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包括随行的几人对这里好吃的菜品早已是如数家珍,不需要小二报菜,便可以直接说出想吃的菜式。

    待他们落座后,徐望旌摇响挂在桌边的铃铛,随后楼梯那边便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上来的不是从前常招呼他们的那个小二,而是一个个子小小的、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姑娘。

    此前他们从没在这里见过她。若她是神老板请的帮工,那年纪未免也太小了些。

    小姑娘来到徐醒他们桌前,腼腆地笑了笑,用手指了指嘴巴,又摆摆手。

    她不会说话。

    “一碟清炒白菜,半只烤鸭,再要一份桂花糖糕。”担心她年纪小记不住,徐醒特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没想到小姑娘点了点头,转身到了隔壁桌继续听他们点餐。

    直到整个二楼的菜都点上了,她这才下楼。

    “这么多菜,她真的能记住吗?”徐醒不免有些担心。

    事实证明,她不光记得住,还记得清清楚楚。哪一桌该上什么菜、哪桌吃辣哪桌不要葱蒜,一样不错错。

    徐醒的烤鸭是神老板亲自送上来的。她忙完了楼下的活,终于有空上来招呼他们。

    “怎么样,味道没变吧?”神老板笑眯眯地看着徐醒夹起一块烤鸭放进嘴里,随后向他们介绍起跟在她身边的这个小姑娘。

    “她叫阿满,跟着我姓神,算是我收养的孩子。”神老板揉了揉阿满的脑袋,“阿满,这些哥哥姐姐都是我们的老客人了,以后见到记得打招呼。”

    阿满用她圆圆的大眼睛认真盯着徐醒和徐望旌的脸看了一会儿,随后点点头。

    徐醒觉得她可爱,问她:“是记住了的意思吗?”

    阿满又点头。

    “好了,”神老板拍拍阿满的肩,“去楼下看看有没有客人来。”

    阿满再次点头。随后转身下了楼。

    “神老板怎么忽然想到要收养一个孩子?”看出徐醒对阿满很感兴趣,徐望旌替她问道。

    神老板自然地从旁边空桌子扯了一张椅子来坐,又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开始给他们讲阿满的事情。

    阿满是被原来的家人抛弃的。他们带着阿满来皇城卖草药,中途骗她说去买些吃的,就再也没回来。

    他们将她抛弃在皇城,或许是觉得在皇城起码不会被饿死。要是运气好,还能谋到出路。

    可阿满只是一个孩子,还是个哑巴。这里的店主不敢招她,街边的乞丐又看不起她。

    神老板第一次见到阿满,是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那天店里没什么客人,神老板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外面晃来晃去。

    神老板把在她店门口躲雨的阿满带进店里,让人给她煮了碗面。这孩子走的时候在桌上留下一个发绳,绳子上坠着一颗小珠子。那大概是她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了。

    那天的神老板只当是救济了一个可怜的乞儿。

    第二次见到阿满,是在菜场的破旧篷布里。

    阿满这个“外来者”很不受皇城这些“原住民”的欢迎。那些小乞丐对她的恶意是毫无掩饰的、赤裸的。他们不欢迎她,甚至驱逐她,要是看见她在他们的地盘活动,便会冲上去对她拳打脚踢。

    那天阿满好不容易找了个勉强能够遮风挡雨的破旧篷布,刚在那里睡了一个晚上就被那些人发现了。他们故意把阿满堵在篷布里,把她身上靠着这几天帮人跑腿赚来的钱抢走,又威胁她说下次再让他们看见就要她好看。

    神老板看不得一群充满恶意的孩子故意欺负一个小姑娘,上前把他们赶走。阿满打着手势对她表示感谢,神老板这才知道原来她不会说话。

    第三次见到阿满时,她倒在路边,满身是血。神老板怕她就这样死在路上,就将她带回了家。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半年前,阿满这个名字是神老板给她取的。神老板说,她给阿满取了名字,就是把阿满当女儿了。反正她这辈子不打算找男人,有个女儿也挺好的。

    阿满的伤养好以后,主动提出想来店里帮忙。神老板原本只想让她试试,这一试就发现她记忆力惊人,哪怕是最忙的时候,哪桌客人点了什么菜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只要是来过一次的客人,阿满就能认出来。

    就这样,神老板让她在店里留了下来。

    说完这些,神老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头一次这么怜爱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小姑娘。大概是一个人太久了,总归还是有些孤单的吧。”

    在这个故事里,徐醒注意到神老板说她给阿满取了名字,就是把阿满当成女儿了。

    她还没有给今日新收的两个护卫取名字。

    “哎呀,不耽误你们吃饭了,我先下去,你们好好吃,有什么事儿喊一声就行。”

    其实他们听神老板讲了这么久,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这会儿不是吃饭的正点,徐醒还不饿,只是有些馋这一口烤鸭。一碗米饭都没吃完她就已经饱了。

    “接下来想去哪里?”徐望旌帮徐醒解决了剩下的饭菜,放下筷子问她,“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多玩一会儿再回去吧?”

