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称呼他之前从没用过,苏汀南听见后心里一紧,下意识看了肖既晚一眼,对方目光沉沉地回视。

    苏汀南觉得自己应该跟谢言回把一切说清楚,最好以后不会和他有任何瓜葛,她和谢言回走到角落。见状肖既晚转身朝停车的地方走。

    于泽在原地等得有些无聊,踩地上的蚂蚁玩。

    正准备踩死一只落单的蚂蚁,又在看见它孤零零的时候生了恻隐之心,最后还是放过它。

    他刚一抬眼就看见肖既晚朝这里走来,赶紧上前去开车门。

    本以为苏汀南也会一起,他朝肖既晚身后望着,看见没人时还有些疑惑,但也没敢多看,很快就收回视线。

    肖既晚在进车门前想了一下,随即突然转身对他说:“你在这里等她,我打车回去。”

    闻言于泽顿了片刻,但还是很快接过话:“好的。”

    看着肖既晚淹没在夜色里的背影他叹了口气,习以为常地站回原来的地方玩蚂蚁。

    其实于泽一开始是害怕肖既晚的,很早就听说他在处理集团的事情上风格一向杀伐果决,即使对待董事会的很多老股东也毫不留情,刚上任没多久就让高层大换血,一时搞得天翻地覆,不止他,很多人都害怕第一次上班就遇上这样的上司。

    于泽自知还不够格,所以接过这个助理的工作时非常忐忑。

    但从这几年的工作来看,肖既晚并不算一个可怕的人,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古怪,从来没有什么无理的要求,也不会在小事上为难下属。

    比起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来说,他大部分时间算得上很稳的一个人,无论是情绪还是作出的决定。

    他在集团的事上几乎有着绝对的理性。但好像一遇上苏汀南他就变了一个人一样,总是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总是在细枝末节的地方赌气,总之,以于泽现在的认知来看,甚至算得上有些幼稚。

    人很复杂,他琢磨不透,所以选择逗蚂蚁玩。

    一辆汽车驶过路面,带起的风把路边树上本就摇摇欲坠的叶子彻底吹落,摇摇晃晃地飘到站在路边的人面前。

    夜晚带着凉意,苏汀南把手放在大衣外套的兜里看向飘落在自己面前的叶片。。

    “今天给你添麻烦了,姐姐。”

    苏汀南呼出一口气,没看他,缓缓开口:“没有什么麻烦的,也不是我帮你解决的。”

    在一片沉默中她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不要这样叫我了。”

    她的语气一向温和,但态度却总是很强硬,这是她一直以来说话的风格。

    看着面前熟悉的人,谢言回有点想念在剧组的那几个月。

    “那你等我把想说的话说完吧,说完我就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在剧组的那段时间有点像是一场梦,等醒来的时候好像你们轻易就忘记了,就我一个人还在原地。但它是真实存在过的,每想到这里我就发现自己做不到像你们一样忘掉这段时间的事情,也做不到只把个经历当成一场梦。”

    “即使知道你有男朋友的情况下我也想过放下,但这很难。我也学着把其他人当成你去爱,也做不到。所以有时候我也很看不上这样的自己,感觉所有的情感都被一个人操控了。”

    谢言回看起来像是酒劲还没过去,话没说完眼眶红了大半,苏汀南没打断他,听完后了然地点点头。

    “那也只是你的一场经历,你在这一行以后还会有很多进组的机会,你会遇见很多不同的人,做很多场不同的梦,渐渐就会习惯怎么快速从中抽离出来了。”

    “至于你的喜欢,我知道了,但我们不可能,现在以后都不可能。”

    “那就在这里告别吧,期待以后在大荧幕上看见你。”她微笑着看向面前的谢言回,再转身离开。

    走到车旁苏汀南就看见于泽蹲在地上用树叶逗蚂蚁,她放慢脚步走近,俯身仔细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于泽玩得太投入,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把手里的树叶扔出去,连同上面的可怜蚂蚁一起被甩飞。

