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岁被带回了古宅。

    看着一群医师端来端去的一盆盆血水,沈浮安苍白的指尖紧扣住门框,颤抖不已。

    徐少言安慰道:“戾气现在无法杀了她,她应该不会死的。”

    沈浮安眼眶凄红:“若是陷入永久的昏迷,若是从此落下了病根,纵使现在不会死,受了这般重的伤,她再次遇见戾气时,也只有死路一条!”

    徐少言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万俟尘从外面瞄了几眼,道:“伤的这么重?”

    说完后便转身离开。

    终于,好一会儿后,少女伤口的血止住了,医师包扎好后,又开了好几副药,交代了些事情,便由徐少言送他出了鬼市。

    这是妖界的医师,来或去都得他们保驾护航。

    屋外下起了雨。

    叶寒岁在屋内还处于昏迷状态,医师说过需静养,沈浮安守在她床前,为她盖好了被子,他看着这张洁白如玉的脸,眼泪忽然一滴一滴地落下,他靠近少女的脸,在唇即将相碰时,他抑制住了自己的欲望。

    他轻轻关上了门,出门后,抬眼便看见了夜望。

    夜望漫不经心道:“没事了?”

    沈浮安摇摇头:“只是暂且没事了。”

    夜望又道:“我去到的时候,文暮舟和她倒在了一起,那小子不知道怎么搞的,也是满身鲜血,不过我没管他,十几天或者几十天后,他估计自己就醒了。”

    “嗯。”

    屋檐下,小雨淅淅沥沥,沈浮安忽然对夜望说道:“谢谢你。”

    夜望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好谢的。”

    “我以为你不会帮我。”

    闻言,夜望看向沈浮安这张惊魂初定的脸,他紧锁深眉,目光落在了这场雨上。

    他语气轻叹道:“沈浮安,你知道吗?今天我看到你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见你的第一面,你的模样和我初见你时……一模一样,白衣染血,眼神绝望至极。”

    “沈浮安,你来到古宅也已有一百年了,也就是说,我和你也认识一百年了,这时间可早已超过你和文暮舟相处的时间了,何况,在文暮舟的记忆里,你已经成为了个陌生人。”

    “所以,我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怨,足够让我无视你的乞求?从来都没有,是你一直把自己困在过去,画地为牢。”

    夜望难得用心说话一次。

    沈浮安叹息一声:“夜望,你说的对,我走不出我画的牢,也走不出戾气为我画的牢,那你呢?你什么时候能走出来你的囚牢?”

    夜望眉心一拧,眼眸一压,语气不好道:“你什么意思?你又想挑事?!”

    沈浮安摇头苦笑:“不是,这是真心话,以朋友之名。”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这个宅子里,除了万俟尘是真正的无情之人,其他的,都活在自己亲手搭建的牢笼里。”

    话音刚落,夜望便等不及说道:“你很了解我吗?管好你自己的事吧,还有心思管别人……”

    夜望扔下了一句话便恼火得转身离去。

    沈浮安看着他的背影良久,眸光愈发黯淡。

    小雨转大雨,滂沱而至,文暮舟一人浸泡在雨水里,毫无生机。

    半个月后,少女睁开眼了后,她浑身疼的不能动,大脑也不时传来剧烈的疼。

    她眼睛不知所措地转来转去:“这是哪里?”

    紫檀木床上,挂着些许女儿家喜欢的流苏,床帐外面一层绸绫被卷起,只有里面的一层薄纱温柔地垂落下来。

    看着这层薄纱,她脑中忽然被刺激得疼了一下,嘴中忍不住发出了细微的呜咽声。

    这声音惊动了躺在榻上小憩之人。

    叶寒岁听到动静后,透过薄纱望去,这才发现屋中还有一人。

    沈浮安挑起薄纱,探进身来,眼神复杂不已。

    叶寒岁愣愣地看着他,声音小小的,她问道:“你是谁呀?”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浮安眼眸一震,他看着少女不解世事的眼睛,目光逐渐变得柔和,他的手轻轻抚弄着少女的头发,轻声道:“我是沈浮安,你终于醒了,寒岁。”

    后来些许日子,沈浮安一直睡在房间的榻上。

    少女听他讲了许多事。

    她知道自己是叶寒岁,知道自己本是留清宗的弟子,知道自己要前往神界却在鬼市被戾气所伤。

    但沈浮安唯独没有提到的,是文暮舟。

    他对叶寒岁很好,事事周到,叶寒岁不知不觉中全然相信了他的话。

    等寒岁体力逐渐恢复些后,夜晚偶尔睡不着,这时她也会让沈浮安给她讲这些事情。

    一天夜里,叶寒岁好奇地问道:“沈浮安,你讲了这么多事情,还未曾讲过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想知道吗?”沈浮安目光怅然若失。

    “我当然想知道呀,你对我这么好,我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吧。”

    沈浮安盖着毯子,沉默片刻后,他说道:“我们的相遇是因为一个咒语。”

    “咒语?”

