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向殿堂。

    刘离看着他的夫子,夫子眼神里滑过一丝狡黠。

    “陛下,现在朝局尚未稳妥。”张琛慢条斯理,“只有大司马才能帮忙主持朝政,陛下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刘离揉捏着抱枕,神情不安。

    “依夫子看来,此事应作如何处置?”刘离流着眼泪,“还望夫子赐教。”

    “陛下,校事府是对朝政稳定的有利因素。”张琛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我们张贴文榜,已有两日,大批有志青年报名。”

    刘离看着那张纸,手指蜷缩,表情还在犹豫。

    “陛下,现在太后垂帘听政,若非大司马,天下人想替换陛下者,可是数不胜数!”张琛眼神如炬。

    “大司马不是朕的亲人。”刘离低着头说。

    “窦栾不是陛下的亲舅舅,您不是太后亲生的。”张琛胸有成竹。

    刘离瞪大眼睛,本想站起来,又拿着抱枕做回龙椅上。

    龙椅仿佛是刘离的庇护,他万分不想挪动。

    “就按夫子的意思,校事府的人员安排一切由大司马决定。”刘离垂头丧气,“那汤哲应作如何处置?”

    “此事尚未查清,臣等不作定论。”张琛语气缓和。

    “夫子还有事?”刘离精神恍惚。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告退。”张琛行礼如仪,转身离开。

    皇帝看向殿门,殿门在张琛离开时,又重重地关闭。

    日暮低垂,残阳嗜血。

    大周的天注定是要变的。

    戍时。

    张宅,书房。

    卫昕正在批改经历所的文件,听到敲门声。

    “进来。”卫昕还在看着案卷。

    “主子,奴婢去御史台送完饭了。”芸香笑着说。

    “嗯。公子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卫昕笑脸相迎。

    “没有。奴婢看见御史台新关了好多人,都是衣着华丽的。”芸香面露难色,“今日,尚书左仆射张琛派人查抄瑞雪饭店,逮捕南疆使臣。”

    “我知道这事,日落饭店最近有无新消息?”卫昕眼神流转。

    “黑伯让奴婢转告,潜入南疆的月治人很多。月治人做的是军火生意,什么火铳,炸药之类的。”芸香说。

    “什么时候开始的?”卫昕表情严肃。

    “就这一两日呢。”芸香眼睛明亮。

    “我最近这两日忙的很,劳你多去日落饭店。”卫昕语气严肃,“最近大司马巡查查得很紧,出去不要招惹是非。与外人过多攀谈,你可明白?”

    “主子放心,奴婢会谨慎行事。”芸香乖巧点头。

    “你先去忙,这里没什么要你伺候的。”卫昕笑容妩媚。

    “奴婢告退。”芸香关上门。

    卫昕转动着毛笔,想着是南疆使臣与金城朝臣互相勾结,如果宇文沪被杀,左右卫不受宇文泰控制,就会产生兵变。窦栾从并州出发,只需三日,金城人仰马翻,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窦栾是个傀儡,月治国就会进而蚕食!

    这样的话,月治人就会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大周的半壁江山。

    文臣迂腐,想引窦栾进京,他们不想想,窦栾是比宇文沪可怕万分的人!他杀人嗜血,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引这样的人进来,金城瞬间就会变成人间地狱。受苦受难的,不就是金城的百姓!

