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凉被指挥来找人借打火机，又不巧撞见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在一起。
王野却是眼皮一抬，见是他来，突然有些松动了，于是站起来，替他把打火机拿了回去。
“正好还想多玩两下，”临走前他说，“你们好好聊啊——”
蒋叁无语：“他人还怪好咧。”
臧凉在她旁边坐下：“我有事想跟你聊聊。”
“拜托，”蒋叁哀嚎，“今天我们聊得还不够多吗？我感觉我的谈心指数已经超标了。”
“那不聊了，”臧凉见好就收，“批准我坐在您身边三分钟，好吗，领导？”
蒋叁眯眼看他：“到底是跟谁学的这种阳奉阴违的怪毛病？莫名有点眼熟。”
“范伽奇。”他非常坦然。
“又来了是吧，”蒋叁道，“是觉得自己吃醋的样子很可爱？别惹我心烦，我对所有干涉我社交生活的指控都是非常讨厌的，要不是因为是你，我早就翻脸了。”
“你老是一边毫无忌惮地释放对我的偏袒，一边把我推走，”臧凉道，“拉扯满分啊，恋爱大师。”
“一般一般，”蒋叁随口道，“人生不过随心所以罢了。既然已经面对跟你破罐破摔这件事，说话做事就会不太走脑子，请你原谅。”
“别再学我说话了，”臧凉有点不高兴，“我也不是每句话都会加上这个的。”
“主要是太直击灵魂了，”蒋叁笑道，“正常人会这样吗？把这种拜托请求说得如此阴阳，如此具备攻击力，太值得学习了。”
臧凉心烦意乱。
正当此时，外面轰然雷响，然后雨滴随即落下。
蔓延，淅沥，随即变成大雨倾盆。
蒋叁：“……”
“太浪漫了，”她说，“此时此刻要放一首华尔兹。”
臧凉打开手机试图配合，蒋叁立即打掉。
“你知道，王野其实是想制造机会跟你独处，”臧凉道，“制造吊桥效应，他是这么跟胡当归说的。”
蒋叁瞳孔地震：“胡当归？？？这个死鳖果然跟你们扯到了一起，我刚刚打电话她都还没有开机，我真希望她被人谋杀了。”
臧凉流汗：“他们也没有恶意，这又不是暴雨山庄，只是团建而已，不会死人的——”
“我很烦——”蒋叁大声叹气，“我本来就讨厌团建，我讨厌社交！尤其这几天已经跟太多陌生人接触了，如果只是生意，我可以勉强接受，因为合作完这一次我们就可以一拍两散，更何况工作上的事情大家都泾渭分明。但是同学聚会，太恶俗！太无聊了！我讨厌同学！我平等讨厌所有同学！”
臧凉：“……”
“都是你害的，”蒋叁平静地盯着他道，“要不是因为你，我最初就不可能去那个该死的同学聚会，我就会平静地死在所有同学的列表里，不会有任何人来烦我。”
臧凉还是觉得应该适时表示一下自己的无辜：“又不是我叫你去的……”
“如果你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不用参与任何同学聚会了，”蒋叁歇斯底里，“我也不会对什么高中同学有牵挂了——赌命一样赌你会出现，然后见你最后一面，什么狗屎剧情啊——我这抓马的一生，都是因为碰见了你——”
然后一挥巴掌打死了小腿上的一只蚊子，吸血洗得肚子鼓胀，以至于手掌心都泅出一滩血迹。
蒋叁更崩溃了。
“都是因为你——”她大叫，“不然我也不会在荒郊野外的温室花棚里被蚊子叮！！我现在应该在我的小窝里吹空调！！！”
臧凉匆忙掏兜找花露水出来给她喷上顺便劝她冷静，顺带还不忘抓住她句子里的错误：“现在番广应该不至于还要吹空调吧——”
“你还敢挑我的错？？”蒋叁难以置信，“我有钱，三百六十五天都吹，当换气，你有意见？？？”
臧凉忙道不敢。
蒋叁终于镇定了下来。
她一屁股坐在会客用的沙发上，整个缩成一团，试图用手臂保护裸露在外的皮肉，免遭蚊虫叮咬。
“算了，”她说，“我不应该跟你发脾气，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只是个很无辜的人，被我喜欢上，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臧凉已经逐渐习惯了她这些混乱的节奏，因此并不在意：“我倒是很享受你对我发脾气，这样证明我跟你的关系的确足够亲密。以前看过一部动漫，里面的人对主角说过一句‘他们已经亲密到可以吵架了吗’，我深以为然。”
