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进宫是件大事。
每回都要焚香沐浴，穿戴得庄重整齐。
前世白镯对此并不上心，她原就对圣上随意指婚有些怨气，要在外头和谢琛伪装成恩爱夫妻，更是厌烦不已，因此每回进宫，装扮的极为简单，连口脂也懒些上。
圣上与皇后瞧她敷衍，却是因着心中有些许愧，倒也不曾责怪，睁只眼闭只眼便过去了。可京城中其他的贵女便不这么认为了。
外头都传她藐视皇恩，不受夫君喜欢便算了，连入宫这样需要注意礼节的事，也穿得如同奔丧似的，不像高门大户家的官妇，倒像是市井小民。
白家也跟着她受了不少指点。
白镯倒是不在乎白家，反正他们也是恨不得与自己划清界限的。
她在意的是刘家。
舅母膝下有个嫡出的女儿，如今算来也已经十六了，却仍没说亲。
按理说，刘家虽出身商户，可几个女儿都是嫁给做官的了，那白家如今也是位居三品大官，京城佳婿可不挑着选。
偏生问题就出在白镯这个外孙女身上。
外头都传刘家不会教养女儿，连带着刘家未出阁的女孩们在婚事上蹉跎踌躇。
白镯心中气愤，明明她与谢琛是相互讨厌，却都化成她一人的过错。可她更明白世俗如此，她不能让刘家为难，再与舅母结怨。
“紫果，将我所有的头面都从库里拿出来。”
今日进宫，她定要给小表妹出口恶气。
须臾，见着紫果捧着个小匣子来了。
白镯皱皱眉：“紫果，你莫不是拿错了。”这小匣子，能装上几样东西的？
紫果讪讪道：“小姐，这便是您全部的首饰了。”
白镯有些不敢置信。
她起身，冲上去将那小匣子一把揭开，却见里头果真只有五六件首饰，还都像是被挑剩下的，三三两两都沾上了灰尘。
白镯大愕：“这可是我进府前娘亲为我留的嫁妆，我记得可有足足三大箱，怎的……”
她话音未落，便猛然想起来了。
那三大箱的宝贝，都让她送给她的好表哥，解手头的燃眉之急去了。
白镯憋得胸闷，一屁股扎进了软塌上。
“叶芝礼这厮居然连女儿家首饰都不放过？”
从她这拿去的钱财首饰，白镯定要一件件讨回来。
可当下更重要的是找几件能撑起脸面的首饰。
婆母韦氏那定然是有的，可京城人们崇尚典雅，潮流风气换的极快，韦氏又是长辈，所爱首饰自然不同于白镯这个年纪的，若真要借来戴上，难免又会被嘲笑老气。
眼下她还真不知道上哪去买体面的钗簪环链了。
好在紫果替她出了个主意。
“小姐，如今再去寻遍城中商铺采买也来不及了，奴婢听郎君身边的小厮毕安说，每逢年节，都会有达官显赫上门拜礼，这其中也不妨有给郎君妻室备的，只是郎君一向不在意这些，都是直接送进库房的。”
白镯听后，却有犹豫。
“你让我……去同谢琛借？”
紫果摇摇头：“小姐，那可不叫借，那叫拿。您本就是国公府的少夫人，那些东西，本就是送给您的。”
白镯细想，倒也没错。
谢琛心中有人又怎么了？她白镯这个正妻一日不倒，府中大小事务终究也要忌惮着她的。
白镯起身，朝紫果笑了笑：“便如你所说。”
.
听小厮毕安来报，谢琛轻轻放下手中的笔，微微蹙眉。
“她说要去库房寻些首饰？”
毕安道：“少夫人身边的丫鬟来说的，说是娘子要随老夫人进宫，没几件镇场的首饰，怕国公府被人看低了去。”
谢琛颇觉新奇。
从前白镯可不会为了这样的事烦心。
除非逼不得已，她是不会随自己入宫参宴的。
既要挑首饰，便随她挑去。
谢琛收回目光，淡淡道：“知道了，若她还要什么，也一并给了她。”
毕安行礼，刚要转身去回信，却又被叫住。
“等会。”
谢琛眉目深邃，眸中含着丝丝光亮，若有所思道：“将库里那件翡翠梨花玉簪拿给她。”
毕安虽不明所以，却从不废话过问主子的命令，利落转身去了。
谢琛瞥了眼窗楹上残落的花瓣。
风卷袭来，送入满腔清香。
.
