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不欢而散的事情一直在两个人心中梗着。谁也没主动开口找对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冷战了几个月。

    深秋的夜晚带着凉意,苏汀南把咖啡放在一旁,在笔记本电脑上看黎芮发来的文件,时不时动手修改一下。

    听见门铃的声音时她转头看去,微微皱眉。

    这套房子只有肖既晚会来,但他从来都是直接进来的。

    起身开门之后,她看见于泽和夏若齐一人一边扶着垂着头的肖既晚,外面的寒气和酒精混杂在一起钻进来,她转身给他们带路去房间。

    好不容易才把人弄到床上,苏汀南不解地问于泽:“这是怎么了?”

    于泽摇头:“不知道。”

    一旁的夏若齐解释道:“可能最近心情不好吧,今天还把他表哥打了一顿。”

    闻言苏汀南立马转头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人:“受伤了吗?严不严重?”

    夏若齐:“人在医院呢,不知道伤重不重。”

    “不是,我问的是肖既晚,他有没有受伤。”

    ...无语了片刻,夏若齐朝床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自己去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说完他和于泽迅速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苏汀南追了上去,她借口有事要问让于泽留了一下。

    看夏若齐的背影消失,她认真地看向于泽:“到底怎么回事?”

    肖既晚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打架这种行为更不像他能做出来的。苏汀南越想越觉得蹊跷。

    余泽一开始还是一副为难的表情,但看苏汀南有些焦急的眼神时还是正色开口:

    “苏小姐,实不相瞒,其实肖总他这几年也不容易。集团里每天尔虞我诈暗潮汹涌的,他做的任何一个决策都要招致一堆不怀好意的目光。刚接手集团的时候基本上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一点了,董事会有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我们董事长是一个很注重家庭观念的人,有时候即使知道这些人故意给肖总使绊子也没细究,他们也就愈发肆无忌惮。”

    “你也知道的,肖总他不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但今天都直接上手了,肯定是对方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他说完之后苏汀南轻轻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门关上的时候,于泽默默对自己比了一个大拇指。

    这样既能解答苏小姐的疑惑,还能让她心疼肖总。而且抛开现在还因为骨折躺在医院里打石膏的秦远易不谈,他说的都是真话,也不算欺骗她。

    秦远易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肖总可是被毁了一天的好心情啊。

    直到乘坐电梯下楼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暗暗称赞自己真是一个尽职的好助理。

    看苏汀南快要转身,扒在门口偷听的肖既晚立马回到床上假装睡着。

    走到床边,苏汀南费劲地把他的外套脱掉,把被子给他盖好,再到卫生间把毛巾打湿后给他擦脸。她的手法算不上温柔,很快把肖既晚的脸擦得红了一层。

    擦完之后她坐在床边看着肖既晚的眉眼,自己都没注意自己看得入神。

    昏暗的灯光下,她想伸手摸一下肖既晚的脸,但最后也没真的碰到他。

    起身准备关灯往外走,结果还没走出一步就被刚才还熟睡的人拉住。

    室内一片昏暗,肖既晚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失落。

    “你就这样走了?”

    见苏汀南没反应,肖既晚稍一用力把她拉回到床边。

    距离骤然变近,他却只是看着她。

    他像是真喝醉了,从耳后到脖子都泛着红。咬字也含糊不清。

    “苏汀南,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这话意有所指,再联系到刚才余泽说的话,苏汀南顿时心软了下来,转头走回床边看向面前的人。

    看了很久,她放缓语气:“我知道。”

    她很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

    后来苏汀南也不止一次问自己,为什么呢,苏汀南,为什么老是在做错事,为什么老是在面对肖既晚的时候又变回那个幼稚任性的人,为什么在该好好说话的时候又要对他恶言相向。

    明明没有恨,明明还有爱。

    看着眼前的人,苏汀南缓缓蹲在床边,再次开口:“我知道。”