    “哥哥安排便是。”

    今日的徐醒格外好说话。

    徐望旌注意到了这一点,便趁热打铁又提出一起去簪花、坐游船的建议,徐醒一一应了下来。

    哥哥这样努力想让她开心,她也不想扫了哥哥的兴。

    等到徐醒戴着满头鲜花、有些困倦地靠在船头时,天色已经晚了。两岸亮起了一盏盏不同样式、不同颜色的灯,迷蒙了她的双眼。

    很多年前,先帝也曾带她坐过一次游船。那时的徐醒尚且年幼,觉得水里的灯笼比岸上的漂亮,非要她父皇派人去水里给她捞一个来。

    水中不过是缥缈的倒影。但那时的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明明看见了水里有灯笼却捞不上来,只觉得是父皇不愿意满足她,一瘪嘴作势就要哭。

    只听“扑通”一声,徐望旌已经纵身跳入河中,要去为她取灯笼来。

    他这一跳倒是将徐醒吓了一大跳,灯笼也不要了,哭着喊着要哥哥上来。

    徐望旌并没有马上回头,而是游到岸边,从廊上取了一盏灯笼。

    在众人帮助下爬上游船的徐望旌浑身湿透了,手上提着的灯笼却滴水未沾。

    想到这里,徐醒回过头,看向此时正陪她坐在船头的徐望旌。

    “哥哥,你还记不记小时候,你跳河为我取灯笼的事?”

    “你若是想要,哥哥现在也能再跳一回。”

    徐醒笑了。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露出过这样轻松的笑容了。

    “哥哥,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听到这个问题,徐望旌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是哥哥什么时候对你不够好了吗?”

    “不是。”

    “那是因为哥哥近日忙于政务,不常去陪你吗?”

    徐醒摇头。她只是忽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对她这样好。

    父皇对她好,为她送来无数奇珍异宝;母后对她好,衣食住行事事上心、事事担忧;哥哥对她好,不论她的要求多么荒诞虚妄都无有不应;小莹、锦波对她好,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是不是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发现徐醒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徐望旌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没……”话还没说完,徐醒忽然顿住了。

    岸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宁玉显然也看见了他,挥了挥手中的扇子向她打招呼。

    他竟然还能认出她来。徐醒记得她上次碰见宁玉时应当很狼狈才对。

    对了,那时宁玉不是说他是来皇城探亲的吗?那时到现在都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怎么还留在皇城中?

    游船缓慢前进着,在徐醒与宁玉正面相对时,宁玉用手中折扇点了点他自己的头顶,又说了句什么。

    虽然徐醒听不见,但能看出他的口型,说的是“好看”。

    徐醒下意识抬手,碰到了头上簪着的花冠。

    “怎么了?”注意到徐醒的动作,徐望旌转头,以为是花冠太重惹得他不舒服,“要不要让人来帮你把这个拆了?”

    “没事。”徐醒慌忙收回手,避开宁玉的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哥哥,我有些累了。”

    看到徐醒的反应,宁玉忍不住笑了。

    “公子!”方才被人流挤散的丁泰好不容易回到他家公子身边:“这人也太多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公子?公子!”等了半天没等到宁玉回答,丁泰抬起头,却看到他家公子脸上莫名的笑意。

    “嗯?”周围实在太热闹,丁泰喊了几遍宁玉才听见。

    “我说!咱们什么时候回府!”丁泰几乎是趴在他家公子耳朵边上喊的。

    宁玉拧眉,用扇柄抵住丁泰的头将他推开:那么大声做什么。现在就回去。”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岸边。

    丁泰连忙跟上,生怕又被挤散了,嘴里嘟囔着:“声音小了您听不见,声音大了还要嫌我……”

    “明明都来逛过好几回了,今日也不知怎么的非要看灯。你说看就看吧,还得选个人最多最挤的地方……”

    “好不容易与大小姐见上一面,饭都没吃就跑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

    “什么?”宁玉隐约听见丁泰在他身后说着什么,转头问他。

    丁泰摆着手追上去:“没什么,没什么。公子,这灯有那么好看吗?咱们先前不是都看了好几回了。”

    “好看啊。”宁玉展开扇子,掩住半边脸,也掩住了嘴角的笑意:“我觉得挺好看的。你不觉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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