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古色古香的建筑群环绕水道而建,在灯火照耀下金碧辉煌河水映出流光溢彩,宛若繁星落入人间。

    三人寻了一处环境高雅的茶室,区别于其它店铺的门庭若市,这里略显冷清,四十多岁的女服务员引领他们到三楼上,楼上八桌人,仅剩最东边那张四人桌空着。

    服务员拿走菜单后,顾远趁钟敏不在问靳子煜,“你和孟秦书还联系吗?”

    靳子煜最近整个人精气神和前半年大不一样,又让他想到去年十二月份,那时的他也是这派生气蓬勃、春风满面之象。

    “在联系。” 靳子煜大方坦言。

    难怪,看来又和好了。

    不知道该为他们高兴,还是……他们这段感情不但时间线长还特跌宕,一个人能经历几次大起大伏,十多年朋友他真担心子煜再受伤害。

    靳子煜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慢声说:“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哪怕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小书从没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她,半年前的分手是我提的,我说了一些不可原谅的话伤害了她。”

    顾远看着他一时哑然。

    这两人的感情羁绊,除了在一起无解,

    “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快乐,发自内心的快乐,比方说现在。子煜,我知道你这辈子不可能放不下她,那就去把她追回来,不要在放手了。”他轻松笑笑,“赶紧吧,婚礼上带她一起来。”

    眉眼一弯,他说:“我争取”

    一手握两串糖葫芦的钟敏出现在顾远身后,一巴掌拍在顾远背上,“我看你啊,别教坏子煜,人家可是三观比五官还正的人民教师。”

    顾远被她这一巴掌吓得心扑通扑通,屁股往里挪,让出位置给她坐,“听风就是雨,我和子煜在谈公司的事。”

    钟敏拿一串糖葫芦递给靳子煜,“楼下排了好久买的。”

    靳子煜接过去,道了声,“谢谢。”

    记不清多少年,没吃这种东西了,有些无从下口,但他还是咬下一颗。

    轻轻一嚼,酸甜口溢满口腔,里面还有一颗核,他抽了一张纸巾,把核吐在纸巾上。

    一名服务员端来一只白瓷小火炉,走掉没多久另一位服务员把装有纯净水的玻璃茶壶放在炉子。

    不多久。

    水滚了,咕噜咕噜地响,热气从出水口汩汩往外冒,服务员拿着称量好的茶叶包走上来,捏住茶盖拿起来,再把茶叶包放入滚开的水中。

    纯净水一下变成了红棕色茶汤。

    服务员提起茶壶,为他们面前的水晶杯注入茶汤。

    而另一边,穿着丝绸睡袍的孟秦书坐在床边捧着手机发呆。

    手机屏幕在明暗之间转换,通话界面显示着一串十一位数字。

    出国前她不但换了手机、换了手机号,还把靳子煜的微信拉入黑名单,他拉黑她,她也拉黑他。

    当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此别过,永不再见。

    孟秦书低头打算删除这串数字,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手抽了,竟按了拨出键,她急着去挂断从而急中出错,手机从她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她赶紧弯下腰捡起来,还是迟了一步,屏幕上显示的是通话计时。

    敛声屏气不着痕迹地按了挂断键,在这之前却听筒里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小书。”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敲屏幕,手机号存入电话簿,备注上小书。

    靳子煜没回拨过去,因为他知道,这时候回拨过去十有八九会被小书拉黑。

    壮观的烟花秀于九点结束结束,人群向四面八方散开,他们等到楼下街道清空大半才下楼。

    停车场在古镇外需要步行过去,通常需要二十多分钟,但因靳子煜走得不快,会比别人多出一倍时间。

    由此回到酒店已经十点半。

    回到房间第一件事,靳子煜站着脱掉长裤和假肢,今天先是五小时长途,然后比赛,晚上又是逛古镇,残肢现在在发热发胀,很是难受。

    遇到小杨是巧合,如果没遇到小杨,他会按照微博粉丝群里公布的拍摄地去碰碰运气,以粉丝的身份与她见面。

    *

    顾远迈出电梯遇见了久违的孟秦书。

    她带着蓝色口罩,中长发,短袖白T,浅蓝色微喇牛仔裤,平平常常的打扮,却依旧那么惹目耀眼。

    “小书,好久不见啊。”顾远主动打招呼。

    孟秦书微顿,取掉口罩捏入手心,嘴角翘了翘,“来旅游?”