    她看向肖既晚的眼神很温柔,此刻的她身上有肖既晚最迷恋的柔软。

    但这份柔软此刻让肖既晚莫名有些烦躁,他沉默地松开拉着她的手,侧头闭上眼。

    被松开后苏汀南沉默了片刻,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

    阴天,乌云笼罩在上空,连一向明媚的海面都黯淡了不少,整个城市陷入阴霾。

    苏汀南坐在夏芷云的办公室的沙发上望着窗外,糟糕的天气让她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了许多,此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愁眉不展。

    一旁的夏芷云在跟她商量着签合同的事情,她回过神来之后大致翻阅了一下合同就直接拿起笔写名字。夏芷云连忙按住她的手:“诶,你好歹看完吧,万一到时候有什么纠纷怎么办?”

    “那我们就只有法院见了。”苏汀南头也不抬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利落,看起来毫不在乎。

    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夏芷云也没再说什么,接过合同签上自己的名字。

    出门的时候苏汀南总觉得今天的夏芷云有些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神也有点躲闪。

    这种表情出现在她脸上非常反常,在走出门的前一刻,苏汀南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给我说。”

    被她看穿的夏芷云欲盖弥彰地眨眨眼睛:“没什么。”

    苏汀南盯了她一会儿,带着疑虑点点头,没打算追问。

    不过在她走出去几步时夏芷云自己追了上来,她把苏汀南拉回办公室,面对面站着,她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想了一下还是开口:“你别怪我,是肖既晚不让我说的,你知道他的脾气。但是我把你当朋友,觉得这样瞒着你不太好。”

    在听见肖既晚的时候苏汀南眉心微微抽痛了一下,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面上还算得上平静地问:“什么事?”

    “是我哥告诉我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周吧,他出车祸了。”

    夏芷云一边说一边看苏汀南的脸色,看见她皱起眉的时候立马安抚:“你别担心,不是很严重,应该这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闻言苏汀南松了口气,但心里也没有好受到哪里去。

    “在哪个医院?”

    夏芷云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她说了,刚说完就看她转身小跑出去。她把合同放在桌上也跟了上去。

    私人病房的顶级病房里,肖既晚毫发无损地坐在病床旁的沙发上,旁边是一直在踱步的夏若齐。

    转悠了半天,他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开口:“你们家也太复杂了,我以为的内斗就动用点公司法就够了,怎么把刑法都用上了。”

    这场车祸的制造者本人翻着手里的文件,语气平静:“谁知道那个蠢货怎么想的,跟踪这种事情也自己上。”

    本来他还找不到理由让秦至砚彻底放弃那群人,现在刚好顺水推舟制造一场车祸,把这件事坐实。

    赞同地点点头,夏若齐仔细打量了他一下:“不是,那你就刮破点皮至于住这么久的院吗?”

    “我伤得不重外公也不会对他们彻底失望。”

    就像秦至砚很了解他一样,肖既晚也很了解自己这个外公。

    年轻的时候还有点魄力,但现在上了年纪就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这几年秦远易那一伙人给他添了不少麻烦。秦至砚都看在眼里,但总是打着顾全大局的名义来让他网开一面。

    总在疼爱他的同时牵制,又在说信任他的同时疑虑。如果不给他下一剂猛药,恐怕以后还要一次次跟他在这些事上周旋。

    叹了口气,夏若齐转移了话题,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界面凑上去问肖既晚。

    “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翻出的是和一个人的聊天界面,对面给他发了几张照片,即使不点进去也能看见是一桌的菜,背景是暖黄的灯光,即使隔着屏幕也有一股温馨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面还有一条文字消息:

    ——等我回家也可以尝试一点新菜式。

    肖既晚只是瞥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语气淡淡道:“我不识字。”

    夏若齐非常善解人意地开口:“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念。”

    说完他就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诵这段话。

    “滚。”

    得逞之后他神清气爽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消息,脸色突变。

    他转头对肖既晚说:“不好了,夏芷云说漏嘴了,她说苏汀南马上就到了。”

