闷闷道:“是,谁养的像谁,莎姐儿像你……”

    黑夜里,贺山眼里多了几分对妻子的愧疚:“舒娘,茂哥儿和茁哥儿就要辛苦你了……”

    他媳妇鼻子里带着颤儿:“东家都没让你们去,你这一趟非要去吗?”

    贺山道:“这一趟肯定能打通海路,我怕这一趟不去,回来以后就再没机会去了……”

    他媳妇还想劝他。

    只听贺山咬牙道:“最起码得让我知道大哥到底是怎么出的事……为什么他们都能回来,就他回不来!连梨姐儿都见过爹呢,不像我们家孩子,长这么大,爹娘都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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