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时辰才睡着，刺眼的阳光晃在面上这才惫懒睁眼。
屋内已打扫得一尘不染，秦月正坐在门槛上撵药草，言语间带着些讥讽：“睡得好吗？”
秦阳尴尬起身：“还，还行。”
秦月端着调好的药汁进来：“衣服脱了。”
“啊？”
她晃了晃手上药碗：“换药。”
秦阳尴尬点头，局促坐于木凳，手指似是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秦月粗鲁扯着衣领将衣服拽下，取下纱布上药：“没见过女大夫看诊吗？你在害羞什么？”
背上一凉，秦阳身子瞬间绷直：“你一个小孩子说话能不能注意些。”
以为是弄疼了他，秦月轻吹了吹伤口，涂药的手逐渐温柔：“医者眼中只有病人，无性别之分。姑姑之前看诊遇上一个天阉之人都没你脸红。”
“天阉？”秦阳着急忙慌扭头：“你看别人……”
“转过去。”纱布从他胸膛绕了几圈打结，她随口回道：“姑姑没让我看，不过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医术上有图册，瞧着和公公也差不了多少。”
秦阳只得习惯了这样的她，将衣服整理好，跟着秦月出了屋：“你去哪儿？”
“这都要到正午了，屋里可没吃的，我去弄点野菜。”
“又喝粥？”秦阳无奈，忽然看见远处小河：“有水，吃鱼吧。”
“鱼？”来不及多说他已朝河边走去，秦月几步追上：“不能吃鱼。”
“为什么？”
秦月一本正经：“鱼虾是发物，不利于伤口恢复。”
他认真挑选着趁手物件：“欸，我也看大夫的，适量是没问题的。”
“你自己想好，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反复发炎，容易留疤的。”
秦阳心满意足折断根一指粗的荆条：“你怕我一个男人留疤？”
秦月抬脚踩断枝条，坐在叶上：“就你这副容貌要是身上留了疤不是太可惜了吗？”
他垂眸看向秦月：“又不是姑娘家，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装模做样。”见他疑惑又补道：“身上白净得连个红点儿都没有，还装不在乎。”
秦阳一个怔愣，蹲下身来：“你不是说闭着眼什么都没看吗？”
秦月惊觉自己说漏嘴，连忙捂嘴，他一把扯开她手：“快说。”
她尴尬一笑：“你那个衣服难脱得很，不知道底衣为什么要打那么难解的结，我闭着眼又解不开。”
“解了不知道闭眼吗？”
“就一层薄绸，什么都看得见啊。”秦月忍着心虚：“再说了，你在水里漂那么久，万一被水蛇咬了、礁石撞了，我总得检查一下你身上还有没有暗伤吧。”
秦阳气息重了一瞬，颇为无奈：“你有理。”
“大夫不算正常人，你不用在意。”
秦月安抚了一句，准备下水，他一把拽回：“做什么？”
“抓鱼，你伤口不能见水，我水性很好的。”
他随意将荆条向河里一插，借力跃向水面，顺势握住荆条，蹬了脚水中礁石回到岸上，将插着鱼的荆条晃了晃：“走吧。”
“好得这么快？”秦月追上去试探开口；“你要走了吗？”
“再等等，三日我就离开。”
秦月不动声色的欢喜：“三日？你在等仇家上钩？”
他轻笑一声：“还挺聪明。”
又是夜。
与昨夜一样，秦月依旧没有刷碗，也不让他动，床边围着满满当当的蛇，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再呛他。
相处到第三日，二人都算是摸清楚了彼此的脾性。他睡得晚，秦月便早些起来煮饭熬药。他捕了鱼交给秦月熬汤，他就修葺房屋里破损的物件。下午，他就陪秦月就坐在夕阳下发呆，月光一现，秦月连忙拉着他进屋，召蛇上床休息。
对于这个孩子，秦阳心里疑惑更甚。
晨光乍现，这是第四日。
秦阳早早起床，抓了几条活鱼养在水里，顺道摘了些野果放在竹棚，看着那些东西秦月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将昨夜碗筷洗干净，拿过旧帕子擦手：“醒了？”
“你要走了吗？”
秦阳如实回答：“是。我说了带你去汀州，一直作数。”
秦月摇头，去往一旁洗漱：“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可我不想去。”
“虽然猜到了，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他顺手将架上帕巾递给秦月擦脸，太过暖心的动作，让她无法拒绝：“因为我要去北渊。”
秦月将帕子递给他，他直直盯着她，随手将帕子搭在架上：“北渊？”
她轻‘嗯’了一声：“姑姑去之前告诉我，要么不要离开这里，要么就走远一些。”
“这是什么意思？”
秦月轻松一笑，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她说大邑的人讨厌我，我也不太明白，不过她总不会骗我。听说北渊一入冬便是漫天飞雪，等我再大一些，再多攒一些银子，我去那里生活。”
