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能逼人成长的从来不是时间，而是坎坷。姜亿一直都知道。
姜亿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动画片里面对生死的主人公，他们都没有选择放弃，自己却在面对学习这件芝麻大点的小事，疲惫无力到不行。所以有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叫苦的资格。
虽然她曾经一蹶不振的化学，在蒋熠这个貌似比她还激情四射的小老师的辅导下，慢慢有了回春的迹象。从最开始的七十多分，逐渐突破八十大关，然后很快，她就能像学习其他科目一样，游刃有余。
然而解开了一直以来的郁结，姜亿却没有多开心。她做到了妈妈所期望的，然后呢？又能如何？
学习新的知识有时候的确能让人精神亢奋，可是这种激情往往是有有效期的，它不是一个能在我们整个学习生涯持续散发生机的动力源泉，姜亿也无法将它的作用发挥到底。
姜亿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这种马马虎虎的人生态度到底能让她走到什么地步。
天气渐渐转凉了，冬季作息一开启，就把本来就短的晚饭时间挤压得更为促狭。下午放学，姜亿不再每天火急火燎地骑着自行车赶回家，又匆匆赶来学校，而是在学校周围的饭馆解决完自己的晚饭。她的前桌李子怡家也离得远，所以两人总是结伴而行。
下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刚响起，李子怡就转过身来，看着姜亿收拾桌面的动作提议：“今天晚上我们去吃牛肉面吧！”
“好啊。”
正准备回家的蒋熠有些郁闷地看着她们：“啊，不想回家，我也想在外面吃饭。”
李子怡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盯着蒋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自然：“那走啊。”
“可是我妈威胁我，要是我敢不回去吃饭，以后都别想吃到她做的饭了。”言语中的抱怨意味十足。其实蒋妈妈可不仅仅只说了这些，什么外面的东西不健康、没营养，是每个妈妈脑子里根深蒂固怎么也拔除不了的认知，蒋妈妈也不例外。
对于这件事，蒋妈妈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势：“你现在还在发育，又需要那么多的脑力活动，去外面吃怎么跟得上营养。这件事没得商量，刮风下雨你也得给我回家吃。”
还刮风下雨，蒋熠觉得妈妈在这件事的认真程度有些过了。他不耐烦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无法再忍受妈妈爱的轰炸：“好好好，我的好妈妈，听您的总行了吧。”
“那还真是可惜啊。”姜亿没忍住阴阳怪气。
蒋熠抿起唇，看着姜亿脸上做作的表情，没忍住在心里腹诽——假惺惺。
六点多，小面馆里挤满的都是初三的学生。
姜亿坐在位置上，呆呆地盯着老板娘把生面扔进了热气腾腾的大锅，然后拿着一个又一个碗打底料做汤底，一套动作潇洒利落，行云流水。
打完小菜的李子怡重新回到座位，两碗牛肉面也被端上了桌。
李子怡一边搅动着碗里还冒着热气的面，一边哀怨开口：“ 唉，这次小考成绩下来，我化学又是八十多，我现在看到化学题就想吐血。哎哎，我记得你这次化学考了95？”
“97。”姜亿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又吹，才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然后她就看到了李子怡那张委屈巴巴的脸：“大神，你教教我。”
姜亿笑了：“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刚开始我化学也才考七十多分，成绩一直提不上去。后来蒋熠就给我推荐了教辅资料，还给我讲题，这才慢慢提上去的。”
“这样啊。确实，蒋熠一直都挺热心肠的。”
“你都不知道，以前他跟方子洛两个人，在班上有多闹腾。但是你别看平时那么幼稚，关键时刻还是很绅士很有责任心的。以前我们班有女生体育课受伤了，大家都慌得不知道怎么办，体育委员都没反应过来，他二话不说就让人通知班主任叫家长，然后把人带到了学校的医务室。还有以前开运动会的时候大家都不想报名参加，体育委员找不到人急得半死，他就自告奋勇一个人报了好几个项目。”她一边说着，脸上不自觉地扬起了笑。
姜亿安静地听着她说话，分明从她的言语中听到了某些带有炫耀性质的成分，就像是一个家长，忍不住在亲戚朋友的面前夸耀自己的孩子有多能干多能干。
李子怡从忍不住的炮语连珠中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受控制的的表情和语言系统有些过于夸张了，然后一抬眼，就发现姜亿正盯着自己看。
她在这样平静得没有一丝冒犯的眼神下，却不知所措起来，脸色也跟着瞬间涨红。
姜亿却突然笑了，调侃道：“你脸怎么那么红，我都跟你说这家店的辣椒很辣了，你还一个劲地放，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你看你，脸都辣红了。”
李子怡如释重负：“我吃了第一口不辣的……谁知道后劲这么大……”
“让老板给你加点汤中和一下吧。”
