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楼的某间雅间外,刘全来回踱步生怕有人靠近。

    这位身份尊贵的主子让他愈发琢磨不透,明明亲自下令让谢女官不再来东宫,转头又让人打听了谢女官的去向。又不顾天上还下着大雨便出宫寻人,明明是特意来寻又偏偏说自己是恰巧路过。

    雅间内,坐在木桌两边的人直直盯着对方却一言不发。

    沈翊被谢沉的眼神盯得发毛,起身就要给两人斟茶。

    谢沉用手按住了茶壶,“醉春楼的茶可不便宜,殿下要同我说什么就请直说。”

    沈翊一愣,手里的动作堪堪止住,“来这世上走了一遭,先生性子还是这么冷……”

    沈翊说完这句话,雅间内顿时一片沉寂。

    谢沉僵在原地,不知道为何自己竟然有些心虚。

    沈翊终是给两人都斟了茶,还将靠近谢沉的那杯朝谢沉推了下。

    “先生在想什么?”

    “我在想殿下还真是个难缠的鬼……今日来找我,还想同以前一样用一道圣旨压死我吗?”

    沈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非也,非也。圣旨这么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那你想做什么?”

    “先生定然想致我于死地,我自然是来求先生饶我一命的!”

    沈翊说得似乎十分真沉,谢沉这会儿只觉得老天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殿下不是也知道将来如何,此番不会有断腿被废的可能了,还害怕我吗?”

    两人虽坐在一间屋子里看似敞开了心扉实则各怀鬼胎。

    “我被废也不是因为断腿啊,有人巴不得我早死,费尽心思设局,是祸躲不过啊……先生好不容易有了重头再来的机会,可要记得事事小心。

    这话听着像是在为前世种种开罪,谢沉虽听出他话中意有所指,但她这辈子实在是不想同沈翊扯上什么关系。

    她起身走到门前,“殿下不害我,我能活下去的可能就高了一截。殿下想方设法地破局吧,若真还有一丝顾念我们前世的师生情分,烦请放过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各凭本事,来日殿下得偿所愿登上皇位我也会立刻奏请辞去官职,断然不会碍了殿下的眼。”

    话刚说完,谢沉便推开了门。

    刘全听到动静,立马迎了上来,却发现两人脸色都不大好。

    谢沉匆匆看了眼刘全,便快步下了楼。

    四处张望后,醉春楼内早没了姑母和两个表哥的身影,或许是早已离去。

    她走到了醉春楼外,天上还下着大雨。方才来得急,她随手将伞放在了门外,此刻伞也没了踪影。

    犹豫不决之时,刘全叫住了她,将一把伞递给了谢沉,“谢女官,这是殿下让我给您的。”

    谢沉蹙起了眉,往后退了几步后抬头看向二楼的窗子,果然沈翊靠在窗边,正面带笑意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谢沉不想欠这个人情,提着衣摆跑进了雨中,刘全一惊急忙跟上去将人拦住,将伞塞进了谢沉怀里后又一言不发跑回了醉春楼。

    雨势越来越大,雨水落在身上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况且此地距离谢府还有一段路。谢沉没了脾气,站在街边将伞撑开后回头看向了沈翊。

    沈翊并没有再看她,反而是刘全上了二楼后,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说起刘全,前世他好像是在皇帝身边的一个伺候笔墨的小内侍,有一次在侍候皇帝批阅奏折时不慎将有关前线战况的奏折弄丢,皇帝大怒将他贬去皇陵三年。沈翊这么着急将刘全从皇帝身边调过来难不成刘全一直是他的人?

    谢沉微微点头以示回应后目光又落在了沈翊身上。

    沈翊此时还是个十六七岁少年的模样,从东宫出来的时候应当是为了掩人耳目穿了件深蓝织金的常服,头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深蓝发带高高束起。

    “花枝招展,不务正业……”谢沉在心底默默念了句。

    刘全远远看到谢沉撑伞离去,提醒道:“殿下,谢女官已经离开了。”

    沈济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最后看了眼谢沉的背影。

    回到谢府时,谢元琛早早就站在府门,身后还跟着谢家老夫人。

    “父亲和祖母站在这里做什么?”

    谢老夫人见谢沉回来,快步走下台阶牵起了谢沉的手,“沉儿啊,你有没有见到你姑母啊?”

    谢沉一愣,目光看向在沉思什么的谢元琛,摇了摇头,“我没见到啊……”

    方才她在醉春楼没见到姑母,回来的路上也没有见到姑母,原本以为姑母已经回来了。

    谢老夫人闻言责备起了谢元琛,“你姐姐从没求过你什么,如今只是求你给两个孩子谋一份差事,你不愿意也就罢了,还把人给弄丢了!”

