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吱呀”——
身后传来的刺耳声音，让谢淮序蹙起眉，脚步一顿后，再次朝前走去。
“吱扭”——比刚刚声音更响，让人格外牙酸的刺耳声音传来。
谢淮序的耳力很好，更别提他刚走没多远。
他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眼神里有一丝被噪音吵到的烦躁。
而此时木房内，衣湘毫不知情地挎着篮子，兴致勃勃一把推开门。
那满含喜悦的双眼就与一双淡漠清冷，似曾相识的眼眸对上。
莫名闯入别人的视线，让衣湘怔愣住了，而那人啧了一声，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这不是那谁吗？
衣湘记忆力还行，一下就认出，他就是昨天站在河岸边那个人，还眼尖瞅到他握住的那根笛子。
见对方话也不说就直接离开，衣湘急忙拔腿朝他奔跑过去。
别走呀，她还没道谢呢。
“等等。”
“别走。”
衣湘对着背影喊了几声，但对方根本不理睬她，走在下山陡峭小路上如履平地一般，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衣湘笨手笨脚硬是没追上，不由摸了摸脑袋，有些垂头丧气道：“走那么快，都还没来得及说谢谢。”
那隐隐藏着的一丝失落，消散在山林间簌簌风声之中。
衣湘在做小妖精时人缘极好，天性对外界充满好奇、活泼可爱，不管化形还是没化形的妖精都喜欢和她玩。
穿进书里后，衣湘依然拥有小动物般的敏感，可这几天接触到的人不是对她抱有隐隐的排斥不喜，甚至是粘稠的恶意，不然就是同情可怜。
两种情绪都很讨厌。
但刚刚那个人，衣湘咬着唇看他消失的方向，她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任何恶意，却也没有任何善意友好。这种无感的情绪，还挺新鲜的。
如果有机会认识……刚冒出这个念头，衣湘就自动收回，看对方通身的气质，明显是从其他地方甚至大城市来的，根本不是她以为的流浪艺人，就像大海里的妖精和小河来的妖精，气质差太多。
他应该很快会离开吧？但他昨天为什么要站在河岸边？他身上怎么会散发出那么汹涌如深海般的无望和倦怠呢？好奇怪呀……
对方的神秘和奇怪，让衣湘心里涌上了一股想要好好探索一番的冲动。
书里对谢淮序到祥云村的描述，仅仅只是廖廖一笔，所以，此时的衣湘根本不知道已和谢淮序这位女主的白月光产生了交集。
衣湘一边走路一边沉思。
沿途陆陆续续有带着农具去上工的社员，看到衣湘，他们都回过头，眼里意味不明，有的甚至还用胳膊肘捅旁边人，让她（他）看。
背后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甚至还有人指指点点。
衣湘转身，朝身后指着她的人狠狠瞪了一眼，那些人见衣湘回头，反而心虚地退了一步。
“哼！”
这些社员都欺软怕硬，你要是表现得越懦弱，他们就越欺负你。
本质就和动物一样，弱肉强食。
衣湘将其余人复杂的目光尽收眼底，毫不在乎地朝前走。
当看到村口停着辆驴车时，她立马抛开脑海里所有念头，立刻兴致勃勃的冲上去，还没见过驴呢！
她凑到那只毛驴的前面，好奇打量着这只长脸、长耳朵低头耷脑的毛驴，看起来怪可爱的。
刘老四啪嗒啪嗒抽着烟杆，见怪不怪的看着衣湘站在毛驴前，直到她探出手想摸驴耳朵时才阻止道：“驴耳朵可不行摸会踢你的，小姑娘想去县城是吧？去车上坐着吧。”
衣湘觉得这只全身黑，只有腹部、腿和下半张脸是白色的小毛驴十分可爱，它看她的眼神那么温顺，怎么会踢人呢？
但她听劝，没有摸小驴，付了两毛钱的路费。
两毛钱是祥云村到远安县一个来回，车就是木板车。
书中女主就全靠这趟交通工具，才能顺利把生意做到县城里去。