“好。”
李子怡在心里默默舒出一口气，低头继续吃面。
姜亿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很充实，充实到找不到一点缝隙。在学校，背书做题听讲，一到家，也是立马坐到书桌前，和练习题死磕到底。这样带来的一个好处就是，她再没有空胡思乱想了，无论是妈妈的威压，还是自己那每天穿梭在校园的孤苦伶仃的身影。
有时候突然抬头望着天，她也会想，上帝用他的神之眼，在人间的庸碌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上午的课间，越来越多的同学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每次一下课，都能看到教室躺倒一片的盛况。姜亿的睡眠一向很规律，只是偶尔也会因为精神的疲乏，趴在桌子上闭眼休息。
她想起以前和丁茜同桌的时候，每次课间她趴在桌子上小憩，需要回座位的丁茜总会轻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小亿亿，让我进去啦。”
所以当她看见林嘉华拿起课桌上的书，毫不留情地呼在打瞌睡的方子洛脑袋上，突然觉得丁茜真的好温柔。
她撑着头看着那边咋呼的两人，眉眼都是笑意。林嘉华像只高贵冷艳的波斯猫，直接无视了暴跳如雷的方子洛，方子洛有火发不出，只能憋屈地重新坐回座位。
蒋熠看着不知为何扬起笑的女孩，奇怪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姜亿移开目光，重新回到桌面的练习题中：“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为什么你一整天都心情很好的样子，捡到宝了？莫名其妙。
下午，本来风轻云淡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旁的人又开始忧郁望天，蒋熠对姜亿这变幻无穷的情绪还真是摸不着头脑，随即用一副十分不赞同的语气开口：“女人呀，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姜亿转过头来看着他：“你在说我吗？”眼神很平静，却暗藏着锋芒。
蒋熠当下怂了：“当然……不是。”
果不其然，下午最后一节课，天空淅淅沥沥地开始飘起雨来，离放学铃响还有几分钟，姜亿就急匆匆地收拾好文具，桌面只欲盖弥彰地留了历史课本和一只黑笔。等铃一响，历史老师合上手中的教材，她就紧跟着老师的步子，火急火燎地冲出了教室，所以也没听见蒋熠在后面喊她：“喂，外面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还好雨势已经逐渐减小，姜亿戴上卫衣的帽子，不管不顾地冲进了雨幕中。自以为跑得够快的她还是被堵在了校门门口，整个校门都被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学生堵得水泄不通，姜亿只好放慢步伐，跟着人群慢慢腾挪。
学校的大门就像一个闸门，人群在一边聚集，又从另一边分散开来。十几年来，这座大门不知目睹了多少次的聚和散，每次的见证，又会怀抱着怎样的心情？
姜亿一颗兴奋激动的心在被迫放缓的步子中慢慢安静下来，忍不住在心里描摹那人的样子，却突然发现，她根本记不起他的脸，只记得那种感觉，他超乎平静的眼神还有几乎淡漠无痕的笑容。
好不容易出了校门，左拐走向约定的地点，十几米远就看见一身黑衣黑裤的人举着伞，侧对着自己站在公交站台旁的人行道上，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样。那些关于他的印象又逐渐复苏了起来，清冷的眼，凌厉的眉，还有坚挺的鼻子。
姜亿几步窜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周序，好久不见。”姜亿仰着头，笑容灿烂的脸蛋对着他，像从前一样毫无保留。
周序转过头，姜亿看着他的嘴角一点点上扬，整张脸都是说不出的温柔。
他说：“好久不见。”
姜亿真的很久都没有见周序了，自从上了初三，她每个周末只有一个下午的休息，每次吃完午饭后，妈妈都会丢下一句“好好在家里看书”，把姜亿所有出门的“非分之想”统统扼杀在摇篮里，更不用说去外婆家。
她觉得周序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头发长了，也许是更有大人味了。
雨点还在不停地掉，下落变成雨丝将空气切割成很多个部分。
周序看着面前外套上满是雨痕的女孩，笑叹一声，随即把伞举过她的头顶：“怎么不撑伞？”
姜亿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忘记拿了。”
他们并排一起顺着人流的方向往前走，周序问她：“学习很累吗？”
姜亿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所以只说了句：“就那样。”其实真的也是就那样，十几年以来的学习，已经让她养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从老师讲授新的知识，到做题巩固，然后考试测验，好像成为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让人心力交卒的永远不只是学习，而是学习背后隐藏的人生。
