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会尽心尽力为太子殿下陪读!”

    即便明白跟在沈翊身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算算日子,景王就要到出征漠北的时间了。

    女子在军中不会有好的出路,四年后回来论功行赏也同她没什么关系。白白浪费四年光阴,回来却依旧是个九品,她自然不愿意。

    李风行沉默不语,谢元琛也似乎对谢沉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李阁老,要不我先带她回去?”

    谢沉倒是坦然道:“在其位谋其职。下官虽然只是个侍书,但为诸位殿下陪读确是下官的分内之事,跟在哪位殿下身边不是下官该忧心的事。”

    如此一来,谢沉算是说明白自己暂时不考虑党派之争。

    这世上的事本就瞬息万变,她带着前世记忆而来,注定不能事事都向前世那样作答。将来如何或许也会因为她的哪一句话而改变。

    她的确不想再见到沈翊,也想尽早将他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但也难保这一世沈翊不会是那个笑到最后的赢家。

    李风行笑得有些牵强,拂袖离开时又停下脚步,“好后生!”

    谢沉注视着他离去,天地之间卷起了一阵大风。

    谢元琛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风迷了眼,眨着眼睛看向天,方才还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如今却已是黑云压顶。

    “谢尚书,风雨来了……”

    回到东宫时,刘全身上已经被雨水浇透。

    蹑手蹑脚地绕过东宫正门,想要回去换身衣服再来伺候主子。

    正走到拐角处,太子突然拿着本书走了过来。

    刘全一惊,顾不得湿透的衣服跪倒在地,

    “殿下!”

    太子一向不喜欢有人仪容不整地出现在他面前,据说是因为这是对君威的藐视。刘全此刻已抱了被大打四十大板的打算,紧闭着双眼等待太子的审判。

    太子越过了他复又停了下来,刘全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太子突然蹲下了身,刘全稍微抬头就能看见太子拿的那本书上写着:

    故君子敬始而慎终,终始如一……

    再往后他不敢再看,太子却一反常态温声道:“怎么出去这么久?”

    刘全道:“方才送谢女官出去,回来路上耽搁了!”

    沈翊又问:“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人?”

    刘全错愕抬头:“殿下怎知?”沈翊用书轻嗑了下刘全的帽子,“从东宫到宫门口来回最多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宫中内侍一向都是腿脚快的,你足足用了半个时辰,你说本宫怎么知道的!”

    刘全将被碰歪的帽子扶正,无辜道:“奴才不敢欺瞒殿下,方才送谢女官出去,路上碰到谢尚书和李阁老了!李阁老问话,这才耽误了时间!”

    沈翊看着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刘全,抿紧嘴唇不知思考着什么。半响后,腿上的酸麻让他站了起来。

    “问了些什么?”

    刘全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奥!就说谢女官想跟着殿下您还是景王殿下?”

    或许太子下一句便是问谢女官是如何回答的了,幸好谢女官是站在殿下这边的,刘全这样想。

    “告诉翰林院,让翰林院以后换个侍书来东宫陪读,谢沉颇有书文之才,就留在翰林院篆书!”

    刘全觉得这太子殿下约莫是中邪了,前日才说喜欢听谢女官说话,他才跑去翰林院让谢沉隔几日就来东宫一次,如今却出尔反尔了。

    “是!”但主子的心思他也不敢乱猜。

    四周很快没了声音,只能听见淅沥的雨声。

    谢府

    谢沉姑母不消半刻就看出这父女两人之间不大对。

    果然刚下了饭桌,谢元琛就将谢沉叫到了书房。

    按照前世的惯例,谢沉每每到谢元琛的书房里都要跪在地上等待谢元琛训诫。

    但今时不同往日,前世她不是没有劝过谢元琛,让他不要随随便便就参与立储之事。可他表面上答应自己,转头又将那封写着支持另立景王为太子的奏折呈了上去。

    想到这儿,谢沉直接从一旁给自己拉了个圆凳,坐了下来。

    谢元琛不是个会说重话的人,只能频频抬眼看她。

    倒是谢沉不紧不慢地先行开口道:“父亲,叫我来这儿是看您看书写字的吗?”

    谢元琛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并不想理会她。

    门外传来细碎的声响,谢沉不用想都知道是谁,长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门打开。

    谢家姑母原本趴在门上偷听,门一开没了支撑,瞬间栽进了屋内。

    这一幕将谢元琛吓得不轻,快步上前将姐姐扶了起来。

    谢沉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门外还有两个表哥在探头探脑。

    “姑母怎么来了这间屋子?”

    她是故意这么问的,前世姑母初见她在翰林院得了官职就立马请求在吏部任尚书的谢元琛为两位表哥谋得一官半职,原本谢元琛是不愿意的。

    但姑母不知听了谁的主意竟要去花钱买官,还是谢家老夫人知道这事做不得,给谢元琛告了密。为了防止谢家姑母再做出什么傻事,谢元琛只能同意。但她这两个表哥却是货真价实的草包,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职却被他二人当作招摇过市的资本,还口无遮拦直言是托了谢元琛的福。

    下一瞬,姑母果然开始掩面哭泣,“原本不想同弟弟你讲的,只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了却久久没有去处,孩子的爹又没得早,我一个妇人家也没有什么人脉和钱财……”

    谢沉冷笑了一声:“姑母的意思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爹今日要么出钱要么就给两个表哥谋得一官半职是吗?”

    “你闭嘴!”谢元琛几乎是立马就打断了谢沉的话。尽管他知道自家女儿说得没错,但眼下面子才是最重要的。

    “沉儿你乘了你爹的风一朝春风得意却见不得你两个哥哥好吗?”