“神经病，”蒋叁道，“你们这些死宅能不能离我远点。”
臧凉无所谓道：“可是柴老师，你现在还有很大部分产业是在靠死宅吃饭呢。”
“放心吧，很快就不了，”蒋叁道，“等我割完这波韭菜，就铩羽而归。”
臧凉抬起了眼睛：“你不画了？”
蒋叁哼哼两声，没有正面回答。
臧凉也不追问，许久才问：“你还有烟吗？”
蒋叁大惊：“不是吧？你这么深藏不露？数落我数落得这么正义凛然，实际也是个龌龊烟民？”
“没有，”臧凉无语，“是不是有人忘记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还没许愿呢，拿烟充当一下蜡烛很难理解吗？”
“非常难理解，”蒋叁道，“没有，我都是蹭范伽奇的，你有什么愿望就直接许吧，长得人高马大的脑子还特别天真，不是梦想办婚礼就是过生日得吹蜡烛的，仪式感这么强。”
臧凉被她讥讽得丧失了继续下去的动力，于是重新躺回沙发，懒得说话。
蒋叁想了想觉得做人不能这么刻薄，毕竟对面坐着的是她捧在手里怕碎了的顶级玻璃心臧凉，以前都赌咒发誓不能再欺负他了，怎么今天又孽力回馈了，真是自控力极差。
于是端坐起来拿手机调了个火焰的emoji出来横在手指上。
“来吧，”她说，“请寿星许愿。”
臧凉被她逗笑了：“这么敷衍我？”
“那要如何？”蒋叁道，“再给你唱首歌？”
臧凉想起她之前跟范伽奇一起搞得那场尴尬大戏，晃了晃头，不愿回忆。
只能双手合十，做虔诚状。
蒋叁：“……”
这人认真的吗？在某方面真是纯情得可笑。
臧凉睁开了眼睛。
蒋叁：“许好了？”
臧凉朝她举着的手心吹了口气。
蒋叁被她弄得一痒，下意识收回了手。
“许好了。”他说。
“行吧，”蒋叁收回了手机，随口道，“许了什么？”
“希望这场大雨永远都不停。”
蒋叁沉默了。
雨幕落在草坪，敲砸在玻璃制的屋顶，嘈杂得让整个屋子里没有一点旖旎的空气。
但偏偏她就觉得这种吵闹的喧哗就这么适合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只是好可惜，为什么她就是缺乏这么一点勇气呢？
“笨蛋，”她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你这么会搞这一套，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所以我许了两个愿望，”臧凉道，“以备不时之需。”
蒋叁笑了：“谁理你。”
大雨一直持续，不知道是不是臧凉乌鸦嘴的愿望真的感动了上天，让它觉得这个惨人的一生确实窝囊无比，因此遂了他的愿，要下到第二天早上去。
蒋叁打着哈欠窝在沙发上，渐渐连刷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抬手看时间：“已经一点了，我们是不是有点蠢，应该早点让人送伞过来的。”
臧凉依旧坐在她对面，看不到半点困意，甚至神采奕奕。
“你先睡一会儿吧，我已经叫人过来了。”
他脱了外套，直接盖在了蒋叁身上，让她把头靠在沙发。
蒋叁摸着灯芯绒的质感，心想真是老气，她向来觉得灯芯绒这种材质，一旦做成大面积的衣料就会让整个人沾上老人味，平时只能当秋冬的裤子偶尔穿穿，想不到臧凉竟然会有灯芯绒外套这种品位，在刚见面的时候就想吐槽了。
只是实在因为太困，挖苦的话还没说出来半句，就已经昏然睡去。
臧凉看着她这幅样子，哑然失笑。
上次也是这样，喝醉酒之后说话说一半，臧凉本以为她还有精力回嘴，结果三秒钟之后转身，这人就已经睡着了。
“真是令人羡慕的睡眠质量，”他轻声地说，“希望鸵鸟早点睁开眼睛。沙暴过后得往前走的，不然到处都是脑袋扎进土里的尸体。”
然后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
