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郑夏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并不害怕。
比起悄无声息的“污染”，这个声音只像是寒风般激起未死神经的自然反应罢了。
但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她的舌头开始蜷曲，舌面摩擦着交叠，一圈一圈，一层一层，舌底的血管崩断，腥味的血却倒流进她的喉管，堵住发声的气。
她的牙关也不受控制地咬紧，甚至抵破了牙床，嘴里被涨大的舌头和血塞满，脸也像气球般鼓胀起来，毛孔被逐渐撑开，从里面一点点挤出鲜红的肉糜。
可是郑夏冰的手和脚还能动，她硬撑着跟上导游，同时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阻止血在喉管里肆意黏连，一手抠自己的牙，想要抠出缝隙。
但她的牙咬得死紧，几乎要咬碎一样。
她的脸越鼓越大。
她开始抠自己的脸，手指在那些粘糊的肉沫里摁压，直到戳烂那层皮肉，里面的血水顿时涌出来，还带出了一小块舌肉。
气，也开始流畅。
‘既然我也被堵了嘴，那就是对。’
郑夏冰发不出正常的音节，好在喉咙恢复出气，还能勉强凑成“对”的响声。
“这样做，对吗”
“对。”
又问了一遍。
郑夏冰又回了一遍。
她的脸一阵阵地疼，豁口流出的血顺着她的下巴滴滴答答。
她甚至感觉脖颈很疼，有点像被贯穿后的疼……她顿了顿，狠下心，把宣传单塞进了脸上的豁口里。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舌头只剩半截，脸上的伤往里往外地淌着血，好在她没死。她猜，大概是因为曾还没有完全成为“石雕”，所以还畏惧着杀死他的村民。
郑夏冰咳了几声，将还堵着喉咙的血沫吐了出来。
等她直起腰，看向周围时，才发现已经跟着导游走到了房子群。
可她不知道自己刚刚走了多少步。
她下意识看向其他人，陈正明的脖颈上有鲜明的、发黑的掐痕，胸腔瘪了下去，肋骨拱起两边的皮肉，显得有些狰狞。
显然，他刚刚也差点死了。
估计也没有办法数。
他缓过劲来后，表情也变得焦急，跟郑夏冰对视了一眼。
“不对吗？”
陈正明点点头：“嗯。”
然后回答后，他就差点死了，像冯任那样，成为僵硬的“灯”，幸好他们已经知道了方法，重重倒地后恢复的微末意识足以让他不顾一切地锤胸口、掐脖子，拼命窒息。
他不能耽误，导游会丢下他。
“幸好……”
“要到了吧，”郑夏冰没有觉得庆幸，痛觉越来越弱，伤恢复得越来越快，凝固的疤痕像褐黑的丑虫趴在身上各个地方随着动作一蠕一动。
他们在“异化”。
就算今晚房间里死的不是她，再走出来的也不见得是真正的“人”了。
‘这样想来，也许村民就是这样的东西。’
所以它们不敢踏进房间。
那盏空石灯也同样觊觎着它们，像墓室一样。
所以，“一户一人”。
郑夏冰看到了两种可能：在不断的恐惧中死掉，感受到蔓延的快乐，躺在石盘上，笑着燃烧，散发出炽亮的暖黄光芒，铺天盖地，熬干的躯壳成为精巧而怨毒的雕塑；或者，在他人死亡的铺垫中，不断地活着，直到“活”成村民，成为宽阔死寂的房子的守墓“人”，等待着，等待旅游团带来的一根又一根新鲜的“蜡烛”。
‘如果不进房间的话，伤恐怕会恶化吧，也对，正常的人，怎么好得这么快。’
郑夏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其他人，所有人都累累伤痕。
如果不进房间的话，关华他们的颈骨就会彻底断掉，她和李尔若她们也会失血而亡。
‘七天七夜。’
郑夏冰又咀嚼了一下这几个字。
她没有咂摸出味道。
她只能确定的是所谓的旅游团跟村民、石雕一样，只是图命。
如果他们最后全都为村子发光发热，那旅游团又能获得什么呢？毕竟就连他们的尸块，好像也成了村子的装饰，点缀着这里。
郑夏冰拼命地想着，她想在回到房子之前想出活命的方法，可是最前面的导游突然停住了脚步。
“到了。”
“到了。”
……
一声接一声，形成浪潮。
众人抬头看，才发现所有的房子的门都是开着的，村民站在门后死死地盯着他们。