车的左边已经坐着个大娘和年轻的小媳妇，衣湘抱着篮子坐到了右边。
陈大娘和年轻小媳妇秀芬看着衣湘把脸扭到前面毛驴的方向，不由收回目光。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眼前的姑娘就是以前地主衣家的最后根独苗衣湘，兰姑的小孙女，祥云大队上公认的隐晦、不可说。
秀芬时不时偷偷往衣湘瞥一眼。看着她清灵纯美的侧颜，真是嫩生生一点斑点纹路都没有，比今早吃那个剥了壳的鸡蛋还细腻干净。
此时，恰好有一缕光落在了车的右边，衣湘微微仰头，阳光下那张脸蛋真是水灵清透得会发光一样。
板车上谁都不说话，安静得让人难受。
秀芬犹豫着要不要搭话，但陈大娘说话不饶人又爱占便宜，如果等一下和她搭话，肯定会被跟着走一路，但和衣湘搭话，又怕传出什么不好的风言风语。
一时间，秀芬手指绞着衣角纠结住了。
“啪！”
刘老四向前扬了一下鞭子，小毛驴撒开了前蹄，在规律的“得嘚儿”驴蹄声中，衣湘眨巴着眼睛，看着前边驴尾巴甩来甩去，手握住篮子，在一阵又一阵困意侵袭下，闭上了眼睛。
～
“吁！吁！”
“抓稳别掉下去了！”
“哎哟！”
“啊呀！小心！”
板车的车轮陷进泥坑，衣湘被一阵猛烈的震颤颠簸惊醒，身体却失去控制，急剧向板车外边滑出去。
这时，一只手迅速伸出来拉住她，衣湘借着这股力就往板车中间挪，这才及时稳住要掉出去的大半个身体。
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衣湘回握住刚刚拉了她一把的手，一脸感谢的看向对方，一边说一边庆幸道：“真是幸好你拉住我，不然我就要掉到板车外面了。”
秀芬也被吓一跳，当时看着衣湘身体滑出板车外，这要是从板车上摔出去可不得了！
她忙挥挥手，满不在意道：“没事没事！都一个队上的！”
她看了一眼仍一脸惊恐的衣湘，便张嘴对前面赶车的刘老四道：“刘四叔您老等下可不能再溜神了！这么大个坑都没看见，吓死人了。”
刘老四给毛驴挥了一鞭后，才连连保证，“对不住对不住，小姑娘没事吧。”
片刻，衣湘才缓过来，摇头：“没事，谢谢刘四叔。”
秀芬看着笑呵呵的刘老四，又瞥向一脸苍白的衣湘，安慰道：“你可以再往中间坐一点，没事，马上要到远安县了！”
衣湘听到马上要到县城，眼睛亮了亮，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的驴车，早上出门时她吃了两块洒白糖的饼干，现在已经饿了。
察觉到对方的善意，衣湘嘴角翘起，灿烂一笑，“真的谢谢你。”
“我是衣湘，你是？”
“林秀芬。”
也许是因为结了婚，林秀芬看上去比衣湘要成熟得多，她看着衣湘一个人拎了个篮子，帮她把篮子放到板车中间。
陈大娘看到篮子占到自己的这边位置不满道：“国华媳妇你不要乱放，篮子都压到我的脚了。”
说完，她暗暗瞥了衣湘一眼，又向下撇了撇嘴嘀咕：“这年头，什么人都敢出来了？也不怕被抓起来拿去改造。”
早在陈大娘说话时，衣湘就把篮子重新提回自己旁边。
林秀芬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衣湘也没在意，对陈大娘翻了个白眼，“如果我有罪，大队自然会有人来抓我，而不是在这里让您用自己的无知去诋毁造谣一个人。”
陈大娘没听懂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但衣湘居然敢和她叫板，让她更加不满，生气地指着衣湘骂道，“你这个下三滥的东西，长得一副狐狸精模样，天生的坏种……
衣湘一巴掌把她手指拍开，直接打断：“我怎么了？我家祖屋都交给大队了，我从没做过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的亏心事，我问心无愧！”