周序没有读懂她那三个字后的百转曲折，而是捏了捏她的脸：“那你怎么瘦了一圈？”
一上手发现手感还挺好，于是又很不客气扯了扯她脸上的软肉。
姜亿也没反抗，只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会追在他屁股后面“周序哥哥周序哥哥”叫着的小屁孩。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没有什么会永远在时间面前保持坚定，向前走，就意味着把过去丢在身后，成为大人，那么就不再作为“孩子”，一并失去的，还有专属于孩子犯错和无理取闹的权利。
她小声地反驳：“瘦了不是也挺好，我们班很多女生都叫着喊着要减肥，却怎么也减不下去，学习就能减肥，还省事了。”
周序闻言，笑她：“是吗？身体也不长了，想永远当个小矮子？”
这下姜亿不说话了。
周序真的很懂得怎么把刀往她的心口上扎。自初二以来，她的身高就维持在163的水平，再也没有变过。姜妈妈使出了浑身解数，炖乡下的小土鸡、喂参汤、吃钙片，什么从外面打听的偏方，无所不用其极，可姜亿的身体岿然不动，好像多长一毫米都是罪过。
学校不远处有个类似于食堂的小饭馆，由于菜价不太亲民，姜亿和李子怡店都很少光顾这里。然而周序却领着她径直走了进去。
姜亿问他：“你怎么知道这号店？”
“你记得徐因俊吗？江城一中是他的母校，这里他比较熟，他说这里的饭菜还可以。”
“哦。”
饭馆里卖的都是提前做好的小碗菜，卖相极佳，姜亿点了两个菜，按照她平时的饭量，顶天了也只能吃完两个菜。
周序却一口气点了四个菜，姜亿并不认为他一个人能吃完四份。
“你点这么多干嘛？”
周序回得面不改色：“喂猪。”
姜亿彻底无语，不太想跟他继续交流，索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后来，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漫无边际地聊着天，自然默契得好像时间的缝隙都不曾存在过。
再后来，其实她和周序那么多的对话，大多都在姜亿的记忆里慢慢模糊成空白。她不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表情，可是她一直记得一种感觉，那种被温水紧紧裹挟的感觉。
所以尽管很多时候，姜亿都必须独自一人，手拿圣剑对抗巨龙，承受被黑暗包围的恐惧，可是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念头——不管她多累，受了多重的伤，她都知道有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一直在为她点亮。
姜亿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动画片里面对生死的主人公，他们都没有选择放弃，自己却在面对学习这件芝麻大点的小事，疲惫无力到不行。所以有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叫苦的资格。
虽然她曾经一蹶不振的化学，在蒋熠这个貌似比她还激情四射的小老师的辅导下，慢慢有了回春的迹象。从最开始的七十多分，逐渐突破八十大关，然后很快，她就能像学习其他科目一样，游刃有余。
然而解开了一直以来的郁结，姜亿却没有多开心。她做到了妈妈所期望的，然后呢？又能如何？
学习新的知识有时候的确能让人精神亢奋，可是这种激情往往是有有效期的，它不是一个能在我们整个学习生涯持续散发生机的动力源泉，姜亿也无法将它的作用发挥到底。
姜亿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这种马马虎虎的人生态度到底能让她走到什么地步。
天气渐渐转凉了，冬季作息一开启，就把本来就短的晚饭时间挤压得更为促狭。下午放学，姜亿不再每天火急火燎地骑着自行车赶回家，又匆匆赶来学校，而是在学校周围的饭馆解决完自己的晚饭。她的前桌李子怡家也离得远，所以两人总是结伴而行。
下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刚响起，李子怡就转过身来，看着姜亿收拾桌面的动作提议：“今天晚上我们去吃牛肉面吧！”
“好啊。”
正准备回家的蒋熠有些郁闷地看着她们：“啊，不想回家，我也想在外面吃饭。”
李子怡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盯着蒋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自然：“那走啊。”
“可是我妈威胁我，要是我敢不回去吃饭，以后都别想吃到她做的饭了。”言语中的抱怨意味十足。其实蒋妈妈可不仅仅只说了这些，什么外面的东西不健康、没营养，是每个妈妈脑子里根深蒂固怎么也拔除不了的认知，蒋妈妈也不例外。
对于这件事，蒋妈妈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势：“你现在还在发育，又需要那么多的脑力活动，去外面吃怎么跟得上营养。这件事没得商量，刮风下雨你也得给我回家吃。”
还刮风下雨，蒋熠觉得妈妈在这件事的认真程度有些过了。他不耐烦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无法再忍受妈妈爱的轰炸：“好好好，我的好妈妈，听您的总行了吧。”