    “不好意思,苏小姐。”

    他这受惊的样子倒是让苏汀南笑了一声,不过在她扫了一眼没看见肖既晚后笑容很快淡下去。

    察觉到她的视线,于泽解释道:“肖总他还有急事就先离开了,让我在这里送你回家。”

    苏汀南点点头上车。

    一路上她看着窗外寥落的街道没说话,明暗的灯光在眼前交替。直到在看见一个已经关门的蛋糕店时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苏汀南在那一刻像被针扎了一下突然清醒过来,她开始很着急地在包里找手机,看见时间的时候愣了片刻。

    今天是肖既晚的生日,但还有几分钟就要到十二点了。

    看着手机上越来越接近十二点的时间,苏汀南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她本以为时间还多,肖既晚会一直在那里等着她的解释,而他们也有很多时间磨合下去。

    但现在她突然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可控,好像再慢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彻底从她指间溜走。

    就像这个即将错过的生日一样。

    她感觉自己在一场噩梦里,只是这次她不是逃离的人,而是在追赶的人。穿过重重迷雾,好像那个人一直在面前,但越想伸手去抓越是遥远。

    于泽透过后视镜看见苏汀南突然变得很苍白的脸色,问她:“苏小姐,你哪里不舒服吗?”

    苏汀南反应过来,问他:“你知道肖既晚现在在哪里吗?”

    听见她焦急的语气,于泽迅速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肖总走的时候没有给我说,我不太确定,但大概率会在离公司最近的那套房子里。”

    他停车后苏汀南一路小跑着上电梯,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泪痕,她心里只祈祷着再快一点。

    她记得肖既晚每套房产的密码,进门之后她看见昏暗一片心里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直接冲向房间,打开灯后映入眼帘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一点有人来过的痕迹。

    不敢再耽误时间,她转身就准备去下一个地方,在经过客厅的时候随意一扫,看见一个人影躺在沙发上。

    在看见肖既晚的那刻,她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好像找到他的欣喜只维持了一瞬,很快又被一种莫名的悲哀占领。

    桌上还有空的酒瓶,肖既晚闭着眼靠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她慢慢靠近那个人影,明明在接近,心里却有一种再也抓不住的错觉。

    蹲在肖既晚面前,她不知道他现在是否清醒,自顾自地开口。

    像是怕吵醒他一般,声音很轻。

    “对不起,我好像又错过了你的生日了。”

    垂眼的时候一滴眼泪突然打在手上,她吸了一下鼻子,继续开口:“其实我有提前准备礼物的,但是现在拿出来也来不及了。”

    还没说几句,眼泪却愈加肆无忌惮,她伸手随意擦了一下,视线还是一片模糊。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之前我不知道,现在想来,可能是我一步步让你失望了吧。”

    “我知道对你不够好,有时候很不好。但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再给我机会。”

    像是被吵醒,肖既晚睁开眼睛,发丝有些凌乱地遮住眼,他抬手随意往后捋了一下。

    刚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隐约传来一个哭声。

    醒来就听见苏汀南在跟他道歉。

    睁眼看清面前泣不成声的人,他含笑揶揄道:“错过一次生日而已,这么难过?”

    苏汀南摇摇头,但怎么也说不出话,垂眼任眼泪滴在地毯上,肖既晚伸手替她擦掉好像流不完的眼泪。

    毫无征兆的,苏汀南突然按住肖既晚给她擦泪的手,很认真地看向肖既晚。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窗外是千篇一律的城市夜景,和往常的每一个夜晚一样。

    灯光交织在室内,淹没两人的轮廓。但足够熟悉,熟悉到能猜到彼此现在的表情。

    两相对视,苏汀南流着泪开口。

    “肖既晚,我们结婚好不好?”

