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现在的君主常年有头痛的毛病，他说是刚登基时被当年的首辅张居正给折磨了的。
那时候他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到文华殿跟老头子读书，听他严厉的教诲，到了点还要上朝听政，宝座底下一群文武大臣各执己见，每天的上朝就是听他们脸红脖子粗地互骂，比集市上听的杀猪声还要吵！
下了朝耳朵还在嗡鸣也不得休息，得再跟着张居政分析朝堂上的政局形式，那时候皇帝还是个小小子，完全听不明白，可听不明白也得听，一有开小差，老头子就在太后跟前告状，说自己教不了皇上愧对先帝，想告老回家。
太后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就会气极，把儿子叫过来跪上两个时辰，直跪到他脸色惨白双腿麻木，张居正才在一旁用他虚伪忧愁地话语劝道:“太后息怒，陛下毕竟年幼，想必已经知错了……”
罚过之后他便清醒了，他当然不是真的忏悔，苦痛的记忆就是苦痛，他觉得自己那时候完全不像个皇帝，而是首辅大人的玩具。
一年到头除非是病得起不来床了，否则就一定要他念书念书，不停地念书！张居正情绪激动时，外头所有的宫人侍女们都能听到他近乎是嘶吼的训斥声！等他们走出来后，少年天子红着眼拉住帝师大人的袖子抽泣着说:“我会好好努力，下次绝不犯错，千万别让我再到太后跟前跪了……”
宫廷里养着的太监宫女，尤其是在文华殿边上当差的，都被塞过银子。他们将偷听到的帝师教诲皇帝的话传遍了宫里宫外，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对首辅大人心怀着敬畏的恐惧，利用那种将皇帝玩弄于掌心的能力，张居正在朝堂之上叱诧风云了几十载。
“朕的头疾就是那时候有的，一思考起事情就尖锐的疼痛起来，早些年还能忍，现在是一点忍受不了！疼起来真想死呢！”朱翊钧揉着太阳穴缓缓地叹道:“魏忠贤，你请来的这个小神医真是厉害，不过扎了两三次针，朕这里脑子里就舒缓多了！”
魏忠贤在一旁沏茶，等着梅生将皇帝刺猬似的脑袋上的银针都除尽了，立刻将甘甜清香正好入口的茶奉上去:“他也是治好我身上一处常年不见好的顽疾，我才敢将他推荐给陛下的。”
“顽疾，什么顽疾？”
魏忠贤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奴才身子隐秘处有些疼痛，本来也不碍事，但现在治好了身子舒坦了不少，觉得在宫里做事更卖力了。”
朱翊钧也是从小就呆在宫里长大的，一些太监进宫前净身时刀割坏了的人他见过不少，有的太监身上常年有骚味，或者有的太监下，身子烂了好，好了又烂，最后烂到大腿根至走路歪瘸，……这些都是难以说出口但人人知晓的事儿，他对于这种可怜的事情总是不忍细想，也就没接着再问，看向梅含他问道:“小神医叫名字来着？”
“我叫梅含，梅花的梅，包含的含。”
“好名字，听着好听，两个都是写起来秀丽的字。”朱翊钧完全没有皇帝架子，年纪和清莲村祭司差不多，但不像祭司大人那般严肃，他眼角的皱纹细长，眯起眼笑的时候很慈祥:“朕定要给你点赏赐，少年人你想要什么呢？”
梅含眨了眨眼，似乎是不敢说什么的样子，只将目光看向魏忠贤。
“魏忠贤，你别用你眼神吓唬孩子，朕是皇帝，他为朕治好了病，却没什么赏赐那不是笑话么！”
“梅含是我的义子，奴才一切皆为陛下所赐，我的孩子能为陛下解忧是本分，更是荣幸，不需要额外的赏赐。”魏忠贤低垂着头，高大的身体曲成一个卑微顺从的弧度。
