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臧凉已经以一种堂而皇之的态度住了进来，但蒋叁还是不能很好地消化要跟他怎么独处。
仔细想想两个人的关系，强行解释的话可以说是故交，但实际上亲密相处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一年。
才一年的光景，硬要把他们往青梅竹马身上套实在有点过分，不算熟络，但又莫名其妙地知根知底，感情暧昧，但又比普通的男女关系少了点隐私。
此刻她只恨自己当年为什么这么话痨，什么屁事都要跟臧凉抱怨个没完，导致现在面对他，自己完全一点能够拿高姿态装点格调的资本都没有。
尤其到了晚上她爆吃十被冰镇泡鲁达的恶果终于抵达，痛经的buff加持让她丧失了很多继续跟人斗嘴的兴致，甚至有点奄奄一息。
臧凉对她这种难得的示弱表现出了非常殷勤的态度，但又不至于太黏糊，恰到好处的分寸感，确实让蒋叁受宠若惊。
蒋叁其实是很喜欢撒娇的，可以从她跟熟人相处的模式中看出来，越是亲密无间，越是能够看出她那种黏腻不要脸的本性。
以往谈恋爱时也不外乎如此，仗着对方的喜欢吆五喝六，理所应当地站在皇帝这个位置。
只偏偏可惜眼前在她面前俯首称臣的是臧凉，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太折腾他，又怕他觉得自己刁蛮，可下意识的习惯一时半会也改不了，于是只能躺着装死。
“你每次都会这么严重吗？”臧凉有点担忧地观察着她的状态，“暖宝宝也贴了，要不要再给你倒杯热水？”
“求您快点歇着吧，”蒋叁有气无力，“一直在我面前忙东忙西，会让我很惶恐。”
臧凉挑眉：“你当真？你家八十几平可只有一间客房，如今被你妹睡了，我要是歇就只能睡你床上，你不介意？”
“你再废话就去睡客厅吧，”蒋叁道，“本王允了。”
这回换臧凉有些不好意思了。
等他洗完澡把一切收拾干净后，换了睡衣回来，蒋叁已经在床上开着灯睡着了。
此人的睡眠质量似乎向来如此，入睡速度之快甚至于让人有了点扫兴的意思。
他摸索着上床，尽量控制了手脚的动作，伸手关灯。
黑暗中两人呼吸浅浅，臧凉有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蒋叁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还没睡？”臧凉被吓了一跳，“真吓人啊你。”
蒋叁把他拉到了枕头边，近在咫尺的距离让臧凉有些说不出话。
“谢谢你能来找我，”她说，“我主动得太累了，谢谢你。”
臧凉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亲了亲额头。
“谢谢你坚持了十年，”他说，“不管是不是真的用心，你能继续到今天，我万分荣幸。”
蒋叁嗅着他睡衣里陌生的洗衣粉香气，有些不自在，但又没有力气继续去做推开他的动作，只得闷闷道：“这种时候还要坚持阴阳我是吗？”
臧凉低头去吻她的眼角：“怎么敢？只是跟你表达我的真心，就算只是你随口一提，我还是义无反顾。差点把你错过了，太可惜。”
“我性格很差的，”蒋叁喃喃，“你不要讨厌我。”
“我也没那么好，”臧凉摸了摸她的耳垂，“你把我看得太高了。我也有七情六欲，我也会自私透顶，我会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我会想自己到底配不配得上你。蒋叁，我喜欢上一个小疯子，从侧面证明，我自己也不那么清醒。”
蒋叁抱着他睡着了。
后面的呓语都已经不能让人听清。
臧凉想，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那些所谓的真心，又有什么继续去深究的意义呢。
只要能够在此刻，怀里抱着这么一个人，有着这样一个灵魂，踏踏实实地，陪在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万分足够了。
蒋叁清晨醒来，床头放了一杯水。
她伸手摸了摸，还有余温，于是翻身坐起来，满头的毛毛躁躁，然后开始找拖鞋。
“起这么早，”岳行淼正在客厅坐着刷网课，“吃早饭不？你老公真行啊，打工人还能起床自己做早餐——”
“你老公，”蒋叁反唇相讥，“他人呢？”
岳行淼打了个哈欠：“上班去了好像，怎么刚来就有班上啊？你是不是骗人了，不是说他在榕城上班吗？”