“辛苦大家了，快回来休息吧。”
村民们还是笑得很热情灿烂，只是凸出的眼球展现了它们的迫切。
陈正明想到了郑夏冰的提示：燃烧、光。
他知道是因为死的人不够，不够满足整个村子的需求。
他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大家真是热情，还来接我们。”
“是啊。”村民齐齐喟叹。
导游也站在原地，赞叹着：“所以这里才能成为著名的景点，大家今天真是辛苦了，希望明天还能带着大家欣赏更美的景色，所以，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能生病。”
她的恶意像亮光一样明澈。
她没有再说集合的话。
她在故意恫吓，让他们对于死亡临近感受得更会清晰深刻。
跟他们脸上笑容相应和，更有种恶心的荒谬感。
就像“水鬼找替身”一样，粘糊、瘆人，和窒息的绝望，以及命运般的死循环。
郑夏冰看到了自己选择的房子的村民，比之前离得更远了。
“好，导游，今天您也辛苦了。”
说完，陈正明看向了郑夏冰。
他们说完后，看了看自己的影子。
没有时间再让他们耽搁，他们只能像之前那样跑向自己选的房子，跑向未定的死亡。
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最艰难的、被人扶着到这里的李尔若也得自己拼命。
宣传单还嵌在郑夏冰的脸上，她摩挲了一下，没有拿下来。
她想试探一下。
她看向李尔若，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只做了个口型：画。
李尔若的瞳孔一震。
郑夏冰知道，对方理解了。
她没管对方的反应，直接抬脚往房子处跑。
但是她的速度并不快。
她的余光在往后看，看李尔若。
她看见对方一边往前，一边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然后额头便开始青筋纵横，上半张脸的血液在皮下快速流淌，透过肉和皮发出漂亮的红，这粘稠的红逐渐渗出，在脸上蔓延，像逐渐逶迤出的一幅画作，漂亮震撼，以至于腐蚀眼皮，眼球往内凹陷，瞳孔不断缩紧，黑色的眼仁向周围爆开，又黏住眼眶，仿佛要看到自己一般。
宣传单一直在她手上，一直没松。
那些石雕只怨毒地盯着，融成一滩汩汩的腐肉，却毫无动作。
任由最慢的她通过。
郑夏冰没有再看，她能猜到那些红色升腾后变成更为鲜活的暖黄，像她昨晚一样。
这样，再次验证了她的想法：村民、石雕、画。
如果把这些危险都排除掉的话，这个村子还存在吗？
他们活着，这个村子就不存在夜晚，“七天七夜”就是永远达不成的极限，那如果这个村子不存在了，“七天七夜”的旅程是不是就能结束了？
郑夏冰没有高估自己。
她觉得自己再多想两次画作，就会手舞足蹈，成为画上扭曲人形其中一个。
她跳过了门槛，站在了房子里面，道道视线在她背后缠绕，她回头，看到石雕们的每一张脸，它们已经从角落里钻出，绿绒的道路像阴影般横亘在它们中间，像它们张牙舞爪的影子。
村民关上了大门。
“郑小姐，走吧。”
语气里带着迫不及待的喜悦。
郑夏冰根本来不及做出游客该有的反应，她看着面前的村民，对方的长相没变，只是越来越白，皮肉失去形状，骨头仿佛撑不住这些软塌松散的肉，于是慢慢腾腾地往下坠，直到五官都掉在融化般黏糊的肉上慢慢游动，拼凑出一张脸，熟悉的脸，是她的脸。
郑夏冰低头，她的脚已经被“淹没”。
她动不了了。
“郑夏冰”的眼珠正浮动着，直勾勾地盯着她。
彭——
她撞在了门上。
眼前的顿时如泡沫般消散，只剩下一些惨白的残影，很快也消失了。她的眼前出现了房门，她将门撞开了，脸上的血痂被门蹭掉，宣传单也被挤掉进嘴里，黏着短短的舌头。
村民站在门口：“郑小姐，你好好休息。”
他是完整的，还是原来的模样，皮肉和五官也都好好黏合在骨头上。
郑夏冰转身：“好的，谢谢您了。”
她在对方翘首期盼中关上了房门。
于是，又是墓室。
她开始燃烧。
桌子和地面也升起温润的暖意。
她想到了李尔若，对方也是这样被导游弄过来的吗，应该不是吧。