“讨厌你？”秦阳怔愣一瞬，轻压着心绪：“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你有些好奇。”
“我有什么好好奇的？”
他蹲在一旁替秦月递柴火煮饭：“那就不去汀州，愿意和我回山棠吗？我不讨厌你。”
秦月故意打趣：“你不是想骗我回去当童养媳吧？”
“童养媳？”秦阳忙摇了摇头，简直看不起认真考虑这句话的自己：“不会亏待你的，当兄妹吧。”
秦月心里一热，作无所谓状：“这是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还是不相信我？”秦阳很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过分警惕有些心疼：“如果我将我的故事告诉你，你愿意和我走吗？”
“带我回去，然后呢？”
他认真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姑姑是什么意思，但你绝对不是一个会让人讨厌的孩子。只要你走出去，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你不用躲去北渊，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去看雪。”
“你的意思是？”
“只要你愿意，我们日后可以一起生活。”秦阳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我绝不抛弃你。”
也许是第一日他碗里的粥喝得一滴不剩，也许是第二日的鱼汤过分得鲜，也许是第三日桌椅板凳修补得不算难看，也许是第四日的活鱼分外周全。
又或许是那张脸太过好看，随意的动作落在她这个乡下丫头眼里都矜贵不已，竟是说什么都不似违心之语。
秦月忍住酸涩：“说那么多，不就是想套我话嘛，我告诉你就是了。”
“那让我先说吧。”
秦月打住他话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让我先说吧。”
“好。”
秦月深吸了口气：“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从我有记忆以来就是姑姑带我住在这里，医术和驭兽的本事都是她教我的。我身体不太好，为了照顾我姑姑几乎是累死的。她说她家在山棠边上，我本来想带她回去，可她走前反复警告我，不能去山棠，也不能让那里人知道我的存在。”
“是有仇家？”
秦月摇头，实话实说：“不知道，她没细说，她连名字都没告诉我，只让我叫她姑姑。”
“那你呢？”
她云淡风轻开口：“我没有姓，姑姑叫我月儿。”
“月儿？”
秦月搅了搅锅内的粥，扭头看着晴日中并不存在的月亮自顾自继续：“姑姑说我出生的那天晚上，天上一轮弯月，红得像一把浸了血的刀一样，一眼就忘不掉，所以叫我‘月儿’。”
秦阳猛然抬头，连自己话语中带了几分紧张都浑然不觉：“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秦月漫不经心：“衡安四年，五月十九。”
“时辰。”
“亥时一刻。”
他一把拉过秦月左手，视线停在无名指上的极小一块红色月牙形胎记上，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她就收回了手：“你干什么？”
血月？驭蛇？难怪一见就觉得熟悉，原来是因为……
不知该哭该笑，秦阳喉头滚动，也只是涩涩唤出两字：“阿月？”
“阿月？”
对秦月的视若无睹，他瘪了瘪嘴，瞧着竟然有些委屈：“我是秦阳。”
“谁？”秦月没心没肺的扫见他泛红的眼尾：“你不会是要哭吧，什么意思啊？”
“太阳，月亮，会一直在一起的。”秦阳握紧她手腕，不敢放手：“没关系，我们回家，我慢慢和你解释。”
“回家？”秦月讽刺一笑：“憋了三日，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再不放手，我召蛇咬你了。”
“我不是坏人，我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就凭一个胎记、生辰就认定我是你妹妹，越说越像骗子，还好我没信你。”秦月甩开他手，转身进屋：“快些离开，别让我再看见你！”
秦阳几步入内挡在她身前：“阿月，你听我解释。”
她拿出骨哨，一堆蛇涌了进来，他一动不动。
秦月瞪着他：“我召的是毒蛇，再不走真咬你了！”
“咬！”秦阳将衣袖撩高，眼睁睁看着两条蛇顺着大腿缠至手腕，鼓着勇气开口：“十二年前我已经弄丢了你一次，要是再丢一次，还不如被蛇咬死，到地底下还能向我母亲和你母亲解释一二。”
湿滑的信子在秦阳胳膊上反复舔舐，他忍得浑身发颤，这不是武功好可以克制的，这是本能的恐惧。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故事？又真的是她的哥哥吗？