皇帝抿了口茶水，只觉得芳香四溢，满口都是清甜之味，看来头疾好了之后嘴里的吃喝都能觉得更美妙。他心情愉悦地笑骂道:“皇宫里都是赏罚分明的，这是先人定好的规矩，你让我不赏他，是不是让朕违背祖训哪？！”
“奴才不敢！”
“好了，梅含，朕觉得你的医术超群，长的就令人喜欢，留在太医院做朕的御医怎么样？”说完他又仔细盯着梅含瞧:“看你的面相还不到二十的样子。”
“我今年十七岁。”
“十七岁！”朱翊钧惊呼一声:“真年轻啊！我记得进太医院如果不是世袭学医的人貌似要三十才能进去呢……诶呀，不过也不打紧，那帮废物治我治了那么久都没用，还不如小神医你的医术的十之一二！”他放下茶盏，吩咐道:“魏忠贤，朕允许你这两日再出宫一趟，你亲自去安排一下他的入职。”
出宫的路上，梅含坐上了比从清莲村来京城还要大和华丽的马车，车里车外都好像是用红木做的，涂了层嫣红的漆，不论看哪个角落都干净闪亮，里头没布置什么可以吃喝的桌子，它的精致之处在于马车里的雕花，密密麻麻的在车顶和车厢上都刻有四种诸神踏云图，里头的人物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神态各异，尽管每个人脸都不足小指那么大，可每个都栩栩如生，这可比在里头装金嵌玉要高明的多。
马车外侧挂有四个银铃，车辙压在宫里微微翘起的石砖上就铃铛作响，所以里头说话外头也听不清楚。
魏忠贤拍着膝盖缓缓道:“陛下沉溺于酒色，今天治好了头疾，过两天还有会患上其他病症，到时候就还需要你过来给陛下施法。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陛下最为信任的人之一，我们的陛下就是那么一个重恩之人……”
他想让皇帝依赖于梅含，也算是他在皇帝面前的争宠之法，皇宫里所有人都在这样做。
“何必唤我过来，让梅生来不是更合适吗？”
“她不肯脱下一看就像是会巫术的妖女装扮，皇宫是不会让她轻易进来的。”魏忠贤道:“杀鸡焉用宰牛刀，皇帝陛下是这世上最心软的人，他的想法不需要术法也能轻易被控制。最重要的是，他是个有智慧的君王，这普天之下都需要皇帝的命令进行运转，如果扭曲皇帝最本能的意志，我今日享受到的尊贵就不复存在了。”
他的言语里是虚伪的忠诚，虚伪是虚伪，忠诚也的确是忠诚，就好似给烂牙的孩童吃糖果，明知道是害，可还是放纵宠溺。
后来梅含又觉得魏忠贤之所以没让梅生进宫见皇帝，或许是认为梅生的蛊惑术法不可控制……
回到府邸后梅含和没入宫的梅生说了很多在皇宫里见到的东西，那个皇帝和妃子们的住所都快有清莲村那么大了，里头有侍卫、宫女、太监加起来快有万人之多，无处不气派、华丽、森严。明朝的皇帝的宫殿高大恢宏，里头使用的几乎都是金器，银器都配不上他的身份，那在宫里甚至是下人用的东西。
宫里的熏香透着冷意，比祭司大人家中蓝莲还要清幽，玉石宝器无处不在，是个天堂般的地方，不……天界都比不上那里美丽！
梅生聚精会神地听着，尽量想象着那些场景，谈不上喜欢也不觉得讨厌，只是认为梅含的话该认真听一听。来到京城的这些年，梅含学会了融入了这里的奢靡浮华的享乐，虽然就住在她隔壁，却极少与她说得上话。
“还有一件事，我非得跟你讲不可。”他眼里有自得的笑意，吹了声口哨，养在院子里正在银杏树上休憩的黄鹂鸟飞了下来停在他们倚靠的围栏上，“你看——”
院子养的这些鸟都是他练习术法时的实验品，他施展法术时总要先触碰到鸟儿，但这次只是让鸟儿停在围栏上，他的手摁在围栏的木头上收紧，灵力或许在空气中也或许就在木头上延续到鸟儿纤细的躯体上。梅生看见那小东西张开一双寸余长的双翅，金黄的羽毛都根根的分明的膨胀，随即它旋转起来，飞快地旋转！像是跳了只胡人舞蹈！忽而它尖锐地开始鸣叫，凄厉尖锐全无清脆之音——