“那还真是可惜啊。”姜亿没忍住阴阳怪气。
蒋熠抿起唇，看着姜亿脸上做作的表情，没忍住在心里腹诽——假惺惺。
六点多，小面馆里挤满的都是初三的学生。
姜亿坐在位置上，呆呆地盯着老板娘把生面扔进了热气腾腾的大锅，然后拿着一个又一个碗打底料做汤底，一套动作潇洒利落，行云流水。
打完小菜的李子怡重新回到座位，两碗牛肉面也被端上了桌。
李子怡一边搅动着碗里还冒着热气的面，一边哀怨开口：“ 唉，这次小考成绩下来，我化学又是八十多，我现在看到化学题就想吐血。哎哎，我记得你这次化学考了95？”
“97。”姜亿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又吹，才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然后她就看到了李子怡那张委屈巴巴的脸：“大神，你教教我。”
姜亿笑了：“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刚开始我化学也才考七十多分，成绩一直提不上去。后来蒋熠就给我推荐了教辅资料，还给我讲题，这才慢慢提上去的。”
“这样啊。确实，蒋熠一直都挺热心肠的。”
“你都不知道，以前他跟方子洛两个人，在班上有多闹腾。但是你别看平时那么幼稚，关键时刻还是很绅士很有责任心的。以前我们班有女生体育课受伤了，大家都慌得不知道怎么办，体育委员都没反应过来，他二话不说就让人通知班主任叫家长，然后把人带到了学校的医务室。还有以前开运动会的时候大家都不想报名参加，体育委员找不到人急得半死，他就自告奋勇一个人报了好几个项目。”她一边说着，脸上不自觉地扬起了笑。
姜亿安静地听着她说话，分明从她的言语中听到了某些带有炫耀性质的成分，就像是一个家长，忍不住在亲戚朋友的面前夸耀自己的孩子有多能干多能干。
李子怡从忍不住的炮语连珠中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受控制的的表情和语言系统有些过于夸张了，然后一抬眼，就发现姜亿正盯着自己看。
她在这样平静得没有一丝冒犯的眼神下，却不知所措起来，脸色也跟着瞬间涨红。
姜亿却突然笑了，调侃道：“你脸怎么那么红，我都跟你说这家店的辣椒很辣了，你还一个劲地放，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你看你，脸都辣红了。”
李子怡如释重负：“我吃了第一口不辣的……谁知道后劲这么大……”
“让老板给你加点汤中和一下吧。”
“好。”
李子怡在心里默默舒出一口气，低头继续吃面。
姜亿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很充实，充实到找不到一点缝隙。在学校，背书做题听讲，一到家，也是立马坐到书桌前，和练习题死磕到底。这样带来的一个好处就是，她再没有空胡思乱想了，无论是妈妈的威压，还是自己那每天穿梭在校园的孤苦伶仃的身影。
有时候突然抬头望着天，她也会想，上帝用他的神之眼，在人间的庸碌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上午的课间，越来越多的同学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每次一下课，都能看到教室躺倒一片的盛况。姜亿的睡眠一向很规律，只是偶尔也会因为精神的疲乏，趴在桌子上闭眼休息。
她想起以前和丁茜同桌的时候，每次课间她趴在桌子上小憩，需要回座位的丁茜总会轻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小亿亿，让我进去啦。”
所以当她看见林嘉华拿起课桌上的书，毫不留情地呼在打瞌睡的方子洛脑袋上，突然觉得丁茜真的好温柔。
她撑着头看着那边咋呼的两人，眉眼都是笑意。林嘉华像只高贵冷艳的波斯猫，直接无视了暴跳如雷的方子洛，方子洛有火发不出，只能憋屈地重新坐回座位。
蒋熠看着不知为何扬起笑的女孩，奇怪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姜亿移开目光，重新回到桌面的练习题中：“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为什么你一整天都心情很好的样子，捡到宝了？莫名其妙。
下午，本来风轻云淡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旁的人又开始忧郁望天，蒋熠对姜亿这变幻无穷的情绪还真是摸不着头脑，随即用一副十分不赞同的语气开口：“女人呀，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姜亿转过头来看着他：“你在说我吗？”眼神很平静，却暗藏着锋芒。
蒋熠当下怂了：“当然……不是。”
果不其然，下午最后一节课，天空淅淅沥沥地开始飘起雨来，离放学铃响还有几分钟，姜亿就急匆匆地收拾好文具，桌面只欲盖弥彰地留了历史课本和一只黑笔。等铃一响，历史老师合上手中的教材，她就紧跟着老师的步子，火急火燎地冲出了教室，所以也没听见蒋熠在后面喊她：“喂，外面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还好雨势已经逐渐减小，姜亿戴上卫衣的帽子，不管不顾地冲进了雨幕中。自以为跑得够快的她还是被堵在了校门门口，整个校门都被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学生堵得水泄不通，姜亿只好放慢步伐，跟着人群慢慢腾挪。