“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下三滥怎么狐狸精怎么坏种了，不说清楚我们就去县公安局说清楚，不然我告你侮辱我华国公民名誉权！”
“告诉你这事没完，不要以为你年纪大就可以欺负人，我理直气壮，就是打官司也是判我赢！”
衣湘也不忍她，就坐在板车上和陈大娘理论。
她的眼瞳清明澄澈，直直倒映出陈大娘刻薄丑恶的面目。
让陈大娘没想到的是，她只是说了几句，衣湘就炸了毛，陈大娘心里直发怵。
平时大家都那么骂的，怎么她还要去县公安局、打官司呀……陈大娘颤巍巍收回手，衣湘小嘴还在叽里呱啦没完。
“走啊，一会儿我们就去县公安局，你好好给公安同志说说，我怎么狐狸精的？”
陈大娘瞅着被衣湘拉住的袖子，不由着急起来，想扯回来又被这死丫头揪得紧紧的。
她示弱地看了衣湘一眼，又求助似的往旁边看戏的林秀芬看看，指望她出来说几句话暖暖场。
林秀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场面，早就目瞪口呆了！
陈大娘是谁呀？那可是大队上出了名爱碎嘴，有理无理搅三分的婆子，再看看衣湘明明柔柔弱弱，胳膊还没有陈大娘的一半粗，战斗力居然如此惊人……
此刻的衣湘，在林秀芬眼里简直太富有生命力了，那染着火苗的眼睛亮晶晶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叫嚣都在争取，那么鲜活！那么敢！
结果没给林秀芬再继续震撼的机会，旁边明明已经吵赢的衣湘，眼泪似断线的珍珠一般，眼尾和鼻头都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好像受了欺负。
一瞬间，看得只想当个和事佬路人的林秀芬，胸腔顿时装满了正义感。
她愤愤不平道：“陈大娘您也太过分了！在大队上就爱欺负人孤儿寡母家，大伙忍着不说是看您年纪大了，说了怕您丢面子。人家衣湘只是放个篮子，这还留有那么宽距离，这也能被骂！叫我说即使不去县公安局，也应该叫大队长他们评评道理。”
说完，她又替衣湘委屈一句：“您做得太过分了！”
连坐在前边赶驴，一直闷不做声的刘老四都道：“你这么大年纪，还和人家小姑娘计较真是丢人，等回去我也和大队长说，就该让民兵连把你抓了去关上阵子。
陈大娘：“……”
她赶忙拍着大腿，直喊自己真没坏心眼，就是习惯嘴贱说几句啊！
这时候的人，都特别怕进县公安局走一圈，尤其对陈大娘这种典型没文化没见识的农村大娘而言，不管是县公安局，还是民兵连那都是龙潭虎穴，都虚得慌！
林秀芬：“那您就给衣湘道歉！”
刘老四：“知错就改，不算孬！”
于是背过脸，努力缓和情绪的衣湘，就听到了陈大娘别别扭扭的一声“对不起”。
衣湘：“……”
默默望了眼一碧如洗的天空，衣湘想说她其实根本没想要哭！
但谁知道，上辈子泪失禁的老毛病跟着她来了。每次只要吵架或者情绪激动，鼻子就莫名发酸，眼泪刷的就掉下来了。
衣湘默默把眼泪擦了擦，当作无事发生，只是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眸更加灵动清澈，她盯住陈大娘很认真：“我不会原谅你，但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绝不放过你！”
陈大娘连忙答应，被抓紧的袖子总算松开，但心里直发苦，以为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是块钢板！
看完全程的林秀芬，一脸佩服看着衣湘，隔壁的陈大娘则苦着脸，紧闭嘴巴。
这下，林秀芬放下心里芥蒂笑了声，才凑到衣湘耳边说：“衣湘你真厉害！对了，其实刚刚我就想问了，你是用什么擦脸的？为什么皮肤会那么好！”
迎上林秀芬灼灼发亮的眼神。
