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很晚,常住府中的那位大夫也已匆匆赶回,得知是林溪月取出那枚暗藏的碎片,看了一眼林溪月,暗骂一声“胡闹。”待看过陆少虞伤口后,才点了点头,又给林溪月的手上了些药。

    林溪月一直未发一言,只坐在那人床畔,注视着那张苍白的脸。她心中不免疑惑,当初是谁清理的伤口,竟将那样大一块残片留在身体里,还是在胸口那等重要之处。

    “这么大一块残片,你们当初清理伤口时竟没发现!”林溪月虽未说话,闫妈妈却不乐意,将那大夫拉至外间,质问道。

    “这伤口,当初可是在营帐处理的啊,可不关我的事啊!”那大夫连连摆手,“想来是战况危急,随军的大夫未能清理仔细,我等为将军诊治时,已是许多天之后的事了,当时伤口已包扎,我等不过是换一换药,总不好再拆开伤口,检查一遍伤处是否清理干净了吧。”那大夫说到后面,已有些气愤。

    “敢问大夫,这之后的数月,将军其他伤处皆已愈合,唯独这一处,红肿发炎,迟迟未能愈合,您也不曾查找原因么?”林溪月走了过来,声音柔和沉静。

    “回夫人,您有所不知,这战场凶险,使毒或者其他一些旁门左道,更是常有的事。我等以为将军是中了什么怪毒,将军的眼睛或许也和那怪毒有关,这些时日来,一直在寻找解毒良方,根本不曾想过会有东西落在伤口里。”那大夫苦口婆心解释道。

    “原来如此,是妾身愚昧。您奔波了一天,也是辛苦,快些回去休息吧。”林溪月福了一礼,将那大夫送出门。

    “真不知这点医术,怎么会被分派到这里来,还不如城中找家医馆来得靠谱。”闫妈妈嫌弃道。

    “大夫谨慎,也是没错。”林溪月宽慰道。

    床上的陆少虞却是迟迟未醒,那大夫说是神思疲惫,或许要明日才能醒。林溪月又坐回床畔,看着那人,他在梦中似乎也不安稳,眉头轻皱,紧抿着薄唇,林溪月不由自主的,轻柔抚上那人眉头。

    “月儿别闹……”陆少虞喃喃道,手臂动了动,想要扒开那双手,确是抬不起来。林溪月却是浑身一颤,想凑近些听,那人却再无动静。

    他方才,明明是叫了月儿,林溪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只是为何,这人却不允自己自称月儿呢?

    “夫人,您也早些休息吧,有祥安在这里照顾将军。”闫妈妈看了看林溪月,见她正凝望着昏迷不醒的陆少虞,不禁摇摇头,是个好姑娘啊,可惜将军心中已有了人。

    “妾身留下吧,我多少懂些岐黄之术,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发现。”林溪月温声道,她今日好不容易再次见到这人,当然不愿再轻易离开,更何况今夜才发生这种事,那府上的大夫,看着也不太靠谱。

    “只是将军近来心情不好,就怕醒来时又发脾气。”她想起这些时日自家将军的脾性,难免又担心起这位今日才从别院接回来的夫人。

    “无碍的,妾身已嫁与将军为妻。”林溪月说起这句时,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自当好好照顾将军,今夜妾身来时,将军正孤身一人,坐在阶下雕着那块木头,院中也未点灯,妾身看了心中实在难过。”林溪月接着道。

    “夫人如此善解人意,老身也颇感欣慰,自当事事为将军与夫人考虑周全。”闫妈妈叹了一声,接着又道:

    “将军自三月前醒来时,一双眼睛便看不见了,一直查不出原因,宫中也派了太医来,皆不起作用。从那日之后,将军性情就变了,除了祥安与老身,军中赵宣常来探望外,谁也不愿见。除了祥安外,也不许其余人近身伺候,祥安那孩子又毛躁,不肯老实待着,也因此才有了昨夜之事。”

    “日后有妾身亲自照料,闫妈妈自可宽心。”林溪月说着,又看了床上那人一眼。

    “既如此,老身等也不好多事,一切有劳夫人了。”闫妈妈也不再多话,唤了祥安一同离开。

    一轮皎月挂在树梢,银辉透过窗棂,林溪月关上门,走到床畔坐了下来,这也是她嫁过来这许多天里,头次如此近距离,且不受打扰地陪在这人身边。新婚的头一日,她又怕又惊又喜,难免失了分寸。别院的那些天里,也从绝望慢慢到平静,不论如何,上天终归是待她不薄的。

    她十二岁时,生母便去了,此后在林家的日子更添艰辛。三年前,嫡母带她与妹妹前往福陵山上香,回去时路遇匪徒,为保住那位嫡出的妹妹,伺候嫡母的那位妈妈,竟生出了主动将她送给那些歹人的想法。

    之后根本由不得她反抗,将她从车里推了出去,她摔出去时失了力道,眼见前方是断崖,却被一男子拦腰护住,也连累了那人与她一同坠入山谷。

    谷底一个月的互相扶持,她还清楚记得,那人伤好一些后,与她在谷中散步,在月光的清辉下,将一朵野花别在她耳畔,眼底竟是温柔。只是不知为何,那人突然消失,她又惊又怕,在谷中寻了许久,后来也不知是如何绕出了那座山谷。

