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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伦同意了,可以向父王交差了,掩云该高兴,不是吗?可他的心里,却好似翻到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不知是怎么带着芙雅骑了一路马回来的。芙雅靠在掩云的怀里,倒是浮想联翩起来了。她和他最钟爱的四哥,不——她心里最爱的男人,在旷野上掣马奔驰。日落之后,饮酒、磨刀、吹笛、私语,每天都这样。他再不是藿羌王子,为了她的父王走南闯北;她再不是藿羌公主,被他只当作自己的小妹妹。

    可是,梦的悲凉,即是因它终是要醒的。下了马,见了父王,他们之间,只能是兄妹。再一次的,芙雅深深地奢望着,他们就这样一路在马背上颠簸着,永远没有终点,直到——累死。这样,她就可以在他的怀里,牢牢地贴着他的胸口,永不离开。四哥的怀抱里,再容不下其他的女人。那在她心里世间最温暖的地方,就只属于她一个人了!

    巧的是,这一次,掩云也怀着同样奢望,这一路,就这么走下去吧!他不想再用羽伦的尊严、万千士兵的生命和百姓渴望的和平安宁为代价,为他的父王效忠、继续他的霸权大业了!羽伦的根根白发,似于无形中勒得他几近窒息。如此用尽心机、步步为营地设计羽伦,自己算什么兄弟?

    贴的那么近的两个人,心思迥异,可目光,却在同时毫无约定地暗了下去。路,终究是不能一直走下去的。不想下马的人,毫无选择。他们回到现实中来了。一个,只能继续苦苦地爱着。一个,只能继续苦苦地“坏”着。

    屋子里,两个藿羌人,一屋的藿羌话,绝对的军事机密。

    “太好了!这个羽伦,总算识相一回!本王即日回去,发兵中原。等下次,可就是光明正大地来了!”霍隆熙说得兴奋不已,全然没有发觉掩云眸中的丝丝哀愁。

    “父王放心,这里一切交给儿臣。”掩云口里答应得痛快,心里却是万分地痛苦。

    “你父王现在最不放心的就是那个羽伦。看好他,不许出差错。”霍隆熙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不忘提醒掩云。

    “是。”

    “父王——”芙雅叫嚷着,冲了进来。“你不知道,四哥带我去的山庄可美了。那水,都从天上流下来的!藿羌都没有的!将来,也要四哥给我修一个。那里面有个白头翁——”

    芙雅说得正起劲儿,被掩云打断了,“芙雅,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启程跟父王回去呢。”

    “四哥回去吗?”芙雅马上歪头问道。

    “四哥是人质,怎么回去?”掩云笑着说道。

    “既然是人质,多一个岂不更好?父王,我也要留下来做人质!”她这么一说,把霍隆熙和霍隆掩云都逗笑了。

    “傻丫头!哪有争着要当人质的?人质就是握在别人手上的把柄!危险着呢!”霍隆熙看着这个宝贝女儿,亲昵地说道。

    “那父王还让四哥做人质?四哥不就是别人的把柄了吗?”芙雅的心里,四哥的安危最重要。

    “他也做不了多久了!”霍隆熙无意地说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芙雅不依不饶地问。

    “芙雅听话,明天和父王回去。”掩云接着说道。他明白,即使往日,她要留下来,霍隆熙都不会允许。何况现在,中原和藿羌即将开战,就更不行了。

    “不!父王,我要等四哥一起回去。四哥在中原多孤单啊!我留下来,可以给他作个伴儿!”小姑娘不知道他父王的阴谋,不知道他四哥的苦楚,还以为天下太平呢!她就一心只想和四哥在一起。

    “不行!”霍隆熙一口拒绝。要打仗了,她在这儿危险不说,还要给掩云添乱。“父王这次守信用。带你来了。掩云也见到了。明天就走!”

    看到霍隆熙眉一横、脸一沉,芙雅也不敢多说,只是噘着嘴,可怜巴巴地瞅着掩云。

    “父王,我带芙雅去看看山水。她第一次来中原。”看着父王把她管住了,掩云就得哄哄他这个妹妹了。

    “去吧!”霍隆熙应允着他们。看着掩云带着芙雅离开,霍隆熙的心里不是滋味。他看出了芙雅喜欢掩云。“幸亏他们现在是兄妹。要不,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他意味深长地自语道……

    “真讨厌!走得那么累,还没呆几天,又要回去。”芙雅蹲在地上,气急败坏地拿弯刀割着草。

    “别割了!再割,就是留下来,你的刀子也不能杀人了!”掩云看着她不停手,只得也陪她蹲下来。这样说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里,想的都是即将开始的战争。

