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掉到了地平线,天空再度沦为橘色。

    靳子煜拿着这件送不出的羽绒服跟在孟秦书后面走,只因孟秦书看到两三公里外有座山,执意要往那里去,靳子煜不得不追着她。

    走了不到十分钟,靳子煜已落后孟秦书老远,只要她不回头,他永远追不上她。

    行走留下的一长串高低错落的脚印,像雪花一样,被阳光‘融化’消失。

    直等到他踩住一个小山丘脚下打滑,噗一只膝盖着地,十米开外的孟秦书才因听到声响停下来回头看他。

    挽在靳子煜手臂上的羽绒服下摆一半摊在沙面上。

    隔老远孟秦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知道以他的性格指定又在自责,急忙往回跑,孟秦书弯腰干脆握住靳子煜的小臂,却听见低低地一声,“拖累你了。”

    时隔六个月十六天,早已过了之前歇斯底里的阵痛,她呼出一口气,说:“不是我的裙子拔不出来,你跟着大队伍一块走,不会陷入这样的处境,到底是谁拖累得谁一定要现在掰扯清楚吗?”

    说着说着冒出一股无名火是为哪般。

    他的手伸向她,还是那件羽绒服。

    什么个意思,不穿羽绒服他就不起来?

    孟秦书舔了舔冻木的唇,润一润,没来由地想笑,固执使性的靳子煜有生以来头次见。

    空气短暂凝滞数秒,她不穿,他也不穿,拗不过他,孟秦书在心里举手投降,拿了衣服穿上身拉起拉链,再把靳子煜搀起来。

    穿在靳子煜身上到小腿肚的羽绒服,遮到孟秦书的脚踝位置,袖子多出一小截像唱戏的,往上拉扯两次,露出两只手好扶住他。

    隔着毛衣都能感觉到他手肌肉的紧绷感,这时候不超过十度,亏得没有风,但是沙漠昼夜温差非常大,找不到栖身所,或是没人来救他们,怕是今晚都很难熬过去。

    那座山……他们一定要走到,说不定会有个山洞,能保暖、能歇息,还说不定还会有能果腹的果子,孟秦书举目凝望那座山,可忽然,只是闭了下眼睛,那座山便消失不见了,她使劲眨眼,仍然不相信,确认再确认。

    手臂被握的愈发紧,莹白的手再颤抖,靳子煜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座山果然不再了,不是幻觉只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只是海市蜃楼。”靳子煜又说,“在原处等吧。”

    寻了一处较高的坡,两人背靠背坐在上面,孟秦书抱着膝头,水润明亮的眸子里有整片灰蒙蒙的天空,靳子煜左腿屈起,右腿平直于地面,目色黯淡无光,呈放空状态。

    这时候天色已渐黑,气温像跳水到了个位数,深夜会更冷有可能零下十几二十几度。

    肚子咕噜咕噜叫,孟秦书中午那顿盒饭没好好吃,这会儿饿得胃疼。

    “小书,口袋里有苏打饼干。”靳子煜对她说。

    前两天来得路上他没功夫停下来吃顿饭,于是就进小卖部买了一大包苏打饼干。

    孟秦书一摸口袋里面确实有饼干,有两小包,手缩回来,不想吃他的东西。然而,饥饿感像窜起的火苗,越燃越大。

    心理抗衡了十分钟,靳子煜一句,“我中午出来吃了碗面,今晚不需要吃任何东西,明早前一定会有救援队来救我们。”她抵抗不住了,被“好饿”两字充斥的大脑,已没有多余的地方去思考靳子煜话里的真假成份。

    一包饼干吃干净,真没想到有一天饼干在她这里成了美食,她舔舐干净两根手指,剩下的一包饼干留给靳子煜,饥饿感暂时驱散,她的理智回笼。

    才不到十分钟,干涸干涩的喉咙激起另一种欲//望,好渴,她想喝水,她一个劲地吞咽口水,吞到后来口水似乎都减少了,嘴唇干爆起皮,连鼻子里都燥的难受,就好像下一秒会流鼻血。

    好后悔开拍前小杨打开一瓶水给她,她当时不渴任是一口水都没喝,眼前出现了那瓶水,她一个劲的舔唇,做吞咽动作,然而却是越舔越干。

    背后的人动一下转了过来,天色还没完全黑透,白色毛衣上吸附了不少沙子,唇上裂开一条条歪歪曲曲的血痕,他比她更渴吧,有多久没喝水了?

    两人面对面,他就静静注视她,她问,“多长时间没喝水?”