    尽管时隔这么多年,顾远仍记得初次看见她,被她这张脸惊艳的场景,不关其它,只是单纯的视觉冲击。

    又比方说现在。

    和当年比这张脸成熟了不止一点半点,年龄一长,骨骼感开始凸显,眉眼拉长,五官放大,早期清冷的冰山美人多少有些许稚嫩,现在明艳大气的长相更有绝丽非凡之姿。

    明星现实生活中真就比电视上好看。

    顾远轻点头,“和子煜一块来的,他回去了。”

    孟秦书眼瞳微聚,他随即补充一句,“他爷爷生病住院了,被阿姨喊回去了。”

    小杨看出孟秦书还打算再聊聊,不用等孟秦书开口她自觉地走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顾远低问,“小书,耽误你十来分钟可以吗?”

    孟秦书默许,但说:“去二楼咖吧。”

    一路到咖吧,太早了,店里没有一桌人,两人走到靠窗的桌前,坐下去,顾远没翻开菜单,直接点了两杯美式黑咖。

    回了个工作上的信息,顾远放下手机抬头对她说:“五年前我和子煜合伙开了一家订制仿生肢的科技公司,他属于技术入股,公司管理、维护一些老客户,都是我在做,那时他在读博挺忙的,只负责搞研发这块,我占比会多些,去年年底他分到五千多万。”

    曾听靳子煜说起过,顾远是个富二代,家里开了个大型五金厂,虽不能和千亿级别的富商比,但在T市当地也是小有名望。

    “五年前刚好赶上科技行业风口,加上市场环境、政策支持,公司创办到现在一直都挺顺利,可能再过一两年,会有一个转型,科技本就‘日日新’。”

    断了断,许是想到什么,顾远笑道:“子煜是高精尖人才,这些年都是他带领团队进行技术沉淀和产品迭代,可以说是他一个人养活了一大个公司。”

    孟秦书默默听,没有看法,所以抿着嘴不吭声。

    桌边落下一道暗影,是来送咖啡的服务员,白瓷色咖啡杯放在她的手边,里面深棕咖啡色液细微晃动。

    “小书,当年如果不是你主动走入子煜的生活,他是不敢接近你的,你们的圈子太高级了。”

    顾远再度出声招得她掀起眼皮看他,“我一直有在劝他.....应该是你大一那年,我和子煜在校门口看到你从迈巴赫上下来,他愣了很久,我开玩笑说,有些人啊只能远观,子煜,我们换个人喜欢。”

    孟秦书拿起杯子浅浅抿一口,苦涩滋味在口腔蔓延。

    “人这一生能够到东西其实很少,生活不是电视剧,没有硬挺的家底,想一飞冲天的几率还没买彩票来得高,这些话都是我父亲常常在我耳边叨唠的,我把这话转述给子煜听,他那时候挺灰心的。”

    “他不差”孟秦书一时不知该如何准确表达心里的看法,“不,确切说靳子煜非常优秀。”

    顾远盯着她看了会儿,认同道:“国内年收入能达到一两百万的不足5%,子煜确实非常优秀。”

    而之后便没了声。

    顾远定定注视她,像是再等她继续发言,可她没话说了。

    等得有些久了,顾远只好回到刚才没说完的话,“后来你们还是在一起了,外面那些人的话不是没传进他耳朵里,有的说他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有的说你不过是玩玩他,也有说靳子煜是癞......想吃天鹅肉。小书,子煜其实用了很大的勇气才和你在一起,他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一直没忘记,他说,我不会让小书跟着我过苦日子。”

    纤长干净的手指捏起咖啡勺,放入咖啡液中搅拌两圈,咖啡勺轻擦杯面发出滋滋细微噪声。

    像猫爪抓挠玻璃。

    声音骤止,孟秦书缓抬头,说:“我家早在八年前破产了。”

    黑眼瞳似沾了雾气,眼梢染成薄红色。

    顾远愕了下,嘴唇下意识地微张,孟秦书露出一个不是那么清晰的笑,“他啊,早在我大三时和我说过,如果我父母不同意他娶我,他就入赘我家,会和我做财产公正,不会动我家一分钱,那时候才多大,他已经考虑这么多。”

