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上班族的午休时刻，但又恰巧还在饭点，因此就算身居小巷也还是不乏很多外卖人员反复进出停靠，看到两个人蹲在路边，也是不免狐疑。
蒋叁还在想着要如何跟臧凉好好重新建设一下感情培养模式的事，旁边巷尾却转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锦添：“......”
蒋叁：“......”
最终还是蒋叁主动开口，皮笑肉不笑地见缝插针：“原来资本家也会老实打卡上班啊？”
许锦添双手插在裤兜里，也是没料到会在这种社区咖啡馆的门口撞见这个煞星，多年未见本来都已经有点丧失她损人功力的认知了，当下顿时有点大脑宕机。
但就算他再怎么大脑宕机，总归还是习惯了这些年的领导身份，一个蒋叁而已，关系好的时候大家可以互拍肩膀打打麻将，可终究只是同事关系——更甚至上下级。
所以他心虚个屁！
“下午正好有个会，”他说，“倒是没想到柴老师还能闲逛到这里？多少年了，故地重游？”
蒋叁痛心疾首地点了点头：“是啊，拿不到贵厂的offer让我夜不能寐，在您看不到的日子里，我没事做的时候都在您家大厦楼下一公里内的各种角落徘徊，您得小心一点我这种打不死的蟑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蹿到楼上去了。咱们门禁的黑名单还没给我解开吧？”
许锦添几乎是咬牙切齿，但又必须维持明面上的体面，于是和善微笑：“哪儿来的黑名单，没有的事。”
“是么。”
蒋叁耸了耸肩，掏出手机，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张几乎已经盘了不知道多少层赛博包浆的高糊照片，上面赫然展现的就是蒋叁那张脸在爆炸卡大门处被门禁系统拦截显示您已被拉黑的字眼。
许锦添差点绷不住口吐白沫翻白眼死去。
“系统错误吧，”他强装镇定，“偶尔还是会有这种情况。IT部的人你也知道，搞公司系统的基本都是关系户，这种门禁都是靠采购走后门拉关系来的，很多框架都比较简单——”
蒋叁非常真诚地看着他，意思却非常明显，那就是你继续演吧，看谁理你。
许锦添却终于把视线转移，看到了蒋叁旁边立着的这个陌生男人，顿时找到了岔开话题的救星，立即道：“这位是？”
蒋叁答得比臧凉快：“新招的助理。”
许锦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来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都能有多余的费用去招助理了。”
“托您的福，”蒋叁道，“想给您添堵的老板还是不少的。”
许锦添再次落败。
“正好碰上，”他说，“喝一杯？”
蒋叁表情非常夸张：“许总，年过四十人也不能这么自甘堕落，大白天就喝酒，小心不到五十就胃穿孔撒手人寰。”
许锦添气急：“站在咖啡店门口你还以为能有酒喝？跟你不一样，我下午还要上班——”
蒋叁举手表示投降，但却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臧凉虽然不认识这突然冒出来的男的，但看对方穿着打扮，应该不是凡人。再加上能跟蒋叁夹枪带棒地互相阴阳这么久，大概又是行业里的老相识。
他依稀能够猜出这人可能是爆炸卡的老总，但鉴于在此之前他对这些游戏行业里的知名大拿几乎是抱持着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认知，于是在此刻也不敢多说话，只能从善如流，跟着蒋叁一道进了这家咖啡店。
社区咖啡大部分时候为了保障社区的名号，基本都是只租了老旧小区一楼的某个单元，把门口的部分外围阳台改造成了十平米不到的狭小空间，几乎不提供座位，就是要让人站在吧台或者挤在门口的高脚凳上，感受这种别样但是并不非常舒适的“小资”时光。
臧凉并没有喝咖啡的习惯，也品不出什么东西，但因为是许锦添做东，于是他还是见好就收，随便点了杯拿铁。
蒋叁非常不客气，直接笑眯眯问：“今天的单品是什么？”
店长是个女生，似乎也跟她是旧识：“北非的——”
蒋叁保持微笑：“要最贵的那种，今天许老板买单。”
许锦添在背后黑了脸。
蒋叁非常熟门熟路地推门进了里面熟客才能知晓的隔间，宽阔的天井，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装潢，更有种中式的风味，四处弥漫着的咖啡豆清香也跟这一切格格不入。
这里比起喝咖啡，倒更适合品茗听戏。
“许总不懂咖啡，”蒋叁找了个位置坐下，笑着看他，非常具备礼貌，让人没有合理的发火由头，“我也是，但您今天请客，我就姑且试下。”
许锦添：“我也没说我要请客——”
蒋叁夸张摁住胸口：“你总不至于要让我这个无业游民消费两百一壶的咖啡吧，还是上市公司老总呢，怎么这点肚量。”
许锦添：“......”
