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饭桌上留了早餐和字条,白堇边吃着早饭,边给闲承月打了个视频过去。

    他正在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白堇不敢打扰他,随便说了两句话就挂了视频。

    男朋友不在,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白堇吃完饭后窝在沙发里发了会儿呆,又玩了会儿手机,一看挂钟,发现时间才过去一个小时而已。

    从来没觉得一天竟然会如此漫长。

    白堇无聊到想要发疯,她想起闲承月让她多出去走走,干脆就换好了衣服出门去。

    小区里的流浪猫不少,大概是许久没见小银杏,白堇看见一只瘦了吧唧的黄猫都觉得那像极了小银杏。

    她拿着火腿肠喂了半天,忽然想到一天还这么长,她可以偷偷回去慈悲巷,给闲承月一个惊喜。

    小猫忽然不吃了,盯着她喵喵地叫唤着,白堇愣了一下,这才感觉到鼻子下一片湿濡。

    这次的世界太过美满了,以至于她都快忘了这一切并非真实,那纸上的鲜艳血色一下便将她拉回了现实。

    ——他们迟早会分离。

    白堇忽然感到一阵心慌,昨夜闲承月说话时的神情,语气,甚至是内容,此刻全都一一浮现在眼前。

    他好像在交代她什么,可为什么要那样交代呢?又不是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四个字一下子击中了白堇的心,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交代意味着告别,也意味着——不会再见!

    白堇反应过来,打了几个电话,那头毫无例外传来冰冷的机械声。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那种令人心慌的感觉更甚,白堇当机立断地买了最近一班去往沧海市的车票,到慈悲巷的时候却也是下午了。

    她当然知道闲乘月在哪,看见闲宅门前停着的路虎便更加确定。

    宅门没锁,白堇推门而入,穿过天井,在那半圆的拱门前看见了庭院里的闲乘月。

    他背对白堇,仰头望着树上,身边摆放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和一堆风铃。

    白堇还没出声,闲乘月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慢慢转过身来。

    “你在做什么?”白堇的声音在颤抖,她往前走去,忽然被拦住了去路,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横在面前,她看不见,伸手却能触碰到。

    这是什么?

    她拼命捶着那堵墙,所有力气像是被巨大的透明泡泡所吸收,根本不痛不痒。

    火盆里木枝烧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那火焰一晃,蹿得更旺了些。

    闲乘月隔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看向白堇,他眼里却像是一丛燃烧殆尽的火,只剩余烬点着星星的炭。扯了扯嘴角,他说:“你怎么过来了?”

    原本他想在夜里解决这一切,这样白堇就会在睡梦中回到她该回的地方,无知无觉的,不必再经历一次分别。

    可是他低估了白堇,也高估了自己。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原本早就做好的决定又开始产生了动摇,心里的不舍抽丝剥茧般重新暴露。

    白堇将手轻轻放在空气构筑的墙面,努力保持着冷静问道:“你是打算烧掉那些风铃吗?你不想再见到我了吗?我都还没放弃,你就已经想放弃了吗!!?”

    最后一句,她再也绷不住汹涌的情绪,几乎是咆哮出声质问着,将墙面砸得凹陷,又柔软得反弹起来,无奈又无力。

    闲乘月眼里不忍,嘴上却异常坚决与强硬,说:“你大概没有注意到,每次回去以后你的身体都会陷入短暂的不适,恶心,呕吐,与眩晕,你以为那是另一个时空带来的心理负担,实际上这些副作用会随着你穿越的次数逐渐加重。如果我不说,或许你心里还在感到庆幸,以为我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不断的重逢。”

    白堇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十三个风铃代表着十三次机会,也就意味着她可以与闲承月在十三个时空中重逢。可是闲乘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白堇愣住了,她想起上一次闲乘月的话,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想:“你原来一直,一直都在……”

    “是,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闲乘月笑着。暮色四合,天色暗淡下来,他的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像一阵不可捉摸的风。

    他弯腰捡起地上一串串的风铃,一共十三个风铃被他牢牢抓在手里,每一个的木牌上都是他亲手写下的祝愿。可他从没想过,这些发自真心的祝愿竟也是一场场循环的诅咒,不断诅咒着他的爱人,让他们相互沉沦挣扎。

    多么荒谬,多么讽刺。

    白堇瞪大了眼睛,她想要靠近,却被这堵墙死死阻隔在外。明明他们身处在一个空间内,此刻却像是隔成了两个世界。

    她呐喊着,恳求着,希望闲乘月能再看看她,能够心软下来停止手中的一切动作。

    可男人的无动于衷生生刺穿了她的心,白堇只能眼睁睁看着闲乘月将风铃悉数丢进燃烧的火盆内,刹那间火光晃动,泠泠响声被火海吞没咽灭,沙哑得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闲承月甚至没有一丝的犹豫,他大概早就想到了这个计划,而在这之前,他用几天前的那场求婚弥补了两人的遗憾。他自觉已经可以结束这一切,丝毫没有考虑到被留下的一方会有什么感受。

    也许他知道,但比起长久的折磨,他更愿意用短暂的痛去换取她一个平安的未来。

    白堇无力地跌坐在地,泪眼朦胧望着树下的人。

    周围似乎连空气都开始扭曲,气墙一寸寸破裂,发出玻璃碎裂的声音,她却累得不想往前一步了。

    闲乘月说:“我爱你,你要忘记我。”

    他的身影比纸还轻,轻轻一吹便散了,唯留下一句话,刀劈斧凿般刻在白堇的心头。

    为什么爱要忘记,为什么就不能一起面对未来?他要她怎样才能忘了这刻骨铭心的一切?

