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爱人4
“她受够了当董事长夫人的日子？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听完李博士条理分明逻辑清晰的十五分钟五段式叙述后，靠在浴缸边缘的唐行长笑了笑，但笑容却没到眼底。
想想，这个主语如果简单变换一下，董事长夫人就能成为行长夫人，所以这是一种不怎么安全的句式。
李斯佳挑了挑眉，“不是我说的，她自己说的，”说着也是一笑，那双菱形透亮的眼中透出一丝戏谑：“我看，也不是没道理嘛。”
唐宁瞥了她一眼。虽然他有这个自信，自问能比谢寅做的好很多，但她这话却叫他心生一股奇怪的感觉：“我很好奇，什么日子让她觉得受够了？”
不想当金丝雀？听说她身体不好无法工作。
不想操持家里的事情？那也可以请人来做。
家庭关系复杂？谢家家大业大，在所难免，当初结婚时她就知道。
男女关系？方玉城自己也是金融圈里的人，这种事情以前闹过几次，可现在的谢老大年纪上来了，有些事怕是……力不从心。
还是说有什么别的事情？
他想不明白，但他觉得没有必要。
李斯佳没回答。哗啦一声水响，她屈着身子出了池子：“劳驾，我要出来。要不您回避一下，唐行长？”她说着，手臂自觉地挡了挡身前。
她虽然不是天赋异禀的前凸后翘，但腰臀比极佳，脖颈细长肩颈端庄，最重要的是一身好皮莹白发光，刚从水里爬出来真真当得起出水芙蓉四个字。
唐宁移开眼，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过浴巾递过去，一本正经地说：“李博士，这个案例我们可得好好说道说道，这关系到后面我和我们要怎么跟他俩相处以及……”
“什么？”
唐宁想了想，“没什么，还是说说他们吧！”
但事情的经过已经讲完。不，不止是事情的经过，而几乎是方玉城这个女人的前半生。
一个出身中产却缺乏亲情的少女，曾偶遇一个把自己捧在手心的人，那人撒手而去时带走了她的魂；
后来，刚好有一个还不错的人看上了她美妙的躯体，于是她想，魂都没有了，那不如好好滋养她的躯体。
再后来，她发现她错了，一个人是不能够被另一个人滋养的，灵魂和躯体都一样。所以即便随故人而去，但时光仍会在枯槁中为人类浇灌出新芽。
她成为了太太，有了孩子，有了烦恼，有了新的麻烦，无数次在浮世绘中扮演着各色的角色，当她人争抢时她宽容大度，当丈夫专横时她隐忍淡漠，当晚辈依赖时她温言款款，当迎来送往时她知心得体。
最后她全然忘却了自己，无论是生来两手空空的女婴，还是数十年前那个明媚娇艳的少女。
病房里她说，“其实我是个BITCH，有时候我气得要死，但我发现我生气只会让他人觉得我无能狂怒，我只好不气。有时候我嫉妒得发疯，但我觉得那太掉价，只好硬是把酸言酸语咽下去。明目张胆的嫉妒，我初中时候才这样呢，但我现在真想回到我的初中。”
一个寻找自我的女人的灵魂的觉醒——这还不够明确？
“我明白你宏大的叙述，但我想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具体的事情。”唐宁说。
李斯佳光着脚踩了踩毛巾垫，又抽出一支蛋白液喝掉，“那是他们的旧账，腻了、累了，都行，人的本能嘛。你要是乐意，她有个专栏你可以看看，兴许有什么劲爆的瓜。”说着，又拿出镭射仪挤上凝胶开始护肤。
每日被科研摧残每日生产垃圾的李博士也是要三十的人了，在熬心的日子里，作为一个庸俗物质的人，她偶尔还是需要稍花时间整理自己的容貌的。
唐宁抱起胳膊，这是他想问题的时候最喜欢的姿势，而那双稍显秀气的眉毛也微微拧起：“我理解不了。你们女的都是这么想问题的吗？”
从成本收益的角度来说，他不明白。长线投资二十年，虽然过程辛苦了些，但眼看要到了收益率呈指数翻倍的时候，你挂了出让的交割单？
从惯性的角度来说，他也不明白，平日里见面相处，方谢二人跟他和李斯佳一样，是一种平淡温情且配合有度的伉俪，而那种夫妻间的默契作为同类他也不难察觉。而中断一种惯性是要付出些许代价的。
李博士微微一笑：“你看，庸俗了不是？”
这是男女之间的思维差异，你跟他讲感觉和心灵，他跟你谈现实。有趣的是，不出意外的话，当你跟他谈柴米油盐的现实问题的时候，他又要灵魂的自由了。
所以李博士从不打算说服一个成年男子，尤其当这个人来自离钱最近的地方的时候。
镭射仪在脸上划来划去地发出滴滴的声音时，李斯佳清淡地说：“你今天好像很闲，是拼图不好玩，还是单位事情不忙？”
