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叁是被放炮声音吵醒的。
“救命啊——”她大喊着从床上跳起来，“要死啊——别人正头痛呢——又不是过年放什么炮仗——有没有道德啊——”
随即去摸枕头下的手机，摁开亮光，显示晚上八点。
“我感觉在这里度过了一个世纪，”她自言自语，“竟然才晚上八点，时间的相对论果然是存在的，越痛苦的时候时间流逝得越漫长——”
她摸索着想去开床头的灯，却听到莫名一阵电子机械的报错嗡声，然后万籁俱寂。
蒋叁：“......”
楼下遥远处传来惨呼：“怎么会停电——”
臧凉痛心疾首：“王野，你到底是拿什么放的烟花——”
蒋叁摁住了眉心：“这帮痴呆——”
然后摸黑下去找鞋子，却忘了自己的眼镜被臧凉顺手收走，此刻完全不见踪影，一团漆黑外加超级近视和散光，她现在的状态就是盲人摸象——
“我一定会杀了他。”
她如此发誓。
王野此刻非常焦躁。
“对不起对不起——”他知错就改，“我不知道这里这么不能烧，而且根本不是烟花的问题吧，我只是放了点音效——”
“算了，”臧凉咬牙道，“你就恪尽职守，先把你那堆人民币烧完吧，烧不完不许进屋——”
踏进大厅的时候范伽奇等人正在乐滋滋地点蜡烛玩。
“可以啊，棒棒，”范伽奇还知道落井下石，“很有氛围，太会玩了——”
“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臧凉简直要被王野这不着调的给气坏了，顺手结果范伽奇手上点了一半的蜡烛，开始去帮忙点燃其他地方，“从今天早开始就鸡飞狗跳的，我就没有一秒心率下来过，早知道就不接这事了。”
范伽奇哈哈大笑：“难得见面，也算是一生没有几次的经历了，只可惜司帅，错失了一段大好姻缘——”
“大好什么？”
齐司帅的声音从他身后慢慢响起。
范伽奇立即识趣，给了自己两个嘴巴，然后默默土遁。
臧凉见他逃跑，也是好笑，他们两个以前是小学一起读到高中，也算某种程度的青梅竹马了。仔细想想这世上也不是只有蒋叁一个人能治得了他，可偏偏臧凉为什么记忆里永远只有蒋叁一个人常跟他呆在一起？
想来是不自觉地视线全部围绕着她，以至于总感觉周围世界也围绕着她了。
“这算是一个惊喜，嗯？”齐司帅倒还有心情继续拿这个揶揄他。
不过既然她可以开这个口，就说明已经不介意之前的误会了，也终于让臧凉松了口气。
他其实也不怕齐司帅猜出自己喜欢的人是蒋叁，毕竟这件事迟早会让别人知道，他虽然不喜欢张扬，但也绝不喜欢刻意去掩饰，这是责任和担当的问题。
“饶了我吧，”他道，“今天已经千疮百孔了。”
齐司帅笑了：“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也是寿星。真是的，自作多情得有理有据的，你就算只是为你自己过生日布置这么一遭，也很正常，就是多少，肉麻了点——”
“人人都该有点仪式感，”臧凉尬笑道，“其实这都不是我的主意，都怪王野这个蠢驴。算了，反正也不用出钱，就让大家觉得我是个自恋的傻瓜吧。”
齐司帅却盯着他，见其他人都四散在蜡烛灯火的周围，喝茶聊天，没有注意到仍旧黑暗着的这个角落，带着玩笑的意味再次开口。
“其实说起来你今天确实伤到了我的很大一部分自尊心，按理来讲，我是可以以寿星之名向你讨要一个拥抱的。”她这么说。
臧凉几乎吓了一跳，又觉得她只是在开玩笑，但却忍不住还是认真回答。
“若是在两个小时前，说不定我会真的秉持那种老好人的态度，答应你，”他说，“但是没办法，我发现她虽然从来不说，但其实非常介意。所以抱歉，不可以。”
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正儿八经，齐司帅也有些讶异，笑了：“所以确实是她？”