臧凉：“......”
许锦添不想跟她拐弯抹角地继续互相伤害了，思来想去自己应该也损不过她，到头来把心脏病再次气出来也是得不偿失，于是直接在她对面坐下，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人找的怎么样了？”
蒋叁正忙着从桌上顺走咖啡店免费赠送的薄荷糖，听到他这么开口，直接抬头：“无可奉告。”
许锦添扯了唇角：“我还以为你会跟我再打一会儿机锋，竟然直接就这么承认了？”
蒋叁将手从桌面上收回，抱臂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许锦添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反问：“干嘛？”
蒋叁直接点炮：“你是不是有病？”
臧凉坐在一旁差点连水都接不住了。
许锦添坚持死犟：“我怎么了？蒋叁，你做人能不能礼貌一点？虽然我现在不是你领导了，但就算是陌生人你也得讲点人民公德吧？”
“少给脸不要脸了，谁跟你是陌生人，我们俩有深仇大恨你忘了吗？没听见你出车祸啊怎么还玩失忆这套？做人别这么无耻，温良恭俭让不是向你这种人贯彻的，你这条资本家的舔狗。”
臧凉：“......”
咖啡来了，蒋叁这人竟然能够无耻到刚刚大骂完对方一通之后还可以非常顺理成章地继续加点一份蛋糕。
当然，依旧是算在许锦添头上。
臧凉几乎是肉眼可见许锦添的脸黑得快跟煤灰一样了。
同时大大感慨就这自己还担心她在职场上被人打压，她上班的时候只会因为太把领导踩在脚底惨遭毒杀吧——
许锦添干咳两声，找回自己的灵魂。
然后战术性喝水。
“这么多年了，”他说，“而且离职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本来给过你另外一条路，你自己不要，然后现在把我当做恶人？职场在你眼里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
“滚吧你，”蒋叁道，“没一个字我爱听的。”
许锦添气得半死：“你喝的这玩意儿还是我付的钱！！！”
蒋叁耐心地品鉴了三秒，嗯了一声，最后做出评价。
“看来也不怎么样。”
许锦添要掀桌了。
“拜托诶，大哥，”蒋叁道，“你自己骨头贱的发痒邀我进来的，如果不是您老人家抹不开面子硬要在我面前装洒脱，咱们在门口就拜拜来不及握手各奔天涯了，用得着现在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地和气对骂？你自己想演岁月静好，二十几层的大厦不够给你做舞台，非得要在我面前配合？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一年赚这么多个亿的人才这么点肚量，我才觉得你把职场当儿戏。 ”
“随便吧，”许锦添道，“我不跟你争这个。”
“谢您海涵。”蒋叁毫不客气。
许锦添努力平复着心情。
“不管怎么说，作为过来人我还是诚恳地给你一个建议，”他道，“你也不是刚毕业的愣头青，知道现在业内的情况，小体量没有靠山是势必做不起来的，我不跟你谈搭建的问题，你后期的发行肯定是要找人的，或者直接甩手卖出去？你一个独立制作小团队，真觉得名头已经响到靠你那几个字就能回本了吗？要犟是可以，但别做那种玉石俱焚的蠢事。”
“笑死，”蒋叁道，“看来许老板还是很看得起我的，至少承认我的火烧起来也能燎点您家大门的边角。”
“蒋叁，”许锦添正色，“别这么幼稚，你耽误自己的前程不要紧，带团队是要对所有人负责的。”
蒋叁把杯子放下，同样语重心长，话语里却少了点那种状态下该有的诚恳。
“许总，”她说，“原来您还知道这句话啊。”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许锦添端起了盛了柠檬水的玻璃杯。
“你跟沈旺多久没见了？”
蒋叁端起玻璃壶给自己续杯，抬头冲他笑意嫣然：“关你屁事。”
“只是作为老朋友打听一下近况罢了，”许锦添合手道，“毕竟人生对你造成不可磨灭重大伤害的两个男人，一个彭如飞，一个沈旺，都多多少少跟我有过交情。”
“少自恋了行吗，”蒋叁讶异道，“你这辈子跟沈旺有说超过十句话吗？”
许锦添斜眼看她：“还不是你把他看得太紧？要我说家风不严迟早出事，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有男人愿意爱你，也不过是卧薪尝胆罢了。”
“是的，”蒋叁温顺点头，“我应该多跟您学学讨男人欢心的技巧。”
许锦添：“......”