    沙漠里不吃兴许能捱两三天,但不喝水一天一夜都难熬,这是常识。

    “一个下午。”

    比她缺水时间长,她一两点时喝过四分之一的矿泉水。

    孟秦书问,“沙漠里是不是有绿洲?”她不想坐以待毙必须去找水喝。

    “即使被我们发现一片湖泊,里面的水也不能直接饮用,沙漠里的湖泊往往是死水,盐分、微生物含量很高,喝了会有生命危险。”靳子煜用以前课本上学过的知识为孟秦书作科普。

    “那有其它方法吗?”对水的极度渴求让孟秦书无法在安安心心坐着等待,她起身拍掉下半身粘附的黄沙,“我以前电视上看到过,沙漠里找到植物,植物根部有水,我去找找看。”

    “小书,附近没有一株植物,我们现在只能在原地等待救援。”靳子煜伸手去抓她的手腕,想把拉她下来,可孟秦书已走出好远。

    孟秦书已到坡下去心已决,望着他说,“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找看很快回来。”

    靳子煜不能让孟秦书走掉,“沙漠中的沙丘受风力影响会发生移位,只会越走越偏,不用多久就会迷路,小书,回来!”嘶哑的嗓音在宁谧危险的大漠上空仿佛像掉进洞穴里的石块转瞬消散。

    然而,孟秦书这时候脑子里只有“水”和不能坐以待毙,“我去去就回。”

    为了阻拦孟秦书,靳子煜屈起左膝想站起来,只是坡上的沙土太过松散,一用力沙子就往下溜,手掌扶撑的那片区域忽地塌陷,他侧摔下去,打着滚自坡上下来,直接滚到刚回转身的孟秦书脚底下,他身上的毛衣、一张脸粘满了黄沙,面目全非。

    靳子煜趴在地上,双臂支起上身,仰视她说,“小书,不能去。”

    很是困窘也真的固执。

    孟秦书连忙蹲下去,燥热的喉头发出仿佛被劈材刀从中间劈裂的竹子发出的嘶拉声,“你干什么!”

    “不要走。”他哑声求她。

    席地而坐,两人重回背靠背,他的背部从来不宽,却能给人踏实、安全感。

    曾经这里因她受过伤,险些站不起来,但半年前他冷漠的背影却像划清界线寸土不让的交界碑,她接受他的恨、他的怨,只愿不再相见,各自安好。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黑暗如同巨兽在张牙舞爪,他们被围困在这片恐怖的领域。

    星海璀璨,只是无心观赏。

    气温暴跌,两人都在发抖,靳子煜更是抖得像筛子,别说是人类,饶是野外生存的动物也未必能扛,他极力在忍,可身体畏冷起的生理反应怎么可能压得住。

    都说冷从脚底,孟秦书脚上穿得鞋子是旧时代的平底布鞋很是单薄,纵然如此也比背后的男人要好些,再这样下去他们非冻死不可,但……不能让他先冻死,她一个人会怕。

    后槽牙咬得紧,似乎听到咯吱咯吱声,她捏住拉链头,僵硬的手指却在这时候抖个不止,拉不下来,像是被卡住了,她用力、在用力,终于把它拉到底。

    四下无风,肆虐寒气却像是被大风刮到她身上,像无数把冰刀子,手足早已被冻木,她喃喃地叫他的名字,“靳子煜……”

    男人转动僵硬的身体看过来,孟秦书敞开羽绒服,跪起身扑入他怀中,双手压在他胸膛上,用身体的体温去温热他,“你,我——都不可以死。”

    男人的双手从羽绒服下面穿过环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孟秦书抖了抖,他的手真的像冰块,还是零下几十度的干冰。

    “小书……”

    孟秦书将下颌垫在他肩窝处,“靳子煜……别说话。”

    太冷了,她不想解释也懒于解释,冷腔冷调的口气,是想告诉他别想多了,只是同处恶劣环境抱团取暖而已。

    他想必读懂了,没再说话,只抽出手替她把掉到肩膀上的帽子重新戴到头上,然后把她裹得更紧些,两人紧贴在一起,暖意加倍比刚才好了很多。

    背部和脖子始终暴露在外面,靳子煜紧咬牙关,也不知道哪来的能量,硬生生被他克服了生理反应。

    许是冷到极致,神经系统麻痹了吧。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靳子煜摸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明亮的光线照亮他的脸以及搁在他肩上歪头看向屏幕的孟秦书那半张脸。

    时间20:05。

    右上角的仍是没有一点信号,靳子煜再次尝试拨打紧急电话,这回不但没拨通,手机还冻关机了。

    几次尝试已开不了机。

    她直起腰拉开两人之间的间隙,他垂下眸,眸底不再平静似有话说,她抢先问,“我们……会死吗?”

    而在这时明白色的刺人眼球的光打在他们身上,光束自远处高起的坡上斜射下来。

    一道粗犷高亢的男声刺破黑夜。

    “王队!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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