    知道这个请求突兀又无理,苏汀南的语气透露着无力。

    但她没有任何办法了,好像她现在竭尽全力能想到维持和肖既晚之间微弱关系的方式就只有婚姻。

    这很不理智,但她不想真的和肖既晚形同陌路,不想最后只是对方的一个过客,她不甘心。

    这话让肖既晚罕见地露出茫然的表情,他不知道为什么喝酒的是他,脑子不清醒的却是苏汀南。

    顿了片刻,他皱眉问苏汀南:“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你要离开我了。”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看起来濒临崩溃,哭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肖既晚坐起身把她拉到沙发上,像是叹了口气,从身后抱着她。

    他的声音很低,语气是苏汀南之前熟悉的那种温柔。

    “不要冲动,结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想清楚再提。”

    苏汀南点点头,任由肖既晚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颈侧,她微微侧头和他额头相抵,呼吸厮磨。

    接吻的时候她尝到了酒精的味道,大脑很合时宜地开始不清醒。

    肖既晚似乎并不想继续下去,按住她后颈的手松开,往后面的沙发上靠,和她空出一段距离。

    这个举动加深了苏汀南的恐惧,她开始焦急地找回他,双手把他往后推,直接跪坐在他身上,低头再次吻上他的唇。

    在被抵上沙发后苏汀南下意识地伸手揽住肖既晚的肩膀,虽然已经咫尺远近,但她整个人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笼罩。

    仓促间她想起之前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话:

    当你和一个人见面时就预感到会分离,说明你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这个人了。

    她接受自己彻底的沉沦,不管此刻清不清醒。

    室内昏暗一片,落地窗外交错的灯影淹没在喘息里,让人感觉像隐藏在城市背面。

    一片混乱中,苏汀南连声音都发不出,像是在水中一样,整个人有种难以落地的飘忽,只能靠死死抓住面前的人才能获得一些安全感。

    她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渴望抓住某样东西。

    在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肖既晚好像把什么都给她了,但她还是感受不到原来那颗温热的心。

    也许是因为一开始太过炙热,现在变成这样她有落差感,但偏偏这种变化是因她而起,这种没有源头的痛苦也是折磨的开始。

    最后被从浴室带到床上时嘴里还在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肖既晚凑近听了一下,她像在念叨着让他不要走。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会有这种想法,肖既晚把她牢牢地抱在怀里,轻声安抚。

    “睡吧,我不走。”

    他和苏汀南互为镣铐,早就心甘情愿被禁锢彼此身边,似乎已经不存在逃脱的可能。

    但苏汀南没听见这句话,在陷入沉睡时手里还抓着肖既晚没松开。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苏汀南看见肖既晚朝门外走,她下意识坐起身想叫住人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肖既晚听见声音转身的时候撞上她的目光,看向苏汀南的眼神带着点探究:“有事?”

    顿了片刻,苏汀南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昨晚我说的话你别当真。”

    想起昨晚的事她感到一阵阵羞耻,明明一点酒都没喝,做出的事却那么离谱。现在只能希望肖既晚快点忘掉。

    闻言肖既晚眼神似乎暗了一点,嘴角平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

    十二月,西南地区的山区里,一行人艰难地走在泥泞道路上,鞋子和裤脚都沾满黄土,一片狼狈。

    一手扶住马上就要脸着地的夏芷云,苏汀南说:“这条路绝对不行,要是遇上下雨没法开车上去,光是搭景就够呛。”

    其余几个人纷纷点头,好不容易站起身,夏芷云反驳道:“可是现在去哪里找其他地方,大冬天的哪那么容易下雨。”

    苏汀南拉着她的袖子转身:“别犟了,怕的就是万一。”

    夏芷云不情不愿地跟上去,一边下山一边念叨着:“我们来了快一周也只找到这一个合适的地方,现在直接就放弃了。”

    也不怪她生气,这里的山区地势复杂多变,很多地方汽车开上去都费劲。要找一个很符合预期的拍摄地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夏芷云这个千金大小姐非要跟过来一起采风,这一路上跟着他们吃不好睡不好。但好在她没想象中任性,除了偶尔有点小情绪之外没乱发过脾气。

