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学府的鸡鸣吵醒了美梦的浅草,发现月隐小姐伏案睡着,连忙起身将月隐抱上床榻,帮她把被衾盖好后便去伙房准备早食了。

    “浅草姑娘起的真早,你家小姐呢?”歆华从东君府上赶来,打算与月隐商量扩建一事,这几日加紧画出稿图,这样自己好安排建造一事。

    “还请上仙见谅,小姐昨夜没有睡好,现下还在睡觉呢。”歆华早早赶来,而月隐还在睡觉,多少有点怠慢,浅草也深知如此,出言为小姐辩解。

    “那不打扰她。浅草姑娘可是要去吃早饭,我带你去吧。”歆华没有责问,甚至还为自己领路,浅草尤为惊讶,感慨歆华人美心善。

    歆华一路上的嘘寒问暖让浅草受宠若惊,而她在歆华送自己到膳房时才松了口气。

    歆华转身去往月隐房内,而月隐此时还未醒,她便坐在案前观看月隐昨夜画的稿图。

    画图清晰,字迹工整,数据详尽,尤其是构思奇妙,既节省人力物力,又减短了工程时间。歆华赞叹月隐水平首屈一指,怪不得东君点名要她援助自己。

    “浅草,沐浴更衣。”月隐睡眠较浅,听到略微的动静便醒了,以为是浅草,于是叫她为自己更衣。她的声音懒洋洋的,还没睡醒,也没发觉身旁人并不是浅草。

    歆华没有做声,而是打算扶着月隐去往盥洗室。

    “浅草摘了什么花?如此清香。”月隐走着走着,嗅闻一缕清鲜的花香,缓缓睁眼,诧异眼前人并不是浅草。

    “小女子该死,冒犯了歆华上仙。”

    “无事,浅草姑娘去吃早饭了。小姐要去沐浴,正巧姐姐识路。”

    月隐初来乍到,自然不识路,歆华如此热心,倒是让月隐一时难以接受,总觉得对方有所图谋,但自己一介女子,仙力衰微,好像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正当她纠结问题时,盥洗室已到。

    “请。”

    这里没有月府奢华的洗池,只有木桶,月隐将就着草草沐浴一番后,出门发现歆华还在等她。

    “月隐小姐还未吃饭吧。”还未等月隐回应,她牵起月隐的小手走去膳房。

    膳房早点做的粥,月隐尤为喜欢,无论是清甜的南瓜粥,还是桂圆莲子粥,她来者不拒。由于起的较迟,肚子早已饿的发怨鸣叫,所以她破天荒地吃了两碗。

    见月隐胃口尚佳,歆华也满脸喜色,不枉伙房师傅大早起来熬粥。月隐贵为千金,一般吃食怕难以下咽,歆华于是便让人煮上养胃的粥。

    月隐吃完起身,是时候商榷改建之事。两人携手回房,而浅草这时在清扫房间,既见月隐,问到:“小姐吃过早饭了吗,没有的话,我去膳房给您端碗粥来,这里的师傅功夫可好了,煮出来的粥那叫一个鲜甜。”

    “我吃过了。”月隐请歆华坐在案前,自己也落座于身侧,然后铺开图纸,让歆华过目。“歆华上仙先看一下图纸,若有不妥之处,请上仙指点一二。”

    “姐姐并非工科学子,不敢妄加评论。图纸今早来时便已观看,若妹妹没有修改之处,那我便交给天工司开始操办建造一事。”

    月隐摇头,她自接活设计以来没有修改图纸的习惯,往往都是一笔画完,从未出错。

    “那姐姐便将稿子交给天工司了,妹妹闲暇之余可以去城内逛逛。”

    歆华折好画纸收入袖中,出门离去。城内喧嚣无比,月隐避之不及,自然不愿去,于是起身来到院内。

    院内,簌簌而下的枫叶又被一阵风吹起,有的飘去屋顶,有的散在窗前,有的则落入月隐手中。

    枫叶红时总是离别,月隐遗憾出门未携乐琴,此心萧索何以解忧。

    “请问,歆华上仙可在此处?”春玉受歆华之托编一首安人心魂的宁静曲,昨日已谱写完毕。他听东君府上人说歆华早早便来学府,故前来此地寻歆华。

    “是你。”月隐寻声望去,未曾想来人竟是昨日吹笛的仙子春玉。“歆华上仙去天工司了。”

    闻言他叹气又了扑个空,索性不去天工司,坐在椅子上等歆华归来。

    “昨夜小姐匆匆而别,还以为无缘相见。”

    “小女受令扩建学府,故在此定居。若春玉上仙得闲,便可于此相见。”

    如此女子竟能挑起扩建之重任,春玉更为倾慕,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耀之词。

    “正好闲来无事,不若在下为小姐弹奏一曲。”

    “洗耳恭听。”

    春玉唤出焦尾琴,纤纤玉手拨弦二三,悠扬之声若和风入空谷;手指提扣,琴音急促,若狂风击悬铃。捻为细雪,拢为初雨,挑为惊雷。

    月隐闭目聆听,或见平原辽阔,清风徐来;或见黑云昏昏,骤雨将至。时有春花秋月,时有寒鸦凄切。

    “上仙琴技令小女折服。”