“一周没见，总得聊聊，不然显得我们好像不熟似的。”
唐宁伸手把她颈后那一缕没有收上去的头发捏在了手中，看着她的面颊在仪器的刺激下变得绯红。他就这么看着她忙活。
“我看你，不像是想聊的样子呢。”滴的一声长响，她被刺痛得嘶了一声，关掉了仪器，开始洗脸。
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神奇的生物。他似乎永远精力旺盛，这一秒还一本正经的在电脑前飞快敲着键盘，下一秒就趴在了客厅研究自己的拼图，耳朵里还能听着新闻，现在又要来听谢家的八卦了，说不定一会儿还要长篇大论一番。当然时间富裕的话，睡前还会有另一个保留节目。
“那可不对，”他一面说着，长长的手指深入她细软绵密的长发中轻轻揉搓，“如果不好好交流交流感情和信息，说不准哪一天你‘习惯了’不跟我说话。嗯？”
他隐约觉得，上周末地库里她说习惯了他的各种行为与传闻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尽管她声色平淡冷静得像是实验室里得出了一个极标准的result。
但这就是她生气的模样，跟没生气一样。你可以不猜，也可以当作没看见。但如果一不留神让她自己把这件事情放过去之后，往后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结果会让你感到极其糟糕，他在这种事情上吃过苦头。
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骄傲的人，既然她不愿意主动谈，他便见缝插针递出话来让她晓得他。
水哗哗响的时候，李斯佳听得分明。再抬起头时，又是一张雪白透粉的美人面，“明晚后晚，我大概要去医院给方玉城陪床。”
“嗯，你预备还要说她吗？”看她没接茬，所以骄傲的唐行长的语气转而漫不经心了。
李斯佳嗯了一声：“告诉你一下，算是报备。”
“喔……”他说，“我后天要飞西安，但方玉城那里我建议你不要去。”
“为什么？”
“明天谢寅会安排人去照顾她。你去了，总是尴尬。”
李斯佳扯起嘴角：“是你尴尬吧？”
作为几个人里头最后一个晓得这两件事情的人，唐行长要怎么面对自己的老大哥呢？大概还是一脸关切地假装只是晓得她的病情，而不关心为什么人家要偷偷摸摸去南院，而不是利通银行定点的人民医院——前提是自己跟他好好配合。
想到这，她不禁有些好笑，“还是你怕谢寅误会你？”
“那倒不会。我只是觉得旁人的家事，我们还是不要掺和比较好。”唐宁一脸淡定地答道，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其实老大这些年挺顾家的，庸俗意义上的丈夫他做的还算及格。离婚我是没想到的……顶多是他们话不投机了些，至于吗？这不值得。”
记得他们俩刚认识的时候，最快push他们在一起的一个关键因素就是彼此能够极力地迎合对方在某些高阶话题上所索求的共鸣——找一个说得着的人，是人间最难的事情。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种极力的迎合和敏锐的感知将会随着婚姻的日常而湮灭，并很快归于流俗。而他们也正在这种失语的边缘。失语的痛苦是金钱无法弥补的，无论贫穷富贵，你对这个世界无话可说，你对身边的人无话可说，那都很恐怖，现代的人通常选择把这个问题交给虚拟世界来解决，但这终究不是长久的办法。
“她的问题在于，”李斯佳笑了笑，“当她想要自由的时候，旁边所有的人都无法与她对话；而更痛苦的是，她发现自己是不自知的，于是她也没有办法与自己对话。”
唐宁擦头发的手一顿，语气也刻意放慢了：“李博士，你说话越来越深刻了。你怎么知道她是这么想的？搞得好像……”好像离婚的人是她一样。
透过雾蒙蒙的镜子，李斯佳又瞧见了那抹未达眼底的笑。她耸了耸肩：“我们聊了一个下午，我还能不知道？”
唐宁轻声说：“你知道的有点多。多到一个下午就能看出来两个朝夕相处的人之间居然还存在孤独。”
她在镜子里瞄向他，“在一起就叫不孤独了？”
唐宁看向镜中，雾蒙蒙的水汽让她的面目模糊但柔和了许多。他扯了扯嘴角，挂好了毛巾，又半揽半推了她往外去，一面说：“嗯，我觉得你应该是在说她。”
他温热的手掌微微湿润，刚刚抚上她肩头时，李斯佳就低声说了句“不一定哦。”
脚步一滞，“所以你也这么想吗？”他转脸问。