它旋转得太快，一只羽翅断承受不住力量，生生撕裂！
血液浸湿了那一小片木板，那鸟儿张着喙跌落在地。
趁着它还没死，梅含把它捡起来，又将它的断翅一并放在手心合拢，再张开手时，那鸟儿又恢复如初，飞了出去，只有那小滩还未干涸的湿痕证明它曾受伤流血。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你觉得这像什么呢？”
反转了。
修复之后的再修复已无可作用，月满则亏所以反而崩解，既崩解了便又可重塑。这个术法的原理应该就是如此。
可在那之前是有必要像这样疯狂地旋转吗？
还是说一切本就是在旋转运动中施展的？
她正想着，府邸深处魏忠贤住着的房间里传来了叫喊声打断二人之间关于术法的对话。只要魏忠贤从宫里回来住，这里就总能听到痛苦的声音。
“他又开始降伏马儿了吗？”
“宫廷里有个丽妃娘娘颇受皇帝喜爱，魏忠贤是侍奉她的红人，所以宫外总有人投他所好，希望通过他的引荐接触到丽妃娘娘。”梅含回道:“妓馆里有人特地为他留好，全身裹着被子直接送过来的，听这声音真是匹烈马！”
自魏忠贤那个重新长出来的宝贝东西回复如初后，他开始频繁地往府邸里带人，有女人……也有男人，都是年轻的小孩儿，用含苞待放的身体、还有将变未变的声音呼喊出的疼痛是魏忠贤最喜好的，他甚至对那上瘾，不断渴求更鲜美多汁的花朵。
他要将花朵在掌中碾碎，将花蕊抠除，让花汁混着汗，不得不变得腐烂腥臭……
“啊——啊——不——”
“好痛——不要啊——”
“救命——救救我——”
这次是少年的声音，他叫得很高声，先是尖锐，而后沙哑，但没断绝——
整个府邸都能听到……佣人们都在哀嚎声中的讨论起来，魏忠贤这次带回来的少年也太能折腾了，怎么也不知道顺从些呢，再怎么反抗也不会停手，痛苦还是自己，再这么叫下去可能都要力竭而死。
梅含对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娈，童有了兴趣，拉着梅生也去看热闹。
他们在魏忠贤的院子外等候。
少年的痛呼终究还是矮了下去，外头能听到的就是魏忠贤呼呼喝喝声，他真是折腾了够长一段时间，屋子里血腥味都要漫出来他才在里头闷声喊让人进来收拾一下，把里头小孩抬出去再洗干净。
仆人把人抱出来的时候少年是赤，身，裸，体的，浑身上下都青紫的伤痕，透着血迹，有些地方还有水泡，像是被拳头砸了，被鞭子抽了，被烙铁烫了。他抱着少年就像抱着一团快破碎的瓷具，稍再用点力就要坏掉。
少年独独完好的只有一张脸，魏忠贤竟然没舍得打他的脸，所以梅生能看清那孩子稚嫩脆弱苍白的容貌。
“好像还不到十五岁的样子。”
“十四岁，叫苏博。”梅含道，“过来送人的都会说清楚是男是女，年龄多大，身量多高，就连皮肤细不细腻，两条腿多长都交待清楚。”
“好瘦，我们来这里时也是十四，比他要壮实高挑。”
梅含拉住她，捧住她的双肩。
兄妹彼此凝视，梅含道:“你在同情他？”
“没有。”梅生很迅速的说道。
她克制着回答的语气尽量自然，嘴唇别发抖，眼睫别垂落。
这世上谁都可以觉得那孩子可怜，但他们不应该有那种情感。
他们都认定自己是迟早要超脱于世间的术法修行者，此时此刻所见所闻都是过眼云烟，他们可以觉得有趣，但不该觉得悲哀、肮脏。这世上的善恶啊光明啊黑暗啊，是沾不到他们身上的。
……梅生要是承认那孩子可怜，就会沦为凡人。
