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箱底拿起剑,定睛细看过,浣彤一时慌了神。剑上有羽伦的名字,有羽伦的味道,有他的心酸与痛楚。剑在这儿。那它的主人呢?浣彤开始乱想。他不是剑不离身的吗?恐惧的潮水一波波地涌入浣彤的心头,她无法合拢自己颤抖的双唇。

    “这不是羽伦公子的剑吗?怎么会在这里?”悦儿看到浣彤拿起剑,面容也不无惊讶。如此看来,被子下压了羽伦的佩剑,悦儿先前也是不知道的。

    这下,浣彤好像明白些什么了。羽伦的贴身佩剑,定是翰琼放在那里的。他也定想不到,藏得如此隐蔽,还会被她鬼使神差地发现。至于他为何藏这佩剑?为谁而藏?就不消多想了吧。

    “剑我带走了。你好好休息。”拼命地遮掩着惊慌的神色,浣彤拿着剑就走出门去。

    “小姐!小姐!”悦儿还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儿,只是看到浣彤匆匆离开,便尾随出门去。

    听到悦儿的呼喊,浣彤才停住了脚步,稳了稳神,和气地道:“出来好久了。我太累了,先走了。你好好安胎,要让我放心啊!”仍旧是暖意融融地对悦儿微笑,随手帮她整了整衣领,快步离开了。

    一路上,浣彤做在马车里,心乱如麻。思量的种种,无不和佩剑有关。剑怎么会在翰琼那儿呢?羽伦的剑是从不离身的啊?难道?难道?他出了事?

    她的眼前一阵红一阵紫,闪过的不是血就是伤口。她劝着自己,不要往坏处想。可心却不听话,偏偏就是想到死。想到死!他死了,否则,剑怎么会在这儿呢?是翰琼拿来给阖业硕交差的吧!阖业硕,你倒底是骗了我啊!你倒底是没有放过羽伦啊!

    火烧到心头,她几乎失去理智。我怎么会那般信任他呢?相信他会饶羽伦不死,相信他的心变得仁慈!他还是他啊!那个心机高深莫测的他啊!原来,自己一直被他欺骗、被他玩弄!吃尽了苦头的羽伦,被你伤害至深的羽伦,你怎么还不放过呢?而我在信上,还劝他与你和好,不是哄骗他吗?不是助纣为虐吗?

    她记起,在临行前,他胳膊上的无数伤疤,他浣去墨色后的满头白发,他说他下身疼时的揪心挠肝。他身边没有一个女人、没有一个孩子……

    就是这么一个孤苦无依、受尽世间屈辱的人,他也不放过!而自己呢?还整日陪在他的身边,希望他朝纲稳固、不忍他忧心劳神!

    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啊?怎么这般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呢?羽伦,我只有一死才能谢罪吧!可思回怎么办啊?我错了啊……

    马车到了宫门口。她带着剑,径直去找阖业硕。

    “娘娘,娘娘,您不能进。皇上在和大臣们议事呢!”在偏殿外,浣彤被太监和侍卫拦住了。

    “你让开。”她强装着平静。可宫人都能看出,娘娘从未如此般强硬。

    “娘娘,您回去吧。奴才求您了。”

    “让开!”进宫这么久,这是浣彤第一次对宫人凶。

    “真的不行。娘娘。”

    “再不让开本宫就杀了你!”她拔开剑,架到太监的脖子上。神色激动,泪光闪烁。“让开啊!以为本宫下不了手,是不是?”见太监不动,浣彤的剑向他的肉皮,又靠近了一分,声音已然变了调。

    “你这是干什么?”翰琼听到吵闹声,方才赶了过来。见到她手里的剑,翰琼也着实一惊。这剑?她是怎么拿到的?心中的狐疑跃然脸上,翰琼险些慌了手脚。

    “娘娘息怒。”收回了惊讶的神色,翰琼毕恭毕敬地行礼。

    “你来得正好。我一直看错你了!没想到,我如此信任你,你却欺骗我!你——你——还口口声声答应帮我寄信。信呢?寄到阴间去了吗?”浣彤说得心痛,翰琼听得糊涂。

    “娘娘,臣——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你休要装糊涂! 你居然忍心对羽伦下毒手!剑藏得那么隐蔽啊!要不是我今天发现了,一辈子都被你们蒙在鼓里!”说罢,剑,被从太监的颈上,移到了翰琼的胸口。

    “娘娘误会了!此剑,臣自有解释。”随即,他大声吩咐道:“你们都各自当差去。本座送娘娘回去。”

    “娘娘,请。”

    “我要见皇上。”

    翰琼无奈,只得压低声音,对浣彤道:“我送你回去,好吗?不要在这儿闹了。叫人看了笑话。”

    “闹?笑话?你这么看我?好,我不和你说,我本就不是来找你!我要见皇上!”浣彤放下剑,“不要以为是我不想杀你。我是不想你的孩子没有爹!让开,我要见他。”今日之浣彤,翰琼第一次见。除却冲动,还是冲动。

    “我不是不让你见皇上。等一会儿,好吗?皇上有正事要忙。你先回去。”翰琼的声音依旧很低。

    “正事?你们的正事是什么?就是把羽伦偷偷地处死了吗?”浣彤的声音并没有放轻。“我要见皇上!”

