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春，大地仍泛着些寒意，田间已渐渐有农人和耕牛往来。
聂而城四面皆是大泽，物资出入不便，城内向来是自给自足，故而十分倚重农耕。城南多丘陵，因日照充裕，丘陵间便被垦出了一片片梯田。相姬的院落正好也在城南，倒方便了灵栀常在田间畦头转悠，与农人闲话一二。
相姬仍是清清冷冷，从不与人多言，只每每见了灵栀才面色稍霁。这些时日她不知在忙些什么，常常只留了小丫头柳意在家中。
柳意自小失了爹爹，又长得可人，灵栀心中对她便有些疼惜，时常做些拿手的点心给她。但这点心虽可口，却不管饱，只有灵栀同柳意两人在家时，她对着炉灶便有些发愁。
这愁只发了不过一日便烟消云散。柳意虽只比炉灶高不了多少，厨艺竟十分高超，每日换着花样地烧菜煮粥，灵栀只需帮忙择择菜洗洗碗，竟吃得又圆滚了些。
柳意十分得意，坐在炉灶边一边添柴一边向灵栀解释，“从前爹爹在时，家中便都是爹爹煮饭烧菜，娘亲和我只管吃。百年前爹爹远行之后至今未归，娘亲一直郁郁不乐，无心饮食，我却饿得很，只好四处寻些果子野菜果腹。”
她取来扇子驾轻就熟地扇着风，让新添的柴烧得旺些，“自打我长得高过炉灶，便学着爹爹的样子烧了菜与娘亲一道吃，味道竟还不错。”她托着腮向远处看着，又道，“也不知爹爹何时能回来，可知道我和娘亲在此处等他。”
灵栀递了块桂花糕给她，安慰道，“你爹爹定是也惦着你们，会尽早回来的。”
二人正伤感，忽然听到院中一声巨响。
灵栀忙出门察看，脚还没跨出门槛，便劈头盖脸听到一声欢呼，“帝姬！可教我寻到你了！”
那声音极欢脱，耳熟得不能更耳熟。话音未落，灵栀便毫不意外地看见一个肤色雪白的彪形大汉扑面而来，他的肩上扛着一个巨大的褐色口袋，白净的脸上一脸欢喜。
“桑枝？”灵栀默默收回将要跨出门槛的一只脚，揉揉被撞疼的鼻子后退半步，“你怎么来了？”
那年帝君游历大荒，在欧丝国之东见了三株无枝桑。无枝桑树长百仞，树身上没有一根枝杈，树顶的叶片却繁茂得很。
帝君很是喜爱，又见桑叶上的白玉蚕莹润可爱，念着帝后可用这白玉蚕丝缫丝制衣，便移栽了一株到洛阳的宅子中。
帝君归隐符禹山时，仍没忘了带上这无枝桑。符禹山一带灵气极盛，又有山上的灵泉浇灌，过了数百年，无枝桑便化了人形。
这株无枝桑一向对自己浑身上下空无一个枝杈耿耿于怀，化形之后便为自己取名桑枝，曰以名补形。
帝君啼笑皆非，也便随他这么叫了。
桑枝身强力壮，又吃苦耐劳，渐渐将连山帝君田地里的力气活儿尽数包了去，还掌了山上几口人的吃穿用度诸多杂务，经年累月，无一错漏。
虽是聒噪了些，桑枝堪称是掌家的典范了。
此刻，正是这株无枝桑在灵栀耳边絮絮叨叨。
“那日听洛朱说起帝姬随重夏神君往人间平水患，我便有些忧心，毕竟帝姬向来是出了名的不通水性……果然隔日那鸾鸟便急急回了符禺山，样子十分狼狈，扯着我的衣角就往外飞。”
桑枝边说边解下肩上的口袋，“我一看便知定是帝姬出了事，可帝君闭关未出，我便赶紧随着鸾鸟一路前来寻找，幸而洪水已退了，终是教我寻到了此处。”
桑枝说着，几乎泫然欲泣，“那重夏神君怎的未能将帝姬护好，刚一出山便出了这等变故，若非我拦着，洛朱几乎要去闯龙首山寻重朱神君请他评理，如此这般慢待未来媳妇是个什么道理！”
灵栀插不上话，索性抱了双手在旁默默听着他说。
“如今好了，我便待在帝姬身边，凡事皆可照应一二，我熟通水性，必定护帝姬平安无虞，”他露出愤愤的神色，“最不济，我便化出原形，变作一截木头，让帝姬牢牢抓紧，也不致落水遇险。”
