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婴
面前的黑影没有发出声音，但燕照雪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回应，道：“你是小心了，却不听我的命令了？”
红衣美人面容娇美，口中吐出的话却带着深深的寒意，她说：“回去。”
黑影抖了抖，顺着打开的窗户离开了。
端着药的侍女在门外，语气恭敬，“燕夫人，药已备好，夫人现在要用吗？”
天色已晚，各处的影子都变得更深，本就昏暗的燕照雪的宫室更是如此，在侍女问话时，黑影正从她的脚边游走。
燕照雪轻声说：“进来吧。”
抛开一些怪癖不谈，只要小心伺候，别流露出明显的不敬，那燕照雪就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主子。
得到燕照雪的首肯之后，端着药的侍女小心翼翼地走进屋中，不露痕迹地四下环顾后，她自觉将药端到了燕照雪的小榻边。
燕照雪揉了揉额角，正想让对方扶自己起身，却在此时闻到一股桂花香。
刚才为了放黑影走，窗户被打开了，不知种在何处的桂花顺着夜风，在幽幽夜色下造访了此处。
燕照雪喜欢过桂花。
她初到京城时也是一个秋日，正是满城的桂花初绽的时候，她浸在这绵延的香气中，满怀期待。
燕照雪与杜若瑜幼时见过几面，按说两人也算是总角之交久别重逢。
兼之，杜若瑜性子活泼，却总被严格的教养压制，来了一个同辈伙伴，杜若瑜是很开心的，曾让燕照雪陪着一起摘桂花做香包。
嗅觉、味觉、听觉等等，都有让人重拾某一段回忆的奇妙功能。
所以燕照雪喜欢过桂花，上辈子。
只是可惜，两世为人，燕照雪每一次的选择都不为杜若瑜接受。
无论是上辈子同九皇子的联系，还是这辈子对落难七皇子的收留，杜若瑜发现时总一脸严肃地劝她，说什么若她真心喜欢自己不会阻拦，但是切不可为着一些身外之物违背本心。
真是可笑，她的本心就是身外之物。
而杜若瑜这种自小无忧无虑的人懂什么？
“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耶？撤其环瑱，至老不嫁，以养父母。”
杜若瑜是“北宫婴儿”。
自然，取的并不仅仅是孝女之意。
杜家的两位家长对外道：四女杜若瑜早早立誓，唯愿终身侍奉父母，因此，终身不嫁。
有孝之一字作为护身符，有她终身用不完的家产，有愿为她冒天下不韪的父母，杜若瑜当然可以把本心说得轻易。
这些东西，燕照雪都没有。
在一个秋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开始了，在另一个秋天她于烈火中死去。
为什么独她如此不幸？为什么杜若瑜和陆殊却有那样的好运气？为什么她们依靠的事物从不曾坍塌？
燕照雪推开药碗，眼中无波无澜，“把窗户关上。”
燕照雪看起来很平静，侍女却吓得一个激灵，快步关上了窗，迅速跪下说：“燕夫人恕罪！”
一阵漫长的沉默，侍女心中有些忐忑。
燕照雪不是个苛刻的主子，但也终究是主子，她们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犯了忌讳，而后在某一个午后，因为对方的看似心血来潮对皇帝说的一句话，从人间蒸发。
斜睨了一眼伏在地上不敢作声的侍女，燕照雪打破了沉默，语气懒懒，“不过是忘记关窗罢了，我还没有说什么呢，不必如此。”
侍女闻言松了一口气，膝行到燕照雪身侧，动作小心地双手举起药碗，递给对方。
燕照雪看着黑色的药汤上自己的倒影，心想，她也不喜欢这药的味道。
燕照雪一口饮尽后，侍女在她的首肯下起身，端起托盘，回到门口，与门前候着的另一个侍女交换了手中的东西。