“能力强不行吗，”蒋叁在冰箱里翻来翻去，“我冰块哪儿去了啊？我要泡咖啡呢——”
“你老公给你没收了，”岳行淼道，“你生理期还是少吃点冰的吧。有热豆浆，要吗？”
“拒绝，”蒋叁道，“生活这么健康？这人太可怕了，一点瑕疵都没有，让人恐惧。”
“你跟他不熟吗？”岳行淼继续抓住了华点，“不是说在一起三年了？诶，正好现在也没人，你跟我坦白，上次你明明就跟我说你跟那个小弟分手了，闹得很不愉快，为什么短短几个月又突然冒出了个臧凉？他哪位啊？你别跟我胡扯，我觉得你做不出劈腿这种事的——”
蒋叁诶呀了两声，表示人还是不能随便给别人戴道德高帽的。
岳行淼根本不信她的鬼话连篇：“而况且你为什么会突然跟一个高中同学在一起？你的高中生活过得又不是特别愉快，你自己也知道云京那帮鸟人根本入不了你的法眼，你妈压根都没给过你结婚压力，你在干什么？”
她突然恍然大悟，自己融会贯通：“他是你之前那个白月光——”
蒋叁被豆浆狠狠呛住。
“真的假的啊，”岳行淼立即在沙发上坐正，“你的人生有这么离奇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怪不得闪婚，可是他是什么心态呢？他怎么喜欢上你的？你不是说你俩一直都没联系吗？他家里是不是有问题啊？姐，你可不能这样，女人在婚姻关系里是很吃亏的，尤其你这么上赶着暗恋了如此之久，他会非常膨胀的——”
“关于这个，”蒋叁觉得还是不能继续回避了，“现在我还是有信心去把控尺度的，我跟臧凉的情况比较复杂，我自己嘛，确实偶尔会觉得有点不值，但就当做是给青春买单了……”
岳行淼继续狐疑：“你真的超爱，我理解你在某些时候是有点纯情，但我确实没想到他对你的意义如此重大，毕竟怎么看他都不算是超群绝伦的大帅哥——不过怎么说，我还是可以get到一点你的审美，你好像对这种人夫感很重的老实人很没有办法——”
蒋叁险些一大早被自己亲妹两次间接谋杀，再次被呛得疯狂咳嗽。
“与其八卦我的事，你趁早把你女朋友解决，”蒋叁往嘴里塞了一块面包，“联系了吗？她人在哪里？可以约来面谈吗？”
“你太夸张了，”岳行淼痛苦道，“我还在努力消化这件事呢，自从那天后我就没敢再回她的微信。况且都在度峡，你让我怎么约？”
“她很有钱啊，还是自由职业者，为爱奔走很正常，”蒋叁道，“说起来你要在我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你不用读书吗？”
岳行淼无奈：“我又不需要做实验，偶尔请假出来也很轻松。你干嘛老想着把我往外推啊，能不能稍微关心一下妹妹的幸福？你明明昨天还在信誓旦旦说她是渣T，现在这么上赶着撮合，真的人心不古——”
蒋叁语重心长地拍着她的肩膀：“人生总要多经历一些事情，你是母单，说不定一直没谈恋爱，就是为了遇见她呢？放一百个心，如果她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第一个网暴她。”
岳行淼根本不信：“你明明崇拜得要死。鲜少见到你这种直白的舔狗时刻，她的音乐我也看过，也不是很红啊，就是小众圈子里的限定吧？我反正欣赏不来——”
蒋叁痛心疾首：“暴遣天物啊，她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你了？？匪夷所思——”
岳行淼也非常烦恼，合上了电脑屏幕，托腮沮丧：“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法国散散心吧，你不在我一个人还要回学校面对这件事，真的很可怕——”
“我去里昂可是做正事，你别来添乱，”蒋叁立即否决，“说起来日子也差不多了，我去催一下文案，要是等飞机落地方案都还没出来，我就只能忍受全组人的暴击了——”
岳行淼看着她划拉着手机，忍不住好奇：“你到底要做什么游戏啊？做游戏不是很烧钱吗？虽然我知道你大概不缺钱，但也不至于这么有钱吧？”
蒋叁随口道：“姐姐我背靠大树好乘凉，昨天屏幕上那个精英老板看见没？是我们最大的投资方，也是技术支持，说出来不怕吓死你，是联宇集团的继承人。不过她对家族的酒店连锁没什么兴趣，自己想走程序方面——”
岳行淼张嘴形成了一个O。
“联宇集团？”她重复，“酒店大亨啊，听说做这种实体的都是家财万贯——身家过百亿了吧？”
