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新娘吗?”

    “她从哪里冒出来的?”

    “真漂亮啊…”

    “她就是新娘。”

    “这样…真的好吗…”

    悦耳动听的音乐突然“嘎”地一声中断,热闹的气氛在现场渐起的窃窃私语中慢慢沉淀,只有天花板正中的绚丽灯球依旧默默发散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光。

    暴雨倾盆的声音隔着墙壁模模糊糊,却像一张紧密的网落在禾颂的心头,让她的心跳始终鼓噪。

    不仅仅是禾颂看到了宴会厅里的宾客,这些人也看同样注意到了一脸错愕的禾颂。

    禾颂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冰冷,每一次胸腔的起伏,都像她生吞下一大口冰块。彩带机仍旧“嗡嗡”工作,偌大的空间里,存余的声响分外清晰。

    她转身想要逃离这里,但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身后的那扇门并非出路。想起那扇门后一圈一圈规整排列的布套人影,那悚人的沉默,禾颂有一瞬间的犹疑。

    然而诡异出现的陌生宾客没有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他们突然一致地弯起嘴角,无论男女老少,都露出了兴致勃勃的微笑。

    他们直勾勾地看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禾颂的直觉再次提示她将至的危险。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围猎的兔子,晃眼的灯光下,追捕她的不是她对面一动不动的人,而是地面上那些人的影子。影子在不断拉长、膨胀,看起来就像是一群身在异界的暗影在缓缓地向她蠕动。

    这…还是正常人吗?!

    这些影子又是什么东西?!

    禾颂急促地呼吸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后退了一小步,目光却无意扫过一旁的餐桌。

    一个奇怪的年轻男人乍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这个男人穿着一身并不出色的西装,黑发懒懒地梳成三七分,一张清俊的脸看上去像是九十年代报纸上会刊登的港台男明星的脸。

    他的皮肤有些病态的白,高挺的鼻子上架着一副泛着冷光的银框眼镜,此时正独自坐在圆桌前慢条斯理地享用着桌上的冷盘,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只是面前的骨碟却堆了不少果皮。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几乎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禾颂就确定了这一点。

    可是也仅仅是限于此,因为她来不及跑向那个男人,一双粗粝冰凉的手就在她动作之前,将她扯回了原处。

    “她是新娘子!”

    禾颂猛地回过头看,正好看见一个穿得红彤彤的人举着她的手欣喜地向所有人宣告。

    “新娘子终于来啦!”

    不知道对面那群红男绿女中是谁突然先欢呼出了声,话音刚落,先前大厅里那仿佛凝滞的空气就又再次流动了起来,地上的黑影也在一瞬间退了回去。

    禾颂几乎是同时意识到自己刚捡回一命。

    让她感到不安的胁迫感消失了,只是她依旧没有挣脱那只有如枯爪般的手。

    伴奏的音乐再次响起,只不过比之前还要欢快,好像是在迎接初来乍到的禾颂。端盘子的服务生也重新走动了起来,他们的脸上始终带着热情的微笑,看起来并不因为禾颂的到来而有丝毫分心。

    看戏的观众复又跳舞,只有其中一小群人分散出来,热情又雀跃地迈步涌向了禾颂。

    仍然站在原地的禾颂就像一颗被投入湖水的鱼食,她显然顾不上刚才看见的那个男人,因为她随即就被围上来的陌生人拉拉扯扯,推推搡搡着带到了大厅旁边的一角。

    他们中有人拉着她的手肘,有人推着她的背,有人塞给她一捧五颜六色的花,有人甚至趁乱中给她头上戴上了一顶珠花乱颤的粉红头纱。

    “……”

    一个一头红毛的年轻人站在她面前问:“你就是新娘子吧?”

    “不,我不是。”

    这太奇怪了,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结什么婚?

    禾颂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直重复着“新娘”这个词,她抗拒着靠近的人群,却也同时在飞快地观察着他们。

    她不知道先前那个青年有没有注意到,他这样鲜艳的发色,和他耳软骨上的耳钉都让他与自己身上那套宽大的旧式西装看起来极为不协调。

    不仅仅是他,围着她的这些人身上都有这样的违和感。

    就像…套上了八、九十年代的戏服一样。

    所以禾颂问:“你们是谁?”

