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如之所以觉得难办,主要是安西军有些棘手。

    孝武皇帝时,曾许安西四镇享有自治之权,国民归附,不改服色不入周籍,只需按岁纳贡。

    周朝虽然派兵进驻,却只是管辖并不干涉其内政,尚且算是安稳。

    但孝武皇帝后,孝闵帝登基,这位皇帝生性懦弱,朝政都由太后把持。女人家忌惮武将拥兵自重,重文轻武,便逐渐放松了朝廷对安西四镇的控制。

    加上天高皇帝远,四镇实际的掌控者们便逐渐胆大起来,各自组建了自己的军队,美其名曰——安西军。

    安西军拥兵自重,早不是什么秘密,朝廷根本无力遏制,便只能行招抚之策,任命安西军首领统管各镇藩务,再由安西都护府总辖。

    此举看似合理,其实各镇早形成割据之势,多半都在密谋脱离大周掌控。

    但在漠北看来,安西军是一支亟待拉拢的势力,阿如先前就听答伏迩说起过,若要南攻,结交安西军,势在必行。

    樊缨若是安西军的人,轻易杀了便有可能坏了答伏迩的计划,确实是大大的不好办。

    见她蹙眉沉思,阔真也觉此事不简单,遂起身,将布哈拉拿过来的一箱东西打开,指给阿如看:“他与谁有没有瓜葛不是我该考虑的,我只是个商人,不懂这些权谋之事,公主就别为难我了。说来遗憾,这箱东西是我多年积攒,本想当做……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就转送给公主殿下,权当我一点贺礼,恭贺您与狼主鸾凤和鸣白头偕老。”

    阿如当然不能要,推辞道:“首领何必悲观,我舅舅不是良人不代表别人都不是,首领巾帼不让须眉,定能寻得一位值得嫁的如意郎君,这箱东西终究用得上的。”

    阔真不知在想什么,苦笑一声,没有接话。

    阿如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起身告辞:“今日与首领一番较量其实赢得不甚光彩,就当我报复你上次那件事吧,往后是非恩怨,咱们一笔勾销。”

    “那便承了公主的情,”阔真心中感念,行了一礼,“恩仇过眼,往后各自保重。”

    答伏尔果真要替她补一个洞房花烛,王帐装饰簇然一新,整个漠北王庭都一派喜气。

    阿如回来就找她的宝贝红隼,柳叶说萨必尔老爷子前来看过,生怕野发性子扰了狼主的大事,且先带回鹰房去了。

    “那怎么成?”阿如算着时日,今夜怎么都能将野熬出来,若带回去,不是前功尽弃吗?

    “不行,我得去要回来!”

    阿如前脚去了鹰房,后脚就有人来通报答伏尔,说外头有两个牵利人求见。

    “牵利人?”答伏尔疑惑,这条路上的人都知道牵利人只经商不涉政,突然来访,不知道所为何事。

    “参见狼主……”布哈拉带着个小仆上前行了礼,朗声开口,“冒昧前来拜访,皆因前番我家首领与公主闹了些误会,今日解开误会重修旧好,也算不打不相识,特备薄礼,恭贺公主殿下与狼主新婚,还望笑纳。”

    说完捧上那个装了阔真嫁妆的小箱子。

    就说嘛,漠北与牵利人一向没什么交情的,原来是因为公主。

    答伏尔颔首谢了,笑道:“公主顽皮,若是有所冒犯,本座替她赔礼了。”

    布哈拉也是聪明人,立刻说明来意:“狼主大量,布哈拉代我家首领谢过。我族经商为生,可自去岁以来,商路阻断,东西难通,拉布尔罕的宝石无人欣赏,长安城的绢绸也无人问津,实在是宝物蒙尘、暴殄天物。吾等虽不才,却生来便将沟通东西两地、促进货物流通视为己任,今日大胆,特向狼主求个恩典,还望狼主成全。”

    答伏迩有些奇怪,问:“是何恩典?”

    “恳请狼主开放商路……”布哈拉立刻拜倒,诚意无限,“小人是说,自灵州始,至营州终。”

    灵州至营州一带,几乎涵盖漠北控制下的南端一线。

    牵利人想将生意做到整个漠北,胃口还真不小!

    要不怎么说他们是天生的商人呢,利所在,无不至,在他们眼里,就没有不能做的生意。

    答伏迩几乎气笑,又顾及他是来送礼的,收了礼骂人,白叫人觉得狼主没气量。

    转了转手指上戴着的狼骨扳指,答伏迩问:“首领诚心为商路沿途百姓考虑,其心可感日月,只是,灵州至营州一带吾已悉数归还周人,你若要求这个恩典,该去求大周朝廷,怎么求到我这里来了?实不相瞒,本王已经将包括这几座城之内的十三座城池作为聘礼拿来娶了夫人,实在帮不上你的忙,恕不远送!”