“不清楚，”蒋叁道，“管她过不过百亿，能给我投一亿我都跪下来磕头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岳行淼好奇，“以前工作接触的吗？”
“讲来好笑，”蒋叁道，“在秋叶原买谷的时候认识的，她扎了一个很夸张的痛包，进来之后要闭店，我被她赶出来了，然后她认出了我——”
“啊？”岳行淼道，“她为什么会认识你？”
“她是个变态，”蒋叁检查着邮箱，发现单明欢已经把文件发过来了，不由得欣慰，于是打开电视投屏，开始逐字检查，“她黑过我的账号，八到过我的信息，知道我从爆炸卡离职，问我要不要一起做游戏。”
岳行淼继续张大嘴巴做震惊状。
蒋叁大概浏览了一下单明欢这边发过来的脚本，感觉整体没什么问题，于是直接拉了个微信群，打包把文件都发了进去。
新招的小美术姜悦迅速私聊了她。
“柴老师！！！”她连续多打了很多个感叹号，“你有看新闻吗？”
蒋叁没有看新闻的习惯，这两年社交软件也用得不多，因此刚起床对外界消息接受非常迟缓，缓慢打字回复。
“没有，怎么了？”
“愤怒点的游戏预热，沈旺老师接受了采访，上了热搜，里面提到了一点你的事——”
“他想死吗？”蒋叁说话间已经划开了微博，“哦，还可以，没说我什么坏话——”
“可是他是变相承认你们在一起过吧？”姜悦道，“而且还很倒油，下面评论也都说莫欺少年穷什么的……”
“谁理他啊，”蒋叁道，“一个画师的八卦而已，没有这么高的关注度的。你看到群里的消息没？改一下备注，里面的人未来都是我们团队的核心了，还有文案脚本，已经出来了，我晚点把我这边的草稿发给你们过一下。”
对面回复了两句哦哦，蒋叁再没有理会了。
她打开沈旺的采访视频，盯着屏幕上的那张脸，沉默不语。
“柴老师同我确实有很多年的相处关系，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作为朋友交往。这次能够进入愤怒点，也是经由她的关系，所以我非常感激这些年能有各位的支持，以及各行各业的帮助。”
因为云端这次是在香港预热，所以访谈的人多数都是讲的白话。
蒋叁跟沈旺认识这么多年，确实也从他身上，学了不少粤语。
她喜欢沈旺讲粤语时候的感觉，懒散，漫不经心，带着羊城人语气上的刻薄和调侃，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讨厌。
他爱眯着眼睛看她笑，像一只得逞的狐狸，又像一只慵懒的大猫。
但是如今的沈旺，却可以西装革履地站在镜头前面，文质彬彬，侃侃而谈，礼貌又不失分寸，温和又妥帖。
这都是蒋叁教会他的。
那些应酬的伎俩。
“那关于这次的游戏，柴老师有没有什么建议和看法呢？”
屏幕里的人笑了笑。
“其实柴老师从未喜欢过我的画。从前我同她一起去过画室，那时我以为她不懂油画，就跟她一起画了一幅，送到家里。放在玄关后的茶吧里，三四年都没再挂上。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大名鼎鼎游戏原画师，这么一想，那时候拙劣的笔触就更显得可笑了。”
岳行淼从厨房探头出来，手里端了一杯水：“你在看港剧？”
蒋叁盯着屏幕没说话。
“从来没喜欢过，但又不愿意丢弃，”沈旺平淡地说，“或许，这也是柴老师的一种宽容态度。”
她抬手关上了电视。
“谁啊？”岳行淼问，“长得还可以。”
蒋叁随口回答：“前任。”
岳行淼惊讶：“你的前任已经到可以上的电视的层级了？？不不不，这是哪一个前任？”
“收声啦，”蒋叁冲她比了个中指，“好好的心情又被他搞差了，干脆出门跑个步算了。”
岳行淼去翻冰箱里的巧克力，再次被她的发言震撼：“你不是最讨厌跑步了吗？说起来你多久没健身了，上次在云京你就说要醉生梦死一段时间，刚回来就立刻恢复状态？太励志了吧？”
“没办法啊，”蒋叁给自己换了个套头衫，“再不努力变得优秀点，就要被前任踩到头上了。我可不想浑浑噩噩被人以为我因为情伤一蹶不振。记得给你的渣T打电话，我出门了——中午别等我。”
然后直接关门。
岳行淼不由得赞叹，这也太雷厉风行了。
蒋叁一路鬼使神差地跑到了芳睿新迁的总部。
用鬼使神差来解释实在过于牵强，毕竟在此之前她经历过打开高德地图，输入芳睿名称，确认总部位置，然后兜兜转转倚靠地铁和公交换线，最后下车，才开始象征性地在附近的公园开始她那已经相当于中午的晨跑。
期间肖贞誉倒是给她打过几次电话，都被她敷衍性地挂断了。
无外乎说的都是些故事架构上的意见，她表示脚本的问题就直接跟文案聊吧，反正现在单明欢也已经拉进群了，你们有事情自己沟通解决，不要什么都找她这个美术，她顶个屁用。