克制而隐晦地，触碰了一下他的爱情。
清晨醒来，蒋叁发现自己昨夜睡了个神清气爽。
虽然完全丧失自己究竟是怎么回房间的印象，但鉴于醒来之后睁眼没有出现第二张人脸，那就还算是安全到位的。
她在床头扒拉了手机，发现竟然才早上八点，不由得气闷，真是没有上班命得了一身上班病，生物钟卡这么准干嘛啊——
随手打开了消消乐，玩了几把花园农场，肖贞誉的消息就震了过来。
“甘乔言跟我联系说今晚要见面，你说我去不去？”
蒋叁坐起身来，低头打字。
“为什么不去？她又不会把你杀了？你不要这么胆战心惊啦，甘乔言的强项是运营，你还是做好你市场和统筹的工作，不用害怕饭碗被抢。”
“我是担心饭碗被抢吗？我是担心爆炸卡故意要来整你！”
肖贞誉对蒋叁的商业敏感度非常痛心，愤怒打字：“许锦添虽然怂包，但是也很小肚鸡肠，从公关偷窥你微博这么多年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真的很在意你！现在直接让高管下场企图掺和进你的项目，司马昭之心！”
“你不是也问过还在职的那些人，说内部确实在做派系清理吗？”蒋叁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打开行李箱找袜子，“浮图4已经成熟了，剩下的运营也可以卸磨杀驴了，把甘乔言换掉，我倒是意料之中。”
“为什么？”肖贞誉想起蒋叁当年是经常跟这帮高层混在一起吃饭的，莫不是还知道些其他这方面的秘辛，“甘乔言跟许锦添有矛盾吗？”
蒋叁坐在床沿单手穿着袜子：“唯一的矛盾就是，甘乔言从来都不是许锦添的人，你没发现高层口音都是一样的吗？”
“太龌龊了，”肖贞誉感慨，“都快上市了，还搞这一套，有够低级。”
“我还以为他在彭如飞那里站队，就已经向你充分证明他的窝囊废立场了，”蒋叁道，“越怂包的人越信任裙带关系，包括不限于，同乡，同族，同家——”
“干脆把爆炸卡开成他们许家后花园算了，”肖贞誉道，“老早之前就看品牌部那帮人不顺眼，不就是仗着初创的时候跟许锦添从同一个地方过来打工吗？实际做了什么？除了吹牛什么也没做，爆炸卡能发家完全靠开发和运营，关他们品牌部屁事？”
“算了算了，”蒋叁安慰道，“人都走了，还这么大动肝火，至少你可以确认甘乔言就是真心实意过来投奔了对么？”
“我还是有点不理解，”肖贞誉道，“她的资历如果跳槽，只要许锦添不搞她，完全可以去其他厂，或者低就一下，也是有很多小厂的嘛，为什么一定要来找你？你看起来很有发财的迹象吗？”
蒋叁无语：“虽然我不指望靠这个发财，但你对我们未来项目的信心真的很打击我的热情——”
“得了吧，”肖贞誉毫不客气，“你最开始跟我说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注定是个为爱发电为梦烧钱的事，要不是有金主陪你玩，我才不拿我的存款跟你一起逐梦演艺圈呢。”
“我太伤心了，”蒋叁夸张道，“我还以为小鱼是为了我的梦想一起奋起直追的类型，没想到都是为了迁就——”
“就是迁就，”肖贞誉道，“所以你好好感激我吧。晚上我会跟甘乔言去吃个饭，见个面。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跟我说一声，我想想策划的事——”
“不用想了，”蒋叁划开了另外的手机界面，看了一眼昨晚对方回复的留言，“人已经找到了，明天方案可能就会发给你，到时候我拉个群。”
肖贞誉再次震惊于这人私下到处联络不跟自己打招呼的事：“她不是不在国内吗？”
“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沟通必须面对面吗？”蒋叁无语道，“去年在奈良的时候碰见过她一次，还一起去逛了秋叶原呢。”
“日本，”肖贞誉笑了一声，“说起日本我又想到了沈旺，云端国服版号还没拿到，前几天在日服上架了，你看到了吗？”
蒋叁搓着脸头痛：“不看，心烦。”