    这样无礼的逐客令布哈拉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笑脸迎上,礼数周全地请答伏迩再考虑考虑,谦卑地告辞去了。

    答伏迩其实也不是生气,就是深恶牵利人无利不往的行径,今日公主与你解了误会你便蹬鼻子上脸趁机来请求开通互市,他日若有更大的利诱,难说你不会背弃今日之言,实在是不可信。

    只是不知公主与他们有什么过节。

    压下心中憎恶,答伏迩扬声问:“公主回来没有?”

    巴丝玛忙回:“未曾回来。”

    阿如去了鹰房,少说已经一个时辰,不该还没回来。

    许是她那心爱的红隼熬成了。答伏迩心想,起身吩咐巴丝玛:“我去接公主回来,嘱咐你准备的东西不可有闪失!”

    巴丝玛微微一笑:“狼主放心,保证公主一见就喜欢,定会叫公主终身难忘。”

    要的就是终身难忘,答伏迩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三十年前那个愣头小子的时候,为见心爱的女人一眼,能策马一夜,只为给她摘一束日出时新开的花。

    如今有了权势,可以买来天底下最美最多的花,但久违的这种心动,还是让答伏迩惊喜不已。

    他要给他的公主最好的东西。

    要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一路心怀雀跃赶至鹰房,却远远就见漆黑一片,人声不闻。

    发生了什么事?

    示意跟着的人别出声,答伏迩迅速反应,与近卫头领拉布交换眼神,一前一后向鹰房包抄过去。

    果不其然,没有人。

    “狼主!”跟着拉布的一队人马立刻传来消息,“这里有人!”

    答伏迩忙赶过去,是晕倒在地的萨必尔,还有其他几名鹰奴。

    唯独不见公主。

    立刻发了示警信号,答伏迩气得目眦欲裂:若哪个敢伤他的公主,他一定叫他碎尸万段。

    王庭霎那间灯火通明,收到警示的兵将迅速赶来,首当其冲就是阿甫热勒,火把将他年轻的脸庞照得亮堂堂的:“阿塔,出了什么事?”

    答伏迩尽量控制着自己快要冲出胸膛的愤怒,沉声吩咐:“公主不见了!集合人马,找不到公主,提头来见!”

    “是!”

    领了军令的将士们兵分四路,各自去找了,答伏迩吹响鹰哨,夜嘶鸣一声,破空而来。

    早已经不是丢了一个女人的问题,有人神不知鬼不觉闯进他的王庭打伤兵士掳走公主,他居然一无所知。这是比愤怒更叫人无法忍受的耻辱!

    阿甫热勒脚程最快,已经赶上了前来拜访离开的布哈拉主仆。

    打马截住布哈拉的马车,阿甫热勒厉声喊道:“什么人,出来说话!”

    布哈拉做生意是一把好手,真要跟这些粗鲁的兵油子打交道却是有些发怵,赶忙自车里下来,好声好气地说:“军爷好,不知有什么事?”

    阿甫热勒不屑与他说话,上前拿马鞭挑起马车车帘看了一眼,冷声问:“可见过一个女子,容貌甚美,大周口音?”

    容貌甚美,大周口音的女子?

    不就是大周公主?

    迅速压下心中惊疑,布哈拉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回:“回军爷的话,不曾看见。”

    阿甫热勒也不纠缠,看马车里没有人便继续打马向前,追了出去。

    还是夜看得远,在夜空里高低盘旋几圈,猛然冲着西南方一声啾鸣,俯冲过去。

    答伏迩立刻加快了速度,跟着夜冲了过去。

    果然,在西南方靠近界壕的地方,发现了身受重伤、昏迷在地的阿如。

    “公主!”答伏迩几乎是奔过去,他一路都在想,哪怕是公主后悔了像之前一样真要逃婚也由着她,只盼她平安就好。

    最怕的就是这样,伤在公主身,疼在他心。

    抱起阿如先奔回王庭,答伏迩冷声吩咐手下:“告诉祖合热和左贤王,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这个刺客!”

    搜寻的人忙了一夜,铁先生也忙了一夜。

    阿如伤在心口,那把匕首离她心脏堪堪只差了三寸,再往前一点,她定会命丧当场。

    答伏迩守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搜寻的人皆无功而返,他才沉着脸自王帐出来,问外头跪着的祖合热和阿甫热勒:“刺客明目张胆将人掳走,整个漠北王庭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是不是等什么时候贼人的利刃搁在我脖子上,你们才知道害怕?!”

    答伏迩是有些迁怒的火气在里头的,但两人丝毫不敢反驳,听答伏迩训完了,才沉声回道:“属下无能,请狼主责罚!”

    “当然要罚!”答伏迩一腔怒气无处可发,厉声吼道,“自己滚去领军棍!领完再去找,我就不信,他能插翅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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