臧凉抬了抬眉毛，不置可否，继续点着他的蜡烛。
“真奇怪，”她忍不住说，“不过这一切确实有迹可循，蒋叁的确有一种很能吸引怪人的魅力，可能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怪人，所以才会让你，让钟昊，让范伽奇这些怪咖爱得死去活来。”
“存疑，”臧凉笑着纠正，“范伽奇可没爱过，这大概是蒋叁最失败的一笔了。”
“你这才是存疑，”齐司帅哈哈大笑，“他爱得要死，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臧凉险些被蜡烛烫了袖子。
“我跟他一起长大，他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齐司帅继续，“你们总觉得范伽奇是个与世无争的聪明人，实际上他才是那个隐藏得最深的怪人，我曾经觉得他跟蒋叁两个人迟早有一天会挑明，然后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可偏偏没有，最后变成了你，真是让人费解。”
臧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不过或许，他是比你们都更聪明，聪明得知道，一些感情，一旦上升成为了板上钉钉的爱情，就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她说，“所以我佩服他的智慧，但我鄙夷他的勇气。”
“诶，三奇，你怎么在这里——”
杨千倚在楼梯扶手上，瞥见楼上摸索着下来的身影，吓了一跳。
苗沿见她一副盲人的样子，连忙上去扶她：“怎么回事？也没有这么黑啊——”
“我的眼镜——”蒋叁痛苦大叫，“臧凉这个死人在哪里——”
因为吼叫声气势如虹，以至于原本还在拿着蜡烛跟齐司帅说话的臧凉浑身一抖，差点又被火星燎到，当场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苗沿等人把她扶过来，她正好把两人会谈的朦胧画面看在眼里，想起钟昊添油加醋地跟她说的那些关于求婚的话，原本并没有在意，此刻却乐得借此机会酸溜溜地去刺激臧凉，于是道：“真是打扰这美好的气氛了，算了，我不过是看不见了而已，你们失去的可是绝美的爱情啊——”
臧凉：“......”
齐司帅哈哈大笑，几乎要抹了眼泪。
“看吧，”她说，“你们这帮怪人。”
臧凉只能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给她赶紧递上去。
蒋叁却不依不饶，非常嫌弃：“怎么这么脏——好多油——你也太邋遢了——”
“邋遢的明明是你——”臧凉忍无可忍，“自己去找块布擦擦吧，也不看现在多忙——”
蒋叁哼了一声，转身走了，也不理他。心想有什么可忙的，不就是在点蜡谈情吗？
杨千给她找了张干净的纸巾，终于重新把眼镜擦好之后戴上，恢复了短暂狭小的光明。阿斗等人见她下来，也是觉得稀奇，范伽奇正从果盘里面偷着葡萄，回头朝她笑：“酒醒了？”
“头痛，”蒋叁抱怨，“手机还快没电了，今晚真的都要住在这里吗？太可怕了吧——”
“没事，王野好像去找人修了，”杨千安慰，“说起来司帅才是最倒霉的，好不容易过个生日，结果还接二连三遇到这种事。”
“就是，”苗沿道，“本来还以为臧凉要跟她表白呢，结果又是一场空。”
“生日？”蒋叁吃着阿斗端过来的葡萄，“今天不是臧凉的生日吗？”
“今天也是司帅的啊，”阿斗道，“所以大家才都在传臧凉要跟她求婚，不然怎么还又放烟花，又搞这种晚宴的——”
蒋叁：“......”