大概是离开镜面后的目光过于尖锐，李斯佳垂下眼眸。好一会才说：“我认同的是那个事实。”这是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跟我在一起你孤独？”但唐宁是个在任何方面都很敏锐的人，一旦捕捉到了她撕开的口子，就会不再放过：
“你也觉得我们跟他们一样？还是你觉得我会跟谢寅一样？”他就知道那事没过去。
“当然不一样了。你没有恶心的前妻，没有头疼的孩子，你比谢寅负责任，比他强，比他好看，比他更有耐心——你和他不一样的地方太多。”李斯佳捋了捋头发，要笑不笑地说：“你完美的像模型，好不好？我是说我们的结果却未必会不一样。”
“为什么？”
李博士再度耸肩：“不知道，我只是阐述一种‘可能性不能被排除’的说法。”
她再度回归了舒适的高知人设，唐宁只好沉默。话已至此，皆是谈兴索然，两人洗漱完毕后就到客厅各自忙自己的。
室内依旧是暖洋洋的，她的头发几乎快被烘干，细软微卷的长发别在耳后，在温暖的室内风中晕出淡淡的茉莉香。
他们所住的小区楼间距还不错，透过窗外可以看到40米外的高层住宅上星星点点的灯火。现在时间已经不早，大部分人家熄灯了，他们在一天的忙碌后终于有空陷入黑暗缓缓酝酿睡意。
洗过澡的松快温暖让李斯佳一身轻松，温暖的红枣茶甜丝丝的，让她几乎想睡去。她将额头慢慢抵在了玻璃上，怔怔看着外头。
不知过了多久，唐宁在身后问：“在看什么，这么专注？”
“喏，”李斯佳指了指右手边，嘴角不由牵起，“不出意外的话，右手边第二十六层的那一家的女主人会在11点准时拉上卧室的窗帘。”
“你又知道？”
“……有一次她只拉了纱帘没拉遮光帘，穿着一件红色的轻薄睡衣，她好像在哭，没一会儿她的男人就从身后抱住了她，两个人就在阳台上接了个极其绵长的吻。”
极其绵长？他问：“有多长？”
“大概，一二十分钟吧？”她说。
后来她在院子里见过这个女人。普通干净，且散发出鲜活的味道。两个人相互打量着对方，相互笑了笑。从此以后，她就常常下意识在11点左右看向那里。
这时，26楼的那个女人出现了，她拉上了窗帘。两人回头一看，果然11点了，唐宁笑了笑：“你对别人的生活可真感兴趣。”
她自嘲道：“也就是我那天夜里看不进去论文也写不出来句子，才能在这地方一站半个钟呢。不然谁干这事？”
“是吗？但你好像看了很多次。”
“哦，被你发现了。”李斯佳有些惊讶，一个三天两头都不着家的人居然知道这事，难道这家里装了摄像头？她下意识回头往天花板上看了看。
唐宁轻轻靠在她身后：“你可以告诉我的。”
“为什么？”
“我想知道。”
她哼笑：“因为我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生活，所以想看看别人是不是跟我一样虚浮。”
“结果呢？”
“结果别人也在重复。”李斯佳想了想，又说：“但好像更有趣一些。”
他看着她的侧脸，修挺的鼻梁下一张浅薄的嘴唇隐隐透出一层光，如果高兴的话，会翘起嘴角，挑衅似地说一些冷幽默的话。
但她今晚没有说什么他想听的，尽管幽默智慧如常，但总是一种疏离，他不是很喜欢。他说：
“我们也是真实的生活，不是模型和拼图。”
李斯佳的嘴角弯得更高了。“那好，把你的拼图挪一挪位置，明天上午阿姨会来帮我们回归有秩序的生活。”
唐宁终于忍不住了：“你能跟我说些正常的话吗？”
“比如？”
“我希望你说些真的，哪怕是不好的，哪怕像刚刚对面人接吻那种无聊的话。真的就行。”
“你怎么判定我说了假话？”
“判定不了，但你在回避我。”唐宁说，“因为上周那个视频。”
暖黄色的灯带下，她看到他暗沉沉的目光。看来只要人锲而不舍，有些东西是可以得到答案的。
眸光一闪，李斯佳轻声说：“你要听我说‘我很介意’，还是‘我完全不介意，我很开心？’”
“显然事情没有到需要你很介意的地步。但你如果说你很开心，我恐怕不会很高兴。”唐行长还算诚恳地说。
李斯佳侧头看着他：“所以即使你的行为在我看来的确欠妥，但我不介意。这有问题吗？”
话音刚落，唐宁面上的神情就变了一变，是一闪而过的笑意。
“现在没问题了，我要听的就是这句。”在她说了谢寅和方玉城的事情之后，聪明的他极快明白了当中的含沙射影，“我想你完整地跟我说，不要不精确。”
“哦，既然你不希望我因此而开心，那你为什么要做？”
“我后知后觉。”唐宁极快地意识到如果这么下去他们的对话大约会落入归责的俗套，于是起先认了错，“希望你谅解。”说着他捏了捏她的手。
李斯佳有些好笑，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他要的就是这么个毫不扬眉吐气的结果？她问：“你累吗？”