    肖既晚闻言抬头看他,扫了一下病房,他反应飞快地关上电脑躺在了旁边的病床上。

    “这是搞哪出,苦肉计?”夏若齐被他这一套流畅的动作吓了一跳。

    “别管,你先出去。”

    看着上一秒还在电脑上一丝不苟地处理工作的人下一秒躺在病床上装病,夏若齐些许无语地眨了眨眼睛。

    他刚出去就遇上急匆匆地跑过来的苏汀南,立马切换了一个严肃的表情。

    “你来了。”

    苏汀南看他面色凝重,心里一沉。

    “他没事吧?”

    叹了口气,夏若齐说:“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他本来想给肖既晚的苦肉计添一把火,结果力度没控制好,演出了一副人已经没了的样子。

    毫不知情的苏汀南被他这个表情吓得半死,赶紧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肖既晚原本靠在床头看向窗外,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只扫了一眼。

    苏汀南一开始焦急的心在看见他的那刻落地,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

    她像是如释重负般走到床边,轻声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肖既晚看了她一会儿,轻描淡写地开口:“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

    这话比他之前说的所有话还要伤人,好像她刚才心急如焚地赶来只是为了自取其辱。

    苏汀南不解地看向他:“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堆积很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开始肆虐地抓挠着她的内心,她害怕再待下去又会让两人陷入尴尬的境地,只能强行用理智压下。

    已经很不体面了,现在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也只是先暂时逃离。

    “你没事就好,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留下一句话之后就立刻转身离开病房,在关上门的那刻被所有情绪压垮,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掩面哭泣。

    四周一片寂静,她没发出声音,只是平静无声地落眼泪。

    她从夏芷云那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一旁的夏芷云看见之后正准备上前去看她就被夏若齐拉走,她小声抗议着:“为什么不让我过去,她都哭了。”

    夏若齐扫了一眼椅子上坐着的人,语气冷静地对她说:“如果不想让她更难堪的话你就现在去。”

    闻言夏芷云果然老实了很多,坐在转角的地方,没再去偷看苏汀南。

    不知道自己在椅子上坐了多久,远远地看见秦至砚和谢卓云过来的时候她才起身离开。

    从那天以后她还是照常去医院,但从没进去过,夏芷云实在看不下去之后告诉她这件事的真相。

    “我也是才知道的,这一开始就不是一场意外,是他自己制造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一点事也没有。”

    苏汀南听见的时候默默点头。

    转身离开医院的路上她感到一阵阵疲惫,肖既晚从一开始就瞒着她,最后还是要从别人嘴里知道关于他的事情。

    她不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他也从没有表露的想法。

    是不需要知道还是不配知道关于他的事,她自己都不想再去细究。

    表面看起来好像他们在一起,实则只有苏汀南自己心里清楚他们多像两个陌生人。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和往常一样坐在工作室的桌前和团队一起做前期筹备工作,因为上次的事,她没再主动找过肖既晚。

    下午的时候手机响起,没等铃声响多久,苏汀南连来电人的名字都没细看就接通。

    但电话那边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是谢言回的家属吗?他喝多了和人发生打架斗殴的情节,现在已经被派出所临时拘留,你现在有空的话麻烦来一趟。”

    事发突然,苏汀南赶紧拿了外套打车去派出所。

    深夜的街道连车辆都很少,空荡荡的路旁只有几个像站岗的路灯和灯下的树。偶然有人走过时,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是默不作声地陪着行人走了一段路。

    苏汀南刚走进去就看见脸上还带着伤的谢言回,他本来垂头看着地面,看见苏汀南进去之后眼睛亮了一瞬,一直看着她。

    走到他身边时苏汀南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除了他身上,对面坐着几个脸上带着伤的人身上也有。

    普通纠纷也就算了,但谢言回毕竟职业特殊,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想到这里,苏汀南转头问他:“被拍到没有?”