范伽奇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挪，生怕被误伤。
“所以说都是误会，”他努力替臧凉挽回些场子，“这么黑了真适合吃蛋糕，老大，我们去推蛋糕吧——”
“对哦，”蒋叁突然悠悠道，“这么黑，就适合推蛋糕——”
范伽奇大概不妙，此人讲话如此冷静，必定想作妖。
“范伽奇喜欢蒋叁？”臧凉还是有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明明否认过啊？”
“否认算什么东西啊，”齐司帅不以为然，“你看一个男的到底爱不爱，你不要看他说，看他做。”
“额，”臧凉摁住了眉心，“我其实跟他也不是很熟——”
齐司帅笑了一声：“范伽奇跟她当了十几年的朋友。”
“没有这么夸张吧，”臧凉忍不住纠正，“应该也就十年。”
“无所谓，”齐司帅道，“你以为男女之间真有什么纯洁的友谊？男人这么简单，能当朋友，不是没看上对方，就是对方没看上他。”
臧凉流汗：“我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属于前者，毕竟蒋叁喜欢范伽奇是当年的众人皆知。”
“就是因为这个众人皆知，”齐司帅道，“所以范伽奇才，卡在这个中间。如果蒋叁喜欢他，为什么不告白？如果蒋叁不喜欢他，他又怎么去告白？”
“你这理论也有点清奇，”臧凉忍不住为两人撇清，“如果范伽奇但凡有一点喜欢的话，知道蒋叁喜欢他，他就直接去告白了啊？或者直接捅破，在一起水到渠成啊。”
“你根本不了解范伽奇，”齐司帅正色道，“他虽然看上去礼貌，又轻浮，不至于浪荡吧，但肯定不是个正人君子。可他在感情上面心高气傲，也渣得很，他只喜欢那些喜欢他的，主动对他好的，他自己从来没有自发喜欢过谁。”
“所以你怎么敢说，这么多年里，他还一直跟蒋叁在一起，不是因为爱？”
“简直强词夺理，”臧凉无语，“可能就是习惯而已。”
“你不知道，”齐司帅叹气，“我问过他，他说，他不知道，他很怕蒋叁开口，因为他知道蒋叁若是开口，他不一定会拒绝，但他得拒绝，因为——”
“因为什么？”臧凉好奇。
“因为蒋叁根本没认真喜欢过他——”齐司帅道，“因为知道那只是一时兴起，所以他必须拒绝。真是离谱啊，你想，这么一个范伽奇，被这么多女孩追过，喜欢过，都无所谓的范伽奇，竟然会因为觉得蒋叁不是真心喜欢他，所以不能接受，这还不叫爱？”
可能吧。
臧凉想。
因为自己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老大你冷静啊，”范伽奇的声音颤抖，“至少齐司帅是无辜的——”
“我怎么了？”蒋叁认为自己非常冷静，“我又不是要拿硫酸泼他们？送上我诚挚的祝福，这怎么了？”
“没怎么——”阿斗也同样颤声，“只是觉得这种祝福，有点太过于......阴阳怪气了——”
“那是因为你们龌龊，”蒋叁道，“你们自己阴阳怪气，就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阴阳怪气了。我是非常真诚，非常真挚的——”
“但我觉得臧凉一定不会喜欢这种......富丽堂皇的方式，”范伽奇忍不住为对方求情，“今天他已经遭遇太多这种戏码了，我在这里帮他道个歉，饶了他吧，其实都是王野的错——”
“不要随便帮他认错，不然会显得我现在的目的很低级，”蒋叁非常礼貌，“现在闭上你的嘴，按我说的去做——”
范伽奇还想说点什么，蒋叁已经直接把那把玫瑰木吉他跨过头顶，然后手指一划——
全场安静，清澈干净的指弹声音从屋内沙发角传来。
沙沙作响的滑弦声音，处理得极致漂亮的转音。
“祝你生日快乐——”
杨千的声音从右边传来，算是模拟了右声道。
“祝你生日快乐——”
苗沿继续，按照计划进行，在左边接力唱道。
臧凉：“......”
