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一过,年味渐散,首当其冲便是贾珠、贾琏、贾蔷等人,各自向先生拜师礼和献上束脩,拉开新的一年读书帷幕,唯有贾蓉孝期无法上学,只好在家中自行念书。

    至于元春办成年礼后,行住坐卧皆要更加谨慎有礼,白日随教习嬷嬷继续学礼仪,或帮王夫人分担事务、或教迎春、宝玉等小孩早教之物。夜里逗起猫儿,觉得离了它不过一个月便生疏起来,想着夜里关上房门后,将猫儿从笼子里放出来逗弄,也不怕惹出事来。

    迎春、宝玉、探春、贾环此等小孩,有兴致便学几个大字,没兴致就吃喝玩乐,不消细说。

    反倒是东院的邢夫人,自元宵日后便渐渐病重起来,贾赦寻来几个大夫都不奏效,又拖了几日才禀给贾母听,贾母吓了一大跳,又看了王夫人面上红润光泽,心道:邢氏身子骨向来好,能吃能喝,又未遭怀胎生产之事,理应比起王氏更康健才对。

    当然贾母不曾道出心里疑惑,连忙亲自前去东院探望,携着王夫人、元春、秦可卿一同,这一瞧,觉得更奇怪。

    这元宵至今不过五六日,邢夫人却瘦得脱相,加之未梳洗打扮,一眼看过去像老了十岁。见她面上双颊晕着红,嘴唇苍白无色,眼神却炯炯有神,无疑显得怪异。

    贾母喊了几句老天爷,双眸便蓄满了泪水,哭道:“我的儿啊,怎么瘦成这般?”邢夫人半天才说了个老太太,再说就说不上来。

    看到此等情景,王夫人等人也不禁抹了眼泪,仔细问过陪房王善保家的,这才知道:

    元宵那白日都还好好的,用过席后就觉得头昏脑胀、站立坐卧俱不安,才请辞了老太太回到东院。一回了东院后,邢夫人便将这两日吃喝进去的全吐了出来,吓得众人连忙取来消食汤吃,吃完道了句困乏。起初也就以为好了,次日却叫不醒,老爷请了大夫扎了几针才悠悠醒来,至今用膳吃药不过半个时辰便要吐出来,哪里还有油水可耗的。

    贾母抹了抹眼角,道:“大夫如何说的?”

    王善保家的止住了哭嚎,连忙道:“老爷请的大夫不下十个,各个见了都觉奇怪,说是脉象无碍,消食的、治胃的、治肠的都开了方子,就是吃没奏效。”

    贾母连忙让碧云去下个帖子给王太医,宽慰着邢夫人:“孩儿莫怕,太医来了,必然保你健康。”

    邢夫人闻言,似是放下了心,合眼又昏睡了过去。贾母又待了一会儿,便出来厅上过问,先是排查了元宵席上可有相冲之物、或是邢夫人的忌口之物,知晓席面并无碍事。

    正问起近日饮食情况,蓉娘一身素雅进了屋请安,王善保家的努了努嘴,语气夹杂着闷闷,道:“太太病后,便是秦姨…太太安排的。”

    贾母眉头一皱,便问起了蓉娘,答复皆是按照大夫的吩咐的来,不敢轻举妄动。

    到大厅后问话都近半个时辰,王太医才匆匆赶来,一同随从而来的是贾赦,一见跪在地上的蓉娘,喝道:“你怎么还在这?回房里去。”

    满是委屈之色的蓉娘起身行万福后便退出去,只见贾赦松了口气,请着王太医进屋诊脉。

    由于东院下人眼神躲闪、对邢氏与秦氏态度分外不同,加之贾赦故意凶走蓉娘,这不得不让王夫人和贾母多想:难不成这逆子/大伯哥连同妾室,谋害了邢氏?

    只是为今最急是将邢夫人身子养好,贾母耐住了性子不去发文,专心候着王太医的诊断。

    王太医摇着头出来,道了句“医术不精,怕误了事。”连茶水、诊金都推脱不要便家去,这不免让贾母、王夫人心里一寒:难不成是大限将至?

    倒是王善保家的闻言便哭嚎了起来,扯着贾母的下裙摆,道:“求老太太救救我家太太啊!我知道了,肯定是秦氏那个狐狸精,心里还记恨太太打骂她的事,我就知道她进门来没好事,求老太太明察啊!”