    眼前一切事物开始散发着缕缕轻烟,那淡金色的烟雾如夕阳流霞。手指忽然一阵刺痛,白堇低头,看见原本安然戴在指间的戒指化作了尘烟。

    她再也止不住地苦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掉着眼泪,随后静静看着那棵老银杏树通体散发着流光溢彩的颜色,万般都在逐渐消散中。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树还在,风铃与木牌却不见了。曾经风过留响,现在一切风平浪静。

    闲乘月不会再回来了。

    *

    这一次后,白堇一连发了三天的高烧,把蓝姨吓得日日都在床头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白堇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长到她在梦里与闲乘月安然地过完了一生,而白羽花也没有因为癌症去世,她与江咏戈重新领了证,两人安享晚年。

    梦里诸般美好,白堇什么都有,什么都还在,可是额间炽热的温度退去后,她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空空如也,自己还是孑然一身。

    眼泪无用,她本来不想再哭的,这一刻还是止不住地掉出了眼泪,哽咽到喘不上气。

    蓝姨紧紧抱着她,虽然什么都不知道,此刻却也湿了眼眶。

    没有风铃,白堇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她回到闲宅,站在空荡荡的树下,忽然感觉看不到未来。

    白堇回到海花市,又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生活,有时加班到半夜凌晨,虽然忙碌,但工作起来的时候,脑子里便不会再出现闲乘月的身影。

    许酣偶尔会打电话过来,自从他知道闲乘月的事后,这些年开始尝试着帮助白堇走出来,比如给她介绍对象,或者带她去旅游散步。

    白堇还没做好新一段恋情的开始,许酣推过来的男人又被她如数推了回去。直到回海花后的一个月,许酣说趁着周末,带她去新开放的游乐园玩。

    白堇不愿意去,许酣便说:“你要是去的话,你手里那个新项目,我给你投资。”

    瞧瞧,财大气粗的家伙威胁人的方式都不一样。

    白堇在金钱面前俯首称臣道:“好的老板,明天几点到?”

    第二天早上九点,白堇在游乐园门口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朝自己走来。结果男人还没说话,白堇已经开口道:“趁现在人没有很多,先进去吧。”

    男人奇道:“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白堇心道: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拿投资。

    她说:“许酣的招数无非就那些,”顿了顿,她略为仔细地看了眼男人的脸,“你是他的朋友吧,看起来挺小的。”

    男人个子极高,却生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看着实在年轻乖巧,像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

    他笑了一下,将手插进大衣兜里,从容地自我介绍说:“谢谢,我叫莫然,过完这个年就三十了。”

    白堇:“多少?”

    “三十。”

    “……”

    她一个芳龄二十七的大姑娘,竟然还没人家三十岁看着年轻。

    白堇原地愣了半晌,直到检票员拍了拍窗子催促。

    莫然是搞科研的,因为常年工作没有任何娱乐消遣,身边的朋友都在劝他适当放松,最好是能找个女朋友什么的,免得男人年近三十还没尝过爱情的苦。

    他知道今天要和白堇见面,许酣跟他说的很清楚,还附赠了几个发生意外之后的答案。

    比如,白堇要是生气的转身就走,他可以跟她唠唠投资的事。毕竟对于现在的白堇来说,没什么是比工作更重要的了。

    还有种可能是,白堇没走,但全程黑着脸,这种情况下,就要看莫然自己了。

    对于许酣的攻略,莫然总结下来,可以得出四个字:不如不说。

    白堇没他想象的那样傻,她当然知道许酣威逼利诱将自己哄来游乐园是为了什么,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要玩尽兴。

    玩了几个项目下来,白堇发现莫然很会照顾人,更具备一定的距离感,不会让她觉得有任何逾越的地方。这样的相处很舒服,也很难得。

    玩累了,就暂时休息一会儿。莫然买好饮料回来,发现白堇正蹲在地上看别人摆摊摆出来的兔子。

    小小白白的兔子像一团团软糯的年糕,叫人忍不住想摸一摸,蹭一蹭。她伸手摸了摸柔软的兔毛,脸上忽然一热,转头只见一杯咖啡递到了眼前。

    莫然把暖热的咖啡放到白堇手里,跟着蹲了下来,他没有去摸兔子,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在兔子眼前逗弄着,笑道:“挺可爱的,你想养吗?”

    白堇摇头,说:“以前养过一只,可惜那时候不太懂兔子的生活习性,没养好,害它白白没了命。”

    莫然的视线隔着镜片望了过来,只一眼,很快就移开了。他说:“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吗?”

    白堇转头看他:“什么?”

    “那些从前你不知道的事,现在不是知道了吗?”莫然修长的手指落在铁做的冰冷囚笼上,隔着一道屏障,里面的兔子仰起头轻轻触了触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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