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当天,林稚穿了件短款针织短袖,配百褶裙高筒靴,外面套一件薄薄的针织长外套,斜跨了只玩偶小包,头上戴着同样毛茸茸的发箍,看着也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大学生。

    算起来也有两年没来过溪大,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余存着记忆的残影。回忆就是这样,以为已经忘了的,会在触及特定的事物时再次想起来。

    林稚垂眸走在陌生又熟悉的柏油路上,顺着人流的方向,缓步走向礼堂。

    没想到看演出的人还不少,礼堂门口的空地上几乎挤满了人,有学生志愿者在维持秩序,接待的男生见到林稚时眼睛微微发亮,以为她是哪个系的同学,手机握在手里,张口就想要微信,听她是谈墨的家属后失望写在了脸上,又鼓起勇气打听:“你是他女朋友?”

    林稚不想做无谓的纠缠,刚要说话,肩膀被人一揽,谈墨大步走来,黑眸如星:“来找我的。”

    虚揽住她的肩胸宽阔,莫名有安全感,不顾男生的沮丧,肩膀的主人将她带离尴尬处境。

    不少观众似乎都认识谈墨,相继跟他打招呼,谈墨也回以客气的微笑。

    林稚跟着礼貌点头,心思却转了向。这么看起来,他在学校的人缘似乎还不错?可上回打球崴脚的时候,怎么像是被孤立了似的?

    几步后,谈墨自然地松开手:“我带你去座位?”

    林稚收回心思,视线自他身上一扫而过。

    虽说是演出,但谈墨似乎没有特意做造型,只是头发用发蜡固定过显得更加肆意,他上身是机车夹克,窄紧的修身裤配黑靴,胸前还戴着那只金属项链。林稚蓦地想起那些不露脸的视频里,他歌喉散漫,指骨修长拨弄吉他,平日的乖巧不知被藏在了哪里,看不到一点影子。

    “姐姐?”谈墨语声关切。

    林稚回神,点头:“好。”

    ……

    谈墨带她走的是内部通道,跟礼堂只用简易的隔板隔断,到处堆砌着杂物,行到幽暗的廊道,林稚职业病发作,不忍气氛就这么尴尬着,于是没话找话:“紧张吗?”

    “原本不紧张。”谈墨弯腰避过一段低矮的房梁,头也没回,“但有认识的人来看,就紧张了。”

    “你的同学们不是都跟你认识吗?”

    “不一样。”

    林稚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说到底为什么不一样,前方隐见舞台的光亮,前面的谈墨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林稚也跟着停下来。

    谈墨转过身,目光自她脸上向下,落在她细白的脖颈,忽然问:“你衣服的吊牌是不是没摘?”

    林稚:“……”

    场馆空调足,她特意找带厚度的衣服,现在一想,似乎真是新买还没来得及穿的衣服。

    她伸手向后摸,果然摸到一截细细的塑料,扯了两下没扯掉。针织衫易脱线,她也不敢用蛮力,抓着那截塑料脑子飞快地转。

    硬拆?拆个窟窿出来也没比挂着吊牌好多少。

    不拆?不可能不拆的……

    犹豫间,身前的人已走到她身后,下一瞬,一道干净的声音钻入耳膜:“我来吧。”

    林稚松开手,又有点疑惑:“你带剪刀了?指甲刀也行……”虽然她无法想象谈墨随身会携带指甲刀这种工具。

    谈墨没答话,只是将她的头发拨到一侧,有淡香送来,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到雪白的颈子低下,颈骨突出细细的一点。他喉结轻滚,抓起那截塑料,轻轻试了试力度,接着,低下头,咬住。

    “……”

    有温热柔软的触感擦过林稚的脖颈,空调冷气逼人,那片肌肤却烧起来,她后背霎时僵硬,几乎是瞬间意识到那是什么。

    眼睛看不到,其他感官就更明显,后背的每一下动静都脱离她的视线,无端生出些难耐的好奇。左肩被手掌禁锢,窸窣响声牵引着她的神经,灼热的呼吸就在她颈边,直到衣领被轻轻一扯,接着,是男生的笑声:“好了。”