不过半个时辰，白镯便将喜欢的都挑走了回去。
同紫果利索搭配完好，待主仆二人赶去府外，韦氏早已坐上马车了，听着来人的动静也未掀开帘子看一眼，已是等的有些不耐烦。
婆媳俩本就不亲厚，眼见白镯今日进宫又是拖拖拉拉，心中便以为她如往日般要闹性子，便有些气恼了，叫车夫另再备了辆马车来。
二人不在同一辆车上，也好叫韦氏眼不见心不烦。
一路上，韦氏身边的庄嬷嬷欲言又止。
韦氏瞧她支支吾吾半晌了，微眯着眼，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能叫庄嬷嬷听见：“有何事便说。”
庄嬷嬷往后头瞧瞧，又满脸复杂道：“老奴瞧着少夫人，似乎与往日不同了。”
韦氏正还在儿媳的气头上，听了庄嬷嬷这话，更是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有何不同？她是又要作妖，还是想出些什么新法子来抹我国公府的面子了？早知道她又会如此，我便不该带着她入宫。皇后娘娘是个好脾气的，宽宏大量，可瞧多了一个臣妇给她甩面子，心里也定是不好受的。”
庄嬷嬷似还有心给白镯解释：“可老奴方才看见少夫人，觉着她真的有些不一样。”
韦氏却丝毫不信。
成婚第一年，儿媳入宫谢天家赐婚，却身着素衣，虽没到犯忌讳的程度，可也是极为不敬的，幸而这事尚未闹大。
成婚第三年，儿媳随一家子入宫祝寿圣上生辰，却在圣上随口回礼一句爱卿夫妻二人感情浓厚后，当庭便黑了脸色，之后便猛灌自己酒水，被搀扶着回了府，闹得好大笑话。
成婚第四年，儿媳又……
韦氏哀叹一声，强令自己不再去想，只为她庆幸：
白镯这颗项上人头，是怎么奇迹般的保了这么多年？
若非白镯前些日子与谢琛当真同房恩爱，还在韦氏面前夸下海口要重修旧好，否则，韦氏此番是定不可能再带白镯进宫的。
一路忐忑不安，官宦家马车停至宫门前，便得下来步行了。
庄嬷嬷往后头瞧了瞧，见白镯的马车似乎被着什么挡了片刻，落后的有些距离，便想着先在此地等等。
“主子，少夫人的马车还在后头，您且先出来活泛活泛，待会少不了要与官眷们说话来往的。”
韦氏下了马车，一瞧，白镯的马车果真还在后头不远的地方。
倒是迎面来了辆华贵车辆，刚巧落地。
“郡主。”
车辆周身围了四个丫鬟，所用服侍皆是绣了细致花样，面容姣好，瞧着便知是京中顶层的显赫。
韦氏听那些丫鬟叫了郡主，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正是瑞王爷的三女儿，阚家三娘。
韦氏曾听说过她和儿子的传闻，可从未亲眼瞧见过，抓来儿子问，也是回子虚乌有，便自然不敢肖想那些京中的流言蜚语。
瑞王手握兵权，掌管边疆大军，比国公府可要有分量多了。
眼见一只细嫩白玉似的手轻搭上丫鬟掌心，韦氏识相的率先上前行礼：“臣妇见过郡主。”
从帘里出来个气度非凡的女子。
她一袭织金凤尾裙，外披件金色绣海棠大袖薄衫，袖口宽大，气势很足，衣襟处缀满珍珠流苏。发髻高耸，两侧缀着珍珠点翠金钿，慵懒昂贵。
这便是阚三娘。
阚三娘循声望去，待看清了来人，那副雍华的面容上居然涌出几分惊喜，原先高高在上向下俯视的眼神，也揉出几分温意，赶忙踩着婢女脊背下了马车，亲亲热热的向韦氏走来，扶起韦氏行礼的手。
“原是国公夫人，您乃长辈，不必对三娘如此客气的。”
韦氏被她搀的有些受宠若惊，心中惊诧，传闻莫不是真的？
听闻这郡主脾气向来不好，就连宫中娘娘也要瞧她的面子，怎会对她一个毫无关系的官妇如此亲热？
说来，自从郡主丧夫之后，她便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出门走动，有人说她是为了亡夫心情寡郁。可韦氏今日一瞧，面前女子面颊丰腴，似朵盛开的牡丹，哪有一点感伤亡夫的孀妇模样？
韦氏守礼，笑道：“郡主亲厚，臣妇却不敢忘了礼数。”
说到礼数，阚三娘脸上笑意一滞，收回了手。
她似笑非笑，往韦氏马车里看了看：“今日夫人是独自来的？倒是不瞧见您那儿媳呢。”
这下轮到韦氏笑不出了。
她往后头看了眼。
白镯的马车已经赶了上来，正愈要停在二人旁边。