那时候他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到文华殿跟老头子读书，听他严厉的教诲，到了点还要上朝听政，宝座底下一群文武大臣各执己见，每天的上朝就是听他们脸红脖子粗地互骂，比集市上听的杀猪声还要吵！
下了朝耳朵还在嗡鸣也不得休息，得再跟着张居政分析朝堂上的政局形式，那时候皇帝还是个小小子，完全听不明白，可听不明白也得听，一有开小差，老头子就在太后跟前告状，说自己教不了皇上愧对先帝，想告老回家。
太后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就会气极，把儿子叫过来跪上两个时辰，直跪到他脸色惨白双腿麻木，张居正才在一旁用他虚伪忧愁地话语劝道:“太后息怒，陛下毕竟年幼，想必已经知错了……”
罚过之后他便清醒了，他当然不是真的忏悔，苦痛的记忆就是苦痛，他觉得自己那时候完全不像个皇帝，而是首辅大人的玩具。
一年到头除非是病得起不来床了，否则就一定要他念书念书，不停地念书！张居正情绪激动时，外头所有的宫人侍女们都能听到他近乎是嘶吼的训斥声！等他们走出来后，少年天子红着眼拉住帝师大人的袖子抽泣着说:“我会好好努力，下次绝不犯错，千万别让我再到太后跟前跪了……”
宫廷里养着的太监宫女，尤其是在文华殿边上当差的，都被塞过银子。他们将偷听到的帝师教诲皇帝的话传遍了宫里宫外，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对首辅大人心怀着敬畏的恐惧，利用那种将皇帝玩弄于掌心的能力，张居正在朝堂之上叱诧风云了几十载。
“朕的头疾就是那时候有的，一思考起事情就尖锐的疼痛起来，早些年还能忍，现在是一点忍受不了！疼起来真想死呢！”朱翊钧揉着太阳穴缓缓地叹道:“魏忠贤，你请来的这个小神医真是厉害，不过扎了两三次针，朕这里脑子里就舒缓多了！”
魏忠贤在一旁沏茶，等着梅生将皇帝刺猬似的脑袋上的银针都除尽了，立刻将甘甜清香正好入口的茶奉上去:“他也是治好我身上一处常年不见好的顽疾，我才敢将他推荐给陛下的。”
“顽疾，什么顽疾？”
魏忠贤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奴才身子隐秘处有些疼痛，本来也不碍事，但现在治好了身子舒坦了不少，觉得在宫里做事更卖力了。”
朱翊钧也是从小就呆在宫里长大的，一些太监进宫前净身时刀割坏了的人他见过不少，有的太监身上常年有骚味，或者有的太监下，身子烂了好，好了又烂，最后烂到大腿根至走路歪瘸，……这些都是难以说出口但人人知晓的事儿，他对于这种可怜的事情总是不忍细想，也就没接着再问，看向梅含他问道:“小神医叫名字来着？”
“我叫梅含，梅花的梅，包含的含。”
“好名字，听着好听，两个都是写起来秀丽的字。”朱翊钧完全没有皇帝架子，年纪和清莲村祭司差不多，但不像祭司大人那般严肃，他眼角的皱纹细长，眯起眼笑的时候很慈祥:“朕定要给你点赏赐，少年人你想要什么呢？”
梅含眨了眨眼，似乎是不敢说什么的样子，只将目光看向魏忠贤。
“魏忠贤，你别用你眼神吓唬孩子，朕是皇帝，他为朕治好了病，却没什么赏赐那不是笑话么！”
“梅含是我的义子，奴才一切皆为陛下所赐，我的孩子能为陛下解忧是本分，更是荣幸，不需要额外的赏赐。”魏忠贤低垂着头，高大的身体曲成一个卑微顺从的弧度。
皇帝抿了口茶水，只觉得芳香四溢，满口都是清甜之味，看来头疾好了之后嘴里的吃喝都能觉得更美妙。他心情愉悦地笑骂道:“皇宫里都是赏罚分明的，这是先人定好的规矩，你让我不赏他，是不是让朕违背祖训哪？！”
“奴才不敢！”