衣湘：“啊？”
身后传来的刺耳声音，让谢淮序蹙起眉，脚步一顿后，再次朝前走去。
“吱扭”——比刚刚声音更响，让人格外牙酸的刺耳声音传来。
谢淮序的耳力很好，更别提他刚走没多远。
他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眼神里有一丝被噪音吵到的烦躁。
而此时木房内，衣湘毫不知情地挎着篮子，兴致勃勃一把推开门。
那满含喜悦的双眼就与一双淡漠清冷，似曾相识的眼眸对上。
莫名闯入别人的视线，让衣湘怔愣住了，而那人啧了一声，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这不是那谁吗？
衣湘记忆力还行，一下就认出，他就是昨天站在河岸边那个人，还眼尖瞅到他握住的那根笛子。
见对方话也不说就直接离开，衣湘急忙拔腿朝他奔跑过去。
别走呀，她还没道谢呢。
“等等。”
“别走。”
衣湘对着背影喊了几声，但对方根本不理睬她，走在下山陡峭小路上如履平地一般，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衣湘笨手笨脚硬是没追上，不由摸了摸脑袋，有些垂头丧气道：“走那么快，都还没来得及说谢谢。”
那隐隐藏着的一丝失落，消散在山林间簌簌风声之中。
衣湘在做小妖精时人缘极好，天性对外界充满好奇、活泼可爱，不管化形还是没化形的妖精都喜欢和她玩。
穿进书里后，衣湘依然拥有小动物般的敏感，可这几天接触到的人不是对她抱有隐隐的排斥不喜，甚至是粘稠的恶意，不然就是同情可怜。
两种情绪都很讨厌。
但刚刚那个人，衣湘咬着唇看他消失的方向，她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任何恶意，却也没有任何善意友好。这种无感的情绪，还挺新鲜的。
如果有机会认识……刚冒出这个念头，衣湘就自动收回，看对方通身的气质，明显是从其他地方甚至大城市来的，根本不是她以为的流浪艺人，就像大海里的妖精和小河来的妖精，气质差太多。
他应该很快会离开吧？但他昨天为什么要站在河岸边？他身上怎么会散发出那么汹涌如深海般的无望和倦怠呢？好奇怪呀……
对方的神秘和奇怪，让衣湘心里涌上了一股想要好好探索一番的冲动。
书里对谢淮序到祥云村的描述，仅仅只是廖廖一笔，所以，此时的衣湘根本不知道已和谢淮序这位女主的白月光产生了交集。
衣湘一边走路一边沉思。
沿途陆陆续续有带着农具去上工的社员，看到衣湘，他们都回过头，眼里意味不明，有的甚至还用胳膊肘捅旁边人，让她（他）看。
背后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甚至还有人指指点点。
衣湘转身，朝身后指着她的人狠狠瞪了一眼，那些人见衣湘回头，反而心虚地退了一步。
“哼！”
这些社员都欺软怕硬，你要是表现得越懦弱，他们就越欺负你。
本质就和动物一样，弱肉强食。
衣湘将其余人复杂的目光尽收眼底，毫不在乎地朝前走。
当看到村口停着辆驴车时，她立马抛开脑海里所有念头，立刻兴致勃勃的冲上去，还没见过驴呢！
她凑到那只毛驴的前面，好奇打量着这只长脸、长耳朵低头耷脑的毛驴，看起来怪可爱的。
刘老四啪嗒啪嗒抽着烟杆，见怪不怪的看着衣湘站在毛驴前，直到她探出手想摸驴耳朵时才阻止道：“驴耳朵可不行摸会踢你的，小姑娘想去县城是吧？去车上坐着吧。”
衣湘觉得这只全身黑，只有腹部、腿和下半张脸是白色的小毛驴十分可爱，它看她的眼神那么温顺，怎么会踢人呢？
但她听劝，没有摸小驴，付了两毛钱的路费。
两毛钱是祥云村到远安县一个来回，车就是木板车。
书中女主就全靠这趟交通工具，才能顺利把生意做到县城里去。
车的左边已经坐着个大娘和年轻的小媳妇，衣湘抱着篮子坐到了右边。