韦氏尴尬一笑，心下黯淡，想着刚巧便让位贵人瞧见儿媳寡淡素妆模样，待会席间必又要暗流涌动了。
白镯的马车停了。
下来的却宛若另一个人。
少女嗓音如潺潺流水，清亮温和。
“娘，方才路中遇一乞儿行乞，儿媳来迟了些。”
白镯对着韦氏浅浅一笑，韦氏只觉得风中仿佛有股清香，率先吹向人的心智。
阚三娘指尖紧紧攥着帕子，眼神渐凉。
来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绣银丝云纹襦裙，外头罩件淡紫色的轻纱褙子为点缀，袖口和衣襟绣了精致的兰花纹样，腰间系着一条藕荷色丝绦，伴着步伐，耳畔的白玉耳珰泠泠作响，整个人清丽脱俗，宛若画中谪仙。
在夏日，正是显得极为清爽雅致。
面对着如此简单挑不出错的装饰，阚三娘只觉得自己头上簪的，腰间挂的，此刻竟显得如此累赘。
她强颜欢笑，扯了扯嘴角：“是镯娘子来了。”
白镯前世并不记得自己是否与阚三娘见过面，因此实在认不得面前贵妇打扮的年轻美人是谁。
韦氏在旁助道：“快见过郡主。”
白镯稍作思索，便明白了眼前人是谁。
竟是与谢琛痴恋多年，双方爱而不得的阚家三娘子。
瞧她满身华贵，白镯只觉得相形见绌，自己这身打扮，还是寒酸了些。
白镯行礼：“见过郡主。”
阚三娘不语，只是昂了昂下巴，凝着她。
倏得，却见阚三娘身侧一个婢女脸上闪过几丝讶异，皱着眉，目光直刺白镯发髻上的翡翠梨花玉簪。
“我家主子的簪子，怎会到了你头上？”
每回都要焚香沐浴，穿戴得庄重整齐。
前世白镯对此并不上心，她原就对圣上随意指婚有些怨气，要在外头和谢琛伪装成恩爱夫妻，更是厌烦不已，因此每回进宫，装扮的极为简单，连口脂也懒些上。
圣上与皇后瞧她敷衍，却是因着心中有些许愧，倒也不曾责怪，睁只眼闭只眼便过去了。可京城中其他的贵女便不这么认为了。
外头都传她藐视皇恩，不受夫君喜欢便算了，连入宫这样需要注意礼节的事，也穿得如同奔丧似的，不像高门大户家的官妇，倒像是市井小民。
白家也跟着她受了不少指点。
白镯倒是不在乎白家，反正他们也是恨不得与自己划清界限的。
她在意的是刘家。
舅母膝下有个嫡出的女儿，如今算来也已经十六了，却仍没说亲。
按理说，刘家虽出身商户，可几个女儿都是嫁给做官的了，那白家如今也是位居三品大官，京城佳婿可不挑着选。
偏生问题就出在白镯这个外孙女身上。
外头都传刘家不会教养女儿，连带着刘家未出阁的女孩们在婚事上蹉跎踌躇。
白镯心中气愤，明明她与谢琛是相互讨厌，却都化成她一人的过错。可她更明白世俗如此，她不能让刘家为难，再与舅母结怨。
“紫果，将我所有的头面都从库里拿出来。”
今日进宫，她定要给小表妹出口恶气。
须臾，见着紫果捧着个小匣子来了。
白镯皱皱眉：“紫果，你莫不是拿错了。”这小匣子，能装上几样东西的？
紫果讪讪道：“小姐，这便是您全部的首饰了。”
白镯有些不敢置信。
她起身，冲上去将那小匣子一把揭开，却见里头果真只有五六件首饰，还都像是被挑剩下的，三三两两都沾上了灰尘。
白镯大愕：“这可是我进府前娘亲为我留的嫁妆，我记得可有足足三大箱，怎的……”
她话音未落，便猛然想起来了。
那三大箱的宝贝，都让她送给她的好表哥，解手头的燃眉之急去了。
白镯憋得胸闷，一屁股扎进了软塌上。
“叶芝礼这厮居然连女儿家首饰都不放过？”
从她这拿去的钱财首饰，白镯定要一件件讨回来。
可当下更重要的是找几件能撑起脸面的首饰。
婆母韦氏那定然是有的，可京城人们崇尚典雅，潮流风气换的极快，韦氏又是长辈，所爱首饰自然不同于白镯这个年纪的，若真要借来戴上，难免又会被嘲笑老气。
眼下她还真不知道上哪去买体面的钗簪环链了。
好在紫果替她出了个主意。
“小姐，如今再去寻遍城中商铺采买也来不及了，奴婢听郎君身边的小厮毕安说，每逢年节，都会有达官显赫上门拜礼，这其中也不妨有给郎君妻室备的，只是郎君一向不在意这些，都是直接送进库房的。”
白镯听后，却有犹豫。
“你让我……去同谢琛借？”
紫果摇摇头：“小姐，那可不叫借，那叫拿。您本就是国公府的少夫人，那些东西，本就是送给您的。”
白镯细想，倒也没错。
谢琛心中有人又怎么了？她白镯这个正妻一日不倒，府中大小事务终究也要忌惮着她的。
白镯起身，朝紫果笑了笑：“便如你所说。”
.