肖贞誉比她的互联网敏感性高些，早在昨天半夜就看到了愤怒点的预热直播，所以当下也知道她可能会因为沈旺的事心情有点不好，也就随她了。
但又怕她突然发疯搞出些什么名堂，于是只能敲敲边鼓：“那我们晚上还是先过来碰一下？”
“想来就来吧，”蒋叁随口道，“反正家里人已经这么多了，也不差你们这一口。”
她在芳睿门口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最后憋不住了，终于在大堂门口站定。
“找谁？”
前台工作倒是很积极，看到她一身休闲，也不像是来谈商务，于是起了警惕心。
“借个厕所。”
她回答得倒是很坦然。
前台似乎有些语塞，大概也是没怎么见过这种在人公司楼下借厕所的，刚想说些什么，楼层电梯到了，出来呼呼啦啦一群人。
夹在中间听人说话的正是臧凉。
他看到蒋叁，也是一脸讶异，竟然直接停住了，旁边的人皆是疑惑。
蒋叁倚在前台桌边，直盯着他的脸，不笑也不说话。
“你们先去，”臧凉对身边人道，“我有点事。”
众人迅速看出端倪，笑道：“嫂子探班？”
臧凉只是笑笑，然后点头把他们都推走，继而直接走向了蒋叁：“怎么了？你怎么找得过来？”
蒋叁随口揶揄：“幸亏你是大厂，不然我地图还真不一定搜得到。”
臧凉乐了，往前靠了靠，能够贴住她的肩膀：“说明我这么多年努力还是值得的，不至于会让你迷了路。一起吃饭？”
蒋叁眉毛动了动，示意外面刚走不远的人群：“不是有约？”
“高层聚餐，没什么意思，”臧凉道，“你既然都来了，还是更愿意跟你在一起。”
蒋叁非常佩服：“果然深藏不露，直接调任总部就可以跟高层打成一片，你现在是不是直接晋升总监了？这速度也太叹为观止了吧？”
臧凉道不至于不至于，但总归也差不了多少。
他见蒋叁没有挪窝的意思，有点想去牵她的手，但大庭广众之下又有点害羞，他也还没能适应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稳定平和到如此地步，因此立在原地，等她发话。
蒋叁笑了，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局促。
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一副心虚又谦卑礼貌的样子，让人无法大张旗鼓地冲他发火或者撒娇，老感觉下一秒他根本招架不住。
无聊又无趣，温吞又缓慢。
但她就是喜欢。
于是上前，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熊抱。
臧凉搂着她，几乎被她撞出去半米，有些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了到底？跟哥哥说。”
“哥哥，你比我还小几个月，”蒋叁闷闷道，“没事，就是想你了。”
臧凉心里软成一片，又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她抱着，然后搂着人往外面走：“别糊弄我，肯定有事。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很擅长当你的受气包，所以请你随意。”
蒋叁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颊，想了想还是坦诚道：“就是想你了，感觉再不赶紧见你一面，又要移情别恋了，非常危险，于是快马加鞭。”
臧凉皱着眉头佯怒：“才几个小时又要看不住？蒋叁，你要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你的专注度。”
蒋叁哈哈一笑，牵了他的手，两个走在街道上。
“我觉得自己总是做的不够好，尤其是在爱情里面，对不住过一些人，”她说，“我在想，我会不会伤害到你？如果再伤害到你，我真是别活了。”
“放心，”臧凉牵着她的手亲了亲，“我没有那么软柿子，如果我受伤，我会通知你。”
蒋叁偏头看他：“你记得这句话哦，通知我是什么意思？通知我你要离开吗？”
“通知你改正，”臧凉无语道，“当然了，只能单方面申诉，毕竟你这个性子，如果上头估计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但请你多对我偏爱一点，我很玻璃心的。”