不过他既是从姑姑说了不能去的地方来的，那一定不是个好去处。
一声哨响，诸蛇退去：“你走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秦阳泄了几分力，扶墙望着她，极力克制眼底波涛：“这三日我都看到了。你怕黑，天一黑你就要关门，睡觉要蛇守着才有安全感。你怕孤单，心里恨不得我一直在这儿陪着你。你怕冷清，喜欢吃东西凑热闹，恨不得将世上好吃好玩儿的都尝试一遍。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是，你说的都对，但那是我需要努力才能得到的东西，我不会向你讨要。”
他苦口婆心劝道：“讨要？我们是亲兄妹，我们的一切都是共有的。即便你要守着你姑姑的承诺待在此地，可她已经走了。你的亲人还在等你回家，你还要待在这儿吗？你不想去拜祭你的父母吗？你还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还有几个可爱的侄儿侄女，你真的不想见他们吗？”
秦月眼底微颤，他顿觉有了几分希望，继续卖惨：“你也看到了我这一身伤，你应该能猜到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知道你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是我没用，我需要你，你能不能别弃我于不顾？”
秦月自嘲一笑：“我能做什么？”
“希望。阿月，活着很累，陪我回家，给我一个希望吧。”秦阳目光恳切：“你知道我不是骗子的，如果你真的不放心，就给我下毒，等回家见到证据解不解毒都在你。六阴毒技高超，你姑姑应该给你留了毒药防身。”
“六阴是什么？你怎么知道姑姑擅毒？”
“你还不信我吗？”
秦月将一颗药丸递给他：“此毒无解。”
他毫不犹豫一口咽下，她来不及去抓，怒斥道：“我说的是无解，你没听到吗？”
看着她眼尾泛红，秦阳满眼怜爱：“阿月的心结可解？”
“秦阳？”
“是。”
秦月哽了哽，艰难发声：“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郑重点头：“我保证，我会是世上最在乎你的人，请你毫不犹豫相信我。”
秦月错愕抬头，逃离他近乎偏执的目光望向晴天艳阳，清醒着睁不开眼。
他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时辰才睡着，刺眼的阳光晃在面上这才惫懒睁眼。
屋内已打扫得一尘不染，秦月正坐在门槛上撵药草，言语间带着些讥讽：“睡得好吗？”
秦阳尴尬起身：“还，还行。”
秦月端着调好的药汁进来：“衣服脱了。”
“啊？”
她晃了晃手上药碗：“换药。”
秦阳尴尬点头，局促坐于木凳，手指似是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秦月粗鲁扯着衣领将衣服拽下，取下纱布上药：“没见过女大夫看诊吗？你在害羞什么？”
背上一凉，秦阳身子瞬间绷直：“你一个小孩子说话能不能注意些。”
以为是弄疼了他，秦月轻吹了吹伤口，涂药的手逐渐温柔：“医者眼中只有病人，无性别之分。姑姑之前看诊遇上一个天阉之人都没你脸红。”
“天阉？”秦阳着急忙慌扭头：“你看别人……”
“转过去。”纱布从他胸膛绕了几圈打结，她随口回道：“姑姑没让我看，不过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医术上有图册，瞧着和公公也差不了多少。”
秦阳只得习惯了这样的她，将衣服整理好，跟着秦月出了屋：“你去哪儿？”
“这都要到正午了，屋里可没吃的，我去弄点野菜。”
“又喝粥？”秦阳无奈，忽然看见远处小河：“有水，吃鱼吧。”
“鱼？”来不及多说他已朝河边走去，秦月几步追上：“不能吃鱼。”
“为什么？”
秦月一本正经：“鱼虾是发物，不利于伤口恢复。”
他认真挑选着趁手物件：“欸，我也看大夫的，适量是没问题的。”
“你自己想好，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反复发炎，容易留疤的。”
秦阳心满意足折断根一指粗的荆条：“你怕我一个男人留疤？”
秦月抬脚踩断枝条，坐在叶上：“就你这副容貌要是身上留了疤不是太可惜了吗？”
他垂眸看向秦月：“又不是姑娘家，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装模做样。”见他疑惑又补道：“身上白净得连个红点儿都没有，还装不在乎。”
秦阳一个怔愣，蹲下身来：“你不是说闭着眼什么都没看吗？”
秦月惊觉自己说漏嘴，连忙捂嘴，他一把扯开她手：“快说。”
她尴尬一笑：“你那个衣服难脱得很，不知道底衣为什么要打那么难解的结，我闭着眼又解不开。”
“解了不知道闭眼吗？”