唐宁想了想，中肯地说：“累。但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说着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腹，低头就是满怀的茉莉香。
她就像茉莉。清雅，恬静，理智，有时候高高在上，像是照镜子。没什么不好，只是也有时候也像模型一样。
李斯佳无奈一笑，这可说来话长了。他们的确有过蜜里调油又无限暧昧拉扯的阶段，那时候连猜谜和吵架都是一种高级的浪漫和智慧，但后来发生了什么呢？但现在足够稳定，何必自寻烦恼。她不想去想。
于是往后靠了靠，扶着他的胳膊温声说：“11点了，要不早些睡吧？你后天早上的飞机，明天应该好好休息一天。”
月色透过硕大的落地玻璃透了进来，在她周身打了一层光，一片袅袅娜娜，抚着她的腰侧时，依旧是软软皮肤混着蚕丝的触感。
“我后天去西安，然后再去北京，可能年前才能回。”
“嗯，知道了。”
他低声问：“你明天有课吗？”明天周六，这是明知故问。
李斯佳还是说：“有。”她眨眨眼，然后俏皮地笑了笑。
“骗人。”他在耳边低低地说着，手慢慢伸入了衣摆。
“……你好热。”
唐宁揶揄道：“没事，后面几天你旁边都凉快得很。”
“哦，你不凉快。”她在他的动作中低吟了一声。
“也只得凉快了。”他轻快地说着，手灵巧地解开腰腿侧边的盘扣，“不然可能下半辈子都很凉快。”
两个人拉扯时，你退我进了几步，李斯佳一面让着一面说：“小心踩到拼图。”
“别管……”但他的声音已经呢喃含糊了起来，话没说完就低头咬向她的一向润泽好看的薄唇。
然后是如凝脂般软糯的面颊，还有细长端庄的颈项，她哑着嗓子问：“唔……什，什么？”
他在啃咬时勉强腾出缝隙：“别管那……该死的拼图。”
“喔……！”不知是他掐捏的太疼还是什么，她低低叫了一声，然后他的舌尖就极快卷了进来。
吻压得极为密实，像是忍了很久。她险些招架不住，既呼吸不了，又躲不开，只得频频往后退，终于还是退到了玻璃边。
铛地一声响，她的胳膊肘撞了上去，她龇着牙又大口喘着气，“别……！”
“别什么？”他在腹前抬起脸，环在腰/窝后面的手掌挡着冰冷的玻璃窗。
但现在浑身热得要命的人是她。
“灯，灯还开着。”她断断续续地说。
唐宁站起身子，笑着喘了口气：“看了别人这么多回，让人看看怎么了？”
说完又倾身压过去将人牢牢实实抵在了整面的落地玻璃上，然后在耳后在鬓边甜舐着，直到她细长的弯眉紧紧拧在了一起，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时，才得逞似的含下满口蜜霜。
好像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对面，促狭一笑：“二十分钟？我们要比他们长……”
李斯佳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有十四分钟。”又小声推着他，“去房里吧！”
但再厉害的博士也有力气上的短板，拗不过他时只得缩在他的胸口，语气近乎恳求。唐宁不禁想，这就算是她今天最听话的时候了吧？
“不。”他心里得意，然后断然拒绝。但也做出了让步，一面扶着她接那所谓的绵长的吻，一面东翻西找地把窗帘遥控塞到了她手中。
大幅的窗帘咯咯移动时，不停歇的吻像是要赶上舞台的闭幕；合上后，演员们才都褪下了不多但碍手的事物。
而最后遭殃的却是拼到一半的拼图。
细小的模块在地毯和蚕丝的裹挟下像是沙子，有时硌人，有时听话。有时垫在了腰后的缝隙里，有时又堪堪从腿上胸口滑落在地，有时又缠进了她铺在毯子上的长发中。
他在密密麻麻中捞起了她坐在身前。当额上泛起了青筋时，李斯佳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臂，可他就这么看着她难受、难熬又倔强地忍住。
大家知道唐宁做任何事情都很执着，所以极少有他做不成的事。
他想彻底结束上一段，就结束了。他想娶她，就娶了。
他想与她完美的结合，从头到脚严丝合缝。所以他们的日常像是一份精心写好的代码，跑出来的结果一度是楷模。
直到今天她说他们像模型，说她对他的不认同。
直到她说方玉城和二十六楼的那个女邻居时眼中流露出欣赏与羡慕。
于是骄傲的人终于百密一疏，只好使尽力气去找补。
最后的时候，他搂紧了她。细密的汗水在她的脊沟里流淌着，他重重摁压着她的身子。“你觉得好吗？”他问。
李斯佳哼了一声，哑了的嗓子咕哝了一句什么。
他咬着牙，又用力：“……再说一遍。”