陈大娘和年轻小媳妇秀芬看着衣湘把脸扭到前面毛驴的方向，不由收回目光。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眼前的姑娘就是以前地主衣家的最后根独苗衣湘，兰姑的小孙女，祥云大队上公认的隐晦、不可说。
秀芬时不时偷偷往衣湘瞥一眼。看着她清灵纯美的侧颜，真是嫩生生一点斑点纹路都没有，比今早吃那个剥了壳的鸡蛋还细腻干净。
此时，恰好有一缕光落在了车的右边，衣湘微微仰头，阳光下那张脸蛋真是水灵清透得会发光一样。
板车上谁都不说话，安静得让人难受。
秀芬犹豫着要不要搭话，但陈大娘说话不饶人又爱占便宜，如果等一下和她搭话，肯定会被跟着走一路，但和衣湘搭话，又怕传出什么不好的风言风语。
一时间，秀芬手指绞着衣角纠结住了。
“啪！”
刘老四向前扬了一下鞭子，小毛驴撒开了前蹄，在规律的“得嘚儿”驴蹄声中，衣湘眨巴着眼睛，看着前边驴尾巴甩来甩去，手握住篮子，在一阵又一阵困意侵袭下，闭上了眼睛。
～
“吁！吁！”
“抓稳别掉下去了！”
“哎哟！”
“啊呀！小心！”
板车的车轮陷进泥坑，衣湘被一阵猛烈的震颤颠簸惊醒，身体却失去控制，急剧向板车外边滑出去。
这时，一只手迅速伸出来拉住她，衣湘借着这股力就往板车中间挪，这才及时稳住要掉出去的大半个身体。
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衣湘回握住刚刚拉了她一把的手，一脸感谢的看向对方，一边说一边庆幸道：“真是幸好你拉住我，不然我就要掉到板车外面了。”
秀芬也被吓一跳，当时看着衣湘身体滑出板车外，这要是从板车上摔出去可不得了！
她忙挥挥手，满不在意道：“没事没事！都一个队上的！”
她看了一眼仍一脸惊恐的衣湘，便张嘴对前面赶车的刘老四道：“刘四叔您老等下可不能再溜神了！这么大个坑都没看见，吓死人了。”
刘老四给毛驴挥了一鞭后，才连连保证，“对不住对不住，小姑娘没事吧。”
片刻，衣湘才缓过来，摇头：“没事，谢谢刘四叔。”
秀芬看着笑呵呵的刘老四，又瞥向一脸苍白的衣湘，安慰道：“你可以再往中间坐一点，没事，马上要到远安县了！”
衣湘听到马上要到县城，眼睛亮了亮，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的驴车，早上出门时她吃了两块洒白糖的饼干，现在已经饿了。
察觉到对方的善意，衣湘嘴角翘起，灿烂一笑，“真的谢谢你。”
“我是衣湘，你是？”
“林秀芬。”
也许是因为结了婚，林秀芬看上去比衣湘要成熟得多，她看着衣湘一个人拎了个篮子，帮她把篮子放到板车中间。
陈大娘看到篮子占到自己的这边位置不满道：“国华媳妇你不要乱放，篮子都压到我的脚了。”
说完，她暗暗瞥了衣湘一眼，又向下撇了撇嘴嘀咕：“这年头，什么人都敢出来了？也不怕被抓起来拿去改造。”
早在陈大娘说话时，衣湘就把篮子重新提回自己旁边。
林秀芬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衣湘也没在意，对陈大娘翻了个白眼，“如果我有罪，大队自然会有人来抓我，而不是在这里让您用自己的无知去诋毁造谣一个人。”
陈大娘没听懂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但衣湘居然敢和她叫板，让她更加不满，生气地指着衣湘骂道，“你这个下三滥的东西，长得一副狐狸精模样，天生的坏种……
衣湘一巴掌把她手指拍开，直接打断：“我怎么了？我家祖屋都交给大队了，我从没做过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的亏心事，我问心无愧！”
“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下三滥怎么狐狸精怎么坏种了，不说清楚我们就去县公安局说清楚，不然我告你侮辱我华国公民名誉权！”