“就一层薄绸，什么都看得见啊。”秦月忍着心虚：“再说了，你在水里漂那么久，万一被水蛇咬了、礁石撞了，我总得检查一下你身上还有没有暗伤吧。”
秦阳气息重了一瞬，颇为无奈：“你有理。”
“大夫不算正常人，你不用在意。”
秦月安抚了一句，准备下水，他一把拽回：“做什么？”
“抓鱼，你伤口不能见水，我水性很好的。”
他随意将荆条向河里一插，借力跃向水面，顺势握住荆条，蹬了脚水中礁石回到岸上，将插着鱼的荆条晃了晃：“走吧。”
“好得这么快？”秦月追上去试探开口；“你要走了吗？”
“再等等，三日我就离开。”
秦月不动声色的欢喜：“三日？你在等仇家上钩？”
他轻笑一声：“还挺聪明。”
又是夜。
与昨夜一样，秦月依旧没有刷碗，也不让他动，床边围着满满当当的蛇，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再呛他。
相处到第三日，二人都算是摸清楚了彼此的脾性。他睡得晚，秦月便早些起来煮饭熬药。他捕了鱼交给秦月熬汤，他就修葺房屋里破损的物件。下午，他就陪秦月就坐在夕阳下发呆，月光一现，秦月连忙拉着他进屋，召蛇上床休息。
对于这个孩子，秦阳心里疑惑更甚。
晨光乍现，这是第四日。
秦阳早早起床，抓了几条活鱼养在水里，顺道摘了些野果放在竹棚，看着那些东西秦月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将昨夜碗筷洗干净，拿过旧帕子擦手：“醒了？”
“你要走了吗？”
秦阳如实回答：“是。我说了带你去汀州，一直作数。”
秦月摇头，去往一旁洗漱：“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可我不想去。”
“虽然猜到了，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他顺手将架上帕巾递给秦月擦脸，太过暖心的动作，让她无法拒绝：“因为我要去北渊。”
秦月将帕子递给他，他直直盯着她，随手将帕子搭在架上：“北渊？”
她轻‘嗯’了一声：“姑姑去之前告诉我，要么不要离开这里，要么就走远一些。”
“这是什么意思？”
秦月轻松一笑，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她说大邑的人讨厌我，我也不太明白，不过她总不会骗我。听说北渊一入冬便是漫天飞雪，等我再大一些，再多攒一些银子，我去那里生活。”
“讨厌你？”秦阳怔愣一瞬，轻压着心绪：“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你有些好奇。”
“我有什么好好奇的？”
他蹲在一旁替秦月递柴火煮饭：“那就不去汀州，愿意和我回山棠吗？我不讨厌你。”
秦月故意打趣：“你不是想骗我回去当童养媳吧？”
“童养媳？”秦阳忙摇了摇头，简直看不起认真考虑这句话的自己：“不会亏待你的，当兄妹吧。”
秦月心里一热，作无所谓状：“这是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还是不相信我？”秦阳很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过分警惕有些心疼：“如果我将我的故事告诉你，你愿意和我走吗？”
“带我回去，然后呢？”
他认真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姑姑是什么意思，但你绝对不是一个会让人讨厌的孩子。只要你走出去，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你不用躲去北渊，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去看雪。”
“你的意思是？”
“只要你愿意，我们日后可以一起生活。”秦阳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我绝不抛弃你。”
也许是第一日他碗里的粥喝得一滴不剩，也许是第二日的鱼汤过分得鲜，也许是第三日桌椅板凳修补得不算难看，也许是第四日的活鱼分外周全。
又或许是那张脸太过好看，随意的动作落在她这个乡下丫头眼里都矜贵不已，竟是说什么都不似违心之语。
秦月忍住酸涩：“说那么多，不就是想套我话嘛，我告诉你就是了。”
“那让我先说吧。”
秦月打住他话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让我先说吧。”
“好。”
秦月深吸了口气：“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从我有记忆以来就是姑姑带我住在这里，医术和驭兽的本事都是她教我的。我身体不太好，为了照顾我姑姑几乎是累死的。她说她家在山棠边上，我本来想带她回去，可她走前反复警告我，不能去山棠，也不能让那里人知道我的存在。”