    这一长段话说得很温柔。

    温柔的不像是他曾认识地那个冷若冰霜的高岭之花。

    顾远拿起咖啡杯又放下,“当年你们分手后,他消沉了大概一个月,但后来好像想通了,他回到海城继续上学,再后来和我合开公司、读博、进研究所,他并没有放弃自己.....子煜是个内核很强大的人。”

    稍作停顿,他再道:“也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孟秦书赞同地点点头,却说:“他更需要一个带给他快乐的人,我显然不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顾远再多说就干预过头了,再抿一口咖啡,他缓缓放下,浅吁出一口气,转头看对面几十层高楼的玻璃墙。

    “顾远你结婚了吗?”孟秦书岔开话题。

    顾远回看她微微笑,“两年前领证了,十一月办婚礼。”

    孟秦书笑容很真诚,“挺好的,恭喜啊。”

    顾远顺她话茬淡定地问,“愿意来吗?”

    多年不见的不算很熟的朋友,见面就问她愿不愿意来参加婚礼,明目张胆的讨份子钱。

    话突地蹦出口,这让他这个平时挺没皮没脸的人都觉得羞耻,但转念一想,南寒大明星根本不会在乎那块儿八毛,她不愿来只会有两个原因,其一:跟你不熟、其二:是不想见到那人。

    孟秦书很意外顾远会邀请她,撇开靳子煜那层关系,他们真的不熟。

    但既然人家这么有心的邀请,她也不能抹了人家面子,况且结婚是大事,“加个微信,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能抽出身一定过来。”

    *

    顾远没细说那一个月的靳子煜,他想,靳子煜也未必想让孟秦书知道。

    九月中旬靳子煜回到T市,顾远常常过去看他。

    那阵子他经常拿把靠背椅坐在阳台上,仰头看天空,一看就是一整天,江雪忧心的说,去看了两次心理医生没什么作用,他自己不愿意走出来。

    十月的某天,顾远过去陪他,敲了快十分钟的门里面都没回应,在顾远准备拨打江雪电话时,门从里面打开,靳子煜却向他倒过来。

    靳子煜身体很烫很烫,发烧了。

    顾远把他背进房间,放到床上,为他盖上被子。

    比别人少一条腿,又因体重持续下降,他很轻。

    孟秦书消失的三个月时间里,一米九的人,只有一百二十多斤,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

    顾远找到了江雪电话里提的退烧药拿去给靳子煜吃。

    靳子煜靠着床,突然握住他的手臂,微张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声音嘶哑破碎,“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我和她不配……配不上她,我只有一条腿,外面的人都在笑话她。”

    顾远拉来身后的靠背椅坐下来,不出声让他尽情倾诉,“那一个月她T市海城两头跑,我没体谅她长途跋涉,盼望着她能过来……而她每次来都是帮我洗脸、洗脚,还帮我擦身、换尿袋,我错了,不该让她做这些……”

    说到后面喉头颤音浓重,“那天……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尿裤子,我我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也怕被她看到,所以我提出分手,我哪有那么伟大……不过是怕被甩……结果还是那个结果……”

    “我十四岁没有了腿,我一直认为我和你们没什么不同,都是自欺……欺人,它长不出来……这辈子都不可能长出来。”

    积蓄在他眼窝里的泪顷然落下,嘴角在泪水中扯出一个悲戚的弧,“最近我常常在想,十年后、二十年后的我会是什么样,一个只能坐在轮椅上少了一条腿的残废,还是瘫在床上屎尿都管不住的瘫子。”

    “子煜!”

    顾远心猛地一抽,心痛攀升至嘴边,嘴角抖个不止。

    这不是他认识的靳子煜。

    双手紧握成拳,顾远很想打醒他,可是这样的靳子煜,顾远下不去手。

    “你给我振作起来知不知道,你已经治好了,现在你已经彻彻底底好了,将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人都会死,难道说知道将来会死,现在就不活了吗?

    子煜,你的梦想呢,你曾定下的目标呢,我们说好要一起开公司,这些你都忘了吗?”

    可能他的话点醒了靳子煜,也可能靳子煜的高烧退下去后脑子恢复清醒,那原本浑浊的双瞳,像是雨后的天,冲刷的清清明明,他移开视线,盯着一处,隔了会沉声道:“我没有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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