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是谁?”

    “皇兄就是最厉害的人。”

    “嘻嘻,你说错了啦,谢太傅才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你没发现,皇兄做什么事,都要和太傅商量吗。”

    “棠姐姐,你说呢?”

    沈棠觉着自己整天和一群七八岁小孩待在一起,脑袋都变傻了,她今年已经十九,哪里是这些学堂里的小孩想法。

    “我不知道,我既没有见过你们皇兄,也没有见过谢太傅,我选不出来。”

    萧芸和萧韫傻了眼。

    “棠姐姐,你以后不是要嫁给皇兄吗,怎么会没有见过皇兄?”

    萧芸最爱听保母们讲宫里的故事,她前几天才听自己的保母说,棠姐姐是边关一位大将军的女儿,是被献进宫的。

    萧芸一听就懂,棠姐姐是要给皇兄当妃子的。

    “我太笨了,我既不会跳舞,也不会诗画,所以,你们皇兄让我学习礼仪,等我学会了,才能见他。”

    沈棠抿着唇,兴致不高的样子。

    她哪里笨了?

    她可一点都不笨,可是在宫里面,她总是要这样说,才能符合宫里的规矩。

    华清园湖边的桃花开了,粉艳艳的,边关没有这样娇嫩的桃花,但也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沈棠弯下腰,随手摸到一块石子,扔进了湖里,扑通一声,溅起白白的水花。

    她越打越来劲,萧芸萧韫两个人还在她身后给她叫好,这下沈棠找回在边关玩耍时大杀四方的爽快感觉了,一个巧劲,薄薄的石片咻得一声,竟然越过了整片湖,落到了湖对面。

    她还没回过神,就听到宫里太监尖锐拖长的嗓音“陛下到”。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要完了,脚下一滑,跌进了湖里。

    萧韫和萧芸急得哭了出来:

    “棠姐姐掉湖里啦,棠姐姐掉湖里啦!”

    沈棠刚在湖里稳住身形,探起半个头,一看岸上乌泱泱来了一群人,最前头是穿着黑色龙袍纹的皇帝,皇帝身侧竟还有一个几乎与他平行的高大男人。

    远远看去,声势浩大。

    这次她玩过头了。

    来之前,娘亲就嘱咐过她,去了宫里要小心行事,另外,她会水性的事情,也是不能被发现的。

    宫里的女人,都不怎么会水性。

    她只好慢慢地浮潜,等待两个下人将她捞了上来。

    还未等她擦干脸上的水,一个宫女就将帏帽戴在了她的头上。

    帏帽前面是一层薄薄的粉纱,黏在了她湿漉漉的脸上,透出一种粉白。

    随即,一件外袍被搭在了她的身上。

    “还好吗?”

    年轻的皇帝嗓音清润,比她设想中温柔,沈棠松了口气,这以后要是嫁给这样的人当后妃,日子应该不算很难。

    还未等她回答,又听皇帝开口:

    “表哥,让你见笑了。”

    萧芸咦了一声:“太傅哥哥,你也来了!”

    太傅。

    宫里提到太傅二字时,人人都要打一个寒战。

    曾经有人告诉过她,太傅,位高权重,掌文渊阁,可代批奏折,是全天下最让人得罪不起的人物。

    “太傅哥哥,这是棠姐姐,哥哥以后的妃子娘娘。”

    萧芸紧巴巴地给人介绍,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皇兄要有一个她见过的最美的妃子娘娘了。

    湖畔安静一瞬。

    “陛下喜得佳人。”

    冷硬、威严。

    这话音如月下松涛,虽然沉稳,却莫名让人不敢大口喘气,沈棠想到了夜间深林中的幽邃树影。

    她壮起胆子抬头往说话人的方向看去,可惜面前一层面纱模糊了视线,她垂首,只能看到青色衣袍。

    只眨眼间,那衣袍便离她远去了。

    沈棠松了口气。

    陛下这时候弯腰扶她起来,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有些煞风景。

    萧淮南笑了笑,竟是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她全身湿漉漉的,好在如今是仲春时节,倒也不算冷。

    陛下的怀里是暖的,沈棠闻到了一股药香味,她想起侍女说的话,陛下早年被废太后幽禁,所以身子不好。

    “谢谢陛下。”

    萧淮南展唇一笑,他生的温雅,丹凤眼含情,眼睫疏朗,定定地看人时,很容易叫人脸红。

    沈棠看不清他的脸,只从依稀的轮廓判断,陛下面若白玉,斯文有礼。

    她有些脸热。

    “是我自己掉下去的。”

    萧淮南喉咙里发出点闷笑。

    “无妨,是孤方才和太傅从弘文馆出来,远远看到萧芸萧韫,想去看看他们,带的侍从多了些,意外惹得你落水。”

    因这一句话,沈棠对这位陛下生出几分好感。

    萧淮南将她抱进了华清园一处偏殿里,紧接着就有侍女端来了干净的衣裙和鞋袜。

    “孤在勤政殿还有事处理,你先沐浴更衣,小心着凉,过几日便是春日宴,到时候,孤还会见你。”

    沈棠进宫前接受了培训,知道她进宫的目的,是成为宠妃。

    这时候,她也不故作忸怩,一双柔荑滑过皇帝的手心。

    清脆灵动的嗓音有些发软,惹人怜爱:“臣女谢过陛下。”

    只是到了这时,她也没有取下帏帽。

    萧淮南的手骨节分明,宽厚无痕,是一双浸润了文墨的手,和他的气质如出一辙。

    “嗯,好生休息。”