她的反应是如此明显。撑着手臂推着他百般难耐时，绯红的脸颊和咬紧的唇都像是一种示弱。
就在他觉得她终于要软下时，她再开口却又是清冷的声色：“好的很。”
想想，这个主语如果简单变换一下，董事长夫人就能成为行长夫人，所以这是一种不怎么安全的句式。
李斯佳挑了挑眉，“不是我说的，她自己说的，”说着也是一笑，那双菱形透亮的眼中透出一丝戏谑：“我看，也不是没道理嘛。”
唐宁瞥了她一眼。虽然他有这个自信，自问能比谢寅做的好很多，但她这话却叫他心生一股奇怪的感觉：“我很好奇，什么日子让她觉得受够了？”
不想当金丝雀？听说她身体不好无法工作。
不想操持家里的事情？那也可以请人来做。
家庭关系复杂？谢家家大业大，在所难免，当初结婚时她就知道。
男女关系？方玉城自己也是金融圈里的人，这种事情以前闹过几次，可现在的谢老大年纪上来了，有些事怕是……力不从心。
还是说有什么别的事情？
他想不明白，但他觉得没有必要。
李斯佳没回答。哗啦一声水响，她屈着身子出了池子：“劳驾，我要出来。要不您回避一下，唐行长？”她说着，手臂自觉地挡了挡身前。
她虽然不是天赋异禀的前凸后翘，但腰臀比极佳，脖颈细长肩颈端庄，最重要的是一身好皮莹白发光，刚从水里爬出来真真当得起出水芙蓉四个字。
唐宁移开眼，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过浴巾递过去，一本正经地说：“李博士，这个案例我们可得好好说道说道，这关系到后面我和我们要怎么跟他俩相处以及……”
“什么？”
唐宁想了想，“没什么，还是说说他们吧！”
但事情的经过已经讲完。不，不止是事情的经过，而几乎是方玉城这个女人的前半生。
一个出身中产却缺乏亲情的少女，曾偶遇一个把自己捧在手心的人，那人撒手而去时带走了她的魂；
后来，刚好有一个还不错的人看上了她美妙的躯体，于是她想，魂都没有了，那不如好好滋养她的躯体。
再后来，她发现她错了，一个人是不能够被另一个人滋养的，灵魂和躯体都一样。所以即便随故人而去，但时光仍会在枯槁中为人类浇灌出新芽。
她成为了太太，有了孩子，有了烦恼，有了新的麻烦，无数次在浮世绘中扮演着各色的角色，当她人争抢时她宽容大度，当丈夫专横时她隐忍淡漠，当晚辈依赖时她温言款款，当迎来送往时她知心得体。
最后她全然忘却了自己，无论是生来两手空空的女婴，还是数十年前那个明媚娇艳的少女。
病房里她说，“其实我是个BITCH，有时候我气得要死，但我发现我生气只会让他人觉得我无能狂怒，我只好不气。有时候我嫉妒得发疯，但我觉得那太掉价，只好硬是把酸言酸语咽下去。明目张胆的嫉妒，我初中时候才这样呢，但我现在真想回到我的初中。”
一个寻找自我的女人的灵魂的觉醒——这还不够明确？
“我明白你宏大的叙述，但我想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具体的事情。”唐宁说。
李斯佳光着脚踩了踩毛巾垫，又抽出一支蛋白液喝掉，“那是他们的旧账，腻了、累了，都行，人的本能嘛。你要是乐意，她有个专栏你可以看看，兴许有什么劲爆的瓜。”说着，又拿出镭射仪挤上凝胶开始护肤。
每日被科研摧残每日生产垃圾的李博士也是要三十的人了，在熬心的日子里，作为一个庸俗物质的人，她偶尔还是需要稍花时间整理自己的容貌的。
唐宁抱起胳膊，这是他想问题的时候最喜欢的姿势，而那双稍显秀气的眉毛也微微拧起：“我理解不了。你们女的都是这么想问题的吗？”
从成本收益的角度来说，他不明白。长线投资二十年，虽然过程辛苦了些，但眼看要到了收益率呈指数翻倍的时候，你挂了出让的交割单？
从惯性的角度来说，他也不明白，平日里见面相处，方谢二人跟他和李斯佳一样，是一种平淡温情且配合有度的伉俪，而那种夫妻间的默契作为同类他也不难察觉。而中断一种惯性是要付出些许代价的。
李博士微微一笑：“你看，庸俗了不是？”
这是男女之间的思维差异，你跟他讲感觉和心灵，他跟你谈现实。有趣的是，不出意外的话，当你跟他谈柴米油盐的现实问题的时候，他又要灵魂的自由了。
所以李博士从不打算说服一个成年男子，尤其当这个人来自离钱最近的地方的时候。
镭射仪在脸上划来划去地发出滴滴的声音时，李斯佳清淡地说：“你今天好像很闲，是拼图不好玩，还是单位事情不忙？”
“一周没见，总得聊聊，不然显得我们好像不熟似的。”
唐宁伸手把她颈后那一缕没有收上去的头发捏在了手中，看着她的面颊在仪器的刺激下变得绯红。他就这么看着她忙活。
“我看你，不像是想聊的样子呢。”滴的一声长响，她被刺痛得嘶了一声，关掉了仪器，开始洗脸。