“祝你们生日快乐——”
蒋叁在中央继续滑弦，动作悠闲又惬意，然后抬头，在黑暗里朝他们一笑。
“祝你们永远快乐——”
齐司帅：“......”
“我说......”臧凉往前一步。
然后钢琴声轰然响起，绵延不绝，像是春回大地四处化开的冰棱，拥抱着解冻的河水，涌向四面八方。
众人起立，疯狂鼓掌，欢呼，甚至有缺德者吹起了口哨，似乎是在说终于要求婚了。
臧凉感觉自己几乎要被这气氛给杀死了。
阿斗已经满脸冷汗地将蛋糕推出来了一半，蒋叁直接把吉他一扔，一屁股挤回了在钢琴前面痛苦正坐的范伽奇面前。
然后开始四手联弹——
齐司帅：“你老婆吃醋的方式真的很特别——范伽奇这个死人，我一定要杀了他——”
连续滑音，蒋叁轻巧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小调。
正当臧凉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的时候，蒋叁再次把范伽奇摁回了座位。
两个人竟然还又即兴融合了一段爵士，弹起来没完没了——
阿斗把他们拉到了人群中间，那个硕大的生日蛋糕此刻居于餐车之上，像极了某种喜宴——
臧凉：“......”
齐司帅：“......”
管家和侍者们不明所以，还继续沉浸在蒋叁的剧本之中。
“恭喜二位——”他们配合鼓掌，甚至热泪盈眶。
“快许愿吧——”有人直接大喊。
臧凉：“......”
阿斗：“棒棒，我建议你见好就收，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立刻许愿，立刻切蛋糕，然后立刻就走——”
齐司帅根本不管他，直接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幸亏我已经对你没感觉了，”她说，“不然我肯定会尴尬而死。放心，我懂，蒋叁要整的不是我，哈哈——”
臧凉觉得此刻全世界与他为敌。
正当一切陷入胶着之时，突然轰的一声，世界亮了。
蒋叁险些被闪瞎狗眼。
“这个死王野——”她大骂，“老是坏我好事——”
“救命啊——”她大喊着从床上跳起来，“要死啊——别人正头痛呢——又不是过年放什么炮仗——有没有道德啊——”
随即去摸枕头下的手机，摁开亮光，显示晚上八点。
“我感觉在这里度过了一个世纪，”她自言自语，“竟然才晚上八点，时间的相对论果然是存在的，越痛苦的时候时间流逝得越漫长——”
她摸索着想去开床头的灯，却听到莫名一阵电子机械的报错嗡声，然后万籁俱寂。
蒋叁：“......”
楼下遥远处传来惨呼：“怎么会停电——”
臧凉痛心疾首：“王野，你到底是拿什么放的烟花——”
蒋叁摁住了眉心：“这帮痴呆——”
然后摸黑下去找鞋子，却忘了自己的眼镜被臧凉顺手收走，此刻完全不见踪影，一团漆黑外加超级近视和散光，她现在的状态就是盲人摸象——
“我一定会杀了他。”
她如此发誓。
王野此刻非常焦躁。
“对不起对不起——”他知错就改，“我不知道这里这么不能烧，而且根本不是烟花的问题吧，我只是放了点音效——”
“算了，”臧凉咬牙道，“你就恪尽职守，先把你那堆人民币烧完吧，烧不完不许进屋——”
踏进大厅的时候范伽奇等人正在乐滋滋地点蜡烛玩。
“可以啊，棒棒，”范伽奇还知道落井下石，“很有氛围，太会玩了——”
“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臧凉简直要被王野这不着调的给气坏了，顺手结果范伽奇手上点了一半的蜡烛，开始去帮忙点燃其他地方，“从今天早开始就鸡飞狗跳的，我就没有一秒心率下来过，早知道就不接这事了。”
范伽奇哈哈大笑：“难得见面，也算是一生没有几次的经历了，只可惜司帅，错失了一段大好姻缘——”
“大好什么？”
齐司帅的声音从他身后慢慢响起。
范伽奇立即识趣，给了自己两个嘴巴，然后默默土遁。
臧凉见他逃跑，也是好笑，他们两个以前是小学一起读到高中，也算某种程度的青梅竹马了。仔细想想这世上也不是只有蒋叁一个人能治得了他，可偏偏臧凉为什么记忆里永远只有蒋叁一个人常跟他呆在一起？