“我很偏爱你的，”蒋叁说，“我最偏爱的就是你。”
仔细想想两个人的关系，强行解释的话可以说是故交，但实际上亲密相处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一年。
才一年的光景，硬要把他们往青梅竹马身上套实在有点过分，不算熟络，但又莫名其妙地知根知底，感情暧昧，但又比普通的男女关系少了点隐私。
此刻她只恨自己当年为什么这么话痨，什么屁事都要跟臧凉抱怨个没完，导致现在面对他，自己完全一点能够拿高姿态装点格调的资本都没有。
尤其到了晚上她爆吃十被冰镇泡鲁达的恶果终于抵达，痛经的buff加持让她丧失了很多继续跟人斗嘴的兴致，甚至有点奄奄一息。
臧凉对她这种难得的示弱表现出了非常殷勤的态度，但又不至于太黏糊，恰到好处的分寸感，确实让蒋叁受宠若惊。
蒋叁其实是很喜欢撒娇的，可以从她跟熟人相处的模式中看出来，越是亲密无间，越是能够看出她那种黏腻不要脸的本性。
以往谈恋爱时也不外乎如此，仗着对方的喜欢吆五喝六，理所应当地站在皇帝这个位置。
只偏偏可惜眼前在她面前俯首称臣的是臧凉，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太折腾他，又怕他觉得自己刁蛮，可下意识的习惯一时半会也改不了，于是只能躺着装死。
“你每次都会这么严重吗？”臧凉有点担忧地观察着她的状态，“暖宝宝也贴了，要不要再给你倒杯热水？”
“求您快点歇着吧，”蒋叁有气无力，“一直在我面前忙东忙西，会让我很惶恐。”
臧凉挑眉：“你当真？你家八十几平可只有一间客房，如今被你妹睡了，我要是歇就只能睡你床上，你不介意？”
“你再废话就去睡客厅吧，”蒋叁道，“本王允了。”
这回换臧凉有些不好意思了。
等他洗完澡把一切收拾干净后，换了睡衣回来，蒋叁已经在床上开着灯睡着了。
此人的睡眠质量似乎向来如此，入睡速度之快甚至于让人有了点扫兴的意思。
他摸索着上床，尽量控制了手脚的动作，伸手关灯。
黑暗中两人呼吸浅浅，臧凉有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蒋叁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还没睡？”臧凉被吓了一跳，“真吓人啊你。”
蒋叁把他拉到了枕头边，近在咫尺的距离让臧凉有些说不出话。
“谢谢你能来找我，”她说，“我主动得太累了，谢谢你。”
臧凉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亲了亲额头。
“谢谢你坚持了十年，”他说，“不管是不是真的用心，你能继续到今天，我万分荣幸。”
蒋叁嗅着他睡衣里陌生的洗衣粉香气，有些不自在，但又没有力气继续去做推开他的动作，只得闷闷道：“这种时候还要坚持阴阳我是吗？”
臧凉低头去吻她的眼角：“怎么敢？只是跟你表达我的真心，就算只是你随口一提，我还是义无反顾。差点把你错过了，太可惜。”
“我性格很差的，”蒋叁喃喃，“你不要讨厌我。”
“我也没那么好，”臧凉摸了摸她的耳垂，“你把我看得太高了。我也有七情六欲，我也会自私透顶，我会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我会想自己到底配不配得上你。蒋叁，我喜欢上一个小疯子，从侧面证明，我自己也不那么清醒。”
蒋叁抱着他睡着了。
后面的呓语都已经不能让人听清。
臧凉想，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那些所谓的真心，又有什么继续去深究的意义呢。
只要能够在此刻，怀里抱着这么一个人，有着这样一个灵魂，踏踏实实地，陪在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万分足够了。
蒋叁清晨醒来，床头放了一杯水。
她伸手摸了摸，还有余温，于是翻身坐起来，满头的毛毛躁躁，然后开始找拖鞋。
“起这么早，”岳行淼正在客厅坐着刷网课，“吃早饭不？你老公真行啊，打工人还能起床自己做早餐——”
“你老公，”蒋叁反唇相讥，“他人呢？”
岳行淼打了个哈欠：“上班去了好像，怎么刚来就有班上啊？你是不是骗人了，不是说他在榕城上班吗？”
“能力强不行吗，”蒋叁在冰箱里翻来翻去，“我冰块哪儿去了啊？我要泡咖啡呢——”