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神奇的生物。他似乎永远精力旺盛，这一秒还一本正经的在电脑前飞快敲着键盘，下一秒就趴在了客厅研究自己的拼图，耳朵里还能听着新闻，现在又要来听谢家的八卦了，说不定一会儿还要长篇大论一番。当然时间富裕的话，睡前还会有另一个保留节目。
“那可不对，”他一面说着，长长的手指深入她细软绵密的长发中轻轻揉搓，“如果不好好交流交流感情和信息，说不准哪一天你‘习惯了’不跟我说话。嗯？”
他隐约觉得，上周末地库里她说习惯了他的各种行为与传闻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尽管她声色平淡冷静得像是实验室里得出了一个极标准的result。
但这就是她生气的模样，跟没生气一样。你可以不猜，也可以当作没看见。但如果一不留神让她自己把这件事情放过去之后，往后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结果会让你感到极其糟糕，他在这种事情上吃过苦头。
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骄傲的人，既然她不愿意主动谈，他便见缝插针递出话来让她晓得他。
水哗哗响的时候，李斯佳听得分明。再抬起头时，又是一张雪白透粉的美人面，“明晚后晚，我大概要去医院给方玉城陪床。”
“嗯，你预备还要说她吗？”看她没接茬，所以骄傲的唐行长的语气转而漫不经心了。
李斯佳嗯了一声：“告诉你一下，算是报备。”
“喔……”他说，“我后天要飞西安，但方玉城那里我建议你不要去。”
“为什么？”
“明天谢寅会安排人去照顾她。你去了，总是尴尬。”
李斯佳扯起嘴角：“是你尴尬吧？”
作为几个人里头最后一个晓得这两件事情的人，唐行长要怎么面对自己的老大哥呢？大概还是一脸关切地假装只是晓得她的病情，而不关心为什么人家要偷偷摸摸去南院，而不是利通银行定点的人民医院——前提是自己跟他好好配合。
想到这，她不禁有些好笑，“还是你怕谢寅误会你？”
“那倒不会。我只是觉得旁人的家事，我们还是不要掺和比较好。”唐宁一脸淡定地答道，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其实老大这些年挺顾家的，庸俗意义上的丈夫他做的还算及格。离婚我是没想到的……顶多是他们话不投机了些，至于吗？这不值得。”
记得他们俩刚认识的时候，最快push他们在一起的一个关键因素就是彼此能够极力地迎合对方在某些高阶话题上所索求的共鸣——找一个说得着的人，是人间最难的事情。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种极力的迎合和敏锐的感知将会随着婚姻的日常而湮灭，并很快归于流俗。而他们也正在这种失语的边缘。失语的痛苦是金钱无法弥补的，无论贫穷富贵，你对这个世界无话可说，你对身边的人无话可说，那都很恐怖，现代的人通常选择把这个问题交给虚拟世界来解决，但这终究不是长久的办法。
“她的问题在于，”李斯佳笑了笑，“当她想要自由的时候，旁边所有的人都无法与她对话；而更痛苦的是，她发现自己是不自知的，于是她也没有办法与自己对话。”
唐宁擦头发的手一顿，语气也刻意放慢了：“李博士，你说话越来越深刻了。你怎么知道她是这么想的？搞得好像……”好像离婚的人是她一样。
透过雾蒙蒙的镜子，李斯佳又瞧见了那抹未达眼底的笑。她耸了耸肩：“我们聊了一个下午，我还能不知道？”
唐宁轻声说：“你知道的有点多。多到一个下午就能看出来两个朝夕相处的人之间居然还存在孤独。”
她在镜子里瞄向他，“在一起就叫不孤独了？”
唐宁看向镜中，雾蒙蒙的水汽让她的面目模糊但柔和了许多。他扯了扯嘴角，挂好了毛巾，又半揽半推了她往外去，一面说：“嗯，我觉得你应该是在说她。”
他温热的手掌微微湿润，刚刚抚上她肩头时，李斯佳就低声说了句“不一定哦。”
脚步一滞，“所以你也这么想吗？”他转脸问。
大概是离开镜面后的目光过于尖锐，李斯佳垂下眼眸。好一会才说：“我认同的是那个事实。”这是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跟我在一起你孤独？”但唐宁是个在任何方面都很敏锐的人，一旦捕捉到了她撕开的口子，就会不再放过：
“你也觉得我们跟他们一样？还是你觉得我会跟谢寅一样？”他就知道那事没过去。
