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

    杨一寻惊的呼吸都停了一瞬,她推开门的瞬间,云意踢翻了脚下的桌子。

    她看见一双脚在摇荡,缓慢地,缓慢地,来回摇晃。

    那一瞬间杨一寻定在原地,看着系在房梁上的绳子,跟云意晃动的身影,有些惊慌跟无措。

    很久没有被旁人生死左右的情绪。

    云意听见声音,有了些反应,握住绳子本能的挣扎,那双脚开始在空中胡乱地踢。杨一寻见状立刻跑过去,颤抖地扶起桌子,单手撑在桌面跳上去,使劲抱住云意。

    她在抖,云意也在抖。

    桌子不稳,晃来晃去,绳子下端缠着云意的脖子,杨一寻皱眉看去,系的是死扣,越挣扎勒得越紧,这根本没打算活。

    “别动,别动。”

    云意有些抗拒杨一寻的接触,杨一寻语气透着慌乱,见云意脖颈处勒痕愈发显眼,呼吸困难,面色也逐渐变得青紫,杨一寻身体紧绷,大气都不敢出,她脚下的桌子又小,有些无法承受两人的重量,若是这个时候倒下去,杨一寻怕云意又一次受伤。

    那就凶多吉少了。

    还好杨一寻前一晚在袖中放了铁片,她也没想到这杀人的东西竟是用在了救人上,杨一寻拿着铁片在绳子上使劲割,却又怕扯到绳子伤了云意,她的手指因为用力骨节突起,变得泛白。

    云意察觉到杨一寻的用意,还想要挣扎,却被杨一寻另一只手臂紧紧摁住。

    杨一寻嘴唇不自觉地颤动了两下,下颚紧绷,因为用力,铁片另一端几乎割进手指,血顺着手腕流进袖中。

    “别踢翻桌子。”杨一寻声音低的只剩气音,她有些害怕。

    因为怕云意再踢翻桌子,杨一寻的心跳的越来越快,终于割的差不多了,她用手上下使劲一拽,系着死扣的绳子中间骤然断开,云意瞬间失了着力点跟力气,软绵绵地向下倒去。

    杨一寻欲伸手扶着云意,却因桌子因为不稳也跟着到了下去,跟她一起摔在地上。

    天旋地转,摔得猝不及防,杨一寻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有一种后怕的心慌感,肩膀重重着地,肩上伤口又摔了一下,疼的厉害,她有些动不了,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看云意。

    云意躺在地上,双手握着脖子止不住的咳嗽,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半阖着眼,整个人惊魂未定。

    “你怎么样?”

    杨一寻扶着云意坐起,伸手轻拍后背给她顺气,不知咳了多久,云意终于缓了过来,但身体却还止不住的颤抖,大口喘着气,抬头去看杨一寻。

    “你……”云意眼中带着绝望,又凄凉,杨一寻见状欲言又止,有些茫然,又怕刺激到她。

    “你这是干什么?”杨一寻皱眉道。

    “我……”云意语气染上哽咽,“我今日险些脏了杨公公的屋子。”

    云意眼中只有绝望的空洞,看的杨一寻有些不知所措。

    这会儿屋外阳光很好,几束光从门口打进来,云意说完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仿佛下一秒就会在光照中消散。

    杨一寻因为肩膀上的伤,没拉住云意,有些踉跄的载倒,看着云意的背影,杨一寻喊到:“你别走。”

    声音很大掺着沙哑,跟平时不一样,却让云意停在了原地。

    云意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跟诧异,似乎在重新确认这一切。

    “你要去哪。”杨一寻有些体力不支,双手撑着跪在地上吸了口气,起身大步走过去拉着云意,呼吸不稳,“谁让你走了。”

    云意回身,满脸泪水,脸色惨淡如霜。

    却让杨一寻在她的脸上,恍惚了自己的命运。

    杨一寻将云意抓到身旁,抬脚踢上了屋门,‘哐’的一声,光线瞬间阴暗。

    “被我看见了,才怕脏了我的屋子,所以要去别的地方?”杨一寻拉着云意凝声问:“要是我今天没回来的早呢?”

    “一次没死成,还要去死第二次,第三次?”杨一寻咬牙道:“你把我当死的?”

    云意微微弯下腰,哭得厉害也不说话,身体摇摇欲坠。

    “因为什么?”见云意哭的撕心裂肺,杨一寻钳着云意的下颚,怕她呼吸不过来,迫使让她看着自己,问:“为什么寻死?”