    “嗯。”

    他继续道:“是一个叫做言一咒的咒语,意外中了咒语后我必须对你言听计从一百天,所以我们约定好一同上路。”

    “所以,从人界到鬼市,你一直在我身边?”

    沈浮安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嗯,这次让你受伤,我很自责。”

    闻言,叶寒岁直接坐了起来。

    透过纱帐,看她坐起,沈浮安慌忙也起身跑了过去。

    他掀开薄纱,有些责怪道:“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

    叶寒岁眨了眨眼睛,摆摆手道:“这都多少天了,伤口也快好了,其实这些天趁你不在的时候,我经常坐起来,我还偷偷下过床,只是走路还有点困难。”

    沈浮安微嗔道:“你这可不是一般的伤口,没那么容易痊愈,你再多动几下它又要裂开了,快躺下。”

    “哦,好吧。”

    无奈,少女只好躺了下来。

    她看着沈浮安,笑道:“你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我的错,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

    叶寒岁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一定不是你的错。”

    看着少女真挚的眼神,沈浮安的目光有几分闪躲,他道:“快睡觉吧。”

    说完,他便放下纱帐回到了榻上。

    叶寒岁躺在床上,她想翻个身,奈何伤口还是会疼,她轻轻捂住伤口的位置,自言自语道:“怎么会一点也记不得呢?”

    又过了些时日,叶寒岁实在是嫌在房间里闷得慌,就想出门看看,于是沈浮安为她准备了一把轮椅。

    天气回暖了,她就没事在庭院里坐着,晒晒太阳,看看花看看云看看飞鸟。

    这些日子在宅子中的相处,她对宅中之人已然有了更深的理解,最初听说他们曾是戾气之主的时候可给少女吓了一跳,后来又听说他们几人是沈浮安的朋友,她才稍稍平复了心神。

    虽然她觉得,沈浮安和他们成为朋友有些奇怪,可见他并没有把全部事情都告诉自己,不过想到沈浮安可能有难言之隐,她也没有过多追问。

    其他三人在她心中的形象就是,万俟尘高冷不爱说话,徐少言温润如玉,但是这个夜望吧,没事就有种和他吵架的冲动。

    每次刚有吵架的苗头,夜望便被沈浮安或者徐少言拉下去制裁了。

    叶寒岁偶尔会被逗笑,可笑着笑着,她会突然有几分难过,她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日风和日丽,少女坐在轮椅上,于树下观花。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岁岁!”

    寻着声音她抬头望去,是一个身姿挺拔,长相尤为俊俏的男人。

    文暮舟目中含泪,他看着无事的叶寒岁,再也按耐不住内心失而复得的欣喜。

    他在满地狼藉中苏醒后,脸上混杂着泥土,衣服上还有未被雨水冲刷掉的血迹,他像上次那样,疲惫地坐了起来。

    他轻蹙眉目,像大梦初醒般,整个人黯淡至极。

    文暮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受的皮外伤都已经自愈了,只是四指上还存在大片的淤青。

    他平静地开口道:“怎么回事?”

    接着,他的目光又扫向一旁一大片红色的夹杂着血腥味的地面。

    上一秒:“是血迹吗?怎么会这么多?”

    下一秒,他突然举起手来,看着手上的淤青,他立刻冲向古宅的方向。

    “是夜望,他带走了叶寒岁,幸好,幸好他来了……”

    他内心一边庆幸,一边又充满害怕。

    直到再次看见那张让他牵肠挂肚的脸,这张让他日思夜想的脸,文暮舟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可沈浮安突然出现挡在了他的面前。

    随后,少女的声音响起。

    “他是谁呀?”

    叶寒岁坐在轮椅上,她扯了扯沈浮安的衣服,从他身后探出了头,用一双极为陌生的眼神看着文暮舟。

    那一刻,文暮舟听到了心脏坠地的声音。

    “岁岁?”

    他声音沙哑,不可置信地唤着少女的名字,欲向前一步,可却被沈浮安牢牢挡住。

    沈浮安附身对少女说道:“我们先进去,等会我再向你解释。”

    少女疑惑地看向这个奇怪的男子,朝沈浮安点点了头。

    文暮舟仿佛被定住了,他的世界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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