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慧和她那两个宝贝儿子是被几个官差送回来的,这几日她应当也不好过,那日出去时谢沉记得她穿了件桃红色的衣裳,如今回来身上却是粗布麻衣,脸上未施粉黛却沾染了灰尘。

    谢老夫人听到女儿要回来,立刻走到院内张望,直到看到女儿又忍不住落泪。看着谢元慧灰头土脸的样子,谢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当着几个官差的面就要开始教训。

    今日谢沉还要早些去织造署领新的官袍因此出门很早,恰巧赶上谢元慧回府这个热闹。见祖母动了怒,门外官差尚在,她连忙上前将人拉开,又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些碎银子递给几个官差,“让各位见笑了,这点心意请各位兄弟喝茶。”

    官差笑着将银子悄悄收下,又提醒道:“好说好说,太子殿下特意叮嘱让您可看好家中长辈,莫再犯了错。”

    目送官差离去,谢沉又转身安慰姑母道:“人没事就好,父亲和祖母这两日食难下咽一直等着姑母回来呢,我还要去翰林院,姑母快陪着祖母进去吧!”

    谢元慧红了眼,上前拉住谢沉的胳膊,“姑母这次犯了大错,若不是你去找人,姑母怕是都出不来了。”

    谢沉一怔,她从未去过大理寺找什么人,想必又是沈翊送了她个顺水人情。

    谢沉轻拍了下谢元慧的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姑母只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好了,爹爹恐怕还在气头上,姑母这几日少走动吧。”

    谢元慧应当是真的知道错了,含泪点头。

    织造署外,谢沉在这儿等了快有两刻钟的时间。没等到出来送官袍的织女却等到了她意想不到的人。

    身形高挑的女官后跟着几个绣女朝着织造署这边走了过来。

    大雍女官制度刚颁行的第一年朝中官员士族本未放在心上,认为皇帝是病急乱投医,寻常百姓家都难以供给一个学子,更何况是女子,世家能供养得起女儿读书,但又常常以联姻作为女儿家最终的归宿,因此大多数人都认为女官制度难以施行。

    江南一带一个无名无姓的女子率先出来打破了这一僵局,那是大雍第一位女进士,元宜。谢沉看着元宜走过来早已呆滞,以至于元宜向她见礼她都忘了回,眼睁睁地看着元宜走进了织造署她才回过神。

    她可真真是样貌才情样样出众,风姿绰约,端庄沉稳,从谢沉面前走过时仿佛还带着悠悠花香。

    前世因为种种原因谢沉从未拜会过这位传奇女子,偶然出现在她面前,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织造署的人将官袍拿出来她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织造署。

    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女子在前朝应当会有更好的前程才是,为什么在翰林院待了半年的时间便做了后宫的女官……或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谢沉走后,元宜只身一人从织造署走了出来,她站在檐下静立良久。

    宫女见她迟迟没有进来的意思忍不住出来提醒,“大人在瞧什么?”

    元宜抬手摸着发髻上的珠花,惆怅道:“大雍真是人才济济,十五岁的女进士这才入翰林院多少时日就到了从七品,既是女进士又是尚书家的千金想必路会好走许多?”

    宫女:“大人不也是十七岁就入了翰林院?”

    元宜低头自谦道:“我同这位大人可比不了。”

    ……

    “圣上真是体己将士啊!”

    “是啊!边境的仗迟迟打不完,几年下来军心涣散,派个皇子过去总会好些的。”

    翰林院内官员们聚在一起讨论景王带兵出征一事。

    谢沉一只脚刚踏进翰林院就被人拉进了人堆,方才换的官袍,此刻袖子被一人牢牢攥在手里。从那人手里抢回自己的袖子,谢沉有些心疼地仔细检查袖子上的褶皱。

    那人手里抓了空,回头一看才知道是自己抓错了人,忙赔礼道歉,“谢女官。”

    谢沉不记得翰林院有这样一个人,“你是?”

    那人颇为不好意思,解释道:“文玉竹,补了您的位置。”

    文玉竹?那她可太熟了,前世她入东宫后的第二年,宫外递来消息说小妹谢菱已然定亲,定亲的对象可不就是眼前的文玉竹。

    一想到小妹近日要来京城,谢沉心中警铃大作,举起手越过几个看热闹的官员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但或许正是因为前世文玉竹与谢菱的羁绊让他总是格外关注这位谢女官,甚至将圣上御赐的笔递到了谢沉面前。

    案上的前朝史书方才铺开,那群官员又聚到了谢沉桌前。

    “这是做什么?”