蒋叁不依不饶地打了个响指：“棒棒，拿笔记一下，许总要传授他成功之道，独门的驭夫神技了，回去可得裱起来，挂在门口吸引一下人傻钱多的深柜。”
臧凉满头黑线，不知道该不该配合她的尖酸刻薄。
“随便你怎么说，”许锦添往后靠了靠，强行做出了个放松的姿态，试图在这种畸形的谈判场上找回点为数不多的尊严，“反正现在风水轮流转，没钱吃饭的人不是我。以前背后还有沈旺跟着你摇尾巴，现在嘛，虽然你身边也不缺人，但到底被辜负了这么多年的心血，我是你的话就不会在这里虚张声势，而是回家抱头痛哭了。”
“借您吉言，等会儿就回去哭，”蒋叁道，“打车费能不能再海涵一下？”
许锦添脸又黑了。
“算了算了，知道你小气，”蒋叁抬手看表，“这两百块钱可真是浪费，喝了半天刷锅水，没尝出跟星巴克有什么区别。”
然后起身，说了要去洗手间，就这么正大光明把人晾在这儿了。
余下臧凉跟许锦添二人大眼瞪小眼，真是连缓和气氛的话也说不出来。
可许锦添到底还算是在商场打拼过这么多年的人精，平日里可以接受跟蒋叁两个人皮里阳秋地互相开炮，对她身边的人还是会保持一点明案上的体面的——毕竟蒋叁无耻不要脸，但她身边的人基本都是看上去温和清明的。
许锦添不是超雄，不会像段方泽一样看到个跟蒋叁沾边的就四处开火。他当老板当习惯了，虽然偶尔会被蒋叁弄得下不来台，可是当领导的虚伪和进退有度还是有的。于是乎就这么非常诡异地率先开了口。
“您好。”
臧凉心中恶寒，这都把他当背景板在这儿聊了半天了现在才想到用这个开场白，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您好。”
不过他倒还懂得见好就收，毕竟他跟蒋叁不一样，没修炼出来那种能够时刻转换心情立即对别人开炮的本事。
更况且许锦添跟他才第一次见面，他就算再恨屋及乌也暂时做不出这种在公众场合心平气和地跟上市公司老总对骂的事。
“助理，是吗？”许锦添再次开口，似乎是在不露痕迹地试图从他身上发现些什么，“她给你开多少钱？”
“啊？”臧凉倒是没料到他的话题转得这么快，一时间有点跟不上老总的思路。
“我跟她认识太久，清楚她做事的脾气，”许锦添道，“她的业务能力从来不需要在画画上面找什么助理，既然时刻带在身边，那关系自然非同一般。搞独立游戏无外乎是两种情况，美术牵头，或者开发牵头。她的人脉我知道，美术这块我也不怀疑，但是业内知名的程序没几个，既然能让她这么关注，你必定非常重要。”
臧凉顿悟老总应该是想岔了，以为自己是蒋叁新项目拉拢来的核心业务骨干。至于怎么拉拢来的，意思很明显，皮肉关系罢了。
想到这里臧凉不由得非常惭愧，心道真是对不住了老板，小的的水平还不至于让陛下觊觎，皮肉关系未来是会有的，但利益纠葛，自己是完全够不上的，您橄榄枝抛错方向了。
于是干咳两声，却被许锦添视为心虚，因此更加笃定了。
“我不清楚她跟你谈的到底是什么类型的游戏，但如果这么重视你，那技术层面肯定不应该是AVG或者简单的RPG。她蒋叁再怎么厉害，也不过只是一个美术而已，你听说过几个游戏是单独因为美术大爆的？她给你许诺过什么我不清楚，但你要知道，一个未成形的独立工作室，和一个已经上市初具规模的游戏大厂，哪一个对你的未来帮助更大。”
臧凉苦笑：“您这是在挖我？”
许锦添敲了敲手指：“我是在救你，蒋叁太幼稚了，飞蛾扑火，她做这些事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哄骗到你的，如果你是一个有点经验的开发就应该知道，独立游戏只是理想主义者的颅内自嗨，多数时候都是在不得已情况下混口饭吃而已。既然都是吃饭，我这里的饭更合你的胃口。”
臧凉哑然：“您这都还没看过我的简历，就已经板上钉钉了？”