桑枝说到这里，才终于顿了一顿，吐了口气。他将口袋打开，瞬间又恢复了欢喜的神色，如数家珍的向着灵栀道，“我念着帝姬当时走得匆忙，行装必定不能齐备，便清点了些帝君五谷种子，还有帝姬爱吃的爱用的，一并带了来。”
灵栀看向那口袋，里面装了不少红薯和洋姜种子，这两样正合灾年栽种，倒确是用得上的。除此之外，还有农具、渔网、夜明珠……还有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和一盒灵栀最爱吃的糖蒸酥酪。这些行装，怎么看都不像是情急之下收拾的。
灵栀瞧着桑枝，凉凉道，“你急急赶来寻我，这些行装倒是打点得颇快。”
桑枝一张白净的面皮微微有些泛红，道，“我……我刚一听说帝姬去了人间平水患，心中便惦念得很，便早早收拾了这些物什备着，想着兴许用得上。”他将糖蒸酥酪递到灵栀面前，谄媚道，“这不，如今便给帝姬带来了。”
灵栀点点点头，心中明镜似的。桑枝一向羡慕帝君和她时时游历大荒，向他提及人间种种景致，只恨不能亲见，他已经念叨了几百年要来人间游历一番，这回必定是打算好了，即便是她不出事，他也会寻个由头前来找她。
她拍拍他的肩，安抚道，“你既已来了，我便不会立时遣你回去，左右山上现今也无甚要紧事。”她微微一笑，“也是巧了，我在此处寻了几片田地，正想着种些谷物，日后或许可助灾民果腹。你既来了，这件功德自然有你一份了。”
桑枝只听到灵栀说不会将他遣回符禺山便两眼放光，至于耕种些田地，于他本就不在话下。桑枝心中一阵激荡，盘算着此番定要在人间好好游历一番，方不负他一心一意修行这万八千年。
正想到高兴处，桑枝一眼瞥见还有个小丫头正蹲在地上看着他们，眉目甚是清秀，便软下语气慈眉善目地向她道，“可是这位姑娘救了我家帝姬？敢问姑娘姓甚名谁？芳龄几许？添火烧饭可需在下相助一二？”
灵栀听他聒噪了这许久，有些不堪其扰，便想拉柳意去寻间屋子先给桑枝暂住着。不料却瞥见柳意红着脸，一板一眼地腼腆答道，“我叫柳意，今年……今年十五，我，我会烧饭。”
“甚好，甚好。”桑枝兴致正高，摸摸她的头道，“我今年十八，比你刚好大三岁，你唤我桑枝哥哥便是。”
灵栀翻了个白眼。这棵万八千岁的老桑树，哄着小姑娘唤他哥哥倒是哄得很顺溜。她默默松开了柳意的衣袖，后退着离开了聊兴正高的两个人，回屋躲个清净。
次日，灵栀打发桑枝在城南的一片山坡上辟了几处荒地，种下了些红薯和洋姜，又在田间畦头洒了些荠菜种子，不出半月，便都冒了芽。
柳意头一回见着荠菜，兴高采烈采了来，每日变着花样的做了荠菜团子，荠菜饼子，荠菜炒鸡蛋，灵栀和桑枝吃得很是欢腾。
田间的荠菜长势喜人，渐渐铺满了半个山坡，柳意便每日采了去集市上售卖，不出意外的在集市上大受欢迎，柳意受了灵栀的嘱托，又采了荠菜种子去集市售卖，赚得盆满钵满，回到家中便将钱袋子得意地往灵栀眼前一放，道，“瞧瞧，我们一年的糕点钱是不用愁了，”想了想又有些沮丧，“可惜这钱只能赚这一季了，种子既然已经卖出去了，明年开春想来必定遍地都是荠菜，我这生意是再没得做了。”
灵栀摸摸柳意的头，笑而不语。
田地里的农事有了桑枝打理，灵栀乐得清闲，便常在城中闲逛。
一日春风和煦，灵栀信步逛到一处茶楼前，正想进去吃盏茶听听书，却被街上的一阵嘈杂吸引了目光。
只见一位容貌甚美的紫衣女子，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当街拦住了一位玄衣男子。那玄衣男子丰神俊朗，英姿挺拔，一双俊俏的丹凤眼直视前方，并不理睬那女子。他的腰间系了一只碧色的笛子，很是不落俗套。