“当然不一样了。你没有恶心的前妻，没有头疼的孩子，你比谢寅负责任，比他强，比他好看，比他更有耐心——你和他不一样的地方太多。”李斯佳捋了捋头发，要笑不笑地说：“你完美的像模型，好不好？我是说我们的结果却未必会不一样。”
“为什么？”
李博士再度耸肩：“不知道，我只是阐述一种‘可能性不能被排除’的说法。”
她再度回归了舒适的高知人设，唐宁只好沉默。话已至此，皆是谈兴索然，两人洗漱完毕后就到客厅各自忙自己的。
室内依旧是暖洋洋的，她的头发几乎快被烘干，细软微卷的长发别在耳后，在温暖的室内风中晕出淡淡的茉莉香。
他们所住的小区楼间距还不错，透过窗外可以看到40米外的高层住宅上星星点点的灯火。现在时间已经不早，大部分人家熄灯了，他们在一天的忙碌后终于有空陷入黑暗缓缓酝酿睡意。
洗过澡的松快温暖让李斯佳一身轻松，温暖的红枣茶甜丝丝的，让她几乎想睡去。她将额头慢慢抵在了玻璃上，怔怔看着外头。
不知过了多久，唐宁在身后问：“在看什么，这么专注？”
“喏，”李斯佳指了指右手边，嘴角不由牵起，“不出意外的话，右手边第二十六层的那一家的女主人会在11点准时拉上卧室的窗帘。”
“你又知道？”
“……有一次她只拉了纱帘没拉遮光帘，穿着一件红色的轻薄睡衣，她好像在哭，没一会儿她的男人就从身后抱住了她，两个人就在阳台上接了个极其绵长的吻。”
极其绵长？他问：“有多长？”
“大概，一二十分钟吧？”她说。
后来她在院子里见过这个女人。普通干净，且散发出鲜活的味道。两个人相互打量着对方，相互笑了笑。从此以后，她就常常下意识在11点左右看向那里。
这时，26楼的那个女人出现了，她拉上了窗帘。两人回头一看，果然11点了，唐宁笑了笑：“你对别人的生活可真感兴趣。”
她自嘲道：“也就是我那天夜里看不进去论文也写不出来句子，才能在这地方一站半个钟呢。不然谁干这事？”
“是吗？但你好像看了很多次。”
“哦，被你发现了。”李斯佳有些惊讶，一个三天两头都不着家的人居然知道这事，难道这家里装了摄像头？她下意识回头往天花板上看了看。
唐宁轻轻靠在她身后：“你可以告诉我的。”
“为什么？”
“我想知道。”
她哼笑：“因为我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生活，所以想看看别人是不是跟我一样虚浮。”
“结果呢？”
“结果别人也在重复。”李斯佳想了想，又说：“但好像更有趣一些。”
他看着她的侧脸，修挺的鼻梁下一张浅薄的嘴唇隐隐透出一层光，如果高兴的话，会翘起嘴角，挑衅似地说一些冷幽默的话。
但她今晚没有说什么他想听的，尽管幽默智慧如常，但总是一种疏离，他不是很喜欢。他说：
“我们也是真实的生活，不是模型和拼图。”
李斯佳的嘴角弯得更高了。“那好，把你的拼图挪一挪位置，明天上午阿姨会来帮我们回归有秩序的生活。”
唐宁终于忍不住了：“你能跟我说些正常的话吗？”
“比如？”
“我希望你说些真的，哪怕是不好的，哪怕像刚刚对面人接吻那种无聊的话。真的就行。”
“你怎么判定我说了假话？”
“判定不了，但你在回避我。”唐宁说，“因为上周那个视频。”
暖黄色的灯带下，她看到他暗沉沉的目光。看来只要人锲而不舍，有些东西是可以得到答案的。
眸光一闪，李斯佳轻声说：“你要听我说‘我很介意’，还是‘我完全不介意，我很开心？’”
“显然事情没有到需要你很介意的地步。但你如果说你很开心，我恐怕不会很高兴。”唐行长还算诚恳地说。
李斯佳侧头看着他：“所以即使你的行为在我看来的确欠妥，但我不介意。这有问题吗？”
话音刚落，唐宁面上的神情就变了一变，是一闪而过的笑意。
“现在没问题了，我要听的就是这句。”在她说了谢寅和方玉城的事情之后，聪明的他极快明白了当中的含沙射影，“我想你完整地跟我说，不要不精确。”
“哦，既然你不希望我因此而开心，那你为什么要做？”
“我后知后觉。”唐宁极快地意识到如果这么下去他们的对话大约会落入归责的俗套，于是起先认了错，“希望你谅解。”说着他捏了捏她的手。
李斯佳有些好笑，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他要的就是这么个毫不扬眉吐气的结果？她问：“你累吗？”
唐宁想了想，中肯地说：“累。但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说着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腹，低头就是满怀的茉莉香。