“果然还是会恨啊，”肖贞誉落井下石，“恨比爱长久，你要注意点，既然你现在都是已经结婚了的人了，就不要跟过往的这些烂事纠缠了，不然到时候你老公也会介意的。”
“他有什么可介意的，”蒋叁无所谓道，“他自己都有个谈恋爱谈一半订婚了才跑的前任，有什么资格关我的事。你安啦，我对沈旺现在的心情就是平静，非常平静，但因为他自己选择跟段长天那个烂人搅在一起，所以我会恨屋及屋。”
“其实吧，”肖贞誉还是有点忍不住，“我总感觉沈旺这招，怪怪的，像是为了故意刺激你，才接愤怒点的活——”
蒋叁笑了：“别吧，以他的水平，能进三大厂已经是烧高香了。你别管他到底是不是为了惹我才进的愤怒点，若不是因为跟我有关系，马其然连门都不会让他进，更别说主美了。”
肖贞誉：“……”
“有时候我觉得，你在感情上面屡遭挫折是有原因的，”她说，“虽然我也不喜欢沈旺，但好歹谈了这么多年，你一分手简直原形毕露，全方位否认对方的能力和成绩，实在是——”
“如何？”蒋叁推门出去了，肚子饿得打鼓，试图寻找一点早饭，“你觉得我的评价有失偏颇？并不，我在专业领域上是没有什么私人感情的，尤其是美术，这是非常直观的水平问题，沈旺的班还是我给他报的，流水线味道太重，当然了，在现今的手游里是够用了，但是一个画师，没有自己的风格，画得再富丽堂皇，也只是个画师，不是画家。”
“对于他这种从四线过来番广打工的人来讲，能接到这个饼已经算不错了，”肖贞誉道，“你对他的评价确实很严厉，但我感觉抛开这些业务能力不谈，他最致命的还是借着你飞升——”
“非常精准。”
蒋叁走到了大厅，发现管家已经安排人在餐厅准备了早餐，弄成了酒店自助式，似乎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安排流程，于是随便了个位置坐下，接上了耳机。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利用，”蒋叁夹了两个煎蛋放到盘子里，“我可以把我有的东西分给你，但是斗米养恩仇，不说啦！影响心情——”
王野却是眼皮一抬，见是他来，突然有些松动了，于是站起来，替他把打火机拿了回去。
“正好还想多玩两下，”临走前他说，“你们好好聊啊——”
蒋叁无语：“他人还怪好咧。”
臧凉在她旁边坐下：“我有事想跟你聊聊。”
“拜托，”蒋叁哀嚎，“今天我们聊得还不够多吗？我感觉我的谈心指数已经超标了。”
“那不聊了，”臧凉见好就收，“批准我坐在您身边三分钟，好吗，领导？”
蒋叁眯眼看他：“到底是跟谁学的这种阳奉阴违的怪毛病？莫名有点眼熟。”
“范伽奇。”他非常坦然。
“又来了是吧，”蒋叁道，“是觉得自己吃醋的样子很可爱？别惹我心烦，我对所有干涉我社交生活的指控都是非常讨厌的，要不是因为是你，我早就翻脸了。”
“你老是一边毫无忌惮地释放对我的偏袒，一边把我推走，”臧凉道，“拉扯满分啊，恋爱大师。”
“一般一般，”蒋叁随口道，“人生不过随心所以罢了。既然已经面对跟你破罐破摔这件事，说话做事就会不太走脑子，请你原谅。”
“别再学我说话了，”臧凉有点不高兴，“我也不是每句话都会加上这个的。”
“主要是太直击灵魂了，”蒋叁笑道，“正常人会这样吗？把这种拜托请求说得如此阴阳，如此具备攻击力，太值得学习了。”
臧凉心烦意乱。
正当此时，外面轰然雷响，然后雨滴随即落下。
蔓延，淅沥，随即变成大雨倾盆。
蒋叁：“……”
“太浪漫了，”她说，“此时此刻要放一首华尔兹。”
臧凉打开手机试图配合，蒋叁立即打掉。
“你知道，王野其实是想制造机会跟你独处，”臧凉道，“制造吊桥效应，他是这么跟胡当归说的。”
蒋叁瞳孔地震：“胡当归？？？这个死鳖果然跟你们扯到了一起，我刚刚打电话她都还没有开机，我真希望她被人谋杀了。”
臧凉流汗：“他们也没有恶意，这又不是暴雨山庄，只是团建而已，不会死人的——”
