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榜高悬,朱红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唐栀站在人群中-央,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道贺声,却仿佛隔着一层薄纱,听不真切。

    "恭喜恭喜!还真是英杰出少年啊!"

    "状元郎一举夺魁,真是了不得!"

    “没想到唐公子竟如此深藏不露,老夫当初实在是看走了眼啊!”

    林敦钰遗憾落榜了,有些沮丧,却也还挤着笑脸,恭敬地道喜道:

    “姐夫,祝贺你啊。要是姐姐在,肯定会替你高兴的。”

    唐璨也来了,他搂着唐栀的肩,戏谑地笑道:

    “小家伙有些本事啊,还是多亏了五哥我无私赠与你那么多绝密资料吧。怎么样,总算可以接你心心念念的夫人回京了,高不高兴?”

    白大人也穿过人群,先与同僚唐璨打了招呼,再笑脸盈盈地恭贺唐栀夺魁:

    “唐公子实乃少年英才,国之栋梁。”

    而白大人没说出口的是:

    “想来林小姐今后,又多了几份保障。”

    行走官场多年,他当然知晓唐栀夺魁,定然不是他一个人的杰作,若没些慧眼识珠的“伯乐”,且不说如何能夺魁,就算是单凭实力,日后也定然会被世家大族当成靶子对待。

    他记得,几个月前的枇杷案,唐栀也在现场围观;说是围观,不如说是等待案件结果;在自己介入后,不久便同桃红楼的人一道回了桃红楼。

    而后,官府派人去侯府搜寻线索,却意外搜出了侯府藏匿的百余箱兵器贵胄,令藏三十箱来路不明的黄金。私自窝藏军备,在大昌的律法中,是大罪。轻则杖责两百,重则抄家斩首。

    圣上得知后,龙颜大怒,在朝廷之上,完全不顾老臣颜面,严厉地杖责了甄将军,足足两百五十杖,还命小侯爷在边上数着。只要有人替他求情,便一块领罚。百官看到此情此景,那叫一个惶恐,不少人回去后寝食不安,门窗紧闭,生怕自己被圣上身边的探子查出来什么。

    而甄将军的女儿,兰贵妃,在某个夜里先是大闹了清心殿,再大闹了侯府;至于兰贵妃究竟是为了什么,京城众人也都无从得知。

    实在不难猜到,唐栀背后之人,大抵与自己是同一位。

    经此一遭,若不是甄将军行军多年,皮糙肉厚,根本活不下来。不过也足足半年下不了床;而小侯爷甄仕远因亲眼看着自己最为敬重的父亲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整整半月闭不上眼。最终,圣上收回了甄将军府的全数兵权。

    虽说这是民间传闻,可能在一些细节上有些夸大,但侯府的势力被彻彻底底地削弱,已成不容争辩的事实。

    唐栀机械地与围过来贺喜的众人拱手还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穿过人群,试图寻找某个熟悉的身影——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想什么呢,她怎么可能会在京城呢。

    唐栀早就听闻林大人,也就是他的岳父,被秘密运至京中察看。

    其实,他知道林大人对林梨不好,但也觉得二人既算得上家人,虽无情数,哪怕只是出于礼貌,也应该探望一下。

    然而,人是到了关押林大人之处,但负责看守的狱卒是怎么说、说什么也不放人进去。不得已,他只能给狱卒塞了点钱,送进去些外头买的吃食,也不知林大人收到没有。

    有某一瞬,他一度以为,林府的人也同林大人一般被秘密捉到了京城。可他很快从林梨的来信上得知,林梨正安然无恙地在唐府里待着,家中还来了两位客人——他悬起的心顿时沉下不少。

    如今,他只盼此事不用牵连林梨。

    在这样重要的时刻,他的心不在即将踏上的青云,而在这几月间许许多多次入了他梦的人身上——那人才思敏捷、博学广识,还生了一双似水的双眸,每次与她对视,心便不由自主地在胸腔内胡乱飞舞。

    虽说有一些梦的内容不便细说,但他的情丝却无时不在真切地缠绕周身——

    每紧一分,想念便更胜一筹。

    众人皆道他好、国好,可他只道:今日之一切,皆离不开他梨师父的敦敦教诲、耐心指导,以及——

    那源自于她的,挣-扎着活下去的勇气。

    家中有未出阁女子的大人们都前来祝贺,身边带着自家小女,意欲何为,在场诸位自然都清楚明了。

    “唐公子,不知可有婚配啊?”那大人大腹便便,小女也是精心打扮了自己一番,听到老爹说得如此直白,又做出一副娇-羞模样。

    站在一旁的白贯道听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唐栀,似乎也在期待着他的答案。

    而林敦钰和唐璨俨然一副吃瓜模样,好奇地打量着大人和小女。

    唐栀被这几个人盯得心里发毛,丝毫不含糊,如实相告:

    “回禀大人,唐某渭城家中已有妻子,不日就会接她回京。”