导游一直走在最前方，陈正明忙着自救，赵远拽着快没人样的关华，她也没有伸手，那么，谁扶着李尔若走到了房子前？
她并不害怕。
比起悄无声息的“污染”，这个声音只像是寒风般激起未死神经的自然反应罢了。
但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她的舌头开始蜷曲，舌面摩擦着交叠，一圈一圈，一层一层，舌底的血管崩断，腥味的血却倒流进她的喉管，堵住发声的气。
她的牙关也不受控制地咬紧，甚至抵破了牙床，嘴里被涨大的舌头和血塞满，脸也像气球般鼓胀起来，毛孔被逐渐撑开，从里面一点点挤出鲜红的肉糜。
可是郑夏冰的手和脚还能动，她硬撑着跟上导游，同时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阻止血在喉管里肆意黏连，一手抠自己的牙，想要抠出缝隙。
但她的牙咬得死紧，几乎要咬碎一样。
她的脸越鼓越大。
她开始抠自己的脸，手指在那些粘糊的肉沫里摁压，直到戳烂那层皮肉，里面的血水顿时涌出来，还带出了一小块舌肉。
气，也开始流畅。
‘既然我也被堵了嘴，那就是对。’
郑夏冰发不出正常的音节，好在喉咙恢复出气，还能勉强凑成“对”的响声。
“这样做，对吗”
“对。”
又问了一遍。
郑夏冰又回了一遍。
她的脸一阵阵地疼，豁口流出的血顺着她的下巴滴滴答答。
她甚至感觉脖颈很疼，有点像被贯穿后的疼……她顿了顿，狠下心，把宣传单塞进了脸上的豁口里。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舌头只剩半截，脸上的伤往里往外地淌着血，好在她没死。她猜，大概是因为曾还没有完全成为“石雕”，所以还畏惧着杀死他的村民。
郑夏冰咳了几声，将还堵着喉咙的血沫吐了出来。
等她直起腰，看向周围时，才发现已经跟着导游走到了房子群。
可她不知道自己刚刚走了多少步。
她下意识看向其他人，陈正明的脖颈上有鲜明的、发黑的掐痕，胸腔瘪了下去，肋骨拱起两边的皮肉，显得有些狰狞。
显然，他刚刚也差点死了。
估计也没有办法数。
他缓过劲来后，表情也变得焦急，跟郑夏冰对视了一眼。
“不对吗？”
陈正明点点头：“嗯。”
然后回答后，他就差点死了，像冯任那样，成为僵硬的“灯”，幸好他们已经知道了方法，重重倒地后恢复的微末意识足以让他不顾一切地锤胸口、掐脖子，拼命窒息。
他不能耽误，导游会丢下他。
“幸好……”
“要到了吧，”郑夏冰没有觉得庆幸，痛觉越来越弱，伤恢复得越来越快，凝固的疤痕像褐黑的丑虫趴在身上各个地方随着动作一蠕一动。
他们在“异化”。
就算今晚房间里死的不是她，再走出来的也不见得是真正的“人”了。
‘这样想来，也许村民就是这样的东西。’
所以它们不敢踏进房间。
那盏空石灯也同样觊觎着它们，像墓室一样。
所以，“一户一人”。
郑夏冰看到了两种可能：在不断的恐惧中死掉，感受到蔓延的快乐，躺在石盘上，笑着燃烧，散发出炽亮的暖黄光芒，铺天盖地，熬干的躯壳成为精巧而怨毒的雕塑；或者，在他人死亡的铺垫中，不断地活着，直到“活”成村民，成为宽阔死寂的房子的守墓“人”，等待着，等待旅游团带来的一根又一根新鲜的“蜡烛”。
‘如果不进房间的话，伤恐怕会恶化吧，也对，正常的人，怎么好得这么快。’
郑夏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其他人，所有人都累累伤痕。
如果不进房间的话，关华他们的颈骨就会彻底断掉，她和李尔若她们也会失血而亡。
‘七天七夜。’
郑夏冰又咀嚼了一下这几个字。
她没有咂摸出味道。
她只能确定的是所谓的旅游团跟村民、石雕一样，只是图命。
如果他们最后全都为村子发光发热，那旅游团又能获得什么呢？毕竟就连他们的尸块，好像也成了村子的装饰，点缀着这里。
郑夏冰拼命地想着，她想在回到房子之前想出活命的方法，可是最前面的导游突然停住了脚步。
“到了。”
“到了。”
……
一声接一声，形成浪潮。
众人抬头看，才发现所有的房子的门都是开着的，村民站在门后死死地盯着他们。
“辛苦大家了，快回来休息吧。”
村民们还是笑得很热情灿烂，只是凸出的眼球展现了它们的迫切。
陈正明想到了郑夏冰的提示：燃烧、光。