    “留下来也不用杀人啊!四哥,你就跟父王说,让我留下吧!”一会儿,芙雅又抬起头,满怀期望地看着掩云。

    “不行。你在中原人生地不熟,父王怎么放心得下?”掩云不能告诉她,父王不放心的是,战事一触即发,万一——可这个秘密,是他目前必须守口如瓶的。

    “不是有四哥陪着我吗?”芙雅割够了草,又站起来,手里拎着淌着绿汁的弯刀。

    “四哥又不能陪你一辈子!”掩云心里想,这个傻丫头啊,就是没有心上人。要是有了,就不会这样赖着不走了。

    “怎么不能?只要我呆在四哥身边,四哥就能陪我一辈子!”芙雅自信满满地说。声音也抬高了几分。

    “你呀!四哥别的都能依你,只有这个不行!”掩云拉起她的袖子,看了看,无奈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们的芙雅将来要嫁人的。只是不知道哪个藿羌男人有这个福气,让才貌双全的芙雅喜欢!”掩云说完,自己就笑了。他觉得,虽然对于羽伦来说,自己不是个好兄弟。但对芙雅,自己会是一个好哥哥吧!

    “芙雅喜欢四哥!”芙雅一点不害羞地说完,又一下抓住了掩云的手。

    “又胡说!”掩云说完,抽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心里突然亮堂了些。因为羽伦,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只会让人痛苦。看到芙雅和他在一起开心的笑窝,他才觉得,自己还是能给别人带来点快乐的吧!

    “真的!”芙雅一脸认真的样子。

    “就是父王把你惯的!口无遮拦啊!我都纳闷了,父王怎么会允许你跟来呢?麻烦鬼一个。”掩云开起了玩笑。看着芙雅气鼓鼓的样子,掩云也觉得她有些可爱。

    “什么麻烦鬼?是聪明鬼!我生日时,父王夸海口,说是我要什么,就给我什么。你猜我要什么了?”芙雅露出神秘兮兮的神情,用指弹了弹刀背。

    “不会是来看你四哥吧?”掩云随口一问。

    “真是!四哥,别让我走了!好不好?”没想到,还真让掩云猜着了。眼泪汪汪的芙雅拽住掩云的袖子,脸上又是撒娇、又是乞求,换了其他男人,早该心软了吧。可掩云此时哪有心思想这些。一场不知胜负的血雨腥风即将开始,自己能否保全都是未知,怎能让她再添乱呢?

    “不行。四哥是为你好!”他依旧不许。攥住她的手,看定她的眼眸,掩云温柔地笑了,“四哥喜欢芙雅,很喜欢,很喜欢。所以,四哥要保护你不受到一点伤害。中原不比家乡,是个凶险之地。你要是出了事,四哥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说着说着,掩云的鼻子酸了起来。在藿羌,仿佛这个妹子比父王更疼自己。“在藿羌,你对四哥最好了。四哥知道。只是四哥长大了,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哄你玩儿了。芙雅这么招人疼,多少藿羌男儿愿意在你身边绕呢!回去有他们逗你开心!”

    “我不走!我要住在习云山庄里。”芙雅也犟起来,眉毛一横,眼里的泪全无,只是手却不曾从她四哥的手里抽出。

    她这缠人的模样,弄得掩云也无计可施,索性说道,“你能不能留下,四哥说了不算。得习庄主同意才行。”

    “就是那个白头翁吗?他的头发怎么白的啊?”

    “因为——因为——四哥也不知道。”掩云有些后悔提到羽伦,又把芙雅的兴趣都勾起来了。

    “他是干什么的?”芙雅不依不饶地问着。

    “他是庄主啊。治理整个山庄。”掩云只得敷衍她。

    “一个白头翁治理山庄?他都会什么啊?”芙雅却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他是个奇人。什么都会。弹琴、写字、泡茶……”掩盖了宫刑和血海深仇的那部分,掩云把他的闲情逸致来了个如数家珍。

    “就会这些就能治理山庄?还不如我来做庄主呢!”芙雅撇了撇嘴,不屑一顾地说。

    “你那把弯刀,对付不了他。”掩云笑了,松开了他的手,“你个小孩子啊!”

    “他还会武艺?”芙雅拔出了自己的弯刀,脸上仍是不屑。

    “嗯。不要小看他了。他最厉害的,是会制毒。你留在山庄里,随时可能中毒!”掩云说完,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这下,可以把她吓住了吧!看她还敢不走……

    可第二天,芙雅腹痛,脸色发青,呕吐不止。

    郎中看了后,说是误食了不洁之物,需要卧床休息,万万不可再鞍马劳顿。

    霍隆熙知道中原不能久留,可芙雅又突然卧病在床,只好嘱咐掩云:“你好好照顾芙雅。就把她藏在习云山庄里吧!战事打起来后,一定要让她呆在后方!”说这话时,霍隆熙的心情是复杂的。不仅是担心芙雅的安全,他更担心的是,她和掩云在一起久了,将来……

    “父王放心!儿臣不远送了。”掩云送霍隆熙的时候,心情也是复杂的——只是,与芙雅无关。

    不过,看着霍隆熙一行人渐渐走远,掩云纳闷起来了,这个芙雅,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得起不来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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