“你老公给你没收了，”岳行淼道，“你生理期还是少吃点冰的吧。有热豆浆，要吗？”
“拒绝，”蒋叁道，“生活这么健康？这人太可怕了，一点瑕疵都没有，让人恐惧。”
“你跟他不熟吗？”岳行淼继续抓住了华点，“不是说在一起三年了？诶，正好现在也没人，你跟我坦白，上次你明明就跟我说你跟那个小弟分手了，闹得很不愉快，为什么短短几个月又突然冒出了个臧凉？他哪位啊？你别跟我胡扯，我觉得你做不出劈腿这种事的——”
蒋叁诶呀了两声，表示人还是不能随便给别人戴道德高帽的。
岳行淼根本不信她的鬼话连篇：“而况且你为什么会突然跟一个高中同学在一起？你的高中生活过得又不是特别愉快，你自己也知道云京那帮鸟人根本入不了你的法眼，你妈压根都没给过你结婚压力，你在干什么？”
她突然恍然大悟，自己融会贯通：“他是你之前那个白月光——”
蒋叁被豆浆狠狠呛住。
“真的假的啊，”岳行淼立即在沙发上坐正，“你的人生有这么离奇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怪不得闪婚，可是他是什么心态呢？他怎么喜欢上你的？你不是说你俩一直都没联系吗？他家里是不是有问题啊？姐，你可不能这样，女人在婚姻关系里是很吃亏的，尤其你这么上赶着暗恋了如此之久，他会非常膨胀的——”
“关于这个，”蒋叁觉得还是不能继续回避了，“现在我还是有信心去把控尺度的，我跟臧凉的情况比较复杂，我自己嘛，确实偶尔会觉得有点不值，但就当做是给青春买单了……”
岳行淼继续狐疑：“你真的超爱，我理解你在某些时候是有点纯情，但我确实没想到他对你的意义如此重大，毕竟怎么看他都不算是超群绝伦的大帅哥——不过怎么说，我还是可以get到一点你的审美，你好像对这种人夫感很重的老实人很没有办法——”
蒋叁险些一大早被自己亲妹两次间接谋杀，再次被呛得疯狂咳嗽。
“与其八卦我的事，你趁早把你女朋友解决，”蒋叁往嘴里塞了一块面包，“联系了吗？她人在哪里？可以约来面谈吗？”
“你太夸张了，”岳行淼痛苦道，“我还在努力消化这件事呢，自从那天后我就没敢再回她的微信。况且都在度峡，你让我怎么约？”
“她很有钱啊，还是自由职业者，为爱奔走很正常，”蒋叁道，“说起来你要在我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你不用读书吗？”
岳行淼无奈：“我又不需要做实验，偶尔请假出来也很轻松。你干嘛老想着把我往外推啊，能不能稍微关心一下妹妹的幸福？你明明昨天还在信誓旦旦说她是渣T，现在这么上赶着撮合，真的人心不古——”
蒋叁语重心长地拍着她的肩膀：“人生总要多经历一些事情，你是母单，说不定一直没谈恋爱，就是为了遇见她呢？放一百个心，如果她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第一个网暴她。”
岳行淼根本不信：“你明明崇拜得要死。鲜少见到你这种直白的舔狗时刻，她的音乐我也看过，也不是很红啊，就是小众圈子里的限定吧？我反正欣赏不来——”
蒋叁痛心疾首：“暴遣天物啊，她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你了？？匪夷所思——”
岳行淼也非常烦恼，合上了电脑屏幕，托腮沮丧：“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法国散散心吧，你不在我一个人还要回学校面对这件事，真的很可怕——”
“我去里昂可是做正事，你别来添乱，”蒋叁立即否决，“说起来日子也差不多了，我去催一下文案，要是等飞机落地方案都还没出来，我就只能忍受全组人的暴击了——”
岳行淼看着她划拉着手机，忍不住好奇：“你到底要做什么游戏啊？做游戏不是很烧钱吗？虽然我知道你大概不缺钱，但也不至于这么有钱吧？”
蒋叁随口道：“姐姐我背靠大树好乘凉，昨天屏幕上那个精英老板看见没？是我们最大的投资方，也是技术支持，说出来不怕吓死你，是联宇集团的继承人。不过她对家族的酒店连锁没什么兴趣，自己想走程序方面——”
岳行淼张嘴形成了一个O。
“联宇集团？”她重复，“酒店大亨啊，听说做这种实体的都是家财万贯——身家过百亿了吧？”
“不清楚，”蒋叁道，“管她过不过百亿，能给我投一亿我都跪下来磕头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岳行淼好奇，“以前工作接触的吗？”