许锦添笑了：“我虽然不喜欢她幼稚，但我信她的眼光。”
臧凉笑着推了推水杯，站起身来：“谢您的美意，不过还是大锅饭更合我的胃口。”
蒋叁从卫生间里出来了，甩着手上的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走了？”她问。
臧凉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于是二人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倒是都没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只是走出一段路才又发现不对。
“你跟着我干嘛！！！”
蒋叁回头冲他大怒。
许锦添非常无辜。
“这是我回公司的路好吗！！我才想问你走这边干嘛？？”
蒋叁气哼哼地冲他挥拳头：“这路是你家开的吗？老娘想走哪里就走哪里，离我远点，小心我报警抓你——”
“你才离我远点吧——”许锦添气急败坏，“没见过你这么不讲道理的——”
蒋叁不理他了，直接拽着臧凉的胳膊拐进了大厦楼下一家面包店的大门。
许锦添这才松了一口气，像是刚刚那瞬间真的怕了蒋叁会直接冲进爆炸卡的大门跟他中门对狙。
蒋叁还在想着要如何跟臧凉好好重新建设一下感情培养模式的事，旁边巷尾却转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锦添：“......”
蒋叁：“......”
最终还是蒋叁主动开口，皮笑肉不笑地见缝插针：“原来资本家也会老实打卡上班啊？”
许锦添双手插在裤兜里，也是没料到会在这种社区咖啡馆的门口撞见这个煞星，多年未见本来都已经有点丧失她损人功力的认知了，当下顿时有点大脑宕机。
但就算他再怎么大脑宕机，总归还是习惯了这些年的领导身份，一个蒋叁而已，关系好的时候大家可以互拍肩膀打打麻将，可终究只是同事关系——更甚至上下级。
所以他心虚个屁！
“下午正好有个会，”他说，“倒是没想到柴老师还能闲逛到这里？多少年了，故地重游？”
蒋叁痛心疾首地点了点头：“是啊，拿不到贵厂的offer让我夜不能寐，在您看不到的日子里，我没事做的时候都在您家大厦楼下一公里内的各种角落徘徊，您得小心一点我这种打不死的蟑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蹿到楼上去了。咱们门禁的黑名单还没给我解开吧？”
许锦添几乎是咬牙切齿，但又必须维持明面上的体面，于是和善微笑：“哪儿来的黑名单，没有的事。”
“是么。”
蒋叁耸了耸肩，掏出手机，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张几乎已经盘了不知道多少层赛博包浆的高糊照片，上面赫然展现的就是蒋叁那张脸在爆炸卡大门处被门禁系统拦截显示您已被拉黑的字眼。
许锦添差点绷不住口吐白沫翻白眼死去。
“系统错误吧，”他强装镇定，“偶尔还是会有这种情况。IT部的人你也知道，搞公司系统的基本都是关系户，这种门禁都是靠采购走后门拉关系来的，很多框架都比较简单——”
蒋叁非常真诚地看着他，意思却非常明显，那就是你继续演吧，看谁理你。
许锦添却终于把视线转移，看到了蒋叁旁边立着的这个陌生男人，顿时找到了岔开话题的救星，立即道：“这位是？”
蒋叁答得比臧凉快：“新招的助理。”
许锦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来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都能有多余的费用去招助理了。”