片刻之后，端着清水与蜜饯的侍女重新回到燕照雪身边，向着她举起手中的东西。
燕照雪捻起一枚蜜饯，道：“这药都是你亲手煎的吧？辛苦你了，佩兰。”
佩兰低头，恭敬回应：“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佩兰是杜若瑜所赠的侍女，也是唯一一个燕照雪带入宫中的侍女，燕照雪没有太多信任的人或物，佩兰算是可堪一用的。
这药物本就有镇定的效用，燕照雪的神情缓和了一些。
佩兰见状，试探着抬头问：“燕夫人，还是不好？”
燕照雪是被噩梦缠身精神不振，不过绝没有精神衰弱到卧床不起日日用药的地步，若不是为了将陆殊与新君分开……
她漠然道：“怎么？你有什么法子？”
佩兰谨小慎微，斟酌着语气与词句，“夫人想不想见杜小姐？或许杜小姐能帮到夫人……”
燕照雪抬了抬眉毛。
*
“所以说，我们要被关禁闭，但是别人想见谁就能见谁？”
陆殊在写字，邀星在一旁随侍，她一边听宴月讲话一边磨墨。
等宴月要说的话告一段落，邀星用半死不活的语气如是说道。
宴月看起来平静无波，道：“杜家的发迹并未仰赖任何世家，这种根基尚浅只能依靠当朝皇帝的存在，本就会让皇帝放心。”
说完之后，宴月瞟了一眼陆殊，陆殊没有对此作出什么回应，低头写得很是认真。
邀星道：“所以燕照雪能够被这么轻易封夫人，也是因为不存在外戚问题，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政治影响，杜家那个小姐进宫不止为了见燕照雪，也为了替杜家与皇帝联络？”
宴月惊讶挑眉，“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真的还是装的……”
“什么真的装的？”邀星显得很是无辜，余光看到陆殊写完直起身子，立刻凑过去，道：“不愧是小姐，写得真好！”
陆殊笑，“哪里好？”
邀星诚恳道：“哪里都好！小姐写的字一直都这么好！”
宴月幽幽来了一句，“她在临别人的字，这不是她过去的字迹，你还真是选择性学东西。”
陆殊边活动手腕边说：“阿月，不要苛求她。不过，老话说字如其人，字迹能够反应人的状态，也能大致看出审美意趣，临洒脱之人的帖也会沾染上几分洒脱心境，阿星也可以试试。”
邀星挠头，“真厉害啊，听起来像请神上身！不过我也用不上，没这个必要……不过既然小姐说了……”
小侍女脸皱在一起，纠结得很明显。
宴月道：“可这并不是什么名家的帖。”
“对，”陆殊爽快承认，“此处受黑影所困，既然天师说能驱邪避祟，那多临几份，贴起来。”
宴月表情复杂，心想，不知若新君来了问起，得知内情，会作何感想。
陆殊突兀提问：“今夜会下雨吧？”
宴月答：“是有几分预兆，我已吩咐提前做好准备。”
陆殊若有所思，道：“那倒是辛苦她了。”
邀星从纠结中走出，看起来已下定了决心，闻言语带疑惑，问到：“谁？”
邀星的疑惑并未持续太久。
当夜，没有任何提前通传，踏着延绵阴冷的秋夜之雨，陆殊的门口来了一个客人。
邀星小心地控制门打开的大小，不愿让太多凉意渗进门内。
来者虽相貌平平，穿得简约，乍看之下十分低调，然而仅仅是脖颈上戴的一串翠色玉珠便能彰显出其不凡的身份，或许是因为在夜雨中跋涉，她的周身缠绕着一股湿漉漉的气息，眼眶也微微泛红。
见邀星并未作出什么动作，只戒备地盯着来客，陆殊温声道：“阿星，请杜小姐进来。”
*
本朝没有制度化的选官方式，官员们多从门客做起，进而逐渐发迹。
明面上来看，陆家不收门客，正如明面上来看，杜家家主是因孝心闻名乡里被先帝直接提拔，并不曾做过哪家的门客。
杜若瑜进来之后，十分利索地向陆殊跪下。
邀星看向她的眼神从戒备到震惊。