    姑母的一句话惹得谢沉更加不快,看着门外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表哥,谢沉清了清嗓子开始阴阳怪气:“姑母错了,我虽然只是您口中的九品芝麻官,但却从未乘过我爹什么风,若真要说乘什么风那也是承蒙皇恩。你想以亲情要挟却不知当年是谁几次三番妄言让我爹放弃科考,若是当年应了您的话,不知如今您又要跪在谁面前苦苦相求?”

    谢元琛听到谢沉旧事重谈,原本想要答应的想法此时已经退了大半。

    姑母吃了哑巴亏,将目光投向谢元琛,声泪俱下道:“那不过也是长姐为了你好,见你久不得志想要激励你罢了。沉儿,你娘生下你就没了踪影,是我看着你长大,你怎能如此挑拨我和你爹?”

    “姑母好会说,话锋一转我倒成了恶人了。你若真对我有恩,我自然不会说什么。祖母常说我和父亲即便是做不了官,姑母也不会气我们于不顾,可当时父亲进京赶考,姑母连门都不让我爹进。姑父病逝,你二话不说带着两个儿子到我们家来,这一住又是两年,我想父亲对你们已是仁至义尽了。再说你那两个儿子,你在这哭了有一会儿了,两位表哥就在门外听着,可曾有说过一个字?朝中官职本就是僧多粥少,您又要将两位表哥强行塞进去,不知是不是觉得父亲吏部尚书的位置坐得太稳了?”

    谢沉说了个痛快,但这话却触了姑母的逆鳞,谢沉还未反应过来,一个耳光落在了她脸上。

    “你竟敢这样说我的儿子!你以为你是谁啊!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丫头戴上个帽子同个戏子一般。到我这儿耍起你那点嘴皮子功夫了!”

    事情发生到这样的局面是谢元琛未料到的。

    谢沉捂着脸,愤愤道:“好啊,那不如我给姑母出个主意,这皇城里缺的是伺候的人,不如让两位表哥进宫做个内侍那也是吃穿不愁的,恰巧我认识东宫里的刘公公必不会亏待了两位哥哥!”

    谢沉说完这话,谢家姑母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眼见着谢沉摔门而去,她也甩开了谢元琛,指着谢元琛的鼻子骂道:“你们父女两个没一个好东西,这天底下有的是有办法的人,这官从你这儿来不了,我自去找别人就是了!”

    谢沉躲在一面墙后,一直等着姑母和两个表哥离开了谢府,她才快步跟了出去。

    这天底下没什么本事的人想要做官无非有两种办法,就像姑母所说的要么求人,要么花钱。

    求人自然是靠关系,花钱便是用钱买官了。

    前世姑母是因为父亲同意才没有了花钱买官的心思,如今谢元琛不同意,她也只有买官这个办法了。

    果然跟着姑母和两个表哥,谢沉一直开到一家酒馆前。

    这酒馆叫“醉春楼”,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

    这家酒馆的名字对谢沉而言再熟悉不过了,前世她就是靠着这家酒馆升了翰林院检讨。

    大雍建国不久,当今圣上是大雍第二位国君,朝中人才稀缺,京城中便有了以钱买官的现象,而这背后的受益者正是翰林院检讨。

    谢沉从宫中回来以后就换了身浅粉色的裙子,在出入醉春楼的男子中显得格外扎眼。

    “谢女官?”

    谢沉猛然抬头,惊讶道:“景王殿下?”

    “早上方才见过,还下着雨谢女官怎么还来醉春楼?”沈济好奇发问。

    “家父总念叨着想尝尝醉春楼的酒,下官买些回去给他尝尝。殿下来此又是为何?”

    “过几日我要随军北上,远征漠北,也来买些酒。”

    说话间有几个人从醉春楼里走了出来,经过两人,谢沉只一眼就看出其中一个人正是翰林院的官员,急着查证的她转身就走,却被沈济一把拉住。

    “谢女官!”

    谢沉蹙眉,“殿下还想说什么?”

    沈济想了想,慢悠悠开口:“我那个弟弟……”

    “殿下有三个弟弟!”

    “我说的是二弟。”

    那便是太子沈翊了。

    眼看已经追不上那几个人,谢沉在心中长叹了口气,“殿下想说什么?”

    “谢女官不知道吗?二弟不让你去东宫了……”沈济低声道。

    谢沉颇感意外:“什么?”

    她今日出了宫也没再去翰林院,说不定这旨意是传到了翰林院吧,也难怪她没有收到消息。

    沈济还在替她惋惜,谢沉心中却已是在谢天谢地了。

    “哎呦!这不是谢女官吗!”

    两人闻声回头,却见沈翊和刘全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背后。

    “二弟?”

    “大哥好兴致,前方要打仗,您还有空来喝酒?”沈翊神色平静,方才沈济的话他听进去了许多,目光又落在谢沉身上,“谢女官兴致也不错,看来不用在东宫侍奉,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殿下不也来喝酒了,我看站在人家酒馆门外也不好,不如两位殿下进去叙旧,下官还有事,就不陪两位殿下了。”谢沉说完就走,却被沈翊拎了回来。

    一旁的沈济却笑着说,“还是我走吧,今早李阁老还问谢女官是想跟着我还是跟着弟弟你呢,结果人家谢女官二话没说选了弟弟你,可见是很喜欢在东宫陪着你的,弟弟还是早些将谢女官调回来吧……”

    沈翊看着早已心如死灰的谢沉道,“是吗!那我一定再深思熟虑一番,必不会让谢女官寒心。”

    目送着沈济离去,谢沉有苦不能言。

    沈翊转了话题,“谢女官,我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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