    眼泪流到杨一寻手上,杨一寻见又状松开了手,云意被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低头用手抹去眼泪,看见杨一寻抓着她胳膊的手。

    杨一寻手上的伤口很深,有些外翻,皮肉通红,应该是刚才帮她割绳子划开的。上面血迹已经干涸,却也蹭的她满袖都是。

    云意想要伸手去碰,却被杨一寻使劲拽到身前,被迫跟她对视。

    “你不说,那就我来说,看我猜的对不对。”杨一寻看着云意说。

    云意抬头看着杨一寻的,他衣衫上有各种的伤痕血迹,肤色苍白,手却通红,羽睫轻颤,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她,整个人凄哀孤冷的。

    “杨公公。”云意手臂下滑反握住杨一寻,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杨一寻,恳求道:“奴婢身卑命贱,蒙公公厚爱,却难受之若命,奴婢是个无福之人,得了公公指教,却没这份福气。”

    “起来。”杨一寻想拉云意起身,却没拉动。

    “命贱,无福。”杨一寻低头看着云意面无表情道:“都是你以人渡己。”

    云意看着杨一寻,使劲摇头,“不是,不是的。”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我也知道他们如何编排你,如何笑话你,作践你。”杨一寻说:“我知道这些,但我没有管,是因为我觉得你可以,他们欺凌你,你若是忍气吞声,这些话就会永远跟随你,你死了,他们也只会笑话你。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用死承担他们造下的后果。”

    云意看着杨一寻,就这么看着。

    她有在尝试,有在反抗,最起码在卫士南那里是这样的,可到了杨一寻身边,云意开始矛盾了,她发现这样带着屈辱的苟活可以让她不用挨打挨骂,成了对她的庇护。

    她反抗的时候不怕被指责,可是被指责的时候却不敢反抗了。

    杨一寻看着云意的表情,叹了口气,说:“你是女子,此事确是我不对,让你落了旁人的闲话,抱歉。”

    “可又何必在意她们如何编排。”杨一寻说。

    “不是……不是编排。”云意哭着坐到地上,情绪失控般爆发出来,“你不懂、你不懂,你永远不懂。”

    杨一寻猛的抬头看向云意,她想到了卫士南会打她骂她,会折辱她,却没想过……

    这些天的流言,大概是让云意想到了卫士南,可却又不一样,因为她们的关系被摆到了明面上,才使得别人去联想到以前的东西。

    都是因为她。

    她以为云意可以,却又一次忽略了她的感受。

    “我懂。”

    杨一寻跪在云意面前,轻声说:“那又如何,我们不论以前,只说现在。”

    “以前过不去的,永远过不去,我原以为没有忍打我骂我,没有人欺凌我,离他们远远的,就不会比以前更坏了。”云意哭着重复到:“可越是这样,我就越讨厌自己,比他们还厌恶我自己,我没有现在了,没有了,没有了。”

    “为什么没有?有的,好的坏的亦或者厌恶的,都会找到跟它们最好的相处方式的。”杨一寻抓着云意的手臂说:“云意,即使你现在是我的奴婢,我都不足以买下你的命。”

    “我要是你,我就活下来,就活在我身边,给所有人看。”杨一寻说:“名声哪有命重要。”

    “那算个什么东西,何必去在乎它,你越是在乎它,别人就越是拿它来压制你。”

    云意好像在思考,又好像什么都思考不了,她发疯了似的挣扎,嘴里念叨着:“不行,不行的,我不敢,我害怕,不能看,不能给他们看见。”

    云意害怕的抱住自己,手指都在抖。

    “行的。”杨一寻看着云意说:“你现在死了,又能得到什么,她们不会相信你是自证清白,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想看到的,认为是我把你逼死的,说的会远比你现在听到的更恶心,你的死证明不了一切。”

    “你……你为什么……”云意眼里带着恐惧跟疑问,明晃晃的不信任,哭着说:“你为什么救我,为什么帮我,你跟他们应该是一样的才对啊……”

    “不是这样的……你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你们都是为了自己……”云意找不到理由,找不到解释,她想信任杨一寻却又很矛盾,是矛盾身份吗?是矛盾行为吗?她也不知道。

    “我的名声?”杨一寻一顿,语调有些自嘲,道:“我还有名声吗?”

    云意情绪崩溃到了极点,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蜷缩在地上,紧紧地抱住自己,哭声带着痛苦跟绝望。杨一寻静静地看着云意,过了许久,抬手解开头上的帽子。

    一头长发就这么散开。

    “你在意的,我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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