他知道是因为死的人不够，不够满足整个村子的需求。
他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大家真是热情，还来接我们。”
“是啊。”村民齐齐喟叹。
导游也站在原地，赞叹着：“所以这里才能成为著名的景点，大家今天真是辛苦了，希望明天还能带着大家欣赏更美的景色，所以，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能生病。”
她的恶意像亮光一样明澈。
她没有再说集合的话。
她在故意恫吓，让他们对于死亡临近感受得更会清晰深刻。
跟他们脸上笑容相应和，更有种恶心的荒谬感。
就像“水鬼找替身”一样，粘糊、瘆人，和窒息的绝望，以及命运般的死循环。
郑夏冰看到了自己选择的房子的村民，比之前离得更远了。
“好，导游，今天您也辛苦了。”
说完，陈正明看向了郑夏冰。
他们说完后，看了看自己的影子。
没有时间再让他们耽搁，他们只能像之前那样跑向自己选的房子，跑向未定的死亡。
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最艰难的、被人扶着到这里的李尔若也得自己拼命。
宣传单还嵌在郑夏冰的脸上，她摩挲了一下，没有拿下来。
她想试探一下。
她看向李尔若，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只做了个口型：画。
李尔若的瞳孔一震。
郑夏冰知道，对方理解了。
她没管对方的反应，直接抬脚往房子处跑。
但是她的速度并不快。
她的余光在往后看，看李尔若。
她看见对方一边往前，一边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然后额头便开始青筋纵横，上半张脸的血液在皮下快速流淌，透过肉和皮发出漂亮的红，这粘稠的红逐渐渗出，在脸上蔓延，像逐渐逶迤出的一幅画作，漂亮震撼，以至于腐蚀眼皮，眼球往内凹陷，瞳孔不断缩紧，黑色的眼仁向周围爆开，又黏住眼眶，仿佛要看到自己一般。
宣传单一直在她手上，一直没松。
那些石雕只怨毒地盯着，融成一滩汩汩的腐肉，却毫无动作。
任由最慢的她通过。
郑夏冰没有再看，她能猜到那些红色升腾后变成更为鲜活的暖黄，像她昨晚一样。
这样，再次验证了她的想法：村民、石雕、画。
如果把这些危险都排除掉的话，这个村子还存在吗？
他们活着，这个村子就不存在夜晚，“七天七夜”就是永远达不成的极限，那如果这个村子不存在了，“七天七夜”的旅程是不是就能结束了？
郑夏冰没有高估自己。
她觉得自己再多想两次画作，就会手舞足蹈，成为画上扭曲人形其中一个。
她跳过了门槛，站在了房子里面，道道视线在她背后缠绕，她回头，看到石雕们的每一张脸，它们已经从角落里钻出，绿绒的道路像阴影般横亘在它们中间，像它们张牙舞爪的影子。
村民关上了大门。
“郑小姐，走吧。”
语气里带着迫不及待的喜悦。
郑夏冰根本来不及做出游客该有的反应，她看着面前的村民，对方的长相没变，只是越来越白，皮肉失去形状，骨头仿佛撑不住这些软塌松散的肉，于是慢慢腾腾地往下坠，直到五官都掉在融化般黏糊的肉上慢慢游动，拼凑出一张脸，熟悉的脸，是她的脸。
郑夏冰低头，她的脚已经被“淹没”。
她动不了了。
“郑夏冰”的眼珠正浮动着，直勾勾地盯着她。
彭——
她撞在了门上。
眼前的顿时如泡沫般消散，只剩下一些惨白的残影，很快也消失了。她的眼前出现了房门，她将门撞开了，脸上的血痂被门蹭掉，宣传单也被挤掉进嘴里，黏着短短的舌头。
村民站在门口：“郑小姐，你好好休息。”
他是完整的，还是原来的模样，皮肉和五官也都好好黏合在骨头上。
郑夏冰转身：“好的，谢谢您了。”
她在对方翘首期盼中关上了房门。
于是，又是墓室。
她开始燃烧。
桌子和地面也升起温润的暖意。
她想到了李尔若，对方也是这样被导游弄过来的吗，应该不是吧。
导游一直走在最前方，陈正明忙着自救，赵远拽着快没人样的关华，她也没有伸手，那么，谁扶着李尔若走到了房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