陆殊的确有几分疏离，以她的身份随侍的人完全可以多个几倍，可是她不要，不过本质上来说她仍是随和的，邀星从未跪过她，这杜家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陆殊并未向邀星预料的那样很快让杜若瑜起身，从听闻杜若瑜进宫开始，她就有些微不可查的不悦。
她的确是陆相国名正言顺的唯一后嗣，但陆家却不止有陆相国一支。
母亲死后父亲便有些郁郁寡欢，近年来退隐之意越来越明显，也不曾为她做过什么规划，虽是至亲，两不相知。
陆殊知道，与杜家往来的更多的并不是父亲，杜若瑜来此是陆家的意思，却未必合陆殊的意思。
陆殊沉默，邀星宴月二人也随着她沉默。
秋夜的寒冷没有散尽，杜若瑜抖了抖。
陆殊像是刚刚被这个动作惊醒，忽打破沉默道：“四姑娘来了，怎么行此大礼？我如何受得住？阿月。”
宴月上前，欲将杜若瑜扶起。
杜若瑜神色犹疑，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坚持跪着，低声道：“杜四想求求姑娘，有朝一日，还望陆姑娘能放过她。”
陆殊没有问什么“有朝一日”，也没有问杜若瑜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抿了一口茶，并未言语。
宴月笑着道：“四姑娘莫不是昏头了？乾坤未定，谈何谁放过谁？”
说罢，将杜若瑜托了起来。
杜若瑜原本还想坚持，却见宴月腰间悬着一柄绝不该是侍女携带的利器，当下悚然一惊，意识到时已被扶起。
对于二人之间的交流，陆殊恍若未闻，直到杜若瑜已经起身，被宴月扶着坐下。
陆殊道：“四姑娘来此，必然有要事，想必不用陆某提醒。”
宴月补充，“也想必和燕夫人关系不大。”
燕照雪自愿扑进宫来，杜家乐见其成，关系虽远，可燕照雪在自家是无可依靠的，如此一来，杜家不就成了那个“依靠”。
至于杜若瑜……
因为刚刚的对话，杜若瑜的眼眶愈发红了起来，不过在陆殊面前她迅速压抑了自己的情绪，不再多言，道：
“事关天师张明夷，他们让我问问姑娘，杀是不杀？”
红衣美人面容娇美，口中吐出的话却带着深深的寒意，她说：“回去。”
黑影抖了抖，顺着打开的窗户离开了。
端着药的侍女在门外，语气恭敬，“燕夫人，药已备好，夫人现在要用吗？”
天色已晚，各处的影子都变得更深，本就昏暗的燕照雪的宫室更是如此，在侍女问话时，黑影正从她的脚边游走。
燕照雪轻声说：“进来吧。”
抛开一些怪癖不谈，只要小心伺候，别流露出明显的不敬，那燕照雪就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主子。
得到燕照雪的首肯之后，端着药的侍女小心翼翼地走进屋中，不露痕迹地四下环顾后，她自觉将药端到了燕照雪的小榻边。
燕照雪揉了揉额角，正想让对方扶自己起身，却在此时闻到一股桂花香。
刚才为了放黑影走，窗户被打开了，不知种在何处的桂花顺着夜风，在幽幽夜色下造访了此处。
燕照雪喜欢过桂花。
她初到京城时也是一个秋日，正是满城的桂花初绽的时候，她浸在这绵延的香气中，满怀期待。
燕照雪与杜若瑜幼时见过几面，按说两人也算是总角之交久别重逢。
兼之，杜若瑜性子活泼，却总被严格的教养压制，来了一个同辈伙伴，杜若瑜是很开心的，曾让燕照雪陪着一起摘桂花做香包。
嗅觉、味觉、听觉等等，都有让人重拾某一段回忆的奇妙功能。
所以燕照雪喜欢过桂花，上辈子。
只是可惜，两世为人，燕照雪每一次的选择都不为杜若瑜接受。
无论是上辈子同九皇子的联系，还是这辈子对落难七皇子的收留，杜若瑜发现时总一脸严肃地劝她，说什么若她真心喜欢自己不会阻拦，但是切不可为着一些身外之物违背本心。
真是可笑，她的本心就是身外之物。
而杜若瑜这种自小无忧无虑的人懂什么？
