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什么东西?
那些梦,会是预知梦吗?那么,初时的那些记忆呢?她真的是司颜,也真是将军府的小姐,那么,与安亲王的事、兄长的事……
若是,宫宴一事倒是可以避免,可兄长那边……
见她面色苍白得吓人,许长安还以为是她有哪儿不舒服,连忙去扶。谁料司颜却突然回神,一脸惊恐看向他,说到:“快,送到边关的信件今晚便得发出。”
许长安立即着人安排了笔墨,随后又让晴月同沐阳守着她,他则带着人出门了。
若那是预知梦,那么或许那些莫名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画面都是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而此时昌林国又将派遣使臣来朝……一切都太过巧合。
她一想到兄长、家人会遭受劫难心中就绞痛不已。
仿佛,这样的痛她曾经经历过一般。
不可能、不可能!
司颜抱着脑袋蹲到地上,试图将混乱的思绪整理清明,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冷静。
许长安此时端着一碗搅得透亮的藕粉进来,放到她手上,又将她落在地上的暖手炉捡起来吩咐人去换火石。
司颜抱着那碗藕粉,思绪却渐渐飘远。
那是几年前的盛夏。
她住在安亲王府,日日快活,好几年都没上过战场,身上也养出了些骄纵气。
那几日太阳烈得很,她热得受不住,怎么也不愿意用饭,屋里的饭菜换了一波又一波,她却一口也没动过,因着她所说“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所以连带着许长安也饿着肚子陪她。
尽管屋里摆满了冰盆,可她还是没有胃口。眼见着两人饿得面上都没什么血色了,一日午间,司预拿着个包裹进了王府,说是带了美食前来。
一身短打服的少年似乎是经过了长日的奔波,形容虽疲累了些,但眸中的精气神不减。说是带了美食,却又只拿了个布袋。
“这东西,你铁定没吃过。”
司预满脸都是骄傲的神色,惹得她也有些好奇。
“什么东西?”许长安小时候比她更性急些,已经冲上去将那包裹解开。
瞬间又满面失望地垂下了手,“面食她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王府的厨子换了花样做出来的,她一口也没尝。”
听见是做面食的材料,司颜本有了光亮的眼神也瞬间没了色彩。
“天气实在太热,二哥,已经够烦的了,怎的你还来消遣我?”
司预见他俩一副不识货的样子,摇摇头转身往厨房去了,一边走一边还叫他们别急着否认这东西。
左右也是闲来无事,两人便一左一右趴在桌上数羊。
没一会儿,司预便端着两碗晶莹透亮的东西走了进来。
身后的丫鬟婢子们还端着些冰块、果干、果汁之类的东西。
“二哥?”
司预笑着将其中一碗放在她面前,加了红糖,又添了些果脯碎,倒了果汁,放了冰块。
“尝一口。”
司颜皱了皱眉,平日里她最不爱甜食了。更喜辣些,本就没胃口,还让她吃甜的,顿时一张小脸难受得成了苦瓜。
司预道:“这东西可来之不易,为了这一碗,哥哥我可跑了半个月。你便是当赏哥哥个面子,也得喝一口下去。”
司颜这才拿起汤匙不情不愿地舀了一小口送到嘴里。
刚入嘴,便觉清凉爽口无比,且里头的果脯碎酸酸甜甜的,竟十分开胃,并不令她反感。便一口接一口吃了起来。
许长安见她吃得甚是欢喜,也来了精神,学着司预的做法给自己炮制了一碗。
“嗯!果真爽口!算得是夏日里的绝佳开胃饮品。司预,你哪儿弄的?”
司预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腰腹,“叫二哥。”
司预比司颜大五岁,整整比许长安大了一岁。虽按常理来讲,是他们兄妹需要拜见身为王爷的许长安,但许长安自幼在将军府练武识字,早就混熟了,孩子间,小时候没那么多计较,也就随意惯了。
偏许长安也是个不计较这些小事的,便又乖乖叫了声“二哥。快告诉我吧,哪里得来的这物?”
司预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就是藕粉。”
“藕粉?”