    他定定地看了屈坐在榻上的美人一眼,随后摆了摆袖,摆架回了宫。

    说来也是奇怪,他从不是好色之人,这个时候,竟然有些急切地想见一见她的真容。

    数月前,太傅向他提议,将边关将领之女纳入后宫为妃,既可笼络边塞守将之心,又能对边军重臣形成示警牵制之效。

    制衡朝野、恩威并行的治国理政之道,他向太傅学了不少。

    于是,他立刻下令去办。

    不多久,镇北将军便送来了女儿的画像,虽然只是画像,却如天上仙人一般,绝代脱俗。

    依宫闱典制,需经临幸方得册封妃位。

    如今沈棠是未得名分的大臣之女,按照规矩,出入禁苑时以轻纱覆面,倒让他总是想起初次见到那副画像的惊艳讶然之情。

    沈棠被宫女伺候着换了衣裙,又回到自己的含凉殿沐浴,再次更衣,一番折腾后,便到了去贞文殿学习的时候。

    她也算闺秀,但和养在京城的贵女们不同,她并没有系统性地学习过宫中的礼仪制度,除此之外,她在诗画方面,也是个拿不出手的。

    如果有选择的话,父亲也不会选她入京。

    她的嫡姐与一书生结缘,两人私奔后又被追回,父亲无法挽回,偏偏这时候京城来了圣旨,要纳嫡女入宫。

    家中适龄的人选,便只有她。

    作为进宫的交换,母亲被抬为平妻。

    “腰再低些,膝盖向下压,不可抬头。”

    孙掌事用戒尺点了点沈棠的腰际。

    “沈小姐,你入宫前,家中难道没有为你请过夫子,教导礼仪?”

    这是在暗暗贬低她。

    沈棠站直了身体:“未曾。”

    “女子侍奉夫君,该谦卑迎合,何况沈小姐你日后要侍奉的是陛下,要入的是后宫。”

    “陛下宽厚仁慈,温文尔雅,不爱过分妖冶之人,如果沈小姐想要以色侍人,怕是要落空。”

    沈棠并不怎么服气。

    “既然陛下不爱美色,那为何选了我的画像。”

    “难道陛下隔着千里,也能透过画像,看出我有过人之处?”

    孙掌事教导过的贵女甚多,如此歪理的还是第一个,气得冷哼一声。

    沈棠只当没看到,既然已经进了宫,那她再也不能回到边关了,她想过舒心快乐的日子,是要成为宠妃的。

    偏偏此时,两人双双侧过脸,隔着窗棂向外看去。

    数位侍从中央,是一位青色衣袍的男人,远观,气质沉稳不凡,身段极好,面若冷玉,鼻梁挺直,眉眼间是说不出的的淡漠。

    像是执掌权柄已久,周身浸寒。

    沈棠后知后觉,这位就是谢太傅,她落水时,那位用冷淡的语气祝贺陛下喜得佳人的谢觐臣。

    孙掌事在谢觐臣看不到的地方行了礼,沈棠不知为何,有些胸闷气短,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一道更为严厉也更为傲气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那位便是谢太傅,太傅是陛下的表哥,长兄如父,陛下对太傅向来敬重,你在陛下面前不守规矩或许陛下还能绕过你,可若是你冒犯了太傅,那谁都救不了你。”

    沈棠捂住闷涩的胸口,蹙了眉:

    “为何?”

    “太傅最厌恶的,就是空有美色,却满腹心机、毫无才学的女子。”

    “你若在京中长大,便会知道,太傅曾经有过一位夫人,那女子出身乡野,使了计谋让废太后为其和太傅赐了婚,可她不知道的是,太傅与太后有杀母之仇,且她的父亲是工部尚书,尚有助力之用,太傅娶她,只是权宜之计。”

    若方才只是胸闷,此时便是心痛之感,沈棠找不到缘由,只哑了嗓子问:

    “红颜薄命而已。那女子,是已被休妻?”

    “亡故三年,不在人世。”

    亡故。

    “我生长于边关,京城中这些旧事,我不曾听闻。”

    “孙掌事所教诲的这桩事,我记住了。”

    孙掌事见她脸色苍白,以为她是知错,便缓了脸色。

    “今日的课便上到这。”

    只稍片刻,殿内只剩下沈棠一人,她靠着软垫坐了下来,揉了揉眉心:

    “落水的缘故吗,我怎么会心痛。”

    沈棠自言自语,对着冷掉的茶水发呆,直到软糯稚嫩的“咿呀”奶音在她面前响起,她猛地向下一看,一个奶声奶气的女娃扑腾着短腿,一步一步地扑到了她的脚边。

    白白嫩嫩的小手拉住她的裙摆:“裙,裙。”

    沈棠还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孩,眼睛像葡萄那么大那么圆,眉毛细细的,牙齿小小的,一颗隔着一颗,笑起来像是个白嫩嫩的饺子。

    她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逗笑了。

    “你是谁啊?”

    沈棠刚问出口,想要抱一抱那孩子时,几个保母样的女人便神色慌张地小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

    沈棠松了手,那小孩竟是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一边哭,一边掉泪珠。

    “我不要爹爹,我不要爹爹。”

    而守在一旁的保母明显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沈棠只看这小孩的衣着打扮,便知道,多半是皇室宗亲或者重臣家的女儿。

    “不哭不哭,你几岁啦?”

    小孩皱着脸,用小手指比出一个三。

    沈棠假装没看到那几位保母疑惑的眼神,继续问:

    “那,你的爹爹是谁啊?”

    那小孩无知懵懂的眼神竟然透出几分执着,奶音又尖又萌:

    “谢,谢觐臣。”

    吧嗒一声,沈棠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原先的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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