    秦可卿一听,哪里管得了礼数,驳道:“你这婆子坏得很,三两句便把我姑姑说成黑心的。虽我与姑姑相认不久,但我可以说她心地良善,做不出害主母之事。求老太太明鉴。”

    王夫人一惊,怕王善保家的细说蓉娘本是外室的话,连忙使了眼色给婆子,两个婆子连忙上前拉开王善保家的,倒是她看贾母沉默,又开始撒泼乱滚了起来,直言是秦氏害了她家太太。

    贾母还未开口,送走王太医的贾赦回屋来,一听王善保家的栽赃嫁祸给秦氏,不免心火起,骂道:“你这个婆子专管‘九国贩骆驼的’,休得在老太太面前胡说。”拣了几件蓉娘近日贴身伺候邢夫人的事来说,意在打消贾母的疑心。

    王善保家的哪里敢说半句,只是跪在那处无声地哭了起来,惹得贾母心烦意燥,道:“如今你夫人身子要紧,我也听不得这等不三不四的话,屋里头若真有人心生不敬的,你也赶紧打发了去,莫留着闹腾!”

    贾赦连连道是,王夫人也出言道:“如今连王太医见了都无法,可见不是病理的事,我们可别找错门道,误了事。”

    当下便七言八语说了起来,有的说要占卜问神,有的说巫婆跳神,有的说佛僧念经,还有人说了句‘若是马道婆在,她比划两下也就全好了。’

    贾赦道:“弟妹说的极是,老太太,我去寻僧觅道来,总有一法子能救得回。”说毕,便开始各处去寻,百般忙乱起来,才堪堪打消贾母疑心他们联手害邢氏。

    接连几日,贾母专心念佛名为求得佛祖、菩萨庇佑,王夫人或替或自身去探视邢夫人,与蓉娘一同商量给邢夫人的吃食、用具,一是留心蓉娘有无害人之心,二是尽自己所能来帮邢夫人。

    这厢王夫人渐渐打消蓉娘害人之心,期间贾琏也被喊停上学,迎春则每日跟随王夫人回东院。

    但贾琏时常坐不住,总寻来借口溜之大吉,邢夫人十次睁眼也只见一两次,更不谈斟水、喂食等事。

    迎春倒是坐得住,却毫无动情之色,就算是邢夫人睁眼也呆呆坐在一旁,不曾近身问候一句。唯有元春、秦可卿一同探视后,殷勤嘱咐和多番引导,往后才稍稍开口和亲近。

    反倒是王夫人、蓉娘殷勤往来,嘘寒问暖,连王善保家的都羞愧于先前的指责和构陷之事,自是不提邢夫人心中百感交集。

    当然王夫人行得正,不怕外人如何想她,依旧从心而发,只是见贾赦寻来都不灵效,免不得有些灰心丧气,多亏是蓉娘在旁道:“二太太莫担心,老爷先头从外头寻了个高人,看过我家太太面相,是长命百岁的命数,如近还未半百,阴司肯定不收的。”

    这日,贾赦从外头回来,笑道:“我打听京里刚来的道士,说是能呼风唤雨、换斗移星、降妖除魔,想必大夫人这小小灾症,不在话下。”

    蓉娘一听,欢喜道:“那老爷该早点请了来,好让太太免遭这等苦难。”

    这时贾赦颇为苦恼,道:“我也想早点请到,只是这道士名声极大,轮到我来,怕要到下月去了。”

    “下月可就太迟,怕误事。老爷只消报上名号,他们不就乖乖上门来救治?”蓉娘想着贾赦可是荣国府一等将军,往常请太医也简单,便觉得道士也该如此。

    贾赦冷笑道:“你难道没听过个笑话,京城一人在屋顶修瓦,不小心掉了一块,结果砸死了三个官员。那人吓得又扔了一块,结果又砸死了两个,那人惊道‘这京城里的官怎比瓦砖还多哩’,瓦官如雨便是这般来的。我一个世袭的将军在京城里又算得了什么,护国大将军、军机大臣、九门提督、礼户吏兵刑工哪个不在我之前的,不消说还有皇亲国戚的。”

    蓉娘不敢吭声,一听到‘工’字,便发声问:“老爷,你刚刚提及的工,是工部?”

    贾赦还未反应过来,说道:“当然。”

    “那二老爷不正是工部尚书?若以他名义递了去,岂不是更快些?”蓉娘一说,贾赦回神笑道:“你果真是我的小福星,我都未想到。”说毕连忙去寻贾母、王夫人提及此事。

    贾母自是催促着去办,王夫人一念想起将军夫人领头重建道观之事,连忙问:“可是将军夫人荐引的道士?”

    贾赦回味打听时的话,忙点头道:“正是正是!”