“我很烦——”蒋叁大声叹气，“我本来就讨厌团建，我讨厌社交！尤其这几天已经跟太多陌生人接触了，如果只是生意，我可以勉强接受，因为合作完这一次我们就可以一拍两散，更何况工作上的事情大家都泾渭分明。但是同学聚会，太恶俗！太无聊了！我讨厌同学！我平等讨厌所有同学！”
臧凉：“……”
“都是你害的，”蒋叁平静地盯着他道，“要不是因为你，我最初就不可能去那个该死的同学聚会，我就会平静地死在所有同学的列表里，不会有任何人来烦我。”
臧凉还是觉得应该适时表示一下自己的无辜：“又不是我叫你去的……”
“如果你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不用参与任何同学聚会了，”蒋叁歇斯底里，“我也不会对什么高中同学有牵挂了——赌命一样赌你会出现，然后见你最后一面，什么狗屎剧情啊——我这抓马的一生，都是因为碰见了你——”
然后一挥巴掌打死了小腿上的一只蚊子，吸血洗得肚子鼓胀，以至于手掌心都泅出一滩血迹。
蒋叁更崩溃了。
“都是因为你——”她大叫，“不然我也不会在荒郊野外的温室花棚里被蚊子叮！！我现在应该在我的小窝里吹空调！！！”
臧凉匆忙掏兜找花露水出来给她喷上顺便劝她冷静，顺带还不忘抓住她句子里的错误：“现在番广应该不至于还要吹空调吧——”
“你还敢挑我的错？？”蒋叁难以置信，“我有钱，三百六十五天都吹，当换气，你有意见？？？”
臧凉忙道不敢。
蒋叁终于镇定了下来。
她一屁股坐在会客用的沙发上，整个缩成一团，试图用手臂保护裸露在外的皮肉，免遭蚊虫叮咬。
“算了，”她说，“我不应该跟你发脾气，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只是个很无辜的人，被我喜欢上，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臧凉已经逐渐习惯了她这些混乱的节奏，因此并不在意：“我倒是很享受你对我发脾气，这样证明我跟你的关系的确足够亲密。以前看过一部动漫，里面的人对主角说过一句‘他们已经亲密到可以吵架了吗’，我深以为然。”
“神经病，”蒋叁道，“你们这些死宅能不能离我远点。”
臧凉无所谓道：“可是柴老师，你现在还有很大部分产业是在靠死宅吃饭呢。”
“放心吧，很快就不了，”蒋叁道，“等我割完这波韭菜，就铩羽而归。”
臧凉抬起了眼睛：“你不画了？”
蒋叁哼哼两声，没有正面回答。
臧凉也不追问，许久才问：“你还有烟吗？”
蒋叁大惊：“不是吧？你这么深藏不露？数落我数落得这么正义凛然，实际也是个龌龊烟民？”
“没有，”臧凉无语，“是不是有人忘记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还没许愿呢，拿烟充当一下蜡烛很难理解吗？”
“非常难理解，”蒋叁道，“没有，我都是蹭范伽奇的，你有什么愿望就直接许吧，长得人高马大的脑子还特别天真，不是梦想办婚礼就是过生日得吹蜡烛的，仪式感这么强。”
臧凉被她讥讽得丧失了继续下去的动力，于是重新躺回沙发，懒得说话。
蒋叁想了想觉得做人不能这么刻薄，毕竟对面坐着的是她捧在手里怕碎了的顶级玻璃心臧凉，以前都赌咒发誓不能再欺负他了，怎么今天又孽力回馈了，真是自控力极差。
于是端坐起来拿手机调了个火焰的emoji出来横在手指上。
“来吧，”她说，“请寿星许愿。”
臧凉被她逗笑了：“这么敷衍我？”
“那要如何？”蒋叁道，“再给你唱首歌？”
臧凉想起她之前跟范伽奇一起搞得那场尴尬大戏，晃了晃头，不愿回忆。
只能双手合十，做虔诚状。
蒋叁：“……”
这人认真的吗？在某方面真是纯情得可笑。
臧凉睁开了眼睛。
蒋叁：“许好了？”
臧凉朝她举着的手心吹了口气。
蒋叁被她弄得一痒，下意识收回了手。
“许好了。”他说。
“行吧，”蒋叁收回了手机，随口道，“许了什么？”
“希望这场大雨永远都不停。”
蒋叁沉默了。
雨幕落在草坪，敲砸在玻璃制的屋顶，嘈杂得让整个屋子里没有一点旖旎的空气。