她就像茉莉。清雅，恬静，理智，有时候高高在上，像是照镜子。没什么不好，只是也有时候也像模型一样。
李斯佳无奈一笑，这可说来话长了。他们的确有过蜜里调油又无限暧昧拉扯的阶段，那时候连猜谜和吵架都是一种高级的浪漫和智慧，但后来发生了什么呢？但现在足够稳定，何必自寻烦恼。她不想去想。
于是往后靠了靠，扶着他的胳膊温声说：“11点了，要不早些睡吧？你后天早上的飞机，明天应该好好休息一天。”
月色透过硕大的落地玻璃透了进来，在她周身打了一层光，一片袅袅娜娜，抚着她的腰侧时，依旧是软软皮肤混着蚕丝的触感。
“我后天去西安，然后再去北京，可能年前才能回。”
“嗯，知道了。”
他低声问：“你明天有课吗？”明天周六，这是明知故问。
李斯佳还是说：“有。”她眨眨眼，然后俏皮地笑了笑。
“骗人。”他在耳边低低地说着，手慢慢伸入了衣摆。
“……你好热。”
唐宁揶揄道：“没事，后面几天你旁边都凉快得很。”
“哦，你不凉快。”她在他的动作中低吟了一声。
“也只得凉快了。”他轻快地说着，手灵巧地解开腰腿侧边的盘扣，“不然可能下半辈子都很凉快。”
两个人拉扯时，你退我进了几步，李斯佳一面让着一面说：“小心踩到拼图。”
“别管……”但他的声音已经呢喃含糊了起来，话没说完就低头咬向她的一向润泽好看的薄唇。
然后是如凝脂般软糯的面颊，还有细长端庄的颈项，她哑着嗓子问：“唔……什，什么？”
他在啃咬时勉强腾出缝隙：“别管那……该死的拼图。”
“喔……！”不知是他掐捏的太疼还是什么，她低低叫了一声，然后他的舌尖就极快卷了进来。
吻压得极为密实，像是忍了很久。她险些招架不住，既呼吸不了，又躲不开，只得频频往后退，终于还是退到了玻璃边。
铛地一声响，她的胳膊肘撞了上去，她龇着牙又大口喘着气，“别……！”
“别什么？”他在腹前抬起脸，环在腰/窝后面的手掌挡着冰冷的玻璃窗。
但现在浑身热得要命的人是她。
“灯，灯还开着。”她断断续续地说。
唐宁站起身子，笑着喘了口气：“看了别人这么多回，让人看看怎么了？”
说完又倾身压过去将人牢牢实实抵在了整面的落地玻璃上，然后在耳后在鬓边甜舐着，直到她细长的弯眉紧紧拧在了一起，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时，才得逞似的含下满口蜜霜。
好像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对面，促狭一笑：“二十分钟？我们要比他们长……”
李斯佳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有十四分钟。”又小声推着他，“去房里吧！”
但再厉害的博士也有力气上的短板，拗不过他时只得缩在他的胸口，语气近乎恳求。唐宁不禁想，这就算是她今天最听话的时候了吧？
“不。”他心里得意，然后断然拒绝。但也做出了让步，一面扶着她接那所谓的绵长的吻，一面东翻西找地把窗帘遥控塞到了她手中。
大幅的窗帘咯咯移动时，不停歇的吻像是要赶上舞台的闭幕；合上后，演员们才都褪下了不多但碍手的事物。
而最后遭殃的却是拼到一半的拼图。
细小的模块在地毯和蚕丝的裹挟下像是沙子，有时硌人，有时听话。有时垫在了腰后的缝隙里，有时又堪堪从腿上胸口滑落在地，有时又缠进了她铺在毯子上的长发中。
他在密密麻麻中捞起了她坐在身前。当额上泛起了青筋时，李斯佳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臂，可他就这么看着她难受、难熬又倔强地忍住。
大家知道唐宁做任何事情都很执着，所以极少有他做不成的事。
他想彻底结束上一段，就结束了。他想娶她，就娶了。
他想与她完美的结合，从头到脚严丝合缝。所以他们的日常像是一份精心写好的代码，跑出来的结果一度是楷模。
直到今天她说他们像模型，说她对他的不认同。
直到她说方玉城和二十六楼的那个女邻居时眼中流露出欣赏与羡慕。
于是骄傲的人终于百密一疏，只好使尽力气去找补。
最后的时候，他搂紧了她。细密的汗水在她的脊沟里流淌着，他重重摁压着她的身子。“你觉得好吗？”他问。
李斯佳哼了一声，哑了的嗓子咕哝了一句什么。
他咬着牙，又用力：“……再说一遍。”
她的反应是如此明显。撑着手臂推着他百般难耐时，绯红的脸颊和咬紧的唇都像是一种示弱。
就在他觉得她终于要软下时，她再开口却又是清冷的声色：“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