这一场当街痴缠的戏码，倒是比去茶楼听书有趣的多。灵栀止了步子，悄无声息地挪近了些，装作把玩街边小摊上的小玩意儿，竖起耳朵听着。
只听那女子道，“公子与我自小相识，应当知我心意，阿爹阿娘当日将我托付于公子，也是存了许婚的意思。如今我在此地孑然一身，只有公子一人可依，公子若是执意要走，可教我如何自处……”
果不其然，又是一对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
灵栀索性转过身看着，只见那负心汉仍是目不斜视，声音清冷，“姑娘且请自重。在下受令尊令堂之托，将姑娘送至此处，如今诸事皆已安置妥当，姑娘自是衣食无忧。在下尚有事在身，恕不能奉陪，还望姑娘保重。”
负心汉拱手要走，却又被紫衣女子扯住衣袖，“我随公子千里迢迢从岐山至此，若非为公子，怎忍与父母亲族分离……”
灵栀听到此处，心中一动，岐山正与冀州相邻，这两人既是刚从中原来，倒是可以打探一番消息。
那负心汉听了这番话眉头一皱，声音愈发冰冷，“姑娘是因何至此，不必我多说了罢。岐山一带多年水患不绝，如今仅能勉力支撑，时时可有灭顶之祸，姑娘还需多为令尊令堂和岐山百姓祈福，在下这厢，便不必空劳挂怀了。”
紫衣女子泫然欲泣，仍是牢牢拽着那衣袖，“我心昭昭，公子竟无半分垂怜……”
那负心汉仍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但被扯着衣袖也不好脱身，他的眼风向灵栀这边扫过，忽然一顿，话锋也跟着一转，“姑娘美意，在下无以为报，只是……”他顿了一顿，“在下心中已有所属，望姑娘成全。”
趁紫衣女子愣住，那负心汉飞快地将衣袖拉出，转身径直向灵栀走来，俯身凑近灵栀耳边，低声说，“请姑娘助我脱身，他日定当重谢。”
聂而城四面皆是大泽，物资出入不便，城内向来是自给自足，故而十分倚重农耕。城南多丘陵，因日照充裕，丘陵间便被垦出了一片片梯田。相姬的院落正好也在城南，倒方便了灵栀常在田间畦头转悠，与农人闲话一二。
相姬仍是清清冷冷，从不与人多言，只每每见了灵栀才面色稍霁。这些时日她不知在忙些什么，常常只留了小丫头柳意在家中。
柳意自小失了爹爹，又长得可人，灵栀心中对她便有些疼惜，时常做些拿手的点心给她。但这点心虽可口，却不管饱，只有灵栀同柳意两人在家时，她对着炉灶便有些发愁。
这愁只发了不过一日便烟消云散。柳意虽只比炉灶高不了多少，厨艺竟十分高超，每日换着花样地烧菜煮粥，灵栀只需帮忙择择菜洗洗碗，竟吃得又圆滚了些。
柳意十分得意，坐在炉灶边一边添柴一边向灵栀解释，“从前爹爹在时，家中便都是爹爹煮饭烧菜，娘亲和我只管吃。百年前爹爹远行之后至今未归，娘亲一直郁郁不乐，无心饮食，我却饿得很，只好四处寻些果子野菜果腹。”
她取来扇子驾轻就熟地扇着风，让新添的柴烧得旺些，“自打我长得高过炉灶，便学着爹爹的样子烧了菜与娘亲一道吃，味道竟还不错。”她托着腮向远处看着，又道，“也不知爹爹何时能回来，可知道我和娘亲在此处等他。”
灵栀递了块桂花糕给她，安慰道，“你爹爹定是也惦着你们，会尽早回来的。”
二人正伤感，忽然听到院中一声巨响。
灵栀忙出门察看，脚还没跨出门槛，便劈头盖脸听到一声欢呼，“帝姬！可教我寻到你了！”
那声音极欢脱，耳熟得不能更耳熟。话音未落，灵栀便毫不意外地看见一个肤色雪白的彪形大汉扑面而来，他的肩上扛着一个巨大的褐色口袋，白净的脸上一脸欢喜。
“桑枝？”灵栀默默收回将要跨出门槛的一只脚，揉揉被撞疼的鼻子后退半步，“你怎么来了？”