    浣彤的不依,令翰琼好生为难。

    这时,有声音传来,大臣们三五成群地从里面出来了。浣彤躲到了一个角落里。在他们离开后,阖业硕出来了。

    “臣——参见皇上。”

    这时,一个此处不常见的身影,从角落里出来,伫立在门口。她的眼里,满是恨意。

    “怎么了?”阖业硕问一边的翰琼。可他马上就注意到浣彤手里的剑。

    “朕送你回去。”阖业硕走到浣彤跟前,贴着她的耳边说。他搬她的臂,她的身子却僵硬着,没有动。

    见状,阖业硕耐着性子,依旧低声说:“跟朕回去,朕会给你个交待。”

    可她仍旧没有动。阖业硕握住她的臂,把她架了回去。

    颐心斋

    “怎么了?这么怒气冲冲?”阖业硕问道。花园里,就他们两个人。方才在偏殿前的一幕,令阖业硕心中已然不悦。

    “你为什么骗我?说是会放他。是你派翰琼杀了他吧!亏我还那么相信你!”浣彤用尽了胸腔里所有的气力对着阖业硕喊出去。羽伦死了,她的世界就塌了一大半儿了。

    “你太激动了。朕没有。相信朕。”阖业硕没有发火,好声对浣彤说。

    “没有?那这剑呢?怎么会在翰琼那儿?羽伦的剑是藏在腰带里,从不离身的!”浣彤怎么相信他?剑都在这儿了,羽伦还活得成吗?泪水,不知何时,已然弥漫了浣彤的脸。她恨自己啊,终究是狠狠地伤害了羽伦,终究是没有保住他的命!

    “他遇到山匪,被焚尸了。这剑,是当地官员派人送到京城来的。”阖业硕将实话说了出来。羽伦的死,他瞒着浣彤,是不想让她伤心。可如今,不说,他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朕是怕你难过,才没告诉你。过来。别哭了。”阖业硕伸出手,等着浣彤的理解。一直以来,阖业硕的辛苦,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他一个皇帝,被一个妃子这样吼,也让他心里痛苦。

    “你就是为了怕他夺你的皇位吧!还说得那么好听,怕我难过!我所有的难过都是你造成的!”浣彤把心里所有的苦,都吐出来了。泣不成声,声嘶力竭。

    “皇位?朕爱你,胜过爱皇位啊!他是朕的威胁!早就是!朕一刻都没忘过!可为了你,朕不是抓了他,又放了他吗?”阖业硕的声音开始升高。他的心里痛啊!怎么自己的用心良苦,就换来了这些呢?“你心里还就是只有他!朕做这么多,都白费!”他的眼圈开始发红,眉开始向一处紧。

    “还骗我!你预备骗我到什么时候?你就是不相信我!如今,我对他,除了亏欠,什么都没有!可你呢?截了他给我的信不说,还非要他死。你对他的伤害还不够多吗?你心里有过我吗?你要是在乎我,你又怎么会杀他?”她不再相信他。羽伦死了,她就再不能原谅自己,再不能原谅阖业硕。

    浣彤的话,如一把把尖刀,扎进阖业硕的心里。他的胸口痛到不行,仿佛心头的肉,被刀子割成一条一条的。“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朕全心全意去爱的女人,却为了一把剑,就将朕过去的好全部忘了。”阖业硕自嘲似的自言自语。“没想到,这么久的夫妻了,朝夕相处换来的,就是你的埋怨。你这么不信任朕。朕是你的丈夫啊!”阖业硕的双手覆上浣彤的肩时,她的瑟瑟发抖直让他心凉。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说!”浣彤捂住耳朵,不停地摇着头。“我早发现,你就是毒药。让我中毒,心甘情愿地中毒!你的柔情、你的宽容、你的‘醉心曈’,蒙骗得我心甘情愿为你生孩子,心怀感激你放了羽伦,心甘情愿地在这高墙里陪你!以后,……以后,你别再碰我,也别再碰思回!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一刀两断!”浣彤未曾抬头,怕是因他眼里的疼和苦,会将她融化吧。竭尽全力挣脱了肩上他不愿松开的双手,浣彤踉跄着后退几步,一把将剑砸到阖业硕的身上。

    “你这是什么话?”他撕心裂肺地问她。“经历这么多事,你还是不相信朕?是,朕想他死。早就想了!可朕为了你,居然放了他!朕居然不止一次地放他!否则他早死在监狱里了!他还哪有机会验明正身?你知道他这一活,坏了朕的大业吗?他这个前朝王子,朕用不得,杀不得,朕被折磨得不成人行!朕的好事,都败在你的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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