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出了这样大的乱子,本该由大理寺亲审,待查明真相后再向皇帝呈递,但这日夜里皇帝下了急诏将知晓内情的几个人都召进了宫。

    谢元琛一路上都在叮嘱谢沉进宫之后应当如何如何,谢沉面上虽然连连答应,心里却有了盘算。

    尽管她心里对沈翊的恨意不减,但沈翊是太子,想要将他拉下来,她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侍书还没有资格。

    御书房外,李风行也正在等传召。

    见谢元琛和谢沉走过来,缓缓抬头注视着两人。

    “李阁老!”

    “李阁老。”

    李风行微微点头,这时内侍从御书房内走出来,“陛下传召请三位大人进去回话!”

    一只脚方才踏进御书房,谢沉便隐隐约约闻到了熏香的味道,待到了皇帝面前跪下果然看见四周架着两三个香炉。

    谢沉在谢元琛和李风行身后跪下。

    “臣叩见陛下。”

    皇帝扫视了眼三人,将手中的奏折挪到一边,“嗯?都起来吧!”

    历朝历代能让女子入朝为官的皇帝可没几个,因此谢沉还在江州时就总喜欢跑到茶楼里听说书的先生说起当今圣上有多圣明。

    前世更是为了报答皇恩,谢沉连反抗那道赐婚圣旨的勇气都没有。

    几人站起来后,谢沉才发觉两侧还坐着两个人。

    她先是扭头看向右手边,景王沈济含笑看着她,再往左看,沈翊单手支着头,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夜叫你们几个来是为了什么,朕就直说了,翰林院检讨江文成的确贪污了不少银子,大理寺也确实在他的府宅里搜到了,不知几位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理此人?”

    谢沉皱了皱眉,江文成的罪名怎么变成贪污了,翰林院的检讨又没什么实权,从何谈起贪污二字。

    御书房内一时变得寂静,皇帝茫然抬头,“怎么都不说话?”

    李风行很是自然地将话引到了谢沉身上,往旁边微微挪了两步,谢沉暴露在皇帝眼前,“江文成的案子是翰林院侍书谢沉发现的,陛下不如问问她。”

    “哦?说起来本朝第二位女进士朕还从未召见过,朕还真想听听你是怎么发现江文成贪了银子的?”

    谢沉往前挪了两步,犹豫再三后她还是直言,“江大人一事实乃偶然发现,但臣以为江大人并不是贪污。”

    皇帝:“那是什么?”

    谢沉:“大雍立朝不久,本就是人才稀缺之时,恐怕有人正借着这个机会图谋钱财。”

    皇帝拧眉,“这话说出来,朝中官员可就要彻查一番了,若没有十足的证据朕可不敢轻信。”

    谢元琛慌了神,这要是真让圣上知道自家的丑事,他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况且朝中官员都由吏部收录在册,买官一事他也难辞其咎,想给谢沉使个眼色但她此刻却是背对着自己的。

    沈翊不动声色地换了另一只手支着头,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对面的沈济。

    谢沉道,“此案不仅关乎江大人的罪名还同臣家中一位长辈的性命相关,臣不敢妄言。臣的姑母有两个儿子,但一直不成器,姑母担忧他们二人的前途一直请求家父能在朝中安排个一官半职,家父公私分明始终不答应,姑母便带着家中钱财离开,至今还下落不明。

    谢元琛稍稍放下心来。

    皇帝沉思片刻,“那你又如何知晓你姑母一定同买官一事有关?万一她只是卷了钱财想要谋生。”

    不等谢沉回话,沈翊突然起身道,“儿臣知道。”

    谢沉有些紧张,沈翊总不会卑鄙到在这种时候给她使绊子吧……

    说好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还没到筹谋拉他下水的那一步呢。

    沈翊却只是淡淡开口,“京城内有一酒楼叫‘醉春楼’,颇有名气,多有达官显贵在此相聚,儿臣便留了个心,抽空去了那儿一趟,此楼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相较于京城几个规模稍大些酒楼饭庄反而要普通不少,那就必得是有别的勾当,那日已经是无功而返,碰巧遇到一妇人寻衅滋事,儿臣就先将她带去了大理寺。”

    想起今日刘全神秘兮兮给她的那个布包她还未来得及拆开,如今不用想都知道是何物了。

    在几人的注视下,谢沉将袖中的布包拿出来,“太子殿下说得不错,这布包里便是姑母的首饰。”

    皇帝身边的内侍从谢沉手上接过布包,递给了皇帝。

    皇帝将它打开后,目光却落在了沈济身上,干咳了一声后道,“看来谢沉说得不错,这事朕会交由大理寺处理,这次免不了要将朝中官员的底细摸查个仔细,翰林院检讨的位置又正好空了出来,朕看就由谢沉替上去。”

    目的达成,谢沉强忍着心中欣喜,磕头谢恩。起身后她斜视了一眼沈翊,心道还好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总还是有些肚量的。

    事毕后,皇帝只让谢沉和沈翊提前回去,剩下三人似乎还有其他事要商讨。

    今夜天竟然转晴了,谢沉跟在沈翊身后,一会儿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一会儿又看看沈翊的背影。

    见他迟迟不说话,谢沉想起上一世沈翊也总是沉默寡言的样子,初次同沈翊碰面也是这样的年岁。

    按理来说沈翊的母亲是皇后,外祖父是开国功臣,他一生下来便是太子,天底下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身份于他而言却像是个枷锁。

    “沈翊……”

    听到谢沉叫他,沈翊停下脚步回头静静看着她,“怎么了?”