“托您的福，”蒋叁道，“想给您添堵的老板还是不少的。”
许锦添再次落败。
“正好碰上，”他说，“喝一杯？”
蒋叁表情非常夸张：“许总，年过四十人也不能这么自甘堕落，大白天就喝酒，小心不到五十就胃穿孔撒手人寰。”
许锦添气急：“站在咖啡店门口你还以为能有酒喝？跟你不一样，我下午还要上班——”
蒋叁举手表示投降，但却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臧凉虽然不认识这突然冒出来的男的，但看对方穿着打扮，应该不是凡人。再加上能跟蒋叁夹枪带棒地互相阴阳这么久，大概又是行业里的老相识。
他依稀能够猜出这人可能是爆炸卡的老总，但鉴于在此之前他对这些游戏行业里的知名大拿几乎是抱持着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认知，于是在此刻也不敢多说话，只能从善如流，跟着蒋叁一道进了这家咖啡店。
社区咖啡大部分时候为了保障社区的名号，基本都是只租了老旧小区一楼的某个单元，把门口的部分外围阳台改造成了十平米不到的狭小空间，几乎不提供座位，就是要让人站在吧台或者挤在门口的高脚凳上，感受这种别样但是并不非常舒适的“小资”时光。
臧凉并没有喝咖啡的习惯，也品不出什么东西，但因为是许锦添做东，于是他还是见好就收，随便点了杯拿铁。
蒋叁非常不客气，直接笑眯眯问：“今天的单品是什么？”
店长是个女生，似乎也跟她是旧识：“北非的——”
蒋叁保持微笑：“要最贵的那种，今天许老板买单。”
许锦添在背后黑了脸。
蒋叁非常熟门熟路地推门进了里面熟客才能知晓的隔间，宽阔的天井，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装潢，更有种中式的风味，四处弥漫着的咖啡豆清香也跟这一切格格不入。
这里比起喝咖啡，倒更适合品茗听戏。
“许总不懂咖啡，”蒋叁找了个位置坐下，笑着看他，非常具备礼貌，让人没有合理的发火由头，“我也是，但您今天请客，我就姑且试下。”
许锦添：“我也没说我要请客——”
蒋叁夸张摁住胸口：“你总不至于要让我这个无业游民消费两百一壶的咖啡吧，还是上市公司老总呢，怎么这点肚量。”
许锦添：“......”
臧凉：“......”
许锦添不想跟她拐弯抹角地继续互相伤害了，思来想去自己应该也损不过她，到头来把心脏病再次气出来也是得不偿失，于是直接在她对面坐下，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人找的怎么样了？”
蒋叁正忙着从桌上顺走咖啡店免费赠送的薄荷糖，听到他这么开口，直接抬头：“无可奉告。”
许锦添扯了唇角：“我还以为你会跟我再打一会儿机锋，竟然直接就这么承认了？”
蒋叁将手从桌面上收回，抱臂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许锦添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反问：“干嘛？”
蒋叁直接点炮：“你是不是有病？”
臧凉坐在一旁差点连水都接不住了。
许锦添坚持死犟：“我怎么了？蒋叁，你做人能不能礼貌一点？虽然我现在不是你领导了，但就算是陌生人你也得讲点人民公德吧？”
“少给脸不要脸了，谁跟你是陌生人，我们俩有深仇大恨你忘了吗？没听见你出车祸啊怎么还玩失忆这套？做人别这么无耻，温良恭俭让不是向你这种人贯彻的，你这条资本家的舔狗。”
臧凉：“......”