“嗯。莲藕常吃,但盛京处西北,莲藕之类的水生物不丰,寻常吃吃倒也够了。只是这藕粉的制作十分耗费莲藕。盛京才没流传开来这般吃法。”
“那二哥你是如何得知的?”司颜端着喝没了的空碗问到。
许是饿得久了,她只用了这一小碗,竟已觉得饱了。
“你没在徐州待过,自然不知。此物在江南一带十分盛行。”
“那二哥可知晓此物做法?”许长安实在不愿再饿上这么一次,所以急急问方法。
司预也不藏私,“也简单,只是费事些。只需将鲜藕洗净,除去藕节,置于石臼中捣碎,再加清水用石磨磨成藕浆。
随后将藕浆盛放在布袋内,袋下放置一个大点的容器,用清水往布袋里冲洗,边冲边搅动藕渣,直到滤出清水为止。
之后把冲洗出的藕浆用水漂一至两天,每天搅动一次。待澄清后,去掉浮在水面上的细藕渣,并清除底层泥沙,直至藕粉呈白色为止。
最后用清洁的布袋装好沥干,捏碎成小块,晒上一个时辰,便成了。”
司颜已经听得七荤八素不知这说的到底是天书还是食物得制作了。
这还只是初到工序就如此繁杂,后面还需把这面粉似的藕粉做成这剔透模样,又不知要多费功夫。
且方才二哥还说此物盛京都未流行开来,想来也是不容易买到的。
便瘪了瘪小嘴儿,念叨着:“这吃上一碗,不得费上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实在繁琐,差人回徐州买又实在费时费力。还是不吃了。”
许长安立马举手,差点跳起来,急急说到:“阿颜莫急,我已尽数记下,赶明儿我就吩咐人买藕来做,争取在这袋吃完之前,就做出来!”
……
回忆渐远,思绪回笼。
看着手上刚冲泡出来温热的藕粉,司颜回了神。
的确,自那以后,不论寒暑,安亲王府都备有藕粉。
冬天就吃热的,夏天就吃冰镇的。
见她端着半天没有反应,许长安才想起她失忆了,或许,口味也有变化。
想着要不别让她端着了,可是这换火石的婢子又尚未返回。
一时间,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谢谢你。”
司颜却突然开了口。
许长安这才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这有什么的,一碗藕粉而已。”
司颜却眼含热泪一副离不得的模样紧紧盯着他。
许长安又想到之前在庙内两人客气疏离的模样,同现下这情况一对比,更觉好笑。
“这般看我,是怕我跑了?”
“许长安,你我有婚约吗?”
“嗯?”这话问得许长安一愣。
“否则,为何我会与你这般亲近?二哥也同你这般亲近,为什么?”
他轻声一笑,问到:“是记起什么来了?”
“嗯。藕粉,是二哥教你做的。”说着,还抹了一把面上的泪。
歉意地冲他一笑,心中却更亲切了些。
“我师承两位将军,武功学问,都是在将军府受教。这些,或许你都不记得了。不过无妨,日后,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定会将我所知都告诉你。”
“我们可有婚约?”
她从没忘记刚醒来时那莫名的记忆。
十六岁,与安亲王一同战死沙场。
“并无。怎的如此纠结这个问题?”
司颜面色有一瞬间的迷茫,却又顷刻间释怀了。
“无事,只是觉得你这般好的男儿,未曾与你有婚约有些遗憾。”
或许,有些事情,是将要发生,却还未发生。
一切都还来得及。
许长安却被那句话害得丢了理智,失了心神,半晌也没反应过来,脑中竟开始幻想日后她桌红裳的模样……
司颜吃了几口藕粉后,体内那股子凉气也被驱散了,见一旁笔墨已备好,便坐下将想说的都尽数写上。
将信放在他眼前半晌都未见有动静,司颜便道:“麻烦你,快马送去。”
许长安立即回过神,又换上了和煦的微笑,道了声好。
便出门着人办事去了。想了想,似乎又不太放心的样子,又叫了川余,亲自跑一趟。
之前那人,也照旧送信去,只是送的,不是司颜写的这封。
几息后又走进来,道:“今夜受了凉风,一会儿你泡个热水澡再睡。”
司颜看向川余背影消失的夜空,喃喃道:“许长安,若是你我一同赴死,会是怎样的景象?”
许长安面色一紧,心中突然泛起疼来,堪堪扯了抹不达眼底的笑意出来,“那或许,便是天下大乱之时。”
“天下大乱?为何?”
