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母子如此对视着。
沉默。
忽然，九祸轻叹一声，抬袖，擦去了赦生童子脸上的血。
晓玄头倚着梁柱，边喘边咳血珠子。同时手指微动，解开了朱闻挽月身上的术法。朱闻挽月十分配合，一获自由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看样子，在场的三个人不离开，她绝对醒不过来。
晓玄注视着她，然后，手腕一转，掰断了椅子的一只腿。只听“咔吧”一声，杨木椅子半歪着站立。朱闻挽月身体一震，十根手指紧抓椅背，两腿夹住椅身，搁着脑袋，整个人昏迷得歪歪斜斜，一点也没有要掉下来的迹象。似乎已在上面生了根。
晓玄深吸了口气，不去看她。
她转头，接触到了九祸的目光。
九祸的眼睛很美，美到不该出现在一个杀伐果断的上位者脸上。含愁带怨，似喜还忧。被这样一双眼睛凝望，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忘记仇恨与梦想。晓玄想着，忽见九祸眼皮微颤，抬起，霎时，威势与深沉破蛹而出，如刀枪剑戟列于阵前——原来她刚才没睁开眼睛。
九祸说：“抓到俘虏，却不上报，赦生童子，为何呢？”
她声音轻轻，很好听。
晓玄咳着血，心跳得极快。那夜之后，一切疑问皆得到解释，只是这解释太过荒唐，于人于魔，皆是如此。如今，在魔界森严的律法面前，荒唐即将消逝。她不对赦生童子抱有半点希望，已做好最坏的准备。
她等着他戴罪立功，亲手杀死她，或擒住她。
他毕竟，是魔啊。
赦生童子抬步，侧身，将她严严实实护在身后。晓玄一怔，凝目望去，见他身影挺拔，如山峦，如劲松，似乎无论如何，也不肯挪开一步了。
她仰着雪白的颈子，唇弯起，露出一丝笑意。
傻子。
九祸说：“这是何意？”
赦生童子说：“女后，这是一个丈夫，在保护自己的妻子。”
九祸一震：“你……”
晓玄捂唇，血水漫过指缝，浸湿了衣襟。她奋力吞下喉中鲜血，喘了口气，说：“我不是他的妻子。”
赦生童子脸色一白。
他开口，声音是颤的：“你……你不要说话。”
晓玄微微笑着，产生了一种儿时恶作剧得逞，师尊还追不上她的快乐。她喘着腥气，想，这才对嘛，要死，一个人死就够了，何必多拉一个下来陪她。歇了口气，又说：“非亲非故的，不要跟我乱攀关系，压根不认识你。”
赦生童子说：“……你！”
晓玄垂着眼，已经懒得接这一个字的话了。
九祸似乎终于弄懂了情况，尴尬笑两声，说：“赦生，去魔君那领罪吧。……领私藏俘虏这一条罪就行。”私藏俘虏之罪，可大可小，大则充军流放，小不过挨几鞭子。但违背魔界铁律，私自与人族成婚，污染本族血脉，基本是十死无生。
她一路跟着他才抓到了这个敌人，四舍五入，他也算有功。魔君又一向恤下，十分喜爱他，这样一琢磨，那几鞭子大概也可免了。
赦生童子不动。
九祸眉毛一抬，杏眼含威势：“你要抗命吗？”
赦生童子眸光清澈如浅水，语速极快：“女后，我不能走，我是她……我是魔界的男人。魔界的男人——都没有这种做法的。”
九祸说：“面对魔界的女人时，魔界的男人的确不会这样做。”
赦生童子说：“她不可以成为魔界的女人吗？”
朱闻挽月突然睁开眼睛，又闭上了。
晓玄仰着头，颊上发烫，似乎是气血上涌的缘故。昏昏沉沉，勉强站起。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赦生童子的胳膊，指甲掐紧皮肉，迎着他惊讶温柔的眼神，一字字说道：“你他/妈怎么……不成为道境的男人呢？”恍惚中，她骂了一句脏话。
话刚说完，所有力气乍然一空，世界暗而无光。她身体一软，倒在赦生童子的怀里。
*
晓玄睁开眼。
她的眼前是一道星河。
说是星河，其实也不是星河。星星大如斗，挂在雾蓝色的天空上，是金丝织就，耀眼。天愈深，星愈大，大得可以塞满人的眼眶。