    谢沉道:“你今日怎么会贸然开口?”她记得沈翊每次在皇帝面前都是怯生生的样子。

    沈翊故意凑到她面前,调侃道:“你不会特别感激我吧?我可不是特意为了你开口!”

    谢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沈翊道,“你是不是这儿有什么毛病?”

    身旁有巡逻的侍卫经过被谢沉的出言不逊吓了一跳,但看太子殿下似乎也不恼。

    沈翊反驳道:“谢女官才升了官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能如此顺利的升了官总还有本宫的一份功劳吧!”

    谢沉冷笑一声,伸手揪住了沈翊的衣襟,警告道:“那由我告诉殿下您,我们两个可做不到一笑泯恩仇,你别整日在我面前嬉皮笑脸的,我看着烦!”说完又狠狠将沈翊推了一把。

    可惜谢女官如今才是个十五岁的姑娘,这一推也着实起不到什么气势上的作用,但沈翊还是配合着跌坐到了地上。

    侍卫和宫女们纷纷侧目,谢沉上手将人拉起来后就要扬长而去。

    沈翊见她要离开,又跟了上去,“我有话同你说!”

    谢沉在原地站定,“你最好是真的有正经的事。”

    环顾四周皆是人影,沈济拉着谢沉跑到一处人少的地方。

    谢沉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殿下有话就说吧!”

    她还真以为沈翊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对方却踌躇不定,错开了目光道,“算了,我说了你恐怕也是不信的,没什么好说的……”

    谢沉明白自己这是被戏耍了,气不过的她用脚踢了沈翊的腿一下。

    沈翊吃痛,“你这是以下犯上!”

    谢沉不以为然,“殿下欠我的还多着呢,即便是将我供在桌前,日日烧香跪拜我也是受得起的,自然殿下看不惯我想置我于死地,我也认了,恕不奉陪!”

    谢沉其实不是个记仇的人,这完全归功于幼时在江州时,她在乡间长大见惯了邻里之间因为鸡毛蒜皮的事都能闹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后来有天大的事她也觉得不过依旧是扯扯头发就能解决的事。

    当然做了女官以后那就另当别论。

    再没有嫁入东宫前,她最记仇的一次还是因为姑母让她早日学些做菜的手艺,免得来日嫁人了被夫家赶回来。

    那时候她还小,面对谢元慧的打趣,她只敢坐在灶前边烧火边抹眼泪,在心底默念,‘我偏不嫁人!’

    再后来她大些了,谢元慧说得越难听她就越能沉下心看书。这些话即便是到了现在也言犹在耳。

    想到这儿她突然想不能再这样同沈翊周旋了,仇人见面应该是分外眼红!

    她回头狠狠瞪了眼还在扶着墙的沈翊。

    岔路口,她遇到才从御书房出来的三人。

    沈济朝她身后望了一眼,“谢女官怎么从这儿出来了?”

    谢沉循着沈济的目光再次回头,沈翊却早已没了影。

    “下官不常来这里,一时失了方向。”

    沈济点了点头,“这样啊,那正好同谢尚书回去吧!”

    谢沉便又跟着谢元琛回去,到宫门口时两人同李阁老辞行。

    回到马车上,谢元琛似怒非怒,“这两日我一直有事打岔,上次在书房里我本来想问你是不是太子党?”

    谢沉疑惑不已,指着自己问道:“我?太子党?”简直是血口喷人……

    谢元琛着急道:“到底是不是?”

    谢沉摇头否认,“自然不是!”

    谢元琛这才放下心来,告诫道:“我告诉你,朝堂上千万不要想着跟了谁就能永享太平,再无后顾之忧,这江山将来是谁的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

    谢沉点点头,“女儿明白!”

    其实不该由谢元琛说这话,前世不就是他亲自上书,如此想来谢元琛这样关心她是否是太子党或许也是因为他早已成了景王一党,只是沈翊现在还挑不出什么错来,他才不好直言。

    那李风行定然也是景王一党了,就如同前世的她一样,对自己的学生总是更青睐些。

    那么沈翊呢,他的背后又会有什么人,是国舅齐将行吗?还有个看似掀不起什么风浪的恒王,这可也是诸王之争的一大势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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