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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阖业硕顿住,喉结颤了颤,声音虽低若落入万丈深渊的浮尘,却仍是平缓悠长、不急不躁,“羽伦能好生照顾你。”

    “臣妾会自己照顾自己。”她声声凝重,不见丁点畏惧之情,只积满安定之力量,“若为明理之人,必会支持你,若不能,亦必有他法可胜奸邪。”

    “虽是安慰。朕喜欢听!”阖业硕强出欣然之声,“小小所说,皆为吉言!”

    “回来,陪臣妾过生辰。”她轻轻道,许了他一个期待,算是要他一个归来的承诺。

    虽然曾经之生辰,着实糟糕得一言难尽。那日,他竟是记得了她的生辰,踏着满地清凉的月光,携礼而来。

    他乘兴喝了很多酒,人虽未醉,却吐了很多真言,“你入宫那夜,朕一掀开你额前的那排珠子,便见你刷地落下泪来,那般不情不愿的脸色,真叫朕失望。本是大好的兴致,都被你哭丧的脸整没了。”

    “臣妾忘了。”她略有无奈地敷衍了句,便着急为他夹菜斟酒了。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摩挲着她昔日泪流满面的肌肤,“朕很愧疚,没有礼数周全地娶你。没有亲自接过你,只要人把你送来了,便是做了你的夫君。想来平民家里,也得吹吹打打一番,热闹一下才行。你便这样流着眼泪,跟了朕。”

    “皇上如此避重就轻。你明知那眼泪不是因为没有大操大办而流。”话已出口,她方才觉出,此言恐失了分寸,身边之人毕竟是君,伴他即使非若伴虎,那话怕是过了些,却也不想太过拘谨,扰了阖业硕倾诉时的兴致,便是说些顽话去了,“臣妾方才都是玩笑话。臣妾当时也许是高兴地哭了!万一是流得喜悦的泪呢!”

    “是因为你不愿意嫁。如果再给你选一次,你愿意吗?”他忍不住问,扛不过内心仍有执念,想全然占据她琢磨不定的心,免不得透出逼迫之意。

    “如果时光倒流,皇上还愿意要臣妾入宫吗?”不想她却不假思索地反问回去,杀得阖业硕措手不及。

    “你真是个狡猾的小东西!这是要将朕一军吗?”阖业硕竟是噗嗤一声笑了,轻轻掐了她的脸蛋儿,“朕还想得到你!可是,不想你不快乐!”

    “臣妾哪有狡猾?如果没有人受伤,也许……”她略有吱唔,“臣妾不知道。”

    “你是说如果羽伦安好,你愿意?”他顾自倒满,猛干一口,却等不来她的点头,只悻悻焉嘟囔着,“算了!当朕没问。你若点头,便胜过千言万语。”

    话音刚落,他如过往般“呵呵”一声,自嘲地笑,“你何时有千言万语!所有爱恨嗔痴,不过是朕的一厢情愿。”

    阖业硕提及当年,无异于把她心上的稍稍凝固的痂肆意扒开—— 羽伦身受宫刑,她却入宫为妃,对羽伦而言,如此双重打击,令他生不如死。

    浣彤忽感一阵苦涩涌上心头。非为她有何心机,只因那段岁月,最为艰难,不堪回首。若回想,只余心痛——这般悲情惨烈,叫如何我对你强颜欢笑?

    酒劲儿上头的阖业硕突然大臂一伸,握过了浣彤的后脖颈,一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唇便是贴了过来。

    浣彤皱了眉头,挣扎着躲闪,颇使了些力气,“不要!”

    以往,她虽常不喜阖业硕此样举动,却也没这般卖力避开,刚刚他提那进宫之事,却是把她惹得心生嫌隙。

    他不依不饶,得寸进尺,却被她的满面厌恶搞得胸口添堵,再主动便被生生拒绝回来,“今日是臣妾生辰,皇上别扫了兴了!”

    “怎么是扫兴?朕来陪你,就是扫兴了?你想谁陪你过生辰?”阖业硕这般粗鲁豪横,不消说便是喝多了,“你不用说!朕知道!赫靖羽伦,对不对?朕偏不顺你的意!朕今晚就要你……”

    余下的往事,怕是翰琼记得最为全面了。他闻声冲进来,见阖业硕的手背滴下血来,便略知一二。若是换了旁人,谁敢伤了阖业硕分毫,他定是毫不犹豫将其撂倒。如今阖业硕被浣彤伤了,他便是护着阖业硕离开,遣人召陆太医来看,其余便是没了下文。

    阖业硕也没有追究。两人之间便是又冷若寒冰,一阵子没得联络。

    又是许久的无从照面、无从言语,几番这样,阖业硕仿若也是习惯了——他们总得隔三差五就闹得不可开交。

    他甚而因此与她开些玩笑,略憨的嬉笑里却藏着撩人的温柔,“你这般爱惹人生气的性子,怕是除了朕,没人受得了。”

    “那还不是皇上自找的?换了别人臣妾便不会这样!”她不知是嘴快,还是怎的,便是偶尔说得这般一针见血。

    “除了朕,再不会有人这样对你。这般忍你,这般被你搞得遍体鳞伤!”阖业硕瘪了嘴去,似受了多大委屈,将那好了的伤疤给她瞧, “你看!很深呢!许久都不好!”

    “哪有?”她探了头,仔细看去,疤痕是有,却哪如他所言那般严重,便是哭笑不得,“你怎么蛮不讲理,像个孩子?”

    “这疤会留在朕的身上一辈子!是你弄的!你赖不掉的!”说罢便拉了她的手,在自己的伤疤上来回摩挲,那之前滚滚而来的火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怪不得总有痴情女子为情所困,原来,这情话如此动听……”她忽而感叹,眸光低沉,若有沧桑,眉间一丝倦怠如浮云流过,“若是情话说出便是做到,最好了……”

    “以后之生辰,我们不闹了,可好?”阖业硕期许而笑,轻轻问出,可怎知诸事难料,如今却失了言。

    “你的生辰?”阖业硕微微一笑,喉结颤了颤,目光飘渺黯然,“朕怕是回不来。羽伦陪你过吧!你们兄妹正好有个由头,好好聚聚……”

    “若到时你也在,就好了。”她眸中有点滴泪光闪过,似看到昔日一同玩行酒令的那个明月夜,“好怀念当年,我们一起把酒言欢之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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