咖啡来了，蒋叁这人竟然能够无耻到刚刚大骂完对方一通之后还可以非常顺理成章地继续加点一份蛋糕。
当然，依旧是算在许锦添头上。
臧凉几乎是肉眼可见许锦添的脸黑得快跟煤灰一样了。
同时大大感慨就这自己还担心她在职场上被人打压，她上班的时候只会因为太把领导踩在脚底惨遭毒杀吧——
许锦添干咳两声，找回自己的灵魂。
然后战术性喝水。
“这么多年了，”他说，“而且离职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本来给过你另外一条路，你自己不要，然后现在把我当做恶人？职场在你眼里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
“滚吧你，”蒋叁道，“没一个字我爱听的。”
许锦添气得半死：“你喝的这玩意儿还是我付的钱！！！”
蒋叁耐心地品鉴了三秒，嗯了一声，最后做出评价。
“看来也不怎么样。”
许锦添要掀桌了。
“拜托诶，大哥，”蒋叁道，“你自己骨头贱的发痒邀我进来的，如果不是您老人家抹不开面子硬要在我面前装洒脱，咱们在门口就拜拜来不及握手各奔天涯了，用得着现在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地和气对骂？你自己想演岁月静好，二十几层的大厦不够给你做舞台，非得要在我面前配合？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一年赚这么多个亿的人才这么点肚量，我才觉得你把职场当儿戏。 ”
“随便吧，”许锦添道，“我不跟你争这个。”
“谢您海涵。”蒋叁毫不客气。
许锦添努力平复着心情。
“不管怎么说，作为过来人我还是诚恳地给你一个建议，”他道，“你也不是刚毕业的愣头青，知道现在业内的情况，小体量没有靠山是势必做不起来的，我不跟你谈搭建的问题，你后期的发行肯定是要找人的，或者直接甩手卖出去？你一个独立制作小团队，真觉得名头已经响到靠你那几个字就能回本了吗？要犟是可以，但别做那种玉石俱焚的蠢事。”
“笑死，”蒋叁道，“看来许老板还是很看得起我的，至少承认我的火烧起来也能燎点您家大门的边角。”
“蒋叁，”许锦添正色，“别这么幼稚，你耽误自己的前程不要紧，带团队是要对所有人负责的。”
蒋叁把杯子放下，同样语重心长，话语里却少了点那种状态下该有的诚恳。
“许总，”她说，“原来您还知道这句话啊。”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许锦添端起了盛了柠檬水的玻璃杯。
“你跟沈旺多久没见了？”
蒋叁端起玻璃壶给自己续杯，抬头冲他笑意嫣然：“关你屁事。”
“只是作为老朋友打听一下近况罢了，”许锦添合手道，“毕竟人生对你造成不可磨灭重大伤害的两个男人，一个彭如飞，一个沈旺，都多多少少跟我有过交情。”
“少自恋了行吗，”蒋叁讶异道，“你这辈子跟沈旺有说超过十句话吗？”
许锦添斜眼看她：“还不是你把他看得太紧？要我说家风不严迟早出事，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有男人愿意爱你，也不过是卧薪尝胆罢了。”
“是的，”蒋叁温顺点头，“我应该多跟您学学讨男人欢心的技巧。”
许锦添：“......”