    可比起回答她的问题,这些人更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先前那个抓着她大声吆喝的干瘦妇女急切地问:“你从哪里进来的?”

    又一个男人凑近了问她:“你是刚来的?”

    禾颂没有开口。

    “……”

    只是先前的惊惧逐渐在眼前这些人离谱的行为中消退,禾颂能感受到这拨人言语间吐出的气息,和他们的手触碰她肌肤时,并不冰冷的温度。

    至少她可以判断,眼前这些人和那些似乎要“狩猎”她的宾客们也不一样,他们是和她一样的普通人。

    只不过禾颂还是对他们奇怪的热情感到焦躁。

    她抬手想要摆脱身边这些莫名缠上来的人,所以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抬高了一些:“你们搞错了,我不是什么新娘。”

    “嘘嘘嘘!”

    红毛连忙捂住她的嘴,神色惶恐地向墙柱后面张望了一眼。

    霎时之间,原本围聚的人都纷纷退开了一步,每个人都紧张地盯着四周,脸上带着几分迫切,努力地展示着他们的笑意。

    向谁展示?

    向那些宾客?

    禾颂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的舞池中确实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陆续有人转过头来。

    可让禾颂再一次感到惊悚的是,任凭这些人脚下的舞步怎样更替、旋转,他们的头颅始终一动不动地朝向他们。

    他们就像是出了故障的人偶,在扭曲的脖颈之下,身躯还在无意识地运动着。只是那些喜气洋洋的笑容在这种情境之下太过瘆人,禾颂忍了几次,才将胃里那阵恶心给压了下去。

    终于,红毛松开了手。

    他似乎是在确认了不远处舞池中的宾客们依旧沉醉在音乐与交谊舞中,并不想对他们这里的异样有所干预后,才又回头看向她的。

    青年咧开嘴,笑容很是复杂地对她说:“不,你就是新娘。”

    这简直莫名其妙。

    可禾颂没有开口的机会,因为下一秒青年身边那个烫着离子烫,保养得体的中年妇女就接上了话:“姑娘,虽然不知道你怎么这会儿才来,但是在这儿…得笑。”

    妇女伸出一根肉肉的手指,示意禾颂抬头看看墙上贴着的鲜红的双喜,笑容很是慈祥:“这是规矩。”

    喜字十分显眼,像血液一般艳丽,禾颂看着看着,就觉得这字像是要贴到她的脸上来。

    她使劲晃了晃,手却被那个中年妇女死死拉着,无法动弹。

    规矩。

    又是规矩。

    禾颂再次回想起了她在动车上做的那个真实的让人难以分辨的梦来。

    这里还是原来的山庄吗?

    还是说,她确实在山庄里,只是她又做梦了?

    “嘶!”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禾颂忍不住发出痛呼。

    她面前弯着腰不知道做什么的女人抬头一脸歉意地笑说:“抱歉抱歉,戳疼你了吧?”

    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朵大红色的胸花,趁禾颂没有注意,十分手快地将它别在了她的胸口处。

    只不过女人手抖得厉害,这才让禾颂的胸脯莫名挨了一针。

    “……”

    不管怎么说,这针刺的痛感倒是让禾颂清醒地知道自己并未做梦。她慢慢镇定下来,意识到自己暂时不能离开这里。

    恐惧无济于事,她告诉自己,都会过去的。

    于是禾颂的呼吸渐渐平顺。

    也许是看她不再挣扎了,一个满脸胡茬的高大男人走上来。这人三四十岁上下的样子,乍一眼看着像是电视剧里那种上门讨债的角色。

    只是此时他故意压低了声音,笑吟吟地问禾颂:“你是新人吧?”