但偏偏她就觉得这种吵闹的喧哗就这么适合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只是好可惜，为什么她就是缺乏这么一点勇气呢？
“笨蛋，”她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你这么会搞这一套，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所以我许了两个愿望，”臧凉道，“以备不时之需。”
蒋叁笑了：“谁理你。”
大雨一直持续，不知道是不是臧凉乌鸦嘴的愿望真的感动了上天，让它觉得这个惨人的一生确实窝囊无比，因此遂了他的愿，要下到第二天早上去。
蒋叁打着哈欠窝在沙发上，渐渐连刷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抬手看时间：“已经一点了，我们是不是有点蠢，应该早点让人送伞过来的。”
臧凉依旧坐在她对面，看不到半点困意，甚至神采奕奕。
“你先睡一会儿吧，我已经叫人过来了。”
他脱了外套，直接盖在了蒋叁身上，让她把头靠在沙发。
蒋叁摸着灯芯绒的质感，心想真是老气，她向来觉得灯芯绒这种材质，一旦做成大面积的衣料就会让整个人沾上老人味，平时只能当秋冬的裤子偶尔穿穿，想不到臧凉竟然会有灯芯绒外套这种品位，在刚见面的时候就想吐槽了。
只是实在因为太困，挖苦的话还没说出来半句，就已经昏然睡去。
臧凉看着她这幅样子，哑然失笑。
上次也是这样，喝醉酒之后说话说一半，臧凉本以为她还有精力回嘴，结果三秒钟之后转身，这人就已经睡着了。
“真是令人羡慕的睡眠质量，”他轻声地说，“希望鸵鸟早点睁开眼睛。沙暴过后得往前走的，不然到处都是脑袋扎进土里的尸体。”
然后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
克制而隐晦地，触碰了一下他的爱情。
清晨醒来，蒋叁发现自己昨夜睡了个神清气爽。
虽然完全丧失自己究竟是怎么回房间的印象，但鉴于醒来之后睁眼没有出现第二张人脸，那就还算是安全到位的。
她在床头扒拉了手机，发现竟然才早上八点，不由得气闷，真是没有上班命得了一身上班病，生物钟卡这么准干嘛啊——
随手打开了消消乐，玩了几把花园农场，肖贞誉的消息就震了过来。
“甘乔言跟我联系说今晚要见面，你说我去不去？”
蒋叁坐起身来，低头打字。
“为什么不去？她又不会把你杀了？你不要这么胆战心惊啦，甘乔言的强项是运营，你还是做好你市场和统筹的工作，不用害怕饭碗被抢。”
“我是担心饭碗被抢吗？我是担心爆炸卡故意要来整你！”
肖贞誉对蒋叁的商业敏感度非常痛心，愤怒打字：“许锦添虽然怂包，但是也很小肚鸡肠，从公关偷窥你微博这么多年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真的很在意你！现在直接让高管下场企图掺和进你的项目，司马昭之心！”
“你不是也问过还在职的那些人，说内部确实在做派系清理吗？”蒋叁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打开行李箱找袜子，“浮图4已经成熟了，剩下的运营也可以卸磨杀驴了，把甘乔言换掉，我倒是意料之中。”
“为什么？”肖贞誉想起蒋叁当年是经常跟这帮高层混在一起吃饭的，莫不是还知道些其他这方面的秘辛，“甘乔言跟许锦添有矛盾吗？”
蒋叁坐在床沿单手穿着袜子：“唯一的矛盾就是，甘乔言从来都不是许锦添的人，你没发现高层口音都是一样的吗？”
“太龌龊了，”肖贞誉感慨，“都快上市了，还搞这一套，有够低级。”
“我还以为他在彭如飞那里站队，就已经向你充分证明他的窝囊废立场了，”蒋叁道，“越怂包的人越信任裙带关系，包括不限于，同乡，同族，同家——”
“干脆把爆炸卡开成他们许家后花园算了，”肖贞誉道，“老早之前就看品牌部那帮人不顺眼，不就是仗着初创的时候跟许锦添从同一个地方过来打工吗？实际做了什么？除了吹牛什么也没做，爆炸卡能发家完全靠开发和运营，关他们品牌部屁事？”