听小厮毕安来报，谢琛轻轻放下手中的笔，微微蹙眉。
“她说要去库房寻些首饰？”
毕安道：“少夫人身边的丫鬟来说的，说是娘子要随老夫人进宫，没几件镇场的首饰，怕国公府被人看低了去。”
谢琛颇觉新奇。
从前白镯可不会为了这样的事烦心。
除非逼不得已，她是不会随自己入宫参宴的。
既要挑首饰，便随她挑去。
谢琛收回目光，淡淡道：“知道了，若她还要什么，也一并给了她。”
毕安行礼，刚要转身去回信，却又被叫住。
“等会。”
谢琛眉目深邃，眸中含着丝丝光亮，若有所思道：“将库里那件翡翠梨花玉簪拿给她。”
毕安虽不明所以，却从不废话过问主子的命令，利落转身去了。
谢琛瞥了眼窗楹上残落的花瓣。
风卷袭来，送入满腔清香。
.
不过半个时辰，白镯便将喜欢的都挑走了回去。
同紫果利索搭配完好，待主仆二人赶去府外，韦氏早已坐上马车了，听着来人的动静也未掀开帘子看一眼，已是等的有些不耐烦。
婆媳俩本就不亲厚，眼见白镯今日进宫又是拖拖拉拉，心中便以为她如往日般要闹性子，便有些气恼了，叫车夫另再备了辆马车来。
二人不在同一辆车上，也好叫韦氏眼不见心不烦。
一路上，韦氏身边的庄嬷嬷欲言又止。
韦氏瞧她支支吾吾半晌了，微眯着眼，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能叫庄嬷嬷听见：“有何事便说。”
庄嬷嬷往后头瞧瞧，又满脸复杂道：“老奴瞧着少夫人，似乎与往日不同了。”
韦氏正还在儿媳的气头上，听了庄嬷嬷这话，更是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有何不同？她是又要作妖，还是想出些什么新法子来抹我国公府的面子了？早知道她又会如此，我便不该带着她入宫。皇后娘娘是个好脾气的，宽宏大量，可瞧多了一个臣妇给她甩面子，心里也定是不好受的。”
庄嬷嬷似还有心给白镯解释：“可老奴方才看见少夫人，觉着她真的有些不一样。”
韦氏却丝毫不信。
成婚第一年，儿媳入宫谢天家赐婚，却身着素衣，虽没到犯忌讳的程度，可也是极为不敬的，幸而这事尚未闹大。
成婚第三年，儿媳随一家子入宫祝寿圣上生辰，却在圣上随口回礼一句爱卿夫妻二人感情浓厚后，当庭便黑了脸色，之后便猛灌自己酒水，被搀扶着回了府，闹得好大笑话。
成婚第四年，儿媳又……
韦氏哀叹一声，强令自己不再去想，只为她庆幸：
白镯这颗项上人头，是怎么奇迹般的保了这么多年？
若非白镯前些日子与谢琛当真同房恩爱，还在韦氏面前夸下海口要重修旧好，否则，韦氏此番是定不可能再带白镯进宫的。
一路忐忑不安，官宦家马车停至宫门前，便得下来步行了。
庄嬷嬷往后头瞧了瞧，见白镯的马车似乎被着什么挡了片刻，落后的有些距离，便想着先在此地等等。
“主子，少夫人的马车还在后头，您且先出来活泛活泛，待会少不了要与官眷们说话来往的。”
韦氏下了马车，一瞧，白镯的马车果真还在后头不远的地方。
倒是迎面来了辆华贵车辆，刚巧落地。
“郡主。”
车辆周身围了四个丫鬟，所用服侍皆是绣了细致花样，面容姣好，瞧着便知是京中顶层的显赫。