    “谢女官有所不知,这文侍书原本是在陛下身边,替陛下写诏书的!”

    谢沉自然是知道的,“我知道,可他如今来了翰林院,在其位谋其职的道理不懂吗?要是还念想着昔日在陛下身边执笔如何风采那为何还要来翰林院?”

    文玉竹一愣,“这御笔原本是想赠与谢女官以还方才失礼之罪。”

    文玉竹身后的几个官员趁机道:“我们翰林院这些人不就是有朝一日能成为天子近臣,能为陛下执笔,谢女官可不要不识好歹啊!”

    目光落在文玉竹身上,又落在那只御笔上,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太子殿下到!”

    为难之时,沈翊的到来让这些人稍微消停了些。

    “这都聚在这儿干什么?掌院学士去了哪里竟由着你们这群人在这儿游手好闲?”

    从人群中走出来个人跪在沈翊面前,恭恭敬敬地回道:“臣是翰林院掌院学士。”

    “都聚在谢沉这里,本宫还当是这谢沉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呢?”

    沈翊语气不好,面上也是一脸不耐烦,“谢女官随本宫来。”

    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谢沉磨磨蹭蹭地离开了自己的书案,跟着沈翊到了门外。

    “殿下怎么有空来这里?”

    沈翊见她面色平静,有些奇怪:“你还不知道吗?”

    谢沉不解:“知道什么?”

    “沈济要去漠北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殿下想说什么?”

    沈翊道:“我同你打个赌吧!”

    谢沉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我同殿下打赌?殿下那么爱打赌我怎么没看出来,若是想打赌长安街出去右转有家赌坊。”

    沈翊被他这样说也不恼,“你又怎知这个赌同你我没关系?”

    谢沉:“什么赌?”

    沈翊道:“赌沈济会落败而归!”

    前世沈济出征漠北两年,得胜归来这是两人都知悉的,可看着沈翊这样子似乎是很认真的。

    谢沉:“景王出征漠北的结果你我二人不是都知道吗?”

    沈翊似乎很胸有成竹,“打仗不也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

    谢沉被点醒,提醒道:“你是不是作了局?此战关乎大雍国运,你断不可将这种事当做儿戏。”

    谢沉的话中带着些劝导的意味。

    沈翊有些委屈,“冤枉啊,我好歹也是受过先生一番教导的,定然不会乱来的,我就问你愿不愿意捅我打这个赌?”

    谢沉不明所以,却还是问道:“赌注是什么?”

    沈翊:“如果我赢了,你就做我的谋士。如果我输了,我就自请让出太子之位,任你处置。”谢沉觉得此人大约是真的疯了,“你整日待在东宫里是待傻了吗?”

    一旁还有官员进进出出,谢沉没了耐心,随便应付道:“好好好!”

    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谢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后,看着前朝史书上还记载着前朝如何覆灭,她抓耳挠腮搞不明白沈翊到底要干什么。

    前世,沈济打了两年仗回来以后兵权在手,天下安定,这才动摇了沈翊的太子之位。

    板上钉钉的事他却要同自己打这个赌。

    文玉竹一直等着太子离去,又将那只御笔偷偷夹在一本书里放在了谢沉案上。

    余光瞥到那只手,谢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半响后又拿起了那支笔,小妹平日里喜欢临摹字帖,御笔比起其他的笔那可精细不少。

    编修史书之余,谢沉偷偷打量起文玉竹。

    她有两三年没有见过小妹谢菱,实在不知她喜欢些什么。

    但小妹若是真心喜欢文玉竹,她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生生拆散了两人,顺其自然就好。

    这日散值后,谢沉特意慢了几步,等着文玉竹离开后她又偷偷跟了上去。

    看着文玉竹在不远处的酒家换了件青色衣衫,倒真像诗里所写的文人墨客。

    她跟着文玉竹走了几步后对方也发现身后有人。

    文玉竹迟疑着回头,一眼便瞧见一处府衙的石狮子后那抹紫色衣角。

    但他也只是犹豫了片刻,并没有揭露谢沉,孤身拐进了一处幽静的巷子。

    到了巷子口,谢沉止住了脚步。这是个死胡同,四周的院子都落了锁,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走进巷内,谢沉看到墙上的青苔有些脱落,像是被人踩过,大致也猜到了文玉竹去了哪里。

    离开巷子后,谢沉四处张望,看着街上的百姓都在帮着收拾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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