想来是不自觉地视线全部围绕着她，以至于总感觉周围世界也围绕着她了。
“这算是一个惊喜，嗯？”齐司帅倒还有心情继续拿这个揶揄他。
不过既然她可以开这个口，就说明已经不介意之前的误会了，也终于让臧凉松了口气。
他其实也不怕齐司帅猜出自己喜欢的人是蒋叁，毕竟这件事迟早会让别人知道，他虽然不喜欢张扬，但也绝不喜欢刻意去掩饰，这是责任和担当的问题。
“饶了我吧，”他道，“今天已经千疮百孔了。”
齐司帅笑了：“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也是寿星。真是的，自作多情得有理有据的，你就算只是为你自己过生日布置这么一遭，也很正常，就是多少，肉麻了点——”
“人人都该有点仪式感，”臧凉尬笑道，“其实这都不是我的主意，都怪王野这个蠢驴。算了，反正也不用出钱，就让大家觉得我是个自恋的傻瓜吧。”
齐司帅却盯着他，见其他人都四散在蜡烛灯火的周围，喝茶聊天，没有注意到仍旧黑暗着的这个角落，带着玩笑的意味再次开口。
“其实说起来你今天确实伤到了我的很大一部分自尊心，按理来讲，我是可以以寿星之名向你讨要一个拥抱的。”她这么说。
臧凉几乎吓了一跳，又觉得她只是在开玩笑，但却忍不住还是认真回答。
“若是在两个小时前，说不定我会真的秉持那种老好人的态度，答应你，”他说，“但是没办法，我发现她虽然从来不说，但其实非常介意。所以抱歉，不可以。”
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正儿八经，齐司帅也有些讶异，笑了：“所以确实是她？”
臧凉抬了抬眉毛，不置可否，继续点着他的蜡烛。
“真奇怪，”她忍不住说，“不过这一切确实有迹可循，蒋叁的确有一种很能吸引怪人的魅力，可能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怪人，所以才会让你，让钟昊，让范伽奇这些怪咖爱得死去活来。”
“存疑，”臧凉笑着纠正，“范伽奇可没爱过，这大概是蒋叁最失败的一笔了。”
“你这才是存疑，”齐司帅哈哈大笑，“他爱得要死，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臧凉险些被蜡烛烫了袖子。
“我跟他一起长大，他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齐司帅继续，“你们总觉得范伽奇是个与世无争的聪明人，实际上他才是那个隐藏得最深的怪人，我曾经觉得他跟蒋叁两个人迟早有一天会挑明，然后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可偏偏没有，最后变成了你，真是让人费解。”
臧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不过或许，他是比你们都更聪明，聪明得知道，一些感情，一旦上升成为了板上钉钉的爱情，就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她说，“所以我佩服他的智慧，但我鄙夷他的勇气。”
“诶，三奇，你怎么在这里——”
杨千倚在楼梯扶手上，瞥见楼上摸索着下来的身影，吓了一跳。
苗沿见她一副盲人的样子，连忙上去扶她：“怎么回事？也没有这么黑啊——”
“我的眼镜——”蒋叁痛苦大叫，“臧凉这个死人在哪里——”
因为吼叫声气势如虹，以至于原本还在拿着蜡烛跟齐司帅说话的臧凉浑身一抖，差点又被火星燎到，当场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苗沿等人把她扶过来，她正好把两人会谈的朦胧画面看在眼里，想起钟昊添油加醋地跟她说的那些关于求婚的话，原本并没有在意，此刻却乐得借此机会酸溜溜地去刺激臧凉，于是道：“真是打扰这美好的气氛了，算了，我不过是看不见了而已，你们失去的可是绝美的爱情啊——”
臧凉：“......”