    作为乐仙,恭维之话听得数不胜数,往往说者还并不识琴,后来便不再理会,只当寒暄几句。今日听月隐赞美,却是满怀欢喜,或许是因为月隐也识乐理,他这样为自己解释。

    “若是小姐爱听,在下可以将谱子抄与小姐。”

    春玉唤出笔墨纸砚,月隐见此便拿起墨块帮他研磨。有千金佳人为自己研墨,春玉难掩喜色,而这份喜色掺入墨中便是一副完整的乐谱。

    月隐既拿起乐谱,便想为春玉演示一番。春玉倚着椅子上,静听天籁。

    清风徐徐,琴声袅袅。春日无限好,春玉唤出酒壶,边听曲边饮酒,还未喝几口,他的脸颊却已红透。

    “错了。”春玉虽然看起来姿态散漫,听得却无比仔细,方才那个琴调高了些许。他起身走去月隐身旁,将手轻轻贴着月隐的手,教她如何弹奏此处。

    春玉教人心切,一时尚未察觉轻薄了月隐。正当他转头道歉时,又对上那清澈的眸子,宛若一泓秋水。

    他是乐仙,不过对于作画也颇有见解。现下一幅女娲娘娘巧夺天工的作品摆在眼前,他第一次感慨自己眼拙,竟不能完美地赏析这宝石般的目珠。他一时看出了神,呆滞良久。

    月隐不习惯被别人如此盯着,于是别开眼睛,将手也抽了回来,而后又轻咳两声提醒对方。

    春玉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分失礼,向月隐致歉。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美?”

    月隐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微微颔首,回道:“眼似琉璃,面竞白瓷。”

    春玉有些失望,不过像月隐这般貌美又知乐理的女子何愁无婿,只能后悔自己宅居府内,相见恨晚。

    “看来是位才子,与小姐相配。”

    歆华从天工司归来,进门就瞧见月隐与春玉坐于琴前,相聊甚欢。

    “原来二位认识,那我也不必介绍了。”

    二人见歆华进院,起身问好。

    “歆华上仙要的琴谱我已经写好。”他将琴谱递给歆华,“那在下先行告退。”

    歆华目送春玉出院,又问月隐他们如何相识。毕竟春玉昼伏夜出,一般人难见到他,甚至送拜帖也不能如愿。

    月隐如实告知,不过摘去了沐浴一事。

    “妹妹好是生冷,吓得我的小徒儿都不敢入门。”歆华临府就见一人站在门口久久不入,那背影便是自己的好徒儿风扶。等她走进时,风扶却一脸忧愁地匆匆离开,于是她打趣般的探探情况。

    “妹妹并未瞧见。”月隐一脸羞愧,“那歆华姐姐下次带给我见见。”

    歆华给他讲了他们相遇的故事,赞扬他是朝碧海暮苍梧的大丈夫。

    “月隐妹妹也认识他。风月遥寄相思意,胜多少,长恨人物。”

    歆华缓缓地念出这诗,月隐心中犹如列缺霹雳,轰然万分。

    风扶方才站在门口久久不入,目睹自己与春玉和琴,若是误以为自己移情别恋,因此耿耿于怀,科考落榜,那自己就成了亲手葬送这段情缘的罪人。

    她不敢往下细想,问歆华此处去秋闱的路,然后让马夫备车,起身追赶风扶。

    天空灰蒙蒙的,不是下雨,不是天空。

    风扶赴秋闱路过学堂顺便拜访歆华,听闻月隐在此定居,本想问候一声,却见月隐与春玉一同玩乐抚琴,以为月隐另寻新欢,因此并未上前问候,匆匆离去。

    科考在即,他本应全心投入,可脑海那倩影挥之不去,剪不断理还乱。

    原先以为,自己中举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可如今月隐身边已有良人,既会弹琴,还是仙人,与自己想比,真是云泥之别。或许他们才是琴瑟和鸣的佳人才子,是命中注定的金玉良缘,而自己不过匆匆路人。

    “风扶公子!公子请留步。”

    风扶闻言回首,因为这个声音他很久没听见了。

    月隐下车后让马夫先回学府,自己要与风扶单独说话。

    “公子误会了,春玉上仙只是教月隐习琴。”见马夫离开,月隐才开口。

    “小姐不必向在下解释。”月隐听得出他的语气,是埋怨,但不是埋怨她,而是埋怨自己只是一介书生,配不上千金佳人。

    她不明白,他可是歆华口中朝碧海暮苍梧的大丈夫,现在却畏葸不前。

    “既然公子不要月隐解释,那月隐先走了。”

    一。

    二。

    三。

    月隐默数三秒后,正当她遗憾自己计谋失算时,风扶终于开口:“在下只是不明白,小姐为何要解释。”

