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月,沈府笼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之中。

    丫鬟婆子们行走间不再高声交谈,厨房里炖煮的香气依旧袅袅升腾,可再没有人敢站在灶台边偷吃一口点心。

    往日里扫院子的婆子们,总是爱一边扫地一边说些琐事,如今却只是低头做事,扫帚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音,却无人多言一句。

    沈芊芊站在回廊下,目光扫过院子里忙碌的下人们。

    她在这府里长大,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除了家人,这些下人们也是她的亲人。

    ——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送别她。

    厨房里的王嬷嬷,手上的刀从未停下。她本是府里的厨娘,从沈芊芊小时候便照顾她的饮食,每次她偏食挑食。

    王嬷嬷都会绞尽脑汁变着法子给她做好吃的,可这一个月,她却没有再多言一句,只是每日都给她准备最丰盛的饭菜。

    那一天,沈芊芊路过厨房,王嬷嬷突然叫住她,将一碗热腾腾的莲藕排骨汤塞到她手里:“小姐,趁热喝了。”

    沈芊芊捧着汤,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只是低头喝了一口。

    味道和记忆里一样,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汤里有一丝涩意。

    扫院子的老李头,扫地的声音变轻了。

    老李头是府里的老人了,年轻时是沈家的护院,如今老了,腿脚不便,便被安排在院里扫地。

    他平日里最爱在她练字时坐在一旁唠叨,说她写字歪歪扭扭,连自己小时候都写得比她好。

    这天,她坐在院里练字,老李头站在不远处,明明手里拿着扫帚,可却一直没有落下,只是盯着她的字,皱着眉头看了许久,最后只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沈芊芊放下笔,抬头看他,微微一笑:“李叔,您怎么不说话了?”

    老李头抿了抿唇,半晌才闷声道:“小姐,进了宫,别太倔。”

    他向来是不信命的人,可这次,他却觉得,命运着实欺人太甚。

    沈芊芊笑了笑,语气轻松道:“我哪里倔了?李叔您是看错人了。”

    老李头没有接话,只是叹了口气,低头慢慢扫着院子。

    梳头的嬷嬷,手上的力道温柔了。

    沈芊芊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的嬷嬷轻轻地替她梳理着长发,往日里,总是一边梳一边抱怨她的发丝太软,编起来不成形。

    可今日,嬷嬷只是温温柔柔地梳着,一遍又一遍,动作慢得仿佛生怕弄疼了她。

    沈芊芊看着镜子里嬷嬷的神色,轻声问道:“嬷嬷,怎么不说话?”

    嬷嬷微微一顿,随即轻叹道:“小姐,这一头长发,奴婢从您小时候便梳着……以后,怕是再没机会了。”

    她鼻尖微酸,握住嬷嬷的手,轻声笑道:“嬷嬷,等我回来,您还要给我梳嫁妆呢。”

    嬷嬷愣了一下,随即轻轻颤抖着嘴角,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好,奴婢等着小姐回来。”

    小桃,终究是哭了。

    这一个月,小桃一直忍着,她怕小姐难过,所以她咬着牙,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和平时一样,可是这一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沈芊芊正在翻找自己的旧衣裳,准备打包时,小桃忽然从门口冲进来,眼眶通红,一把抱住了她。

    “小姐!”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了许久的哭腔,“可不可以不去?”

    沈芊芊怔了一下,缓缓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轻柔:“小桃,我也不想去。”

    小桃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她的肩上,她声音哽咽,带着几分赌气:“小姐在府里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偏偏要去那种地方?”

    沈芊芊苦笑,手指轻轻梳过她的发丝:“因为……我没有选择。”

    小桃死死地抱着她,半晌才哽咽道:“小姐一定要回来,奴婢会一直等您的。”

    她用力点头,眼神坚定:“一定。”

    离别前一天

    月光如水,洒落在青石地面上,透着一丝凄凉。

    沈芊芊走进母亲的绣房时,发现母亲正坐在案前,指尖穿针引线,精心缝着一件衣裳。

    她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件极为精致的长裙,裙裾绣着细致的祥云暗纹,袖口滚着金边,锦缎柔软,绣工繁复。

    这衣服,明显不像是平日的普通衣裳。

    她心头微微一动,低声问道:“娘,这件衣服……”

    王氏手上的针线微微一顿,随即抬头看着她,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这本是娘给你准备的嫁衣。”

    沈芊芊一怔,指尖缓缓抚过锦缎上的暗纹。

    王氏的语气依旧温和,仿佛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你不是一直喜欢金丝绣的花纹吗?娘想着,将来你出嫁的时候,亲手给你绣一件。可现在……你要进宫了,这件衣服,也不能再等着你出嫁了。”