    在山脚的一个简陋的饭馆里,他们围着地图研究,苏汀南个人觉得可以再进到山的深处去试试运气,团队其他人也觉得可以。他们是老搭档了,很多时候意见都很统一,从做出决定到出发基本上没耽误时间。

    当地向导说进去之后随着海拔升高,山上会有积雪,给他们讲了一些注意事项。

    黎芮拿着她巨大的保温杯去找店家借了开水,接满之后他们再次出发。

    一路上苏汀南还在和柳烨黎芮他们一起看路上积累的部分素材,苏汀南指着图片颇为好奇地问旁边的向导问题。

    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是不是铁做的,在这么蜿蜒的山路上也不晕车,副驾驶的夏芷云听着他们讨论的声音昏昏沉沉地进入睡眠。

    黎芮是一个比较执着的编剧,据她所说,她创作剧本的过程中感受大于直觉,所以她一定要找一个符合这个故事基调的地方作为起点。

    车上显示外面温度已经到底零下,出了一个很长的穿山隧道之后瞬间看见山上的树上白茫茫的一片,远处是苍山负雪,一片萧瑟苍茫。

    天色渐晚,他们在一个村寨停下车。本来无意,但误打误撞到了一个很出名的景区附近,当地文旅产业发达,基础设施还算完备。

    雪融时的空气味道很干净,苏汀南看着银装素裹的一切,心绪渐渐飘远。

    晚上苏汀南和夏芷云一个房间,吃饭的时候她没下来,苏汀南给她打包了东西回去。

    房间有地暖,一走进去就能感受到暖烘烘的热气,苏汀南把夏芷云扒拉起来:“先吃饭,吃完再睡。”

    夏芷云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背对她:“我不吃。”

    叹了口气,苏汀南坐回椅子上拿出电脑:“明天说不准还要坐一天的车,到时候闹着要吃东西我就不管你了。”

    闻言夏芷云才不情不愿地起身:“你能不能心疼心疼我,我都要死掉了。”

    苏汀南还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字,面无表情地敷衍了她一声就没动静了。

    晚上,各躺在一张床上,但也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苏汀南转身时刚好对上夏芷云骨碌着的眼睛,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

    任命地坐起身,苏汀南喝了点水。想着明天还要趁早出发,她没吃安眠药。

    窗帘没关紧,她看见外面开始落雪,很安静。

    夏芷云也起身,她顺手把床头灯打开,看向窗外,语气平静地说:“又下雪了。”

    听见她平淡的语气,苏汀南有些疑惑:“我以为你们南方人看见雪会很激动呢?我大学有个同学就是南方的,第一次看见下雪的时候激动坏了,蹦蹦跳跳的,结果把尾椎骨摔了,我们几个人冒着大雪扶着她去医院。”

    “怎么会激动?我从小就开始去各地旅游了,早看够了好吧。”

    这话把苏汀南噎了一下,再次沉默地喝了一口水。

    很没有征兆的,夏芷云突然问她:“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和肖既晚之间的事?”

    苏汀南不解地看她:“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啊,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对了,你不要告诉他。”

    这确实是苏汀南没想到的,因为在她和肖既晚的相处中看不出任何喜欢的意味,更像是冤家。

    手指扣了一下杯子边缘,苏汀南问她:“那你喜欢他为什么还会想听他和别人之间的故事?”

    “我要求证,他不喜欢我肯定是因为天时地利之中的哪一个出了问题,反正不是我的问题!”

    “其实不重要。”苏汀南轻声开口。

    停顿了片刻,她继续道:“天时地利人和都不重要,不该在一起的人迟早会分开。”

    夏芷云以为苏汀南在挖苦她,说她和肖既晚之间没可能,顿时有些急:“我没说要和他在一起,就是想找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没说你,我说的是我自己。”

    她的声音像窗外的雪一样轻描淡写地落下,在地面上吸收完温度后瞬时化开,滞留在这个寂静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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