    她回转心思,看向文件。

    御史台。

    宇文泰监狱已经人满为患,咬牙切齿。

    “御史台的监狱已经满了。这大理寺和锦衣卫,还有没有空余的牢房?”宇文泰眼神狠厉。

    “回大人,下官刚从大理寺回来。年关将至,这作奸犯科的人多了起来!”御史中丞杜文走向前来,“大理寺就只有一间牢房,下官已经差人将犯人送进大理寺了。”

    “大人,下官从锦衣卫回来。”知弹侍御史甄士态度谦卑,“锦衣卫只有两间牢房。”

    “现在还有多少犯人?”宇文泰继续问道。

    “还有三百一十三人。”御史台主簿梁鹤咬着芋头,“这左右卫的监牢,金吾卫监牢,御史台,大理寺,锦衣卫都弄进去了。”

    “有没有一些空余废弃的寺庙?”宇文泰脑光一闪。

    “我们可以将犯人送去定慧寺。”梁鹤眼神一亮,“那里还有禅房,寺庙废弃,刚好把这一群人送进去。”

    “行。将此事禀告大司马,让大司马定夺。”宇文泰用手敲了敲桌子。

    太尉府。

    “这次抓了差不多一千人。”宇文沪喝着茶,“校事府要择地重建,现在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当口,户部肯定要推三阻四。”

    “其实不需要重建。”郭济先声夺人,“我们看看有无废弃的地方?这样也能节省功夫。”

    “嗯,我看,这定慧寺就不错。”张琛展颜一笑,“那里的木材都是工部选最好的,因为太后她老人家喜欢礼佛。可不能浪费呢。”

    “为大周节省开资。”宇文沪笑脸盈盈,“校事府的选址就在那,离太尉府挺近的,风水不错。”

    “主公,这次只要杀一儆百。”张琛脸色沉重,“杀戮太深,对主公治理朝政,百害无一利。”

    “主公,校事府的成立,就是威慑朝臣。”郭济语气凝重,“我们查清楚幕后黑手,哪些是与南疆使臣窜连,就拿那几个大臣了结此案。我们是要收拢人心,同时要肃清朝纲。”

    “好。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宇文沪点头。

    宇文沪想,他是一个渔翁,不是一个屠夫。渔翁是计较得失,讲究效益,采用鱼饵,引诱众多鱼儿,进入这渔网。

    他有耐心,不怕这渔网,无法遍布大周,这片濒临枯竭的汪洋大海。

    十二月二十五日。

    丑时。

    张宅,卫昕闺房。

    卫昕朦朦胧胧地躺在床上,她忽然感觉旁边多了一个人。

    “嗯?”卫昕揉着眼睛。

    “吵醒你了?”宇文泰哈欠连天,“我就躺一会儿,辰时又要上朝呢。”

    卫昕走下床,给他脱了鞋子,盖上被子。

    宇文泰迅速进入梦乡。

    寅时。

    宇文泰死气沉沉地起床,站在铜镜面前,穿上绯袍,一直扣不上金带。

    “我来帮你。”卫昕走过去,帮他带上香囊和金鱼袋。

    “好了。”卫昕揉着他的脸,“忙人,眼睛都乌青了。”

    “没办法。”宇文泰揉揉眼睛,“我关了差不多一千多人。那份名单上有五十多名在京官员,他们联名同意,刺杀我的父亲。”

    “诶。如果校事府建好了,你就不会这么累了。”卫昕将热毛巾递给他。

    “将定慧寺翻修完毕,很快就可以了。”宇文泰用毛巾擦着脸,“我去上朝了。”

    宇文泰亲吻她的脸颊,就离开房间。

    巳时。

    锦衣卫,经历司。

    “短短一日,金城就换了风。”邵海摇着头。

    “风向好,天气可不放晴。”卫昕纠正说道。

    “现在抓了一千人,对于宇文沪来说,这处理不好,就是出现了乱臣贼子。”邵海眼神冰冷,“权臣都是要走着路子的。先是以理服人,然后就是以刀服人。”

    “我叫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卫昕看向他。

    “我从东闵节度使,拿到了今年外族人通关记录。去北朔的人不少,大多数是做布料生意的。”邵海将记录递给她。

    卫昕看着关于北朔的名单记录,大概有三十人。

    “这三十人中,有没有谁去往北朔是最为频繁的?”卫昕开口问道。

    “就这三个人,阿尔其,阿吉奈,阿拉达。”邵海指着这三个名字,“今年,这三个人分别去了北朔,尤其是三月,四月,五月,多达四十多次。”

    “他们三个是一起的?谁是他们的头头?”卫昕抓住话题。

    “这个阿拉达,似乎是他们的老板。”邵海在这个名字划了一痕,“我会些月治语,这个人我已经差人秘密送往东闵海州,大概是一月底就到。到时你和我去一趟海州,如何?”