父皇对他的爱重,也是经她点拨他才得知,只是,她自己却忘了……
“你只需知晓,若你有何闪失、将军府有何闪失,我定不会坐视不管。若我同将军府都斗那人不过,这天下,不乱也得乱。”
司颜见他煞有其事的模样不像说着唬她的。
他也不像是会做这事的人。
便轻轻点了几下头,“那你务必保护好自己。”
“你也是。”
若是,宫宴一事倒是可以避免,可兄长那边……
见她面色苍白得吓人,许长安还以为是她有哪儿不舒服,连忙去扶。谁料司颜却突然回神,一脸惊恐看向他,说到:“快,送到边关的信件今晚便得发出。”
许长安立即着人安排了笔墨,随后又让晴月同沐阳守着她,他则带着人出门了。
若那是预知梦,那么或许那些莫名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画面都是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而此时昌林国又将派遣使臣来朝……一切都太过巧合。
她一想到兄长、家人会遭受劫难心中就绞痛不已。
仿佛,这样的痛她曾经经历过一般。
不可能、不可能!
司颜抱着脑袋蹲到地上,试图将混乱的思绪整理清明,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冷静。
许长安此时端着一碗搅得透亮的藕粉进来,放到她手上,又将她落在地上的暖手炉捡起来吩咐人去换火石。
司颜抱着那碗藕粉,思绪却渐渐飘远。
那是几年前的盛夏。
她住在安亲王府,日日快活,好几年都没上过战场,身上也养出了些骄纵气。
那几日太阳烈得很,她热得受不住,怎么也不愿意用饭,屋里的饭菜换了一波又一波,她却一口也没动过,因着她所说“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所以连带着许长安也饿着肚子陪她。
尽管屋里摆满了冰盆,可她还是没有胃口。眼见着两人饿得面上都没什么血色了,一日午间,司预拿着个包裹进了王府,说是带了美食前来。
一身短打服的少年似乎是经过了长日的奔波,形容虽疲累了些,但眸中的精气神不减。说是带了美食,却又只拿了个布袋。
“这东西,你铁定没吃过。”
司预满脸都是骄傲的神色,惹得她也有些好奇。
“什么东西?”许长安小时候比她更性急些,已经冲上去将那包裹解开。
瞬间又满面失望地垂下了手,“面食她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王府的厨子换了花样做出来的,她一口也没尝。”
听见是做面食的材料,司颜本有了光亮的眼神也瞬间没了色彩。
“天气实在太热,二哥,已经够烦的了,怎的你还来消遣我?”
司预见他俩一副不识货的样子,摇摇头转身往厨房去了,一边走一边还叫他们别急着否认这东西。
左右也是闲来无事,两人便一左一右趴在桌上数羊。
没一会儿,司预便端着两碗晶莹透亮的东西走了进来。
身后的丫鬟婢子们还端着些冰块、果干、果汁之类的东西。
“二哥?”
司预笑着将其中一碗放在她面前,加了红糖,又添了些果脯碎,倒了果汁,放了冰块。
“尝一口。”
司颜皱了皱眉,平日里她最不爱甜食了。更喜辣些,本就没胃口,还让她吃甜的,顿时一张小脸难受得成了苦瓜。
司预道:“这东西可来之不易,为了这一碗,哥哥我可跑了半个月。你便是当赏哥哥个面子,也得喝一口下去。”
司颜这才拿起汤匙不情不愿地舀了一小口送到嘴里。
刚入嘴,便觉清凉爽口无比,且里头的果脯碎酸酸甜甜的,竟十分开胃,并不令她反感。便一口接一口吃了起来。
许长安见她吃得甚是欢喜,也来了精神,学着司预的做法给自己炮制了一碗。
“嗯!果真爽口!算得是夏日里的绝佳开胃饮品。司预,你哪儿弄的?”
司预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腰腹,“叫二哥。”
司预比司颜大五岁,整整比许长安大了一岁。虽按常理来讲,是他们兄妹需要拜见身为王爷的许长安,但许长安自幼在将军府练武识字,早就混熟了,孩子间,小时候没那么多计较,也就随意惯了。
偏许长安也是个不计较这些小事的,便又乖乖叫了声“二哥。快告诉我吧,哪里得来的这物?”
司预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就是藕粉。”
“藕粉?”