    又走了许久许久,终于找回了家中,得到的却是自己已被发丧的消息,父亲与嫡母震惊万分,那位将她推出车外的王妈妈,更是当场吓昏了过去,还有那位嫡出的妹妹,更是扬言要找道人来收服她这妖孽。

    再之后,嫡母为避免一些闲言碎语,竟将她关了起来,这一关就是三年。直到前些日子,嫡妹不愿嫁来冲喜,而她一心为获得自由,也就同意了这荒唐的替嫁一事。不曾想,兜兜转转了三年,她又回到了这人身边。

    “上天要我嫁你为妻,这便是我们的缘分,不论你这三年经历了什么,是否爱上了别人,也无法阻止我们在一起。”林溪月覆上那人的手,喃喃道。

    白日里风景如画的福陵山,入了夜却是黑得可怖,嶙峋的山石,投下一片巨大阴影,浓密的树木更添一层神秘,密林深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狼嚎。皎白的月下,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大哥哥,你别乱走,我害怕。”

    身后那道软糯的声音喊到,随后狂风大作,乌云遮住了月光,那道声音也越来越小,那道小小的身影也淹没在一片黑暗中。

    “月儿!”陆少虞惊声坐起,眼前还是熟悉的黑暗。他抚向胸口,却发觉那道伴随了数月的刺痛竟消失的干干净净。一道熟悉的呼噜声从地上传来,陆少虞抬脚踹了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哪里有刺客!”地上的人蹦起来。

    “没有,睡你的吧。”陆少虞笑着回了句。

    “哦。”祥安再次倒头躺下。

    只是他刚躺下,便马上瞪大了眼睛,然后默默起来站好。今日天快亮时,夫人来找他,要他照顾将军直到将军醒来,没想到他竟睡起了回笼觉,这要是被夫人知晓了,岂不是要糟!

    正想着,林溪月已端了脸盆等物品进来,祥安一愣,想着将地上那只枕头踹至床下的可能性有多大。

    “是谁来了。”陆少虞看向门口方向,问道。

    “哦,是闫妈妈嫌小的做事不靠谱,昨夜便安排了个丫头来伺候,将军你是不知道,昨晚有多凶险。”祥安立刻回道。

    “我说了不用多余的人伺候。”陆少虞皱眉道。

    “哎哎将军您先别气,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您好歹也救小的一命吧。况且这丫头又是个哑巴,不会多嘴多舌。人也本分,做事又仔细,闫妈妈好不容易找来的。”祥安按照今早林溪月教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小的做事又不仔细,已被闫妈妈数叨过数次了,将军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行了随你,看顾好就成。”陆少虞摆摆手,示意祥安扶自己一把。

    谁知立刻就有双柔软的手扶了过来,陆少虞一顿,没再说什么,搭着那女子的手下了地,缓缓走到外间坐定后,立刻就有热帕子等物递了上来。

    “小的去寻赵宣取今日文书啦,等他送来还不知要到何时呢?这丫头名叫如意,将军有事喊她就成,这里有她盯着,小的也放心不少。”祥安快速说完,就脚底抹油溜了。

    林溪月有些好笑地看着那小厮,就那么随意给她编了个名,如意倒也不错,够吉利。她当下便扮起了哑巴侍女这一身份,她被关的那三年里,没有人伺候,所有事情都是自己做,也就不会存在露馅的问题,只要她不出声就好。

    在陆少虞梳洗完毕,准备坐下,背后适时塞进来一只软枕时,陆少虞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林溪月见这人神情终于柔和了些时,她的眉眼也止不住弯了起来,又往那人手心里放了盏温度适宜的茶水。

    不久后,闫妈妈推门进来,丁香与桂枝,一个端了早膳,一个端了药盅,跟在后面。闫妈妈见到林溪月时,一脸惊讶,再看自家将军,正一脸平静地坐在榻上品茶。忍不住想开口问询,林溪月见状,忙对闫妈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丁香与桂枝今日一早便知晓她来了陆少虞这里,倒是无碍。

    “是闫妈妈吗?”陆少虞听见动静,放下茶盏。

    “昨日发生了何事?”陆少虞用摸了摸左手的绷带,想起了夜里发生的一切,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闫妈妈面带疑惑,看了一眼林溪月,又将昨晚之事述说了一遍,关于林溪月拔除那箭矢碎片之事,也并未隐瞒,毕竟知道此事者甚多,更何况还有那大夫在,难保不会多嘴。

    “她还真学会了医术。”陆少虞听见林溪月竟真懂些医术,想到那具娇软的身体倒向自己就一阵嫌恶,看来以后要禁止那女子进来这里。

    “之后呢?”

    “之后?”闫妈妈不明所以。

    “那女子便回去了?”陆少虞一脸不耐烦。

    闫妈妈看看陆少虞身旁的林溪月,又看看毫无所觉的陆少虞,见林溪月一直不曾说话,似乎明白了点,才道:“夫人昨夜便回去了,老身要将夫人请来么?”

    “不必,如此甚好。”陆少虞摆了摆手,起身时,林溪月忙上前扶住,她早已打定主意,不管这人说什么,她也会忍着。

章节目录

替嫁庶女去冲喜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诸南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诸南并收藏替嫁庶女去冲喜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