    王夫人便道:“这头命人修书盖章递给道观,那头我求将军夫人出面让道长来,哪个快便哪个来。”贾母、贾赦没甚主意,便依了王夫人去做。

    而王夫人命人备好礼品和车马,递了帖子便亲自过去将军府,只是一连两日都见不得面,昨日说将军夫人外出未归,今日说将军夫人迎贵客无法见客。

    王夫人知是推脱之词,命马车停在不显眼位置等候,直到夕阳西下,有一轿子抬了出来,上头标柱着‘马’字,轿外陪跑的婆子眼熟,好似就是王家宴会上咄咄逼人的那位太太,后来才晓得是亲王妃母族那头一个外嫁姑太太。

    既然‘贵客’已走,王夫人料将军夫人无借口可说,便命人再递了帖子去。

    将军夫人不曾想王夫人在外等候一日,让婆子带着王夫人去一厅堂坐着,茶水小吃伺候着,迟迟不见人影。

    耐不住性子的周瑞家的道:“太太,都晾了我们一日,难不成要凉我们一夜?”

    王夫人不接此话,道:“你若是饿得慌,先吃些点心垫垫。”周瑞家的连忙摆手否认,连王夫人都未曾吃食,她哪里敢动,只好默默立在一处。

    好不容易,婆子道将军夫人来了,只见一众丫鬟熏香、摆果、拢炭,事毕才迎着人进来。

    王夫人心想:古有三顾茅庐,今有我三顾将军府,只要我的姿态摆得低,她也该松口让我。

    于是,王夫人起身拜见将军夫人,说几句场面话恭维她,倒是将军夫人开门见山道:“你我本无甚交情,如今你多番来寻我,只怕有事求我。”

    王夫人忙道:“我本该来往贵府才对,往时怕夫人不得闲,便没敢来打扰。今日确实有急事想求,才不得已扰了夫人,还望夫人海涵。”

    将军夫人抬了抬手,道:“说吧。”

    王夫人这才说起邢夫人情况,道:“先前便是推崇夫人带头重建道观,如今听闻,果然不同凡响。那道长法力高深,自是多人求庇护,我这就厚脸皮求夫人,还望夫人能帮忙通融一番,请道长早日来寒舍请教一番。”

    将军夫人一听,笑道:“原来是这事,只是我有心帮忙,也无力做到。”话毕,李婆子说起道长古怪,当初求他上京来便立了规矩:不许用人情来要胁他办事。

    这话听得王夫人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半晌才憋出话来:“多谢夫人指点。”

    陪着唠嗑了几句家常,将军夫人道了句乏,王夫人只好辞别家去,路上周瑞家的不免忿忿不断,不外乎是将军府上都长着一双势利眼。

    回到贾府,贾母问,王夫人一一坦白,不免心生失落,依然宽慰道:“既是如此,也不必病急乱投医,你也无须自责。”听闻周瑞家的说一日未进食,便巴巴唤人热菜来,王夫人就着贾母吃剩的对付了一口。

    不久贾赦也来问,得不到满意的结果,脾气自是冲了些,道:“我以为弟妹有手段,不想也就如此。”

    贾母喝了声贾赦,见王夫人郁郁寡欢,只好让各自回去歇息,明早再来想法子。

    当夜王夫人坐卧不安,翻来覆去睡不下,一会儿想着将军夫人故意落自己面子,一会儿想着没帮到邢夫人而自责。引得在外侧小床上的彩鸳举着蜡烛,低声问道:“太太,是不是吃得少,所以睡不下?”

    王夫人就势起身,道:“院里可有留些粥?”

    彩鸳连忙道:“有的有的,周姨娘担心太太晚些吃,特地煮了鸡丝粥,我让婆子热了端来,再取几道小菜。”话毕,便利索布置了一番。

    看王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吃,彩鸳便说:“太太,大太太先前便不对付,我们尽了心意就好,何苦为难自己呢。”

    王夫人道:“她虽是悭吝、愚犟,也好歹是荣国府大太太,不尽所能去救,还有谁会去救呢?年前宁府那头才走了个太太,年后若是再走一个太太,外头不知该如何添油加醋了。”

    彩鸳未想此层,不禁吐了吐舌头,劝说王夫人多了几口,才撤去菜色。

    或许是肚子垫了些食,又或许是暖了胃,王夫人这才迷迷糊糊睡了去,不想次日醒来,彩鸳便欢喜道:“刚东院递了消息,说大太太有救了!”

    一句话急得王夫人梳洗打扮,便往东院去。

章节目录

[红楼梦]王夫人重梦红楼,带着贾府洗心革面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啵萝咕噜老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啵萝咕噜老肉并收藏[红楼梦]王夫人重梦红楼,带着贾府洗心革面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