“是有仇家？”
秦月摇头，实话实说：“不知道，她没细说，她连名字都没告诉我，只让我叫她姑姑。”
“那你呢？”
她云淡风轻开口：“我没有姓，姑姑叫我月儿。”
“月儿？”
秦月搅了搅锅内的粥，扭头看着晴日中并不存在的月亮自顾自继续：“姑姑说我出生的那天晚上，天上一轮弯月，红得像一把浸了血的刀一样，一眼就忘不掉，所以叫我‘月儿’。”
秦阳猛然抬头，连自己话语中带了几分紧张都浑然不觉：“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秦月漫不经心：“衡安四年，五月十九。”
“时辰。”
“亥时一刻。”
他一把拉过秦月左手，视线停在无名指上的极小一块红色月牙形胎记上，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她就收回了手：“你干什么？”
血月？驭蛇？难怪一见就觉得熟悉，原来是因为……
不知该哭该笑，秦阳喉头滚动，也只是涩涩唤出两字：“阿月？”
“阿月？”
对秦月的视若无睹，他瘪了瘪嘴，瞧着竟然有些委屈：“我是秦阳。”
“谁？”秦月没心没肺的扫见他泛红的眼尾：“你不会是要哭吧，什么意思啊？”
“太阳，月亮，会一直在一起的。”秦阳握紧她手腕，不敢放手：“没关系，我们回家，我慢慢和你解释。”
“回家？”秦月讽刺一笑：“憋了三日，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再不放手，我召蛇咬你了。”
“我不是坏人，我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就凭一个胎记、生辰就认定我是你妹妹，越说越像骗子，还好我没信你。”秦月甩开他手，转身进屋：“快些离开，别让我再看见你！”
秦阳几步入内挡在她身前：“阿月，你听我解释。”
她拿出骨哨，一堆蛇涌了进来，他一动不动。
秦月瞪着他：“我召的是毒蛇，再不走真咬你了！”
“咬！”秦阳将衣袖撩高，眼睁睁看着两条蛇顺着大腿缠至手腕，鼓着勇气开口：“十二年前我已经弄丢了你一次，要是再丢一次，还不如被蛇咬死，到地底下还能向我母亲和你母亲解释一二。”
湿滑的信子在秦阳胳膊上反复舔舐，他忍得浑身发颤，这不是武功好可以克制的，这是本能的恐惧。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故事？又真的是她的哥哥吗？
不过他既是从姑姑说了不能去的地方来的，那一定不是个好去处。
一声哨响，诸蛇退去：“你走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秦阳泄了几分力，扶墙望着她，极力克制眼底波涛：“这三日我都看到了。你怕黑，天一黑你就要关门，睡觉要蛇守着才有安全感。你怕孤单，心里恨不得我一直在这儿陪着你。你怕冷清，喜欢吃东西凑热闹，恨不得将世上好吃好玩儿的都尝试一遍。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是，你说的都对，但那是我需要努力才能得到的东西，我不会向你讨要。”
他苦口婆心劝道：“讨要？我们是亲兄妹，我们的一切都是共有的。即便你要守着你姑姑的承诺待在此地，可她已经走了。你的亲人还在等你回家，你还要待在这儿吗？你不想去拜祭你的父母吗？你还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还有几个可爱的侄儿侄女，你真的不想见他们吗？”
秦月眼底微颤，他顿觉有了几分希望，继续卖惨：“你也看到了我这一身伤，你应该能猜到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知道你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是我没用，我需要你，你能不能别弃我于不顾？”
秦月自嘲一笑：“我能做什么？”
“希望。阿月，活着很累，陪我回家，给我一个希望吧。”秦阳目光恳切：“你知道我不是骗子的，如果你真的不放心，就给我下毒，等回家见到证据解不解毒都在你。六阴毒技高超，你姑姑应该给你留了毒药防身。”
“六阴是什么？你怎么知道姑姑擅毒？”
“你还不信我吗？”
秦月将一颗药丸递给他：“此毒无解。”
他毫不犹豫一口咽下，她来不及去抓，怒斥道：“我说的是无解，你没听到吗？”
看着她眼尾泛红，秦阳满眼怜爱：“阿月的心结可解？”
“秦阳？”
“是。”
秦月哽了哽，艰难发声：“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郑重点头：“我保证，我会是世上最在乎你的人，请你毫不犹豫相信我。”
秦月错愕抬头，逃离他近乎偏执的目光望向晴天艳阳，清醒着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