“讲来好笑，”蒋叁道，“在秋叶原买谷的时候认识的，她扎了一个很夸张的痛包，进来之后要闭店，我被她赶出来了，然后她认出了我——”
“啊？”岳行淼道，“她为什么会认识你？”
“她是个变态，”蒋叁检查着邮箱，发现单明欢已经把文件发过来了，不由得欣慰，于是打开电视投屏，开始逐字检查，“她黑过我的账号，八到过我的信息，知道我从爆炸卡离职，问我要不要一起做游戏。”
岳行淼继续张大嘴巴做震惊状。
蒋叁大概浏览了一下单明欢这边发过来的脚本，感觉整体没什么问题，于是直接拉了个微信群，打包把文件都发了进去。
新招的小美术姜悦迅速私聊了她。
“柴老师！！！”她连续多打了很多个感叹号，“你有看新闻吗？”
蒋叁没有看新闻的习惯，这两年社交软件也用得不多，因此刚起床对外界消息接受非常迟缓，缓慢打字回复。
“没有，怎么了？”
“愤怒点的游戏预热，沈旺老师接受了采访，上了热搜，里面提到了一点你的事——”
“他想死吗？”蒋叁说话间已经划开了微博，“哦，还可以，没说我什么坏话——”
“可是他是变相承认你们在一起过吧？”姜悦道，“而且还很倒油，下面评论也都说莫欺少年穷什么的……”
“谁理他啊，”蒋叁道，“一个画师的八卦而已，没有这么高的关注度的。你看到群里的消息没？改一下备注，里面的人未来都是我们团队的核心了，还有文案脚本，已经出来了，我晚点把我这边的草稿发给你们过一下。”
对面回复了两句哦哦，蒋叁再没有理会了。
她打开沈旺的采访视频，盯着屏幕上的那张脸，沉默不语。
“柴老师同我确实有很多年的相处关系，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作为朋友交往。这次能够进入愤怒点，也是经由她的关系，所以我非常感激这些年能有各位的支持，以及各行各业的帮助。”
因为云端这次是在香港预热，所以访谈的人多数都是讲的白话。
蒋叁跟沈旺认识这么多年，确实也从他身上，学了不少粤语。
她喜欢沈旺讲粤语时候的感觉，懒散，漫不经心，带着羊城人语气上的刻薄和调侃，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讨厌。
他爱眯着眼睛看她笑，像一只得逞的狐狸，又像一只慵懒的大猫。
但是如今的沈旺，却可以西装革履地站在镜头前面，文质彬彬，侃侃而谈，礼貌又不失分寸，温和又妥帖。
这都是蒋叁教会他的。
那些应酬的伎俩。
“那关于这次的游戏，柴老师有没有什么建议和看法呢？”
屏幕里的人笑了笑。
“其实柴老师从未喜欢过我的画。从前我同她一起去过画室，那时我以为她不懂油画，就跟她一起画了一幅，送到家里。放在玄关后的茶吧里，三四年都没再挂上。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大名鼎鼎游戏原画师，这么一想，那时候拙劣的笔触就更显得可笑了。”
岳行淼从厨房探头出来，手里端了一杯水：“你在看港剧？”
蒋叁盯着屏幕没说话。
“从来没喜欢过，但又不愿意丢弃，”沈旺平淡地说，“或许，这也是柴老师的一种宽容态度。”
她抬手关上了电视。
“谁啊？”岳行淼问，“长得还可以。”
蒋叁随口回答：“前任。”
岳行淼惊讶：“你的前任已经到可以上的电视的层级了？？不不不，这是哪一个前任？”
“收声啦，”蒋叁冲她比了个中指，“好好的心情又被他搞差了，干脆出门跑个步算了。”
岳行淼去翻冰箱里的巧克力，再次被她的发言震撼：“你不是最讨厌跑步了吗？说起来你多久没健身了，上次在云京你就说要醉生梦死一段时间，刚回来就立刻恢复状态？太励志了吧？”
“没办法啊，”蒋叁给自己换了个套头衫，“再不努力变得优秀点，就要被前任踩到头上了。我可不想浑浑噩噩被人以为我因为情伤一蹶不振。记得给你的渣T打电话，我出门了——中午别等我。”
然后直接关门。
岳行淼不由得赞叹，这也太雷厉风行了。
蒋叁一路鬼使神差地跑到了芳睿新迁的总部。
用鬼使神差来解释实在过于牵强，毕竟在此之前她经历过打开高德地图，输入芳睿名称，确认总部位置，然后兜兜转转倚靠地铁和公交换线，最后下车，才开始象征性地在附近的公园开始她那已经相当于中午的晨跑。
期间肖贞誉倒是给她打过几次电话，都被她敷衍性地挂断了。
无外乎说的都是些故事架构上的意见，她表示脚本的问题就直接跟文案聊吧，反正现在单明欢也已经拉进群了，你们有事情自己沟通解决，不要什么都找她这个美术，她顶个屁用。
肖贞誉比她的互联网敏感性高些，早在昨天半夜就看到了愤怒点的预热直播，所以当下也知道她可能会因为沈旺的事心情有点不好，也就随她了。