“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耶？撤其环瑱，至老不嫁，以养父母。”
杜若瑜是“北宫婴儿”。
自然，取的并不仅仅是孝女之意。
杜家的两位家长对外道：四女杜若瑜早早立誓，唯愿终身侍奉父母，因此，终身不嫁。
有孝之一字作为护身符，有她终身用不完的家产，有愿为她冒天下不韪的父母，杜若瑜当然可以把本心说得轻易。
这些东西，燕照雪都没有。
在一个秋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开始了，在另一个秋天她于烈火中死去。
为什么独她如此不幸？为什么杜若瑜和陆殊却有那样的好运气？为什么她们依靠的事物从不曾坍塌？
燕照雪推开药碗，眼中无波无澜，“把窗户关上。”
燕照雪看起来很平静，侍女却吓得一个激灵，快步关上了窗，迅速跪下说：“燕夫人恕罪！”
一阵漫长的沉默，侍女心中有些忐忑。
燕照雪不是个苛刻的主子，但也终究是主子，她们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犯了忌讳，而后在某一个午后，因为对方的看似心血来潮对皇帝说的一句话，从人间蒸发。
斜睨了一眼伏在地上不敢作声的侍女，燕照雪打破了沉默，语气懒懒，“不过是忘记关窗罢了，我还没有说什么呢，不必如此。”
侍女闻言松了一口气，膝行到燕照雪身侧，动作小心地双手举起药碗，递给对方。
燕照雪看着黑色的药汤上自己的倒影，心想，她也不喜欢这药的味道。
燕照雪一口饮尽后，侍女在她的首肯下起身，端起托盘，回到门口，与门前候着的另一个侍女交换了手中的东西。
片刻之后，端着清水与蜜饯的侍女重新回到燕照雪身边，向着她举起手中的东西。
燕照雪捻起一枚蜜饯，道：“这药都是你亲手煎的吧？辛苦你了，佩兰。”
佩兰低头，恭敬回应：“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佩兰是杜若瑜所赠的侍女，也是唯一一个燕照雪带入宫中的侍女，燕照雪没有太多信任的人或物，佩兰算是可堪一用的。
这药物本就有镇定的效用，燕照雪的神情缓和了一些。
佩兰见状，试探着抬头问：“燕夫人，还是不好？”
燕照雪是被噩梦缠身精神不振，不过绝没有精神衰弱到卧床不起日日用药的地步，若不是为了将陆殊与新君分开……
她漠然道：“怎么？你有什么法子？”
佩兰谨小慎微，斟酌着语气与词句，“夫人想不想见杜小姐？或许杜小姐能帮到夫人……”
燕照雪抬了抬眉毛。
*
“所以说，我们要被关禁闭，但是别人想见谁就能见谁？”
陆殊在写字，邀星在一旁随侍，她一边听宴月讲话一边磨墨。
等宴月要说的话告一段落，邀星用半死不活的语气如是说道。
宴月看起来平静无波，道：“杜家的发迹并未仰赖任何世家，这种根基尚浅只能依靠当朝皇帝的存在，本就会让皇帝放心。”
说完之后，宴月瞟了一眼陆殊，陆殊没有对此作出什么回应，低头写得很是认真。
邀星道：“所以燕照雪能够被这么轻易封夫人，也是因为不存在外戚问题，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政治影响，杜家那个小姐进宫不止为了见燕照雪，也为了替杜家与皇帝联络？”
宴月惊讶挑眉，“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真的还是装的……”
“什么真的装的？”邀星显得很是无辜，余光看到陆殊写完直起身子，立刻凑过去，道：“不愧是小姐，写得真好！”
陆殊笑，“哪里好？”
邀星诚恳道：“哪里都好！小姐写的字一直都这么好！”
宴月幽幽来了一句，“她在临别人的字，这不是她过去的字迹，你还真是选择性学东西。”