韦氏听那些丫鬟叫了郡主，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正是瑞王爷的三女儿，阚家三娘。
韦氏曾听说过她和儿子的传闻，可从未亲眼瞧见过，抓来儿子问，也是回子虚乌有，便自然不敢肖想那些京中的流言蜚语。
瑞王手握兵权，掌管边疆大军，比国公府可要有分量多了。
眼见一只细嫩白玉似的手轻搭上丫鬟掌心，韦氏识相的率先上前行礼：“臣妇见过郡主。”
从帘里出来个气度非凡的女子。
她一袭织金凤尾裙，外披件金色绣海棠大袖薄衫，袖口宽大，气势很足，衣襟处缀满珍珠流苏。发髻高耸，两侧缀着珍珠点翠金钿，慵懒昂贵。
这便是阚三娘。
阚三娘循声望去，待看清了来人，那副雍华的面容上居然涌出几分惊喜，原先高高在上向下俯视的眼神，也揉出几分温意，赶忙踩着婢女脊背下了马车，亲亲热热的向韦氏走来，扶起韦氏行礼的手。
“原是国公夫人，您乃长辈，不必对三娘如此客气的。”
韦氏被她搀的有些受宠若惊，心中惊诧，传闻莫不是真的？
听闻这郡主脾气向来不好，就连宫中娘娘也要瞧她的面子，怎会对她一个毫无关系的官妇如此亲热？
说来，自从郡主丧夫之后，她便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出门走动，有人说她是为了亡夫心情寡郁。可韦氏今日一瞧，面前女子面颊丰腴，似朵盛开的牡丹，哪有一点感伤亡夫的孀妇模样？
韦氏守礼，笑道：“郡主亲厚，臣妇却不敢忘了礼数。”
说到礼数，阚三娘脸上笑意一滞，收回了手。
她似笑非笑，往韦氏马车里看了看：“今日夫人是独自来的？倒是不瞧见您那儿媳呢。”
这下轮到韦氏笑不出了。
她往后头看了眼。
白镯的马车已经赶了上来，正愈要停在二人旁边。
韦氏尴尬一笑，心下黯淡，想着刚巧便让位贵人瞧见儿媳寡淡素妆模样，待会席间必又要暗流涌动了。
白镯的马车停了。
下来的却宛若另一个人。
少女嗓音如潺潺流水，清亮温和。
“娘，方才路中遇一乞儿行乞，儿媳来迟了些。”
白镯对着韦氏浅浅一笑，韦氏只觉得风中仿佛有股清香，率先吹向人的心智。
阚三娘指尖紧紧攥着帕子，眼神渐凉。
来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绣银丝云纹襦裙，外头罩件淡紫色的轻纱褙子为点缀，袖口和衣襟绣了精致的兰花纹样，腰间系着一条藕荷色丝绦，伴着步伐，耳畔的白玉耳珰泠泠作响，整个人清丽脱俗，宛若画中谪仙。
在夏日，正是显得极为清爽雅致。
面对着如此简单挑不出错的装饰，阚三娘只觉得自己头上簪的，腰间挂的，此刻竟显得如此累赘。
她强颜欢笑，扯了扯嘴角：“是镯娘子来了。”
白镯前世并不记得自己是否与阚三娘见过面，因此实在认不得面前贵妇打扮的年轻美人是谁。
韦氏在旁助道：“快见过郡主。”
白镯稍作思索，便明白了眼前人是谁。
竟是与谢琛痴恋多年，双方爱而不得的阚家三娘子。
瞧她满身华贵，白镯只觉得相形见绌，自己这身打扮，还是寒酸了些。
白镯行礼：“见过郡主。”
阚三娘不语，只是昂了昂下巴，凝着她。
倏得，却见阚三娘身侧一个婢女脸上闪过几丝讶异，皱着眉，目光直刺白镯发髻上的翡翠梨花玉簪。
“我家主子的簪子，怎会到了你头上？”