齐司帅哈哈大笑，几乎要抹了眼泪。
“看吧，”她说，“你们这帮怪人。”
臧凉只能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给她赶紧递上去。
蒋叁却不依不饶，非常嫌弃：“怎么这么脏——好多油——你也太邋遢了——”
“邋遢的明明是你——”臧凉忍无可忍，“自己去找块布擦擦吧，也不看现在多忙——”
蒋叁哼了一声，转身走了，也不理他。心想有什么可忙的，不就是在点蜡谈情吗？
杨千给她找了张干净的纸巾，终于重新把眼镜擦好之后戴上，恢复了短暂狭小的光明。阿斗等人见她下来，也是觉得稀奇，范伽奇正从果盘里面偷着葡萄，回头朝她笑：“酒醒了？”
“头痛，”蒋叁抱怨，“手机还快没电了，今晚真的都要住在这里吗？太可怕了吧——”
“没事，王野好像去找人修了，”杨千安慰，“说起来司帅才是最倒霉的，好不容易过个生日，结果还接二连三遇到这种事。”
“就是，”苗沿道，“本来还以为臧凉要跟她表白呢，结果又是一场空。”
“生日？”蒋叁吃着阿斗端过来的葡萄，“今天不是臧凉的生日吗？”
“今天也是司帅的啊，”阿斗道，“所以大家才都在传臧凉要跟她求婚，不然怎么还又放烟花，又搞这种晚宴的——”
蒋叁：“......”
范伽奇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挪，生怕被误伤。
“所以说都是误会，”他努力替臧凉挽回些场子，“这么黑了真适合吃蛋糕，老大，我们去推蛋糕吧——”
“对哦，”蒋叁突然悠悠道，“这么黑，就适合推蛋糕——”
范伽奇大概不妙，此人讲话如此冷静，必定想作妖。
“范伽奇喜欢蒋叁？”臧凉还是有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明明否认过啊？”
“否认算什么东西啊，”齐司帅不以为然，“你看一个男的到底爱不爱，你不要看他说，看他做。”
“额，”臧凉摁住了眉心，“我其实跟他也不是很熟——”
齐司帅笑了一声：“范伽奇跟她当了十几年的朋友。”
“没有这么夸张吧，”臧凉忍不住纠正，“应该也就十年。”
“无所谓，”齐司帅道，“你以为男女之间真有什么纯洁的友谊？男人这么简单，能当朋友，不是没看上对方，就是对方没看上他。”
臧凉流汗：“我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属于前者，毕竟蒋叁喜欢范伽奇是当年的众人皆知。”
“就是因为这个众人皆知，”齐司帅道，“所以范伽奇才，卡在这个中间。如果蒋叁喜欢他，为什么不告白？如果蒋叁不喜欢他，他又怎么去告白？”
“你这理论也有点清奇，”臧凉忍不住为两人撇清，“如果范伽奇但凡有一点喜欢的话，知道蒋叁喜欢他，他就直接去告白了啊？或者直接捅破，在一起水到渠成啊。”
“你根本不了解范伽奇，”齐司帅正色道，“他虽然看上去礼貌，又轻浮，不至于浪荡吧，但肯定不是个正人君子。可他在感情上面心高气傲，也渣得很，他只喜欢那些喜欢他的，主动对他好的，他自己从来没有自发喜欢过谁。”
“所以你怎么敢说，这么多年里，他还一直跟蒋叁在一起，不是因为爱？”
“简直强词夺理，”臧凉无语，“可能就是习惯而已。”
“你不知道，”齐司帅叹气，“我问过他，他说，他不知道，他很怕蒋叁开口，因为他知道蒋叁若是开口，他不一定会拒绝，但他得拒绝，因为——”
“因为什么？”臧凉好奇。
“因为蒋叁根本没认真喜欢过他——”齐司帅道，“因为知道那只是一时兴起，所以他必须拒绝。真是离谱啊，你想，这么一个范伽奇，被这么多女孩追过，喜欢过，都无所谓的范伽奇，竟然会因为觉得蒋叁不是真心喜欢他，所以不能接受，这还不叫爱？”