“算了算了，”蒋叁安慰道，“人都走了，还这么大动肝火，至少你可以确认甘乔言就是真心实意过来投奔了对么？”
“我还是有点不理解，”肖贞誉道，“她的资历如果跳槽，只要许锦添不搞她，完全可以去其他厂，或者低就一下，也是有很多小厂的嘛，为什么一定要来找你？你看起来很有发财的迹象吗？”
蒋叁无语：“虽然我不指望靠这个发财，但你对我们未来项目的信心真的很打击我的热情——”
“得了吧，”肖贞誉毫不客气，“你最开始跟我说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注定是个为爱发电为梦烧钱的事，要不是有金主陪你玩，我才不拿我的存款跟你一起逐梦演艺圈呢。”
“我太伤心了，”蒋叁夸张道，“我还以为小鱼是为了我的梦想一起奋起直追的类型，没想到都是为了迁就——”
“就是迁就，”肖贞誉道，“所以你好好感激我吧。晚上我会跟甘乔言去吃个饭，见个面。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跟我说一声，我想想策划的事——”
“不用想了，”蒋叁划开了另外的手机界面，看了一眼昨晚对方回复的留言，“人已经找到了，明天方案可能就会发给你，到时候我拉个群。”
肖贞誉再次震惊于这人私下到处联络不跟自己打招呼的事：“她不是不在国内吗？”
“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沟通必须面对面吗？”蒋叁无语道，“去年在奈良的时候碰见过她一次，还一起去逛了秋叶原呢。”
“日本，”肖贞誉笑了一声，“说起日本我又想到了沈旺，云端国服版号还没拿到，前几天在日服上架了，你看到了吗？”
蒋叁搓着脸头痛：“不看，心烦。”
“果然还是会恨啊，”肖贞誉落井下石，“恨比爱长久，你要注意点，既然你现在都是已经结婚了的人了，就不要跟过往的这些烂事纠缠了，不然到时候你老公也会介意的。”
“他有什么可介意的，”蒋叁无所谓道，“他自己都有个谈恋爱谈一半订婚了才跑的前任，有什么资格关我的事。你安啦，我对沈旺现在的心情就是平静，非常平静，但因为他自己选择跟段长天那个烂人搅在一起，所以我会恨屋及屋。”
“其实吧，”肖贞誉还是有点忍不住，“我总感觉沈旺这招，怪怪的，像是为了故意刺激你，才接愤怒点的活——”
蒋叁笑了：“别吧，以他的水平，能进三大厂已经是烧高香了。你别管他到底是不是为了惹我才进的愤怒点，若不是因为跟我有关系，马其然连门都不会让他进，更别说主美了。”
肖贞誉：“……”
“有时候我觉得，你在感情上面屡遭挫折是有原因的，”她说，“虽然我也不喜欢沈旺，但好歹谈了这么多年，你一分手简直原形毕露，全方位否认对方的能力和成绩，实在是——”
“如何？”蒋叁推门出去了，肚子饿得打鼓，试图寻找一点早饭，“你觉得我的评价有失偏颇？并不，我在专业领域上是没有什么私人感情的，尤其是美术，这是非常直观的水平问题，沈旺的班还是我给他报的，流水线味道太重，当然了，在现今的手游里是够用了，但是一个画师，没有自己的风格，画得再富丽堂皇，也只是个画师，不是画家。”
“对于他这种从四线过来番广打工的人来讲，能接到这个饼已经算不错了，”肖贞誉道，“你对他的评价确实很严厉，但我感觉抛开这些业务能力不谈，他最致命的还是借着你飞升——”
“非常精准。”
蒋叁走到了大厅，发现管家已经安排人在餐厅准备了早餐，弄成了酒店自助式，似乎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安排流程，于是随便了个位置坐下，接上了耳机。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利用，”蒋叁夹了两个煎蛋放到盘子里，“我可以把我有的东西分给你，但是斗米养恩仇，不说啦！影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