    “不知道。”他倒是很诚实地摇摇头。

    一旁的民警在给苏汀南讲事件经过,大致经过就是谢言回在酒吧被几个粉丝认出来,他们上来要合照时谢言回没答应,结果这几个粉丝开始冷嘲热讽说他耍大牌。当时都有点喝醉了,加之双方语气都有点冲,很快就打了起来。警察到的时候他还把人按在地上打。

    苏汀南听完开始替他的经纪人心梗,转头问他:“你的助理和经纪人这些在这里吗?”

    谢言回还是直直地看着她,耷拉着眉眼摇头:“不在,我是自己跑来的。”

    还有较强的自我认知,苏汀南想了一会儿:“那现在怎么办,能达成和解吗?”

    对面的人闻言怒目看着他们,脸上愤恨的表情看样子是一夜之间彻底粉转黑,放话要让谢言回身败名裂。

    谢言回毫不客气地骂了回去,眼见着双方又要打起来,苏汀南转头看向谢言回:“能不能消停一点。”

    他闻言立即收敛了不少,剑拔弩张的场面很快又平静下来。

    正一筹莫展时苏汀南的电话响起,她看清名字后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接听,按下通话键的那刻,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在哪里?”

    苏汀南知道现在如果撒谎只会招致更严重的后果,如实说:“派出所。”

    室内冷白的灯光下是各有心事的人,谢言回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放空,对面的人都已经睡着了,鼾声震天。

    苏汀南心里有种没来由的焦躁,只待了一会儿就起身再次走到门口,面无表情地抱臂靠在墙边。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看见肖既晚朝门口走来,背后还跟了几个人。

    夜色已深,他的西服外面披了一件黑色大衣,走过来的时候身上带着寒意。看了苏汀南一眼,他没说什么。

    身后的人跟着助理径直走进去。苏汀南正准备跟着走进去就被一个人叫住,苏汀南回头看了一眼,是于泽。

    “苏小姐,就在这里等一下吧,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很快就能解决的。”

    苏汀南闻言点点头,留在原地没再跟上去。

    身旁是沉默的肖既晚,她有些尴尬地踱步转悠着,时不时朝里面望几眼。她倒不是担心谢言回,只是在想怎么跟肖既晚解释。

    但她现在焦躁在肖既晚眼里看来就是另一个意思,他随口一问:“很关心他?”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但苏汀南还是语气很柔和地开口解释:“毕竟是合作过的演员,而且派出所给我打了电话,我总不能完全不管吧。”

    肖既晚闻言不置可否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烟,点燃后看向苏汀南,眼神透着冷:“所以你就可以不回我消息来这里陪他一下午。”

    一团烟雾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像是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很低。

    “我现在是真的明白了,其他的还可以强求,感情不行,尤其在你身上。”

    苏汀南皱眉问他:“这和感情有什么关系,我一辈子就只能围着你一个人转吗?你第一天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吗?而且如果我不是这个性格,我们一开始也不会有交集。”

    这话把肖既晚气得侧头笑了一声。

    他摇摇头:“苏汀南,我拿你没办法了,真的。”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疲惫,苏汀南放缓语气:“其他的可以改,性格我真的没办法。”

    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肖既晚点头:“那就这样。”

    “你又是这个态度,每次都是。好像一直以来不讲理的都是我,还是说你觉得我根本不配知道你在想什么?”

    转角处的于泽刚迈出步子就听见苏汀南的声音,经验丰富的他立马就意识到他们两个在吵架,又若无其事地退回去。

    “出来。”

    他的小动作早就被肖既晚察觉到,听见声音之后走了出去。

    于泽走在最前面,身后的律师还在跟谢言回说话,谢言回时不时点点头。

    看见人没事之后苏汀南向肖既晚身边走了几步,其余人见状都纷纷离开。只有谢言回叫住苏汀南。

    在派出所门口微弱的灯光下,他的眼神看起来透露着颓丧。

    “姐姐,我可以跟你说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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