    沈芊芊的喉咙微微发紧。

    她从未想过,母亲竟然早就开始为她准备嫁衣。

    她低头看着那件衣裳,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小时候,母亲温柔地抚着她的头,说:“等芊芊长大了,嫁个好人家,娘就给你做一件最漂亮的嫁衣。”

    她当时不过是笑着点点头,哪里会想到,如今母亲仍旧做了这件衣裳,却不再是为了她的婚嫁,而是让她进宫。

    王氏见她不说话,轻轻拉过她的手,将那件衣裳放在她怀里,语气柔和而坚定:“无论你身处何地,都要记住,娘一直在等你回来。”

    沈芊芊低下头,手指缓缓收紧,眼角微微发红。

    她轻轻点头,低声道:“我会的。”

    沈府的夜晚,灯火不熄,月光如水,洒落在青石地面上,透着一丝凄凉。

    沈芊芊怀抱着母亲精心缝制的衣裳,走在回廊中,脚步有些沉重。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锦缎,感受着母亲手中一针一线的温度。

    她知道,这不仅是一件衣裳,更是母亲未曾说出口的牵挂。

    可她不敢再多想。

    她要去书房。

    那里,有她的兄长,她想再见见

    书房的门半掩着,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檀香和淡淡的墨香,窗前摆放着几盆兰花,叶片青翠,透着一股清冷的气息。

    沈慕之端坐在案前,烛火摇曳,他的影子落在书案上,显得格外沉静。

    可那双握着毛笔的手,微微发紧,露出骨节分明的青白色。

    他似乎早已知道她会来,见她踏入房门,便抬眼看她,眸色深沉。

    书案上铺着一卷未完成的策论,而旁边的几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个“芊”字,一笔一画,沉稳得近乎冷静。

    沈芊芊看着那些字,鼻尖微微发酸,轻声笑道:“哥哥,书里有没有教,怎么让我不用进宫?”

    沈慕之的手顿了一下,指尖的墨点落在纸上,晕开了一片淡黑色的痕迹。

    他放下笔,望着她,眼里没有愤怒,也没有责备,只有深深的无奈与痛苦。

    “芊芊。”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我若是再早些入仕,若是能再快些掌握权势,今日便不会让你走这一步。”

    他的语气平静,却藏着难以言喻的自责。

    沈芊芊心口一紧,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笑着摇头:“哥哥,这不是你的错。”

    沈慕之的喉结微微滚动,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缓缓叹了口气。

    他抬手覆上她的发顶,轻轻揉了揉,语气低缓:“芊芊,宫里不是家里,你若是受了委屈,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撒娇,也不能随便哭。”

    沈芊芊微微一怔,随即弯唇笑了笑:“我知道。”

    沈慕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便忍一忍,若是实在忍不了……”

    他顿了顿,眼神冷了几分,语气沉了下来:“便等着,我会想办法。”

    沈芊芊心头一暖,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哥哥,我会等你。”

    书房内,檀香缭绕,窗外的风轻轻吹动烛火,影影绰绰间,兄妹二人静静相拥,仿佛想要将这一刻刻进心底。

    ——他们不知未来如何,但至少此刻,他们仍在彼此身旁。

    夜色深沉,沈芊芊缓缓走向沈承礼的书房。

    书房内,烛火昏黄,茶盏里早已冷透的茶水,倒映着沈承礼略显苍老的面容。

    他坐在案前,手里握着一本书,可那书却连一页都未曾翻过。

    沈芊芊站在门口,看着父亲的背影,鼻尖微微发酸。

    她知道,这一个月来,父亲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情绪,可他的沉默,才是最深的无奈。

    她轻轻走进去,站在他面前,低声唤道:“爹。”

    沈承礼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缓缓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在无声地安慰。

    沈芊芊望着父亲,那双曾经威严而坚定的眼睛,如今却透着几分深深的疲惫和痛苦。

    她缓缓跪下,郑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微微哑着:“爹,您保重。”

    沈承礼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想要伸手扶她,却最终只是缓缓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去吧。”

    他的语气平静,可手中的书,却已经被他攥得皱巴巴的。

    沈芊芊起身,看着他,眼里满是不舍,却终究没有再多说一句。

    她知道,父亲一生清正,仕途不顺,最终辞官归家,本想安稳度日,如今,却要亲手送自己进宫,去面对未知的命运。

    他的沉默,不是冷漠,而是无法言说的无力感。

    夜幕愈发深沉,沈府的灯火彻夜未熄,直至天明。

    沈慕之坐在书房,笔尖落在纸上,却再也写不出任何字。

    沈承礼坐在书案前,盯着那本书,许久许久,都未曾翻过一页。

    丫鬟婆子们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小姐的房门,没有人敢打破这沉默的夜。

    小桃偷偷抹着眼泪,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沈芊芊坐在窗边,望着天上的月亮,缓缓闭上眼睛。

    ——明日,她便要启程入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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