“嗯。莲藕常吃,但盛京处西北,莲藕之类的水生物不丰,寻常吃吃倒也够了。只是这藕粉的制作十分耗费莲藕。盛京才没流传开来这般吃法。”
“那二哥你是如何得知的?”司颜端着喝没了的空碗问到。
许是饿得久了,她只用了这一小碗,竟已觉得饱了。
“你没在徐州待过,自然不知。此物在江南一带十分盛行。”
“那二哥可知晓此物做法?”许长安实在不愿再饿上这么一次,所以急急问方法。
司预也不藏私,“也简单,只是费事些。只需将鲜藕洗净,除去藕节,置于石臼中捣碎,再加清水用石磨磨成藕浆。
随后将藕浆盛放在布袋内,袋下放置一个大点的容器,用清水往布袋里冲洗,边冲边搅动藕渣,直到滤出清水为止。
之后把冲洗出的藕浆用水漂一至两天,每天搅动一次。待澄清后,去掉浮在水面上的细藕渣,并清除底层泥沙,直至藕粉呈白色为止。
最后用清洁的布袋装好沥干,捏碎成小块,晒上一个时辰,便成了。”
司颜已经听得七荤八素不知这说的到底是天书还是食物得制作了。
这还只是初到工序就如此繁杂,后面还需把这面粉似的藕粉做成这剔透模样,又不知要多费功夫。
且方才二哥还说此物盛京都未流行开来,想来也是不容易买到的。
便瘪了瘪小嘴儿,念叨着:“这吃上一碗,不得费上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实在繁琐,差人回徐州买又实在费时费力。还是不吃了。”
许长安立马举手,差点跳起来,急急说到:“阿颜莫急,我已尽数记下,赶明儿我就吩咐人买藕来做,争取在这袋吃完之前,就做出来!”
……
回忆渐远,思绪回笼。
看着手上刚冲泡出来温热的藕粉,司颜回了神。
的确,自那以后,不论寒暑,安亲王府都备有藕粉。
冬天就吃热的,夏天就吃冰镇的。
见她端着半天没有反应,许长安才想起她失忆了,或许,口味也有变化。
想着要不别让她端着了,可是这换火石的婢子又尚未返回。
一时间,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谢谢你。”
司颜却突然开了口。
许长安这才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这有什么的,一碗藕粉而已。”
司颜却眼含热泪一副离不得的模样紧紧盯着他。
许长安又想到之前在庙内两人客气疏离的模样,同现下这情况一对比,更觉好笑。
“这般看我,是怕我跑了?”
“许长安,你我有婚约吗?”
“嗯?”这话问得许长安一愣。
“否则,为何我会与你这般亲近?二哥也同你这般亲近,为什么?”
他轻声一笑,问到:“是记起什么来了?”
“嗯。藕粉,是二哥教你做的。”说着,还抹了一把面上的泪。
歉意地冲他一笑,心中却更亲切了些。
“我师承两位将军,武功学问,都是在将军府受教。这些,或许你都不记得了。不过无妨,日后,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定会将我所知都告诉你。”
“我们可有婚约?”
她从没忘记刚醒来时那莫名的记忆。
十六岁,与安亲王一同战死沙场。
“并无。怎的如此纠结这个问题?”
司颜面色有一瞬间的迷茫,却又顷刻间释怀了。
“无事,只是觉得你这般好的男儿,未曾与你有婚约有些遗憾。”
或许,有些事情,是将要发生,却还未发生。
一切都还来得及。
许长安却被那句话害得丢了理智,失了心神,半晌也没反应过来,脑中竟开始幻想日后她桌红裳的模样……
司颜吃了几口藕粉后,体内那股子凉气也被驱散了,见一旁笔墨已备好,便坐下将想说的都尽数写上。
将信放在他眼前半晌都未见有动静,司颜便道:“麻烦你,快马送去。”
许长安立即回过神,又换上了和煦的微笑,道了声好。
便出门着人办事去了。想了想,似乎又不太放心的样子,又叫了川余,亲自跑一趟。
之前那人,也照旧送信去,只是送的,不是司颜写的这封。
几息后又走进来,道:“今夜受了凉风,一会儿你泡个热水澡再睡。”
司颜看向川余背影消失的夜空,喃喃道:“许长安,若是你我一同赴死,会是怎样的景象?”
许长安面色一紧,心中突然泛起疼来,堪堪扯了抹不达眼底的笑意出来,“那或许,便是天下大乱之时。”
“天下大乱?为何?”
父皇对他的爱重,也是经她点拨他才得知,只是,她自己却忘了……
“你只需知晓,若你有何闪失、将军府有何闪失,我定不会坐视不管。若我同将军府都斗那人不过,这天下,不乱也得乱。”
司颜见他煞有其事的模样不像说着唬她的。
他也不像是会做这事的人。
便轻轻点了几下头,“那你务必保护好自己。”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