蒋叁不依不饶地打了个响指：“棒棒，拿笔记一下，许总要传授他成功之道，独门的驭夫神技了，回去可得裱起来，挂在门口吸引一下人傻钱多的深柜。”
臧凉满头黑线，不知道该不该配合她的尖酸刻薄。
“随便你怎么说，”许锦添往后靠了靠，强行做出了个放松的姿态，试图在这种畸形的谈判场上找回点为数不多的尊严，“反正现在风水轮流转，没钱吃饭的人不是我。以前背后还有沈旺跟着你摇尾巴，现在嘛，虽然你身边也不缺人，但到底被辜负了这么多年的心血，我是你的话就不会在这里虚张声势，而是回家抱头痛哭了。”
“借您吉言，等会儿就回去哭，”蒋叁道，“打车费能不能再海涵一下？”
许锦添脸又黑了。
“算了算了，知道你小气，”蒋叁抬手看表，“这两百块钱可真是浪费，喝了半天刷锅水，没尝出跟星巴克有什么区别。”
然后起身，说了要去洗手间，就这么正大光明把人晾在这儿了。
余下臧凉跟许锦添二人大眼瞪小眼，真是连缓和气氛的话也说不出来。
可许锦添到底还算是在商场打拼过这么多年的人精，平日里可以接受跟蒋叁两个人皮里阳秋地互相开炮，对她身边的人还是会保持一点明案上的体面的——毕竟蒋叁无耻不要脸，但她身边的人基本都是看上去温和清明的。
许锦添不是超雄，不会像段方泽一样看到个跟蒋叁沾边的就四处开火。他当老板当习惯了，虽然偶尔会被蒋叁弄得下不来台，可是当领导的虚伪和进退有度还是有的。于是乎就这么非常诡异地率先开了口。
“您好。”
臧凉心中恶寒，这都把他当背景板在这儿聊了半天了现在才想到用这个开场白，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您好。”
不过他倒还懂得见好就收，毕竟他跟蒋叁不一样，没修炼出来那种能够时刻转换心情立即对别人开炮的本事。
更况且许锦添跟他才第一次见面，他就算再恨屋及乌也暂时做不出这种在公众场合心平气和地跟上市公司老总对骂的事。
“助理，是吗？”许锦添再次开口，似乎是在不露痕迹地试图从他身上发现些什么，“她给你开多少钱？”
“啊？”臧凉倒是没料到他的话题转得这么快，一时间有点跟不上老总的思路。
“我跟她认识太久，清楚她做事的脾气，”许锦添道，“她的业务能力从来不需要在画画上面找什么助理，既然时刻带在身边，那关系自然非同一般。搞独立游戏无外乎是两种情况，美术牵头，或者开发牵头。她的人脉我知道，美术这块我也不怀疑，但是业内知名的程序没几个，既然能让她这么关注，你必定非常重要。”
臧凉顿悟老总应该是想岔了，以为自己是蒋叁新项目拉拢来的核心业务骨干。至于怎么拉拢来的，意思很明显，皮肉关系罢了。
想到这里臧凉不由得非常惭愧，心道真是对不住了老板，小的的水平还不至于让陛下觊觎，皮肉关系未来是会有的，但利益纠葛，自己是完全够不上的，您橄榄枝抛错方向了。
于是干咳两声，却被许锦添视为心虚，因此更加笃定了。
“我不清楚她跟你谈的到底是什么类型的游戏，但如果这么重视你，那技术层面肯定不应该是AVG或者简单的RPG。她蒋叁再怎么厉害，也不过只是一个美术而已，你听说过几个游戏是单独因为美术大爆的？她给你许诺过什么我不清楚，但你要知道，一个未成形的独立工作室，和一个已经上市初具规模的游戏大厂，哪一个对你的未来帮助更大。”
臧凉苦笑：“您这是在挖我？”
许锦添敲了敲手指：“我是在救你，蒋叁太幼稚了，飞蛾扑火，她做这些事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哄骗到你的，如果你是一个有点经验的开发就应该知道，独立游戏只是理想主义者的颅内自嗨，多数时候都是在不得已情况下混口饭吃而已。既然都是吃饭，我这里的饭更合你的胃口。”
臧凉哑然：“您这都还没看过我的简历，就已经板上钉钉了？”
许锦添笑了：“我虽然不喜欢她幼稚，但我信她的眼光。”
臧凉笑着推了推水杯，站起身来：“谢您的美意，不过还是大锅饭更合我的胃口。”
蒋叁从卫生间里出来了，甩着手上的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走了？”她问。
臧凉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于是二人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倒是都没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只是走出一段路才又发现不对。
“你跟着我干嘛！！！”
蒋叁回头冲他大怒。
许锦添非常无辜。
“这是我回公司的路好吗！！我才想问你走这边干嘛？？”
蒋叁气哼哼地冲他挥拳头：“这路是你家开的吗？老娘想走哪里就走哪里，离我远点，小心我报警抓你——”
“你才离我远点吧——”许锦添气急败坏，“没见过你这么不讲道理的——”
蒋叁不理他了，直接拽着臧凉的胳膊拐进了大厦楼下一家面包店的大门。
许锦添这才松了一口气，像是刚刚那瞬间真的怕了蒋叁会直接冲进爆炸卡的大门跟他中门对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