那年帝君游历大荒，在欧丝国之东见了三株无枝桑。无枝桑树长百仞，树身上没有一根枝杈，树顶的叶片却繁茂得很。
帝君很是喜爱，又见桑叶上的白玉蚕莹润可爱，念着帝后可用这白玉蚕丝缫丝制衣，便移栽了一株到洛阳的宅子中。
帝君归隐符禹山时，仍没忘了带上这无枝桑。符禹山一带灵气极盛，又有山上的灵泉浇灌，过了数百年，无枝桑便化了人形。
这株无枝桑一向对自己浑身上下空无一个枝杈耿耿于怀，化形之后便为自己取名桑枝，曰以名补形。
帝君啼笑皆非，也便随他这么叫了。
桑枝身强力壮，又吃苦耐劳，渐渐将连山帝君田地里的力气活儿尽数包了去，还掌了山上几口人的吃穿用度诸多杂务，经年累月，无一错漏。
虽是聒噪了些，桑枝堪称是掌家的典范了。
此刻，正是这株无枝桑在灵栀耳边絮絮叨叨。
“那日听洛朱说起帝姬随重夏神君往人间平水患，我便有些忧心，毕竟帝姬向来是出了名的不通水性……果然隔日那鸾鸟便急急回了符禺山，样子十分狼狈，扯着我的衣角就往外飞。”
桑枝边说边解下肩上的口袋，“我一看便知定是帝姬出了事，可帝君闭关未出，我便赶紧随着鸾鸟一路前来寻找，幸而洪水已退了，终是教我寻到了此处。”
桑枝说着，几乎泫然欲泣，“那重夏神君怎的未能将帝姬护好，刚一出山便出了这等变故，若非我拦着，洛朱几乎要去闯龙首山寻重朱神君请他评理，如此这般慢待未来媳妇是个什么道理！”
灵栀插不上话，索性抱了双手在旁默默听着他说。
“如今好了，我便待在帝姬身边，凡事皆可照应一二，我熟通水性，必定护帝姬平安无虞，”他露出愤愤的神色，“最不济，我便化出原形，变作一截木头，让帝姬牢牢抓紧，也不致落水遇险。”
桑枝说到这里，才终于顿了一顿，吐了口气。他将口袋打开，瞬间又恢复了欢喜的神色，如数家珍的向着灵栀道，“我念着帝姬当时走得匆忙，行装必定不能齐备，便清点了些帝君五谷种子，还有帝姬爱吃的爱用的，一并带了来。”
灵栀看向那口袋，里面装了不少红薯和洋姜种子，这两样正合灾年栽种，倒确是用得上的。除此之外，还有农具、渔网、夜明珠……还有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和一盒灵栀最爱吃的糖蒸酥酪。这些行装，怎么看都不像是情急之下收拾的。
灵栀瞧着桑枝，凉凉道，“你急急赶来寻我，这些行装倒是打点得颇快。”
桑枝一张白净的面皮微微有些泛红，道，“我……我刚一听说帝姬去了人间平水患，心中便惦念得很，便早早收拾了这些物什备着，想着兴许用得上。”他将糖蒸酥酪递到灵栀面前，谄媚道，“这不，如今便给帝姬带来了。”
灵栀点点点头，心中明镜似的。桑枝一向羡慕帝君和她时时游历大荒，向他提及人间种种景致，只恨不能亲见，他已经念叨了几百年要来人间游历一番，这回必定是打算好了，即便是她不出事，他也会寻个由头前来找她。
她拍拍他的肩，安抚道，“你既已来了，我便不会立时遣你回去，左右山上现今也无甚要紧事。”她微微一笑，“也是巧了，我在此处寻了几片田地，正想着种些谷物，日后或许可助灾民果腹。你既来了，这件功德自然有你一份了。”
桑枝只听到灵栀说不会将他遣回符禺山便两眼放光，至于耕种些田地，于他本就不在话下。桑枝心中一阵激荡，盘算着此番定要在人间好好游历一番，方不负他一心一意修行这万八千年。
正想到高兴处，桑枝一眼瞥见还有个小丫头正蹲在地上看着他们，眉目甚是清秀，便软下语气慈眉善目地向她道，“可是这位姑娘救了我家帝姬？敢问姑娘姓甚名谁？芳龄几许？添火烧饭可需在下相助一二？”
灵栀听他聒噪了这许久，有些不堪其扰，便想拉柳意去寻间屋子先给桑枝暂住着。不料却瞥见柳意红着脸，一板一眼地腼腆答道，“我叫柳意，今年……今年十五，我，我会烧饭。”
