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来的一句话让白堇抬起的手悬在了半空,两人齐齐转头,看见边上的72户人家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那是个年迈的老妇人,眼里结了层灰翳,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俩看。

    白堇咽了口唾沫,听见边上的闲承月率先出声问:“为什么不能敲门?”

    老人浑浊的眼珠这才转了转,拄着的拐杖指了指73号的门面,说:“这家的女主人是疯的,只要听到敲门声就会发病,她家儿子回来都是直接拿钥匙开的门。”

    “那她……”白堇刚想问女人是怎么疯的,又忽然想到早在慈悲巷的时候,闻灏的母亲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于是她改了口,问老人:“那您知道她儿子在不在家吗?”

    老人转过身去,回答的很利落:“不在。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外面打工。”

    白堇与闲承月对视一眼,问了老人后才得知,闻灏,也就是现在的何杉,他在外有一份兼职,平常不去学校也是为了打工赚钱。

    除了他打工的收入外,他们家每月还会收到政府补贴的贫困户资助,如此一来,日子就算艰难,却也能过得下去。

    老人并不知道闻灏在哪里上班,但这次来也不算是无功而返。

    闲承月冷不防出声问:“你找他做什么?”

    白堇看他一眼,回答的漫不经心:“认识认识不行吗?”

    说完,她清清楚楚地听到闲承月冷笑了一声,顿时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

    真是,条件反射的怂。

    白堇心里骂完自己,紧接着发誓接下来无论闲承月说了什么,她都不要再搭话。

    下一秒,闲承月冷笑完,又开了口:“你不是想见他吗?再等等,很快你就能看见了。”

    白堇皱了下眉,扭头盯着他的脸:“这是什么意思?”

    闲承月面无表情,眉眼间却有几分明显的愠怒,冷声道:“下个星期全校举办活动,他应该也会来。”

    白堇了然。她其实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要在那天弹奏《森之墓》。她想知道这个时候的闻灏如果听见她弹奏这首最爱的歌,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呢。

    高考对白堇来说已经全然无所谓了,她得了空就去钢琴房练习,虽然还是磕磕绊绊,但好在能听得出一些旋律来。

    闲承月进门的时候把她吓了一跳,手指猛地落在琴键上,发出低沉的一声“do”。

    “你来干嘛?”白堇转头瞪着来人,感觉脸上有些燥热——那些磕绊难听的音乐肯定都进了他的耳朵里。

    闲承月轻飘飘地扫她一眼,然后往她身边一坐,手指落在琴键上,他抬头盯着面前的琴谱,不冷不热道:“听你弹了半天,越弹越诡异,你是打算给哪个恐怖电影伴奏吗?”

    说完,挑衅般的眼尾余光从白堇脸上扫了一圈。

    白堇:“……”她都忘了,那个时候她只坚持了一个月,闲承月却像个陀螺似的在三个兴趣班之间转了好几年。

    但听后来的闲承月说,他搬到海花市以后,闲朝云还特意请了一个钢琴老师和绘画老师到家里来教学。

    该死,有钱人的嘚瑟。

    白堇恨得咬牙切齿,偏偏又无可奈何。如果闲承月愿意教她,那肯定是事半功倍,这点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她倔强了一回,说:“《森之墓》本来就是这个调调。”

    闲承月笑了笑:“什么调调,人家是营造氛围,你是直接把人送走。”

    白堇被怼的恼羞成怒,拍了拍琴键:“你到底干嘛来了,教不教啊!”

    “教教教。”闲承月站起身,走到白堇身后道,“把手放上去。”

    白堇的手刚触到琴键,身后缓缓伸出两只大手,牢牢覆盖在了她的手上。

    清冷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你的手势有问题,需要调整。”

    他说着,五指慢慢交隙而过,握着她的手做出调整。

    “发什么呆,看手。”闲承月的下巴轻轻磕了一下白堇的头顶,让她回过神来。

    不知是这室内太过狭小,还是因为这四月天太过闷热,白堇感觉脸上有些滚烫,不太能定得下心来。

    她原本就像是在水潭里独自打滚,有了闲承月的教学,现在总算能凭借双腿自己站起来了。

    动听的乐声自指尖倾泻而出,钢琴房仿若一个专属的世界,与外界隔离成两片天地。

    白堇想问问身后的人,如果早知道跟自己在一起就会走向死亡的结局,他是否还会选择上前来。

    可是不用她问,她的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覆盖住她十指的双手,那灼热的温度和近在迟尺的距离,已经明晃晃地告诉了答案。

    ——他会永远爱她,就像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一个完整而真实的,他。

    *

    活动这天,早上大家照旧沉闷地上着课,到了下午才有了轻松愉悦的氛围。虽说高考在即,复习是迫在眉睫的事,但他们校长意外的开放,认为适当缓解压力也是一种学习。

    活动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白堇早早做好了准备,得知自己的节目排在了靠后的位置。

    因为座位是按班级划分的区域,她的文科一班再次与尖子班遥遥相望。

    许酣甩了两下手上的快板,迫不及待的样子转头问她:“紧张吗老白,我这还是第一次上台表演呢,这辈子都没抛头露面过几次。”

    白堇淡淡道:“我也是第一次。”她的目光在面前的几个班级里探寻着,望了好半天才看见崔祥,因此确定了崔祥周围一圈是九班的人。

    可是她看了半晌,唯独没有看见闻灏的身影。

    难道今天他也请假了吗?