“告诉你这事没完，不要以为你年纪大就可以欺负人，我理直气壮，就是打官司也是判我赢！”
衣湘也不忍她，就坐在板车上和陈大娘理论。
她的眼瞳清明澄澈，直直倒映出陈大娘刻薄丑恶的面目。
让陈大娘没想到的是，她只是说了几句，衣湘就炸了毛，陈大娘心里直发怵。
平时大家都那么骂的，怎么她还要去县公安局、打官司呀……陈大娘颤巍巍收回手，衣湘小嘴还在叽里呱啦没完。
“走啊，一会儿我们就去县公安局，你好好给公安同志说说，我怎么狐狸精的？”
陈大娘瞅着被衣湘拉住的袖子，不由着急起来，想扯回来又被这死丫头揪得紧紧的。
她示弱地看了衣湘一眼，又求助似的往旁边看戏的林秀芬看看，指望她出来说几句话暖暖场。
林秀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场面，早就目瞪口呆了！
陈大娘是谁呀？那可是大队上出了名爱碎嘴，有理无理搅三分的婆子，再看看衣湘明明柔柔弱弱，胳膊还没有陈大娘的一半粗，战斗力居然如此惊人……
此刻的衣湘，在林秀芬眼里简直太富有生命力了，那染着火苗的眼睛亮晶晶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叫嚣都在争取，那么鲜活！那么敢！
结果没给林秀芬再继续震撼的机会，旁边明明已经吵赢的衣湘，眼泪似断线的珍珠一般，眼尾和鼻头都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好像受了欺负。
一瞬间，看得只想当个和事佬路人的林秀芬，胸腔顿时装满了正义感。
她愤愤不平道：“陈大娘您也太过分了！在大队上就爱欺负人孤儿寡母家，大伙忍着不说是看您年纪大了，说了怕您丢面子。人家衣湘只是放个篮子，这还留有那么宽距离，这也能被骂！叫我说即使不去县公安局，也应该叫大队长他们评评道理。”
说完，她又替衣湘委屈一句：“您做得太过分了！”
连坐在前边赶驴，一直闷不做声的刘老四都道：“你这么大年纪，还和人家小姑娘计较真是丢人，等回去我也和大队长说，就该让民兵连把你抓了去关上阵子。
陈大娘：“……”
她赶忙拍着大腿，直喊自己真没坏心眼，就是习惯嘴贱说几句啊！
这时候的人，都特别怕进县公安局走一圈，尤其对陈大娘这种典型没文化没见识的农村大娘而言，不管是县公安局，还是民兵连那都是龙潭虎穴，都虚得慌！
林秀芬：“那您就给衣湘道歉！”
刘老四：“知错就改，不算孬！”
于是背过脸，努力缓和情绪的衣湘，就听到了陈大娘别别扭扭的一声“对不起”。
衣湘：“……”
默默望了眼一碧如洗的天空，衣湘想说她其实根本没想要哭！
但谁知道，上辈子泪失禁的老毛病跟着她来了。每次只要吵架或者情绪激动，鼻子就莫名发酸，眼泪刷的就掉下来了。
衣湘默默把眼泪擦了擦，当作无事发生，只是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眸更加灵动清澈，她盯住陈大娘很认真：“我不会原谅你，但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绝不放过你！”
陈大娘连忙答应，被抓紧的袖子总算松开，但心里直发苦，以为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是块钢板！
看完全程的林秀芬，一脸佩服看着衣湘，隔壁的陈大娘则苦着脸，紧闭嘴巴。
这下，林秀芬放下心里芥蒂笑了声，才凑到衣湘耳边说：“衣湘你真厉害！对了，其实刚刚我就想问了，你是用什么擦脸的？为什么皮肤会那么好！”
迎上林秀芬灼灼发亮的眼神。
衣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