她掀开帘子，瞬间漫天星河消失不见，一束阳光直直射来。
阳光笼罩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在茶几旁，泛着光华，几至透明，看不清楚在做什么，缥缈得似乎下一瞬间就会消失不见。晓玄不禁心跳加快，难道她死之后，被三清接到了天上？眼前这位正是传说中的九天玄女？踮着脚尖，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动这位看不出面目的神仙人物。终于……她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神仙人物赫然是正往自己嘴里塞点心的朱闻挽月。
朱闻挽月一脸迷惑：“你脚疼啊？”顿了顿，又扯着脖子喊起来：“嫂子快过来——醒了！醒了！”
晓玄本能一掌劈下去，又停在半空，慢慢放了下来。
朱闻挽月抱着点心盒急速后退，满脸警惕：“你想干嘛？你要是心怀不轨，我嫂子会替我报仇的！”想了一下，又道：“我大哥二哥大侄子二侄子三侄子大伯伯也会替我报仇的！”
晓玄无力地挥了挥手：“累了，退下吧。”
朱闻挽月说：“好嘞。”说完，抱着点心盒起身就要离开。
门却“吱呀”一声，无风自开，一道朱红身影飘然入室，带来浓郁香气——晓玄吸吸鼻子，捂住脸，打了个喷嚏。
九祸停住脚步，嗅了嗅，问朱闻挽月：“我是不是香水喷多了？”
朱闻挽月说：“还好吧，我感觉不出来。”
九祸打开所有门窗，坐在椅上，摇着纸扇子看晓玄。看得眼睛半弯，唇勾起，笑得甜蜜且阴险，好像一只巨型狐狸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晓玄咳嗽一声：“好看吗？”
九祸居然一点也不尴尬，点头道：“姿容我很满意，身形也好，上品。”言语之中，竟把她当成货物来品评了！
晓玄额角青筋凸起：“你……”
九祸一收扇子：“就是脾气不行，得磨一磨。”
沉默。
忽然，九祸轻叹一声，抬袖，擦去了赦生童子脸上的血。
晓玄头倚着梁柱，边喘边咳血珠子。同时手指微动，解开了朱闻挽月身上的术法。朱闻挽月十分配合，一获自由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看样子，在场的三个人不离开，她绝对醒不过来。
晓玄注视着她，然后，手腕一转，掰断了椅子的一只腿。只听“咔吧”一声，杨木椅子半歪着站立。朱闻挽月身体一震，十根手指紧抓椅背，两腿夹住椅身，搁着脑袋，整个人昏迷得歪歪斜斜，一点也没有要掉下来的迹象。似乎已在上面生了根。
晓玄深吸了口气，不去看她。
她转头，接触到了九祸的目光。
九祸的眼睛很美，美到不该出现在一个杀伐果断的上位者脸上。含愁带怨，似喜还忧。被这样一双眼睛凝望，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忘记仇恨与梦想。晓玄想着，忽见九祸眼皮微颤，抬起，霎时，威势与深沉破蛹而出，如刀枪剑戟列于阵前——原来她刚才没睁开眼睛。
九祸说：“抓到俘虏，却不上报，赦生童子，为何呢？”
她声音轻轻，很好听。
晓玄咳着血，心跳得极快。那夜之后，一切疑问皆得到解释，只是这解释太过荒唐，于人于魔，皆是如此。如今，在魔界森严的律法面前，荒唐即将消逝。她不对赦生童子抱有半点希望，已做好最坏的准备。
她等着他戴罪立功，亲手杀死她，或擒住她。
他毕竟，是魔啊。
赦生童子抬步，侧身，将她严严实实护在身后。晓玄一怔，凝目望去，见他身影挺拔，如山峦，如劲松，似乎无论如何，也不肯挪开一步了。
她仰着雪白的颈子，唇弯起，露出一丝笑意。
傻子。
九祸说：“这是何意？”
赦生童子说：“女后，这是一个丈夫，在保护自己的妻子。”
九祸一震：“你……”
晓玄捂唇，血水漫过指缝，浸湿了衣襟。她奋力吞下喉中鲜血，喘了口气，说：“我不是他的妻子。”