    谢元琛本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想起母亲往日对姐姐的偏爱,又想着作罢。

    整个谢家恐怕也只有谢沉真正了解她姑母的心性,前世谢元琛偶造贬黜,在大牢里关了几日后又被查明无罪,谢元琛回到家中时谢元慧早就卷了钱财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不如去姑母的屋子里看看吧,说不定姑母在屋子里留了书信。”

    谢元琛答应得很快,他碍于是个男子,不好进自家姐姐的屋子,这几年姐姐住在自己这里,明里暗里不知道拿了多少钱财,趁着这个机会让谢沉进去看看也是好的,省的有人说他不顾念手足情分。

    也没什么其他好办法,谢老夫人拭去脸上的泪在谢沉的搀扶下进了内院。

    谢元慧的屋子上落了锁,谢元琛和谢老夫人见状打起了退堂鼓。

    “这门已经落了锁,不然就……”

    谢沉故作担忧,“区区一个锁怎么能比姑母的下落重要,府中多的是身强力壮的家丁,叫几个过来将这锁撬了就好了,左右只是一把锁,来日换了就是。”

    若兰是个爱凑热闹的,早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听到谢沉这样说,自告奋勇,“我去叫家丁!”

    没一会儿,若兰就带着两三个家丁走了过来。谢沉原本还害怕几个家丁空手而来,低头一看这些人手中都拿着斧头。

    扶着谢老夫人往后退了几步后,谢沉看向身后一脸喜色的若兰,笑着点了下头。得了谢沉的肯定,若兰更加欣喜。

    几人看着家丁的动作,都为了不同的目的而着急。

    谢沉低头看了眼满脸忧愁的祖母,大概知晓这屋里是什么样的景象,她竟生出一丝不忍,“很晚了,看着门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开,不然让若兰先带着您回去休息吧,等到门打开了,找到什么书信啊之类的,我再去向您禀告?”

    但谢老夫人一向疼自己的女儿,这话显然不能说服她,“我就在这儿等着!”

    闻言谢沉只能作罢,过了一会儿家丁打开了屋门。

    谢元琛只能止步,却给谢沉使了个眼色。谢沉自然明白老父亲的意思,微微颔首。

    走进屋子里,入眼的是一番萧条景象,屋子里空空如也,完全不像是一直有人住的样子。

    饶是谢沉做好了准备,看到这样的景象还是觉得惊奇桌上供女子梳妆的铜镜不翼而飞,原本该插在花瓶里的花早已枯萎,静静躺在桌上。角落里的红木箱子没来得及合上,谢老夫人凑近看了,胸口顿时有些闷。

    若兰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纸条,对谢沉摇了摇头。

    谢元琛在外面等得着急,忍不住开口问:“沉儿找到什么了?”

    谢沉将心如死灰的谢老夫人扶了出来,“屋子里的东西不知怎么被搬空了,不像是姑母常住的,倒像是好几年没住什么人。”

    谢元琛不太相信,走进屋子一看,顿时气血上涌。谢元慧当时带着两个儿子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花他的俸禄慢慢置办齐全的,谢元慧刚住进来时还嫌有些陈设太过老旧,他又花银子置办了新的,如今人走了竟还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

    想到这儿,谢元琛气不过将一旁的圆凳踢翻在地,在屋子里徘徊了一会儿后,谢元琛想到了什么。

    走出门后,谢元琛焦急地问道:“娘,你把我攒下的俸禄和给你养老的银子呢?”这下莫说是谢老夫人就连谢沉都僵在原地。

    谢老夫人抱着一丝侥幸,“你的俸禄我就放在我屋子里,养老的银子……上次你不在家,他带了个人来,说是将银子存在他那儿,每年都多涨二两呢!”

    谢沉很快就想到了这人是谁。谢元琛还在问,“可有什么凭证?”

    谢老夫人也急了,“那是你姐姐带来的人,你姐姐说她也有好些银子存在那人手里,我想既有你阿姐作保,那就错不了……”

    谢元琛险些晕过去,谢沉想了想先安慰祖母,“祖母先回去休息吧,让若兰跟着你去看看我爹的俸禄是否对得上,若实在对不上,明日又找不到姑母的话,我们就去报官。”

    谢元琛欲言又止,到底是自己的母亲,他也不好真的斥责,只能点头让若兰先送她回去。

    送走了老夫人,谢元琛静静地看着谢沉,“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

    谢沉自然知道,但这可是她高升的梯子,她可得牢牢抓住了。

    “我能有什么法子,爹不如赶紧让人去找找姑母,免得闹出了人命,圣上怪罪!”

    谢元琛叹了口气,正欲离开时,却看见若兰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老爷!您的银两也不见了!”

    谢沉听罢,倒吸了口凉气。

    没想到到头来她竟成了家里最富贵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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