    白堇无法确定,心焦地皱起了眉,下一秒目光一转,对上了九班隔壁里的某个视线。

    只是一眼,对方很快便回过头去。

    白堇出神地笑了笑,连自己没未曾察觉。许酣推了她两把,说:“快到我上场了老白,拿着,一会儿把我的英姿全录下来,到你的时候我也帮你录。”

    说着,他把手机塞到白堇手里,自己拿着快板溜到了后台。

    这个年代的智能机跟21年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不仅屏幕小,滑动也要靠一只小小的笔来操作。

    白堇点开相机对准了舞台,画面中很快出现了许酣的身影。

    许酣原本表演的是二人相声,但因为白堇的退出,他又找不到别的搭档,于是顺理成章变成了单口相声。

    没人陪着一起闹,一个人上台难免会紧张,于是刚一出场,许酣就被台阶绊了一下,面朝地摔了个大马趴。

    台下观众还以为他是故意的,又是笑又是鼓掌,许酣的脸肉眼可见涨红了。

    白堇觉得他现在肯定想在台上刨个洞跳进去。

    终于站了起来,许酣保持着同手同脚的姿势一路走到了话筒前,对着话筒说:“我,我,我,我叫许酣,今天表演的是,是是是……”

    白堇:“……”她都不忍心继续录下去了。

    磕磕绊绊进行到了一半,当许酣打算拿出快板时,发现快板还留着后台没带上来。

    许酣:“……”下一秒,相声变成了口技,他从嘴里发现咯咯咯的声音来模拟快板声,全场看到的仿佛是母鸡下蛋。

    虽然过程极其丢人,好在还是表演完了,大家笑得人仰马翻,许酣也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他无精打采地回到白堇身边,白堇把录好的视频双手奉上,学他的口技声。

    “咯咯咯,咯咯?”

    许酣勃然大怒道:“白堇!我诅咒你待会儿上场比我还丢人!”

    白堇笑着耸了耸肩,一脸欠打:“比你丢脸那是不太可能了,你已经是本校无法超越的存在。”

    许酣:“白堇!”

    “嘘,小声点咯咯,我要上场了。”

    负责后勤工作的学生已经把钢琴抬上了舞台,白堇起身往台阶下走去,座位上的许酣一脸愤恨地点开了录像:“哼!”

    大概没有人会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弹奏一曲悲鸣,反正台下知道这首曲子的人少之又少,只要弹得好,大家脑袋里只会冒出两个字——牛批。

    白堇坐在钢琴前,感觉到来自台下无数的目光。她瞥了入口一眼,闻灏依旧没来,但不管他来与不来,这首《森之墓》都是一定要弹的。

    尖子班的区域就在舞台前,白堇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班级中心的闲承月,他面无表情,神色从容淡漠,却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好似一道隐秘而又晦暗的网,几乎牢牢将她围堵在内,无法逃脱。

    白堇呼吸一滞,在掌声完毕后将手缓缓放在了琴键上。

    她回想起了那个小小的钢琴房,闲承月站在她身后,音乐随即而出,从容流畅,好像已经弹奏过无数遍。

    正在录像的许酣张大了嘴巴,第一次觉得台上的白堇是个女生,还是个好看的女生。

    只是……

    这首曲子怎么越听越诡异啊……

    白堇全神贯注在钢琴中,她看不见闲承月脸上的欣慰,自然也看不见他眼底的某种复杂情绪,像是一种担忧。

    终于一曲结束,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白堇却在这片掌声中听到了入口大门打开的低响,她猛地转头,看见入口一片明亮的光影中恍惚站着一个人。

    是闻灏,是他!

    白堇激动地站起身,忍不住想要朝前走去。

    刚迈开步子往前走了两步,她忽然感觉脑袋有些晕,然后听到台下掌声戛然而止,变成了连绵起伏的惊呼。下一秒,她才感觉鼻子下方似乎流出了黏腻的液体。

    可是,她依旧想朝闻灏靠近,她想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她想要知道真相,想要阻止未来一切的发生。

    耳朵边好像有许多蜜蜂围绕着飞,白堇开始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耳边的蜂鸣,她试探着往前继续走出一步,却骤然双腿一软,倒在了舞台中央。

    视线完全陷入黑暗前,她看见有个人像疯了似的朝自己跑来。

    跑的那样急切,那样的不顾一切,好像眼里,世界里,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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