    月隐轻轻地向他走去,停在他面前。她伸出手遮住他的眼睛,然后亲吻了他。

    这个吻很润,是春天的化雨。他就如同春天里的嫩芽,被这一吻唤醒,催生,然后活力四射。

    他从未尝过女子嘴唇,很是羞涩,很是鲜甜,越是羞涩,越是鲜甜。口感如同那日晚宴上的贡芋,软糯无比。

    正当他回味时,月隐伸手抱住了他,凑到他耳边轻语:“明白了吗。”

    风扶身体几经麻痹,闻到她身上淡淡花香才有所好转,伸手环抱住月隐,算是做了回答。

    “许凤冠与霞帔。”

    “授画眉之薄幸。”

    忍分离之短别,报长相而厮守。

    月隐送走风扶后,正欲上轿回府,发现浅草竟然也跟来了。

    “小姐,你也太大胆了。”一般仆从是无权责问主子的行为,但浅草和上官萧一样,月隐都是将她们当作亲妹妹看待,因为她们会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所以现下出格行为被浅草抓个正着,月隐也无力反驳。

    “你就不怕他是负心男子,传出去了小姐今后如何嫁人?”浅草眉头皱起一道褶子,面色也多了几分生气。

    “我信他。”月隐用手抚了抚浅草额头,又捉弄似地扯了扯她的小脸。

    浅草拗不过小姐,如往常一样。最初就说不过,这才只剩浅草一个仆从,因为月隐信浅草能照顾好自己。于是她索性就不说了,只是乞求自己不会一语成谶。

    月隐坐在车上望着窗外,想那位只身赴秋闱的玉面书生。浅草在身旁陪着,而她的视线一直落在月隐身上。

    浅草也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得到月隐认可,也不敢清楚为何月隐会如此信任自己。

    答案只有月隐知道。

    月隐回到学府便瞧见在院内抚琴的歆华,而歆华早已为她沏好茶。

    “天气如何?”

    月隐的琴寒冷,如秋风瑟瑟,而歆华的琴是初春暖阳,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听到如此暖和的琴声,月隐心中喜色再是难掩,说了一句俏皮的话。

    “如姐姐一般。”

    歆华没想过月隐这般冰冷的女子竟也会说笑,自己也效仿了一句。

    “妹妹说错了,应该是如风扶公子一般。”

    月隐闻言莞尔,柳叶眉更显惹人。此时枫叶红比二月花,却略逊姑娘脸颊。

    “姐姐已经将图纸交给天工司,建造一事便交由他们,妹妹即可还家。”

    本来就是请月隐画图纸,不料月隐天赋异禀,一日便能完工,着实让人折服。天工司的人看到图纸就知道,是他们的师姐出山了,无须再审图纸,立马便安排建造诸多事谊。

    “姐姐还有个不情之请。”

    “姐姐但说无妨。”月隐居住两日,歆华的关照细腻至极,自己感激不尽,何来辞拒之词。

    “妹妹鼎力相助,姐姐甚是感谢,为妹妹备下晚宴,还请妹妹莫要推辞。”

    见月隐没有拒绝,歆华领着她来到东君府邸。由于东君巡察四境未归,月隐无缘相见。

    月隐随歆华步入膳房,里面点了几盏熏香,清清淡淡的。桌上摆着一道道佳肴,让人垂涎欲滴。

    “想着妹妹千金之躯,一般吃食定吃不惯,所以让下人多备了几道供妹妹挑选。”

    “姐姐有心了。”

    二人落座,一同品鉴这满桌的美食。月隐作为一个老饕,吃过的菜数不胜数,因此尝的出每道菜的用料以及做法,而面前这些菜品,看似普通,实则内涵玄机,就好比那茄鲞。听名字倒是朴素,但一碗茄子菜却要十只鸡来配。

    不过即使这般,月隐依旧食欲不佳,勉强吃下一点仅当裹腹。歆华以为厨子火候不够,做出来的菜不好吃,坏了月隐胃口,而月隐解释自己素来如此。

    正当歆华说去为她拿几副开胃的药试试,门外有人求见。敲门声很重,月隐猜测应该是位男子。男子夜晚造访,想必来者应是晖煜上仙。

    “师兄怎么来了?”歆华为造访的晖煜放门,然后请他一并落座享用晚宴。

    “这不是风扶兄弟的小娘子嘛。”

    月隐闻言小脸顿时变为粉红桃花,又想起来见到歆华时自己脱口而出的“晖夫人”,没成想竟有人与自己一般冒失。

    歆华为他指正,说他们二人还未完婚。晖煜闻言朝月隐微笑致歉,不过他蛮看好他们二人,毕竟和风扶兄弟相处已久,对他的人品还是信得过。

    “那完婚时记得请我吃酒哦。”

    月隐羞涩地点头,假装夹菜掩饰慌乱,可偏偏这时手十分不争气,菜在盘中一起再起,一落又落。

    “你就别打趣她了。”歆华见月隐夹不上来,拿着筷子帮她夹入碗中。月隐用眼神向歆华投去谢谢,然后品尝着茄子。

    晖煜找歆华定是有事相商,所以晚宴并未持续太久,而且月隐也吃不下太多。

    歆华送别月隐时还递给她一柄簪子,说若是有事相求,定将全力相助,以此物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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