    禾颂抬头看他,她不知道他说的新人是什么意思,她只是看到对方弯腰时,有一枚玉石项链从他花里胡哨的内衬中坠下,晃晃荡荡,是只憨态可掬的小猪。

    她动了动嘴唇,却还是选择把疑问压了下来。

    后者以为她是惊魂未定,便作出是很理解地样子:“相信我,我们都是一样的,如果你还想走出这个鬼地方,你就要按我们说的做。”

    “听着,你玩过角色扮演的游戏吧?”

    男人始终笑着,厚厚的嘴唇并没有什么血色,不知道他是为了让禾颂安心,还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得笑”的规矩。

    他说:“你可以把这里想象成真人游戏,我们都在扮演这场婚礼的宾客,而你,你的任务就是扮演这场婚礼的新娘。”

    “只要这场婚宴开开心心的办完,今晚一过,我们就都可以回家了。”

    “……”

    不是禾颂以貌取人,但眼前这个长相粗犷的男人对她循循善诱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人,所以对于他的话,禾颂并不完全相信。

    新人,游戏,任务。

    这个不合常理的地方难道也有它自成一派的规则体系吗?

    如果打破规则又会发生什么?

    “你也大可以去闹。”

    似乎是看出来她的打算,红毛青年这会儿双手插着兜,似笑非笑地说:“要是你嫌自己死得不够快的话。”

    青年的这话大概是触发了其他几人一些不好的记忆,又或者是引起了什么联想,因为禾颂发现几人的脸上都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恐惧来。

    她不认为青年是在恐吓她。

    只是在这样一个NPC都是些非人类超自然的“真人游戏”中,真的只要她像过家家似的扮作新娘,今晚这见鬼的一切都会结束?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卷入其中,甚至连这些人所谓的“规矩”是什么都没完全理解,但得益于她平时爱琢磨人的习惯,她在这一小会儿的时间里就几乎可以从他们的反应中确定,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至少当这个新娘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否则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迫不及待地给她换上身上的这一套新娘行头,生怕她反抗?

    “我不会闹的。”

    禾颂皱起了眉头,任谁看了都是她一副茫无头绪的无辜模样,说:“我刚才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感觉到男人们在听完她这句话之后的松弛,大概是因为,她在情绪稳定后看起来更像一个没有主见的单纯小姑娘。

    见她愿意沟通,胡茬男人开始主动给她解释了眼前的情况。

    根据男人的说辞,这几人都是这场游戏里的“玩家”。这个游戏现在进行到了最后一步,只是他们始终没能推进剧情的进展。

    换句话说,他们滞留在婚礼的情节中很久了,但正式的宴席始终没有开始,直到这个晚上禾颂突然出现,让他们看到了转机。

    可是现场明明还有另外三名女性,是什么理由非要她来扮演这个角色?

    禾颂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陌生人的面孔,很快就发觉其中一些人在有意回避着她的目光。

    于是她举起手中的捧花,表情流露出一丝疑惑:“那么你们的意思是,只要新娘出现,这场宴会才能继续下去?游戏也才会结束?”

    禾颂的表情容易让人误认为她是被说服了,她的主动提问让对面的胡茬男人察觉到了她有些动摇的讯号。

    于是后者像是如释重负地深呼了一口气,目光炯炯地对她保证:“是的。”

    只是他身后的另外几人自以为隐蔽的对视却落入了小心留意的禾颂眼中。

    身后的乐声依旧,禾颂还能听到那些披着人类外皮的生物装模作样地用着人类的语言交流,就好像,这里真的只是一场婚礼的现场。

    这一晚上所见所闻得来的信息实在是超出她的认知,可每一次有这种,像是“命运突然的玩笑”的事情发生时,她都只会告诉自己,事已至此。

    她还是要好好努力活下去的,不然跟她回家一趟的黄小早和尚溪桐发现她不见了,说不定要为她寻死觅活。

    可她明明只是想要回家好好休个假啊……

    面对眼前心思各异的人,心里转过了无数弯的禾颂忽然扬起了一个甜美的笑来。她无所谓这些人的表情是怔忪或是庆幸,也开始换上了公式化的笑容:“好,我可以做这个新娘。”

    只听她好奇地问:“那么新郎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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