可能吧。
臧凉想。
因为自己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老大你冷静啊，”范伽奇的声音颤抖，“至少齐司帅是无辜的——”
“我怎么了？”蒋叁认为自己非常冷静，“我又不是要拿硫酸泼他们？送上我诚挚的祝福，这怎么了？”
“没怎么——”阿斗也同样颤声，“只是觉得这种祝福，有点太过于......阴阳怪气了——”
“那是因为你们龌龊，”蒋叁道，“你们自己阴阳怪气，就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阴阳怪气了。我是非常真诚，非常真挚的——”
“但我觉得臧凉一定不会喜欢这种......富丽堂皇的方式，”范伽奇忍不住为对方求情，“今天他已经遭遇太多这种戏码了，我在这里帮他道个歉，饶了他吧，其实都是王野的错——”
“不要随便帮他认错，不然会显得我现在的目的很低级，”蒋叁非常礼貌，“现在闭上你的嘴，按我说的去做——”
范伽奇还想说点什么，蒋叁已经直接把那把玫瑰木吉他跨过头顶，然后手指一划——
全场安静，清澈干净的指弹声音从屋内沙发角传来。
沙沙作响的滑弦声音，处理得极致漂亮的转音。
“祝你生日快乐——”
杨千的声音从右边传来，算是模拟了右声道。
“祝你生日快乐——”
苗沿继续，按照计划进行，在左边接力唱道。
臧凉：“......”
“祝你们生日快乐——”
蒋叁在中央继续滑弦，动作悠闲又惬意，然后抬头，在黑暗里朝他们一笑。
“祝你们永远快乐——”
齐司帅：“......”
“我说......”臧凉往前一步。
然后钢琴声轰然响起，绵延不绝，像是春回大地四处化开的冰棱，拥抱着解冻的河水，涌向四面八方。
众人起立，疯狂鼓掌，欢呼，甚至有缺德者吹起了口哨，似乎是在说终于要求婚了。
臧凉感觉自己几乎要被这气氛给杀死了。
阿斗已经满脸冷汗地将蛋糕推出来了一半，蒋叁直接把吉他一扔，一屁股挤回了在钢琴前面痛苦正坐的范伽奇面前。
然后开始四手联弹——
齐司帅：“你老婆吃醋的方式真的很特别——范伽奇这个死人，我一定要杀了他——”
连续滑音，蒋叁轻巧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小调。
正当臧凉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的时候，蒋叁再次把范伽奇摁回了座位。
两个人竟然还又即兴融合了一段爵士，弹起来没完没了——
阿斗把他们拉到了人群中间，那个硕大的生日蛋糕此刻居于餐车之上，像极了某种喜宴——
臧凉：“......”
齐司帅：“......”
管家和侍者们不明所以，还继续沉浸在蒋叁的剧本之中。
“恭喜二位——”他们配合鼓掌，甚至热泪盈眶。
“快许愿吧——”有人直接大喊。
臧凉：“......”
阿斗：“棒棒，我建议你见好就收，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立刻许愿，立刻切蛋糕，然后立刻就走——”
齐司帅根本不管他，直接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幸亏我已经对你没感觉了，”她说，“不然我肯定会尴尬而死。放心，我懂，蒋叁要整的不是我，哈哈——”
臧凉觉得此刻全世界与他为敌。
正当一切陷入胶着之时，突然轰的一声，世界亮了。
蒋叁险些被闪瞎狗眼。
“这个死王野——”她大骂，“老是坏我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