    那大人觉得无趣,转头就走,倒是小女礼貌有加,行礼道别后再追随着父亲的背影离去。

    正在唐栀松了一口气之时,不知从哪又冒出来一个大人,一把抓住唐栀,爽朗地说道:

    “唐公子,有正妻没关系,我家小女可以做你家妾室啊!你瞧你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还大有可为,错过你这样的夫婿,我真的是会悔一辈子的啊!况且,”

    他旁边的小女面露几分难色,却也还是恭恭敬敬地点点头。

    唐栀笑笑,干脆利落地婉拒道:“大人,说来惭愧,在下暂无填房纳妾的打算。”

    “为何?天下哪有男子不想多一房的?这女人,不是多多益善嘛!”这大人笑得油腻,还在鼓动周围人附和,实在是叫唐栀犯恶心。

    这种厚颜无-耻之徒,该怎么应对呢?口舌争辩肯定是行不通的,毕竟他们自己的道理总是尤为充沛……

    唐栀思考片刻,心中暗自叹息:

    罢了,得罪便得罪吧。

    “大人,在下家中有事,先行告辞。”他拱手作揖,紧接着转身离去。

    正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诶诶,这状元郎怎么这样呢……”那大人吃了哑巴亏,带着小女悻悻走开。

    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大喊一句:

    “探花郎还没嫁娶呢!”

    “在哪呢在哪呢?”人潮瞬间涌至他处。

    唐栀与众人草草告别后,便先行乘马车离去。

    路上,他思绪翩翩。

    待会回到客栈后,我先收拾好行囊,吃顿饭,再去寻个合眼缘的宅子吧。

    按照官府送信的速度,快马加鞭,大概不出十日,梨姐姐便能收到这个消息——

    她会不会难以置信呢?

    或是早有预感,因而波澜不惊呢?

    唐栀晃晃脑袋:

    不想了不想了。等京里的一切都大致安置好,初春,便迎她入京。

    *

    半月后,唐府上也来了许多道贺的人,当然,其中也有带来些风言风语的人。

    “我听闻,唐公子在京城,最喜欢流连酒楼,甚至风月场所呢。还有很多达官贵人,要把自己小女塞入他房中呢!甚至宁愿做妾!”

    “哎,男人嘛。”

    “只可怜了唐夫人,在家中独守空房这么久,结果回去,发现唐小公子又填了几房……”

    林梨本来对进京有些期待的,可一听这话,平白生了一股怒气,她也不知是从哪来的。这样的传闻听得多了,厅里、院里、甚至于街上,仿佛都是来看她笑话的。

    她干脆一律拒客,闷闷不乐地躲在梨花阁里。吹风饮茶,又记起了日记。

    点儿不得不负责起了开导工作:

    “小姐,肯定是有人眼红小姐才编造出这些流言来故意膈应你呢!你可不能上了她们的当啊!”

    菲姨看她这幅郁闷样,还专程跑去梨花阁安抚道:

    “虽然唐公子我不认识,但是男人嘛,我懂的很,这很正常。你尽管放宽心,只要他给的钱够,都不是什么问题。大不了和离嘛!”

    林梨听后脸色更阴沉了。

    点儿无奈扶额,连忙将净添乱的菲姨连哄带骗地劝出去,再将小姐哄回床上小憩后,一路小跑,到后厨给林梨煮上一壶红枣枸杞水。突然,她瞥见家里多了一筐桃胶,品质上乘,感觉不是小姐舍得买的。

    她想了想,可能是来客送的礼,于是便把这桃胶处理好,也一块放进糖水里去煮了。

    林梨收到这碗桃胶糖水,用勺子舀起里边晶莹剔透的桃胶,沉思片刻,似是想起了某位故人。紧接着,她的嘴巴从上弦月变成了下弦月。

    “小姐,怎么了,不喜欢吗?”点儿担心地问道。

    “点儿,这桃胶是哪来的?这品质,一看就不是我们家买的。”

    “是来客送的。”

    林梨放心地吃了入肚。

    她在心里嘀咕道:

    “好吃,我点儿的桃胶水肯定做的比某位京城的风、云、人、物,要好得多得多。”

    此时,那位风云人物正在刚租下不久的宅子里打着喷嚏。

    他特意叫人在院里移植了颗种好的梨花树,旁边还种了颗栀子树,等春夏交际之时,两颗花树一齐开花,定叫人挪不开眼。

    又吩咐下人将卧房装饰得如婚房般喜庆,他再另添上两床厚厚的被褥。

    小别胜新婚嘛,这一别就是一年,姐姐肯定也像我这般想她吧~

    京城实在太冷了,对于唐栀这个习惯了南方气候的人来说,就算是叠穿了三件披风,还是觉得冷。下次得找白贯道问问御寒衣物到底要怎么挑了——

    毕竟他只需一套冬衣配个狼毛披风就能在冬日的京城里行走自如,实在是叫人印象深刻。

    不不不,问谁都好,干嘛问他啊……

    等林梨进京,一定要想方设法地阻止二人见面才是!

    我这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呢?

    不管,我就这么小家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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