赦生童子脸色一白。
他开口，声音是颤的：“你……你不要说话。”
晓玄微微笑着，产生了一种儿时恶作剧得逞，师尊还追不上她的快乐。她喘着腥气，想，这才对嘛，要死，一个人死就够了，何必多拉一个下来陪她。歇了口气，又说：“非亲非故的，不要跟我乱攀关系，压根不认识你。”
赦生童子说：“……你！”
晓玄垂着眼，已经懒得接这一个字的话了。
九祸似乎终于弄懂了情况，尴尬笑两声，说：“赦生，去魔君那领罪吧。……领私藏俘虏这一条罪就行。”私藏俘虏之罪，可大可小，大则充军流放，小不过挨几鞭子。但违背魔界铁律，私自与人族成婚，污染本族血脉，基本是十死无生。
她一路跟着他才抓到了这个敌人，四舍五入，他也算有功。魔君又一向恤下，十分喜爱他，这样一琢磨，那几鞭子大概也可免了。
赦生童子不动。
九祸眉毛一抬，杏眼含威势：“你要抗命吗？”
赦生童子眸光清澈如浅水，语速极快：“女后，我不能走，我是她……我是魔界的男人。魔界的男人——都没有这种做法的。”
九祸说：“面对魔界的女人时，魔界的男人的确不会这样做。”
赦生童子说：“她不可以成为魔界的女人吗？”
朱闻挽月突然睁开眼睛，又闭上了。
晓玄仰着头，颊上发烫，似乎是气血上涌的缘故。昏昏沉沉，勉强站起。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赦生童子的胳膊，指甲掐紧皮肉，迎着他惊讶温柔的眼神，一字字说道：“你他/妈怎么……不成为道境的男人呢？”恍惚中，她骂了一句脏话。
话刚说完，所有力气乍然一空，世界暗而无光。她身体一软，倒在赦生童子的怀里。
*
晓玄睁开眼。
她的眼前是一道星河。
说是星河，其实也不是星河。星星大如斗，挂在雾蓝色的天空上，是金丝织就，耀眼。天愈深，星愈大，大得可以塞满人的眼眶。
她掀开帘子，瞬间漫天星河消失不见，一束阳光直直射来。
阳光笼罩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在茶几旁，泛着光华，几至透明，看不清楚在做什么，缥缈得似乎下一瞬间就会消失不见。晓玄不禁心跳加快，难道她死之后，被三清接到了天上？眼前这位正是传说中的九天玄女？踮着脚尖，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动这位看不出面目的神仙人物。终于……她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神仙人物赫然是正往自己嘴里塞点心的朱闻挽月。
朱闻挽月一脸迷惑：“你脚疼啊？”顿了顿，又扯着脖子喊起来：“嫂子快过来——醒了！醒了！”
晓玄本能一掌劈下去，又停在半空，慢慢放了下来。
朱闻挽月抱着点心盒急速后退，满脸警惕：“你想干嘛？你要是心怀不轨，我嫂子会替我报仇的！”想了一下，又道：“我大哥二哥大侄子二侄子三侄子大伯伯也会替我报仇的！”
晓玄无力地挥了挥手：“累了，退下吧。”
朱闻挽月说：“好嘞。”说完，抱着点心盒起身就要离开。
门却“吱呀”一声，无风自开，一道朱红身影飘然入室，带来浓郁香气——晓玄吸吸鼻子，捂住脸，打了个喷嚏。
九祸停住脚步，嗅了嗅，问朱闻挽月：“我是不是香水喷多了？”
朱闻挽月说：“还好吧，我感觉不出来。”
九祸打开所有门窗，坐在椅上，摇着纸扇子看晓玄。看得眼睛半弯，唇勾起，笑得甜蜜且阴险，好像一只巨型狐狸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晓玄咳嗽一声：“好看吗？”
九祸居然一点也不尴尬，点头道：“姿容我很满意，身形也好，上品。”言语之中，竟把她当成货物来品评了！
晓玄额角青筋凸起：“你……”
九祸一收扇子：“就是脾气不行，得磨一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