“好了，梅含，朕觉得你的医术超群，长的就令人喜欢，留在太医院做朕的御医怎么样？”说完他又仔细盯着梅含瞧:“看你的面相还不到二十的样子。”
“我今年十七岁。”
“十七岁！”朱翊钧惊呼一声:“真年轻啊！我记得进太医院如果不是世袭学医的人貌似要三十才能进去呢……诶呀，不过也不打紧，那帮废物治我治了那么久都没用，还不如小神医你的医术的十之一二！”他放下茶盏，吩咐道:“魏忠贤，朕允许你这两日再出宫一趟，你亲自去安排一下他的入职。”
出宫的路上，梅含坐上了比从清莲村来京城还要大和华丽的马车，车里车外都好像是用红木做的，涂了层嫣红的漆，不论看哪个角落都干净闪亮，里头没布置什么可以吃喝的桌子，它的精致之处在于马车里的雕花，密密麻麻的在车顶和车厢上都刻有四种诸神踏云图，里头的人物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神态各异，尽管每个人脸都不足小指那么大，可每个都栩栩如生，这可比在里头装金嵌玉要高明的多。
马车外侧挂有四个银铃，车辙压在宫里微微翘起的石砖上就铃铛作响，所以里头说话外头也听不清楚。
魏忠贤拍着膝盖缓缓道:“陛下沉溺于酒色，今天治好了头疾，过两天还有会患上其他病症，到时候就还需要你过来给陛下施法。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陛下最为信任的人之一，我们的陛下就是那么一个重恩之人……”
他想让皇帝依赖于梅含，也算是他在皇帝面前的争宠之法，皇宫里所有人都在这样做。
“何必唤我过来，让梅生来不是更合适吗？”
“她不肯脱下一看就像是会巫术的妖女装扮，皇宫是不会让她轻易进来的。”魏忠贤道:“杀鸡焉用宰牛刀，皇帝陛下是这世上最心软的人，他的想法不需要术法也能轻易被控制。最重要的是，他是个有智慧的君王，这普天之下都需要皇帝的命令进行运转，如果扭曲皇帝最本能的意志，我今日享受到的尊贵就不复存在了。”
他的言语里是虚伪的忠诚，虚伪是虚伪，忠诚也的确是忠诚，就好似给烂牙的孩童吃糖果，明知道是害，可还是放纵宠溺。
后来梅含又觉得魏忠贤之所以没让梅生进宫见皇帝，或许是认为梅生的蛊惑术法不可控制……
回到府邸后梅含和没入宫的梅生说了很多在皇宫里见到的东西，那个皇帝和妃子们的住所都快有清莲村那么大了，里头有侍卫、宫女、太监加起来快有万人之多，无处不气派、华丽、森严。明朝的皇帝的宫殿高大恢宏，里头使用的几乎都是金器，银器都配不上他的身份，那在宫里甚至是下人用的东西。
宫里的熏香透着冷意，比祭司大人家中蓝莲还要清幽，玉石宝器无处不在，是个天堂般的地方，不……天界都比不上那里美丽！
梅生聚精会神地听着，尽量想象着那些场景，谈不上喜欢也不觉得讨厌，只是认为梅含的话该认真听一听。来到京城的这些年，梅含学会了融入了这里的奢靡浮华的享乐，虽然就住在她隔壁，却极少与她说得上话。
“还有一件事，我非得跟你讲不可。”他眼里有自得的笑意，吹了声口哨，养在院子里正在银杏树上休憩的黄鹂鸟飞了下来停在他们倚靠的围栏上，“你看——”
院子养的这些鸟都是他练习术法时的实验品，他施展法术时总要先触碰到鸟儿，但这次只是让鸟儿停在围栏上，他的手摁在围栏的木头上收紧，灵力或许在空气中也或许就在木头上延续到鸟儿纤细的躯体上。梅生看见那小东西张开一双寸余长的双翅，金黄的羽毛都根根的分明的膨胀，随即它旋转起来，飞快地旋转！像是跳了只胡人舞蹈！忽而它尖锐地开始鸣叫，凄厉尖锐全无清脆之音——
它旋转得太快，一只羽翅断承受不住力量，生生撕裂！
血液浸湿了那一小片木板，那鸟儿张着喙跌落在地。