陆殊边活动手腕边说：“阿月，不要苛求她。不过，老话说字如其人，字迹能够反应人的状态，也能大致看出审美意趣，临洒脱之人的帖也会沾染上几分洒脱心境，阿星也可以试试。”
邀星挠头，“真厉害啊，听起来像请神上身！不过我也用不上，没这个必要……不过既然小姐说了……”
小侍女脸皱在一起，纠结得很明显。
宴月道：“可这并不是什么名家的帖。”
“对，”陆殊爽快承认，“此处受黑影所困，既然天师说能驱邪避祟，那多临几份，贴起来。”
宴月表情复杂，心想，不知若新君来了问起，得知内情，会作何感想。
陆殊突兀提问：“今夜会下雨吧？”
宴月答：“是有几分预兆，我已吩咐提前做好准备。”
陆殊若有所思，道：“那倒是辛苦她了。”
邀星从纠结中走出，看起来已下定了决心，闻言语带疑惑，问到：“谁？”
邀星的疑惑并未持续太久。
当夜，没有任何提前通传，踏着延绵阴冷的秋夜之雨，陆殊的门口来了一个客人。
邀星小心地控制门打开的大小，不愿让太多凉意渗进门内。
来者虽相貌平平，穿得简约，乍看之下十分低调，然而仅仅是脖颈上戴的一串翠色玉珠便能彰显出其不凡的身份，或许是因为在夜雨中跋涉，她的周身缠绕着一股湿漉漉的气息，眼眶也微微泛红。
见邀星并未作出什么动作，只戒备地盯着来客，陆殊温声道：“阿星，请杜小姐进来。”
*
本朝没有制度化的选官方式，官员们多从门客做起，进而逐渐发迹。
明面上来看，陆家不收门客，正如明面上来看，杜家家主是因孝心闻名乡里被先帝直接提拔，并不曾做过哪家的门客。
杜若瑜进来之后，十分利索地向陆殊跪下。
邀星看向她的眼神从戒备到震惊。
陆殊的确有几分疏离，以她的身份随侍的人完全可以多个几倍，可是她不要，不过本质上来说她仍是随和的，邀星从未跪过她，这杜家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陆殊并未向邀星预料的那样很快让杜若瑜起身，从听闻杜若瑜进宫开始，她就有些微不可查的不悦。
她的确是陆相国名正言顺的唯一后嗣，但陆家却不止有陆相国一支。
母亲死后父亲便有些郁郁寡欢，近年来退隐之意越来越明显，也不曾为她做过什么规划，虽是至亲，两不相知。
陆殊知道，与杜家往来的更多的并不是父亲，杜若瑜来此是陆家的意思，却未必合陆殊的意思。
陆殊沉默，邀星宴月二人也随着她沉默。
秋夜的寒冷没有散尽，杜若瑜抖了抖。
陆殊像是刚刚被这个动作惊醒，忽打破沉默道：“四姑娘来了，怎么行此大礼？我如何受得住？阿月。”
宴月上前，欲将杜若瑜扶起。
杜若瑜神色犹疑，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坚持跪着，低声道：“杜四想求求姑娘，有朝一日，还望陆姑娘能放过她。”
陆殊没有问什么“有朝一日”，也没有问杜若瑜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抿了一口茶，并未言语。
宴月笑着道：“四姑娘莫不是昏头了？乾坤未定，谈何谁放过谁？”
说罢，将杜若瑜托了起来。
杜若瑜原本还想坚持，却见宴月腰间悬着一柄绝不该是侍女携带的利器，当下悚然一惊，意识到时已被扶起。
对于二人之间的交流，陆殊恍若未闻，直到杜若瑜已经起身，被宴月扶着坐下。
陆殊道：“四姑娘来此，必然有要事，想必不用陆某提醒。”
宴月补充，“也想必和燕夫人关系不大。”
燕照雪自愿扑进宫来，杜家乐见其成，关系虽远，可燕照雪在自家是无可依靠的，如此一来，杜家不就成了那个“依靠”。
至于杜若瑜……
因为刚刚的对话，杜若瑜的眼眶愈发红了起来，不过在陆殊面前她迅速压抑了自己的情绪，不再多言，道：
“事关天师张明夷，他们让我问问姑娘，杀是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