“甚好，甚好。”桑枝兴致正高，摸摸她的头道，“我今年十八，比你刚好大三岁，你唤我桑枝哥哥便是。”
灵栀翻了个白眼。这棵万八千岁的老桑树，哄着小姑娘唤他哥哥倒是哄得很顺溜。她默默松开了柳意的衣袖，后退着离开了聊兴正高的两个人，回屋躲个清净。
次日，灵栀打发桑枝在城南的一片山坡上辟了几处荒地，种下了些红薯和洋姜，又在田间畦头洒了些荠菜种子，不出半月，便都冒了芽。
柳意头一回见着荠菜，兴高采烈采了来，每日变着花样的做了荠菜团子，荠菜饼子，荠菜炒鸡蛋，灵栀和桑枝吃得很是欢腾。
田间的荠菜长势喜人，渐渐铺满了半个山坡，柳意便每日采了去集市上售卖，不出意外的在集市上大受欢迎，柳意受了灵栀的嘱托，又采了荠菜种子去集市售卖，赚得盆满钵满，回到家中便将钱袋子得意地往灵栀眼前一放，道，“瞧瞧，我们一年的糕点钱是不用愁了，”想了想又有些沮丧，“可惜这钱只能赚这一季了，种子既然已经卖出去了，明年开春想来必定遍地都是荠菜，我这生意是再没得做了。”
灵栀摸摸柳意的头，笑而不语。
田地里的农事有了桑枝打理，灵栀乐得清闲，便常在城中闲逛。
一日春风和煦，灵栀信步逛到一处茶楼前，正想进去吃盏茶听听书，却被街上的一阵嘈杂吸引了目光。
只见一位容貌甚美的紫衣女子，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当街拦住了一位玄衣男子。那玄衣男子丰神俊朗，英姿挺拔，一双俊俏的丹凤眼直视前方，并不理睬那女子。他的腰间系了一只碧色的笛子，很是不落俗套。
这一场当街痴缠的戏码，倒是比去茶楼听书有趣的多。灵栀止了步子，悄无声息地挪近了些，装作把玩街边小摊上的小玩意儿，竖起耳朵听着。
只听那女子道，“公子与我自小相识，应当知我心意，阿爹阿娘当日将我托付于公子，也是存了许婚的意思。如今我在此地孑然一身，只有公子一人可依，公子若是执意要走，可教我如何自处……”
果不其然，又是一对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
灵栀索性转过身看着，只见那负心汉仍是目不斜视，声音清冷，“姑娘且请自重。在下受令尊令堂之托，将姑娘送至此处，如今诸事皆已安置妥当，姑娘自是衣食无忧。在下尚有事在身，恕不能奉陪，还望姑娘保重。”
负心汉拱手要走，却又被紫衣女子扯住衣袖，“我随公子千里迢迢从岐山至此，若非为公子，怎忍与父母亲族分离……”
灵栀听到此处，心中一动，岐山正与冀州相邻，这两人既是刚从中原来，倒是可以打探一番消息。
那负心汉听了这番话眉头一皱，声音愈发冰冷，“姑娘是因何至此，不必我多说了罢。岐山一带多年水患不绝，如今仅能勉力支撑，时时可有灭顶之祸，姑娘还需多为令尊令堂和岐山百姓祈福，在下这厢，便不必空劳挂怀了。”
紫衣女子泫然欲泣，仍是牢牢拽着那衣袖，“我心昭昭，公子竟无半分垂怜……”
那负心汉仍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但被扯着衣袖也不好脱身，他的眼风向灵栀这边扫过，忽然一顿，话锋也跟着一转，“姑娘美意，在下无以为报，只是……”他顿了一顿，“在下心中已有所属，望姑娘成全。”
趁紫衣女子愣住，那负心汉飞快地将衣袖拉出，转身径直向灵栀走来，俯身凑近灵栀耳边，低声说，“请姑娘助我脱身，他日定当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