趁着它还没死，梅含把它捡起来，又将它的断翅一并放在手心合拢，再张开手时，那鸟儿又恢复如初，飞了出去，只有那小滩还未干涸的湿痕证明它曾受伤流血。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你觉得这像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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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复之后的再修复已无可作用，月满则亏所以反而崩解，既崩解了便又可重塑。这个术法的原理应该就是如此。
可在那之前是有必要像这样疯狂地旋转吗？
还是说一切本就是在旋转运动中施展的？
她正想着，府邸深处魏忠贤住着的房间里传来了叫喊声打断二人之间关于术法的对话。只要魏忠贤从宫里回来住，这里就总能听到痛苦的声音。
“他又开始降伏马儿了吗？”
“宫廷里有个丽妃娘娘颇受皇帝喜爱，魏忠贤是侍奉她的红人，所以宫外总有人投他所好，希望通过他的引荐接触到丽妃娘娘。”梅含回道:“妓馆里有人特地为他留好，全身裹着被子直接送过来的，听这声音真是匹烈马！”
自魏忠贤那个重新长出来的宝贝东西回复如初后，他开始频繁地往府邸里带人，有女人……也有男人，都是年轻的小孩儿，用含苞待放的身体、还有将变未变的声音呼喊出的疼痛是魏忠贤最喜好的，他甚至对那上瘾，不断渴求更鲜美多汁的花朵。
他要将花朵在掌中碾碎，将花蕊抠除，让花汁混着汗，不得不变得腐烂腥臭……
“啊——啊——不——”
“好痛——不要啊——”
“救命——救救我——”
这次是少年的声音，他叫得很高声，先是尖锐，而后沙哑，但没断绝——
整个府邸都能听到……佣人们都在哀嚎声中的讨论起来，魏忠贤这次带回来的少年也太能折腾了，怎么也不知道顺从些呢，再怎么反抗也不会停手，痛苦还是自己，再这么叫下去可能都要力竭而死。
梅含对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娈，童有了兴趣，拉着梅生也去看热闹。
他们在魏忠贤的院子外等候。
少年的痛呼终究还是矮了下去，外头能听到的就是魏忠贤呼呼喝喝声，他真是折腾了够长一段时间，屋子里血腥味都要漫出来他才在里头闷声喊让人进来收拾一下，把里头小孩抬出去再洗干净。
仆人把人抱出来的时候少年是赤，身，裸，体的，浑身上下都青紫的伤痕，透着血迹，有些地方还有水泡，像是被拳头砸了，被鞭子抽了，被烙铁烫了。他抱着少年就像抱着一团快破碎的瓷具，稍再用点力就要坏掉。
少年独独完好的只有一张脸，魏忠贤竟然没舍得打他的脸，所以梅生能看清那孩子稚嫩脆弱苍白的容貌。
“好像还不到十五岁的样子。”
“十四岁，叫苏博。”梅含道，“过来送人的都会说清楚是男是女，年龄多大，身量多高，就连皮肤细不细腻，两条腿多长都交待清楚。”
“好瘦，我们来这里时也是十四，比他要壮实高挑。”
梅含拉住她，捧住她的双肩。
兄妹彼此凝视，梅含道:“你在同情他？”
“没有。”梅生很迅速的说道。
她克制着回答的语气尽量自然，嘴唇别发抖，眼睫别垂落。
这世上谁都可以觉得那孩子可怜，但他们不应该有那种情感。
他们都认定自己是迟早要超脱于世间的术法修行者，此时此刻所见所闻都是过眼云烟，他们可以觉得有趣，但不该觉得悲哀、肮脏。这世上的善恶啊光明啊黑暗啊，是沾不到他们身上的。
……梅生要是承认那孩子可怜，就会沦为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