学校的大门就像一个闸门，人群在一边聚集，又从另一边分散开来。十几年来，这座大门不知目睹了多少次的聚和散，每次的见证，又会怀抱着怎样的心情？
姜亿一颗兴奋激动的心在被迫放缓的步子中慢慢安静下来，忍不住在心里描摹那人的样子，却突然发现，她根本记不起他的脸，只记得那种感觉，他超乎平静的眼神还有几乎淡漠无痕的笑容。
好不容易出了校门，左拐走向约定的地点，十几米远就看见一身黑衣黑裤的人举着伞，侧对着自己站在公交站台旁的人行道上，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样。那些关于他的印象又逐渐复苏了起来，清冷的眼，凌厉的眉，还有坚挺的鼻子。
姜亿几步窜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周序，好久不见。”姜亿仰着头，笑容灿烂的脸蛋对着他，像从前一样毫无保留。
周序转过头，姜亿看着他的嘴角一点点上扬，整张脸都是说不出的温柔。
他说：“好久不见。”
姜亿真的很久都没有见周序了，自从上了初三，她每个周末只有一个下午的休息，每次吃完午饭后，妈妈都会丢下一句“好好在家里看书”，把姜亿所有出门的“非分之想”统统扼杀在摇篮里，更不用说去外婆家。
她觉得周序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头发长了，也许是更有大人味了。
雨点还在不停地掉，下落变成雨丝将空气切割成很多个部分。
周序看着面前外套上满是雨痕的女孩，笑叹一声，随即把伞举过她的头顶：“怎么不撑伞？”
姜亿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忘记拿了。”
他们并排一起顺着人流的方向往前走，周序问她：“学习很累吗？”
姜亿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所以只说了句：“就那样。”其实真的也是就那样，十几年以来的学习，已经让她养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从老师讲授新的知识，到做题巩固，然后考试测验，好像成为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让人心力交卒的永远不只是学习，而是学习背后隐藏的人生。
周序没有读懂她那三个字后的百转曲折，而是捏了捏她的脸：“那你怎么瘦了一圈？”
一上手发现手感还挺好，于是又很不客气扯了扯她脸上的软肉。
姜亿也没反抗，只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会追在他屁股后面“周序哥哥周序哥哥”叫着的小屁孩。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没有什么会永远在时间面前保持坚定，向前走，就意味着把过去丢在身后，成为大人，那么就不再作为“孩子”，一并失去的，还有专属于孩子犯错和无理取闹的权利。
她小声地反驳：“瘦了不是也挺好，我们班很多女生都叫着喊着要减肥，却怎么也减不下去，学习就能减肥，还省事了。”
周序闻言，笑她：“是吗？身体也不长了，想永远当个小矮子？”
这下姜亿不说话了。
周序真的很懂得怎么把刀往她的心口上扎。自初二以来，她的身高就维持在163的水平，再也没有变过。姜妈妈使出了浑身解数，炖乡下的小土鸡、喂参汤、吃钙片，什么从外面打听的偏方，无所不用其极，可姜亿的身体岿然不动，好像多长一毫米都是罪过。
学校不远处有个类似于食堂的小饭馆，由于菜价不太亲民，姜亿和李子怡店都很少光顾这里。然而周序却领着她径直走了进去。
姜亿问他：“你怎么知道这号店？”
“你记得徐因俊吗？江城一中是他的母校，这里他比较熟，他说这里的饭菜还可以。”
“哦。”
饭馆里卖的都是提前做好的小碗菜，卖相极佳，姜亿点了两个菜，按照她平时的饭量，顶天了也只能吃完两个菜。
周序却一口气点了四个菜，姜亿并不认为他一个人能吃完四份。
“你点这么多干嘛？”
周序回得面不改色：“喂猪。”
姜亿彻底无语，不太想跟他继续交流，索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后来，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漫无边际地聊着天，自然默契得好像时间的缝隙都不曾存在过。
再后来，其实她和周序那么多的对话，大多都在姜亿的记忆里慢慢模糊成空白。她不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表情，可是她一直记得一种感觉，那种被温水紧紧裹挟的感觉。
所以尽管很多时候，姜亿都必须独自一人，手拿圣剑对抗巨龙，承受被黑暗包围的恐惧，可是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念头——不管她多累，受了多重的伤，她都知道有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一直在为她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