但又怕她突然发疯搞出些什么名堂，于是只能敲敲边鼓：“那我们晚上还是先过来碰一下？”
“想来就来吧，”蒋叁随口道，“反正家里人已经这么多了，也不差你们这一口。”
她在芳睿门口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最后憋不住了，终于在大堂门口站定。
“找谁？”
前台工作倒是很积极，看到她一身休闲，也不像是来谈商务，于是起了警惕心。
“借个厕所。”
她回答得倒是很坦然。
前台似乎有些语塞，大概也是没怎么见过这种在人公司楼下借厕所的，刚想说些什么，楼层电梯到了，出来呼呼啦啦一群人。
夹在中间听人说话的正是臧凉。
他看到蒋叁，也是一脸讶异，竟然直接停住了，旁边的人皆是疑惑。
蒋叁倚在前台桌边，直盯着他的脸，不笑也不说话。
“你们先去，”臧凉对身边人道，“我有点事。”
众人迅速看出端倪，笑道：“嫂子探班？”
臧凉只是笑笑，然后点头把他们都推走，继而直接走向了蒋叁：“怎么了？你怎么找得过来？”
蒋叁随口揶揄：“幸亏你是大厂，不然我地图还真不一定搜得到。”
臧凉乐了，往前靠了靠，能够贴住她的肩膀：“说明我这么多年努力还是值得的，不至于会让你迷了路。一起吃饭？”
蒋叁眉毛动了动，示意外面刚走不远的人群：“不是有约？”
“高层聚餐，没什么意思，”臧凉道，“你既然都来了，还是更愿意跟你在一起。”
蒋叁非常佩服：“果然深藏不露，直接调任总部就可以跟高层打成一片，你现在是不是直接晋升总监了？这速度也太叹为观止了吧？”
臧凉道不至于不至于，但总归也差不了多少。
他见蒋叁没有挪窝的意思，有点想去牵她的手，但大庭广众之下又有点害羞，他也还没能适应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稳定平和到如此地步，因此立在原地，等她发话。
蒋叁笑了，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局促。
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一副心虚又谦卑礼貌的样子，让人无法大张旗鼓地冲他发火或者撒娇，老感觉下一秒他根本招架不住。
无聊又无趣，温吞又缓慢。
但她就是喜欢。
于是上前，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熊抱。
臧凉搂着她，几乎被她撞出去半米，有些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了到底？跟哥哥说。”
“哥哥，你比我还小几个月，”蒋叁闷闷道，“没事，就是想你了。”
臧凉心里软成一片，又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她抱着，然后搂着人往外面走：“别糊弄我，肯定有事。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很擅长当你的受气包，所以请你随意。”
蒋叁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颊，想了想还是坦诚道：“就是想你了，感觉再不赶紧见你一面，又要移情别恋了，非常危险，于是快马加鞭。”
臧凉皱着眉头佯怒：“才几个小时又要看不住？蒋叁，你要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你的专注度。”
蒋叁哈哈一笑，牵了他的手，两个走在街道上。
“我觉得自己总是做的不够好，尤其是在爱情里面，对不住过一些人，”她说，“我在想，我会不会伤害到你？如果再伤害到你，我真是别活了。”
“放心，”臧凉牵着她的手亲了亲，“我没有那么软柿子，如果我受伤，我会通知你。”
蒋叁偏头看他：“你记得这句话哦，通知我是什么意思？通知我你要离开吗？”
“通知你改正，”臧凉无语道，“当然了，只能单方面申诉，毕竟你这个性子，如果上头估计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但请你多对我偏爱一点，我很玻璃心的。”
“我很偏爱你的，”蒋叁说，“我最偏爱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