    “那再好不过了。”卫昕微微一笑,“多谢云川,我请你吃碗面吧。”

    “好。一会见。”邵海点点头。

    太尉府。

    官员和谋士忙得如火如荼。

    郭济正在比对名单信息。他将这些人的姓名,抄写在纸上,对应的证据,用编码标注,以防丢失。

    “郎清,校事府最近报名的人有多少?”宇文沪关怀地问。

    “大概八十人左右。”张琛眼神流转,“微臣将这八十人招募过来,进行两次考试。明日就开始了。”

    “辛苦郎清了。”宇文沪粲然一笑。

    御史台。

    审讯室一。

    御史大夫宇文泰,御史中丞杜文,知弹侍御史甄士,知推侍御史邓先坐在桌前。

    这次的审讯对象,是国子监从四品的国子司业汤哲。

    “汤司业。你和南疆使臣,就是住在瑞雪饭店的乔大,是什么关系?”杜文开口。

    “哼。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问我?”汤哲眼神鄙夷。

    四位审讯官从上到下打量着汤哲。他浑身遭遇冷水浸泡,又经过暴力殴打,两腿受不住地打颤,瑟瑟缩缩,唇边有血丝蔓延,眼睛只想闭着。

    “你为什么会选择与南疆使臣勾结,刺杀大司马?”甄士紧随其后。

    “你们都是狗,都是宇文府的狗!”汤哲声声泣血,“奸臣当道,身为臣子;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1]!”

    “你是忠臣吗?你是为了江山社稷吗?”宇文泰眼光冰冷,“你何曾想过,我父亲为了大周,击退外敌数次,是忠臣良将。现在他为大司马,那是理所当然!你引窦栾入京,你不知道窦栾在南疆是如何为非作歹的吗?我试问,你置百姓于何地?”

    汤哲低下头。

    “为了铲除我们宇文家族,不惜将这么个冷血无情的杀人狂魔引进金城。”宇文泰眼神流转,“你算什么忠臣?你只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万一金城横尸遍野,我看你们汤家,去地狱报道,直接沦为孽畜,不得轮回!”

    “你你你......”汤哲吐出一口血,不省人事。

    “快将这么个无能之辈拖回去,用冷水泼醒。”宇文泰厉声要求,“写好供词,让他签字画押。”

    狱卒将汤哲拖走。

    “是。”甄士跟着狱卒离去。

    “下面这些人,不要与他们废话。直接问他们,何时何地,是否与南疆使臣勾结,还是只是签字?”宇文泰细心教导,“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务必搞清楚。你们要将这两类人,分门别类,明日中午,我就要看到名单。”

    “是。”杜文和邓先点点头。

    子时。

    张宅,卫昕闺房。

    宇文泰吻着卫昕,说:“累死了。这些乱臣贼子,幸亏我们发现得早,万一窦栾进入金城,我们就成了刀下亡魂。”

    “一会又要去巡逻呢?”卫昕趴在他的胸膛上,“你叫宇文恒出来帮忙,老是在家,不是个事?”

    “你是嫌还不够乱是吧?”宇文泰无奈地说,“我之前,还恨不得让父亲拿条铁链锁着他,怕他到处跑呢!”

    “真是个废物点心!”卫昕抱怨,给宇文泰揉着太阳穴。

    “父亲这几日叫他在家,他倒还听话!”宇文泰说。

    “领头的应该没几个,大多数都是签字。”卫昕开解说道,“人情世故,万一成了,脸上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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