    林稚收回心神,随手勾起头发,道了声谢。

    前场的观众陆陆续续落座,谈墨吐出嘴里的半截塑料,又把留在衣服上的剩下半截捏在手里看了看,重新转回身:“走吧。”

    林稚跟在他身后,下意识伸手捂上刚刚被他的唇碰到的脖颈。

    ……

    溪大的礼堂林稚从前也来过,几年过去,学校并未翻修,还维持着旧时的样子。舞台正中拉着大红的幕布,还没到演出时间,观众却已来了大半,林稚一眼扫去,多半是女生,不用想都知道是来看谁的。

    林稚才一落座,就听到前排的女生喋喋不休:“你说李思绮跟谈墨表白了?真的假的?”

    “咱们班都传遍了,还能是假的?就前几天的事儿!”

    “结果呢结果呢,答应没?”

    “不知道啊,不过班花出手应该十拿九稳。”

    “但谈墨那么难追……”

    “哟哟哟,你怎么知道难追,你追过啊?”

    “嘘——别说了,李思绮来了!”

    林稚正低头处理了几条工作消息,听到这一声顺势抬头。

    两排之外,一个长发女生穿过边缘座位,走向中间的位置。林稚想起来了,似乎是那天送谈墨的时候,在校门口看到的女生。

    她忍不住摇摇头。

    这两兄弟虽说平时相看两厌,招女生喜欢这点还真是如出一辙。

    ……

    电子时钟跳到九点整,现场的灯光忽然熄灭,小小的惊呼过后,啪的一声,舞台中央亮起了一束光。

    幕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卷起来,四周昏暗,只余灯光下的男人。

    学校礼堂的舞美自然算不上多么出色,全靠场中人的气场压住了场子。谈墨肤色本就白,舞台灯一打仿佛会发光,倒让那副乖觉的长相透出一股漫不经心的冷淡。灯光将他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打出更清晰立体的线条,他低头靠近立式麦克风,低垂着眼,开口是一段清唱,“夜色迷离的时候,只有在黑暗中才敢肖想……”全场霎时安静下来,只剩干净的歌喉在空气中萦绕。

    接着吉他毫无痕迹地进入,接着是鼓、键盘、贝斯……

    林稚大学时的所有时间几乎都泡在画室,从不参加社团活动,如今那些她错过的、洋溢着青春的氛围就肆无忌惮地围在她身旁,触动着她冰封了许久的内心。

    /是我早有预谋,想让你听我的歌声。/

    /我怎么会羡慕你的爱人,为什么他不是我?/

    鼓点由轻到重,一段激昂的间奏过后,谈墨唱起死亡金属,台下瞬间疯狂,无数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头顶冷白的聚光灯下,少年在台上闭着眼肆意歌唱,燃烧着热爱和生命。

    林稚觉得眼角有什么顺着脸颊留下来。

    情绪是会传染的。

    那种不顾一切的热爱,她也曾有过。

    只是,后来她失去了。

    ……

    考虑到学生的就寝时间,演出在两个小时之内结束。

    林稚没急着走,就留在原地等人群散场。只是她没想到,人流没有涌向出口,反而全都堵在了后台的员工通道。

    志愿者们不得不高声维持秩序:“请大家不要拥挤,演出人员一会儿就出来,请大家排队!排队!”

    “……”林稚对这种少女的热情无所适从,刚想发消息问谈墨去哪儿等他,就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昏暗的通道现出几个高挑的身影,打头的谈墨双手插在口袋里,斜挎着一把不知道是谁的吉他,就这么大刺刺走出来,似乎对这种小打小闹早已司空见惯。

    见他们出来,旁边的女生一窝蜂似的围上去,尤其是谈墨,甚至有不少女生手捧花束和礼物,要送给他。

    他只摆摆手,眼神都没低一下,在四周环顾着什么。直到某一个角度,林稚跟他四目相对。

    接着,他露出笑容,拨开递上礼物的手,穿过人群,旁若无人地走向她。

    有一瞬间林稚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背景,嘈杂声也静默不见,唯有她在被他认真注视着,少年那青春广袤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

    恍惚间,林稚